鬼才徐克有幸遇天師

生平第一次見到徐克，眼球就無法轉動到別處，容貌說不出的特異，不知是美還是媸，極不平凡。閉上眼睛想了想，喔，活生生像一隻山羊，頦下有着山羊鬚。當下就對人說：「此君將來會有翻江倒海的驚人成就。」
其實不懂看相，母親曾跟隨和尚學相，耳濡目染，沾了點邊吧！看到徐克的樣相，就湧現了特別的感覺，也許這是我的靈感吧！徐克其時寂寂無聞，在無綫拍了七集《家變》，跟隨梁淑怡莎姐蟬曳殘聲到佳視。莎姐給安排的任務是拍攝古龍武俠名著《金刀情俠》。
徐克一口答應，不曾拍過武俠劇，應付得了嗎？管他的，我拍我的。人家拍電視劇集是一氣呵成地拍，好個徐克，別出心栽，參照電影，採用分鏡頭拍攝。用錄影機分鏡頭拍，的確創新，也有不少人向莎姐非議這種拍法，勞民傷財，莎姐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任由徐克發揮。
《金刀情俠》大功告成，公開播映獲好評，卻未能扭轉佳視頹勢，七八年八月，佳視倒閉，全台職員都陷入失業的徬徨，獨有徐克是天之驕子，無綫歡迎他回歸。影壇伯樂吳思遠，向他招手，邀拍電影《蝶變》，吳思遠自任監製，芭蕾舞家劉兆銘處女演出，科幻風格，特技可人，賣座平平。徐克從開始到現在，對電影具有高度熱誠，只是他的熱誠並非人人可接受，跟他合作的人，精神一不振，就得自動退役。他度劇本，熱情洋溢，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只顧浸淫於滿腦虛幻構想中。往往今日如此，明天會更好，就變成了並非如此。他老人家能如此，編劇，卻不能如此，於是成了編劇們心中的「活閻羅」，聽到追魂電話，心膽俱裂，索性落荒而逃。
劇本千辛萬苦弄好開拍，演員叫苦連天，徐大導要求嚴格，每個鏡頭都希望拍得盡善盡美，不苟且，不貪快，跟他拍電影，工作人員非得打醒十二萬分精神不可。有人嘆苦經：老徐拍戲例不放飯、收工。不少人都怕了他，卻又不能不承認他才華橫溢。天才、瘋子只不過一綫之隔。罵歸罵，怨歸怨，徐老克一聲號令，工作人員乖乖歸隊，聽由差遣。
天縱鬼才也得有天師捉，徐克巧遇兩天師。美國留學歸港，生活無依，好個徐克，知道香港有個TVB，藝高膽大，獨自攜着一箱膠卷直闖五台山去敲梁淑怡女士的大門，呈上作品。天師梁淑怡一看，二話不說，立即聘用。聽來的故事，不知真假。四十六年後重遇，我問徐克是否屬實？他笑着點點頭，「沈西城，一點都沒錯，真的是這樣。」就這樣，我投進了回憶的網—— 七八年某天，好同事麥當傑跑來找我，「沈西城，徐克的拍攝方法非常新奇，你要不要看看？」我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不會推拒，腳隨麥當傑來到錄影棚，徐克正在拍攝一個矢箭射出的鏡頭，只見鏡頭前用繩子綁着箭，逐格逐格地拍。這樣的拍法並不容易，而且耗時，在錄影棚裏還未見過。可徐克不憚麻煩，一而再，再而三地拍。我心想，這個導演頂認真啊！交特技組畫上去便行，何必辛苦自己，可見初出茅廬的徐克如何認真對待電影。那一天，拍至晚上十一點左右收工，咱仨有點兒餓了，麥當傑提議去吃消夜，我就帶隊去尖沙咀寶勒巷喬家柵吃上海麵。我點了最喜歡的五香牛肉麵，徐克挑了上海湯麵，他只懂得上海湯麵。我倆笑了起來，阿傑選了雲吞，三個人吃得非常開心。一杯啤酒在手，各談抱負，徐克先說：「我想當一個好導演！」麥當傑說：「我喜歡做監製。」我頂不住辛苦，只能寫作。四十六年後，徐克成了名導演，天下無人不識君。麥當傑監製當不成，做了地產大享，團團大富翁矣！只有不才，「揾得些少，到月底點夠駛，確係認真濕滯」。
徐克的第二個天師，就是導演吳思遠，看到徐克的《金刀情俠》驚為天人，立即邀拍《蝶變》，叫好不叫座，吳思遠說：「主要是Ending 沒有打鬥，尊重導演保持電影風格，卻害苦了票房。」接着的《地獄無門》和《第二類危險》並不成功，直至《上海之夜》、《我愛夜來香》，發光發熱。武俠小說盛行，徐克的黃飛鴻系列、金庸武俠系列、詭異幽秘《倩女幽魂》，直似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成就了香港影壇，也成就了徐克。一別四十六年，跟徐克去年在香港重遇，面對故人，想起喬家柵，喬家柵不在了，徐克還在，卻已不是吃上海湯麵的徐克了。

鬼才徐克有幸遇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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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記《舊夢浮生》

用「舊夢」作系列的叢書，迄今已是第三本，有點兒不同。
今趟人物盡是文化圈、娛樂圈中人，少去學究氣，添上大眾味。
我的文章，近年，有意無意間傾向後者，大概是要挨近群眾吧！
書裏面登載的幾十篇小品，都是近年所寫，希望厚愛我的讀者都會喜歡， 那我就交足功課，可以喝酒矣！
不能免俗，感激說話還是要說的，金耀基校長題字，飄逸出世更勝從前，深謝！

西城　記於颶風掠港後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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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電影大師余允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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