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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賴｜編劇/武俠評論

冬陽｜推理評論人

沈默｜武俠作家

歷史武俠與懸疑推理的絕妙結合，劇情緊湊曲折、場面靈躍活現，翻頁不停的愉快閱讀體驗，暢快！ —— 冬陽｜推理評論人

一對父子步出林間小徑，踏上黃土官道。那父親姓石名淵，四十出頭，勁裝短衫，長弓箭袋，揹負行李，遠行打扮。其子石謙，十歲，衣褲上有補丁，手拎包袱，悶頭跟在父親身後。

石淵見兒子悶不吭聲，安慰道：「謙兒，爹此行護鏢，十日即回。你不必太過掛念。」

石謙搖頭：「爹，你又不會武功，跟人家去保鏢，萬一遇上盜匪，如何是好？」

石淵笑道：「傻孩子，你爹百步穿楊，箭無虛發，金州近郊哪個沒聽說過？」

「爹⋯⋯」石謙想說你若當真箭術高明，又豈會三餐不繼，常打不到獵物？他不願頂撞父親，只說：「人家金光鏢局是金州數一數二的大鏢局，怎麼會來城郊找山林獵戶幫他們走鏢？」

「爹不是說過了嗎？」石淵道：「他們就是生意太好，人手不足。這趟又是小鏢，毫無風險，這才找咱們去充人場。山腳下的陸伯伯也一起去，大家相互照應，不會有事的。」

「陸伯伯當過官差，學過功夫！」石謙忙道。「聽說他刀法神妙，砍過虎頭的！」

石淵笑道：「那爹與他同去，就更不用擔心了。」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石謙忍不住又說：「爹，你既只去十日，我獨自在家便是，何必進城住舅舅家？」

「深山偏僻，又沒鄰居，爹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不放心就別去呀！」

石淵皺眉：「謙兒，你怎麼著？小時候不是很喜歡去舅舅家玩？」石淵的小舅子名叫林成，從商，家住金州城，石謙從前總盼望著父親每月兩次進城販售皮貨，帶他去舅舅家玩的日子。自從兩年前娘親過世後，石淵跟林家漸行漸遠，即便進城也很少去林成家叨擾。

石謙低頭片刻，輕聲道：「去舅舅家，我會想娘。」

石淵摸摸他頭，安慰道：「就十天，很快就過去了。」

石謙語帶哭音：「我怕爹跟娘一樣，不回來了。」說完忍耐不住，哇地哭出聲來。

石淵把兒子摟在懷裡，任他哭泣。待他哭聲暫歇，這才說道：「傻孩子，瞎擔心什麼呢？爹一定會回來。你聽爹說，爹走一趟鏢，賺的錢可供我倆父子半年溫飽。如此優差，豈有不接之理？」

石謙還是搖頭，指著前方路旁茶棚道：「上個月茶棚才有人講，金光鏢局在江南道丟了大鏢，死了七、八個鏢師，就連二鏢頭秦霸天都掛了彩。陸小六說他們不是生意好缺人，是傷殘太多才缺人的。」

「你別聽陸小六瞎說。他就是不想他爹出門。」

兩人來到茶棚，一看棚外坐了兩桌，都是認識的人。其中一桌三人，是南山獵戶，剛剛說的陸伯伯陸訓就在其中。另一桌兩人，是山腳漁田村的人。也算眾獵戶的鄰居。石淵與眾人招呼，帶兒子在空桌坐下，放下行李，問隔壁陸訓道：「陸大哥，鏢局的人還沒來？」

陸訓說：「是呀。時辰也還沒到，咱們等等。」

石淵請老闆倒上兩杯熱茶，又問：「漁田村兩位大哥也是一起出鏢的嗎？」

陸訓點頭：「是，都我找來的。」

漁田村的人讚道：「陸大哥真夠朋友。有好差事可沒忘了咱們。」

石淵微微皺眉：「說是閒鏢，還找六個人充場面？」

陸訓笑道：「怕什麼？有你的箭和我的刀，尋常毛賊也不是對手。」

有獵戶說：「是呀。當年陸大哥一手奔流刀法，殺得毛賊棄甲而逃！那可威風得很呀！我看就連這次帶鏢的鏢頭也未必是陸大哥對手。」

另一個獵戶說：「石二哥的箭法也是金州一絕。當年領頭獵捕黃巢餘孽，把那些畜生殺得片甲不留！」

石淵側身擋著兒子，朝別桌猛搖手，不願他們多說自己當年殺人之事。他說：「多少年前的事了，各位不要一直掛在嘴邊。」

眾人討了沒趣，不再多說什麼。

陸訓問：「石兄弟，你跟林成約在這裡？」

「是，他一會兒會帶謙兒回去。」石淵說著湊上前，壓低聲音問道：「陸兄，你說這趟鏢是鏢局什麼人託你找人的？」

「陳三。」

「陳三只是尋常鏢師，怎麼會出面僱人？」

陸訓聳肩。

「咱們為何不去鏢局出鏢，要在城外會合？」

陸訓又聳肩。「他說為我們方便，不必麻煩往城裡跑。總之，一會兒見到，你再問他吧。」

石淵轉回頭來，眉頭深鎖。他喝一口茶，發現兒子揚眉瞧著自己。他放下茶杯，換上笑臉。石謙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爹⋯⋯」石謙開口。

石淵揮手打斷他，起身換位，坐到兒子身邊，輕聲道：「好了，謙兒，既然你這麼擔心，我就說給你聽。其實爹年輕時拜師學過功夫，雖然不算高手，但也不會丟人。這事我沒告訴過他們，你也別跟外人說。」

石謙神色懷疑：「有這種事？」

石淵點頭：「有。所以你就別擔心了。爹會回來的。」

石謙搖頭：「我不信。你若當真會武，當初怎麼不去救娘？」

石淵語塞，低頭不答。

石謙想起村民適才說的話，續問：「他們說爹獵捕黃巢餘孽，又是怎麼回事？」

「那些都是陳年往事⋯⋯」

石謙搶話：「你又沒有新鮮事說給我聽。何不提提陳年往事？」

石淵語氣微怒：「殺人有什麼好提的？」

「那娘呢？」石謙問：「我就問你為什麼不去救她？」

「我沒有不去救她！」石淵道。「我只是⋯⋯去得遲了。」

「你等官府，等幫手，等人齊了才去，當然遲了。」石謙含淚。「你既然會武功，為什麼不自己去救她？」

「會武功又不是天下無敵。你以為我不想去救她嗎？」石淵語氣哽咽。「萬一我也死了，你怎麼辦？」

「哼，不過就跟現在一樣，去住舅舅家。」

石淵大怒，高舉著手。一巴掌還沒下去，隔壁桌陸訓勸道：「石兄，別動怒。謙兒就是捨不得跟爹分開，說話不知輕重。你就體諒他吧。」

石淵深吸口氣，壓低手掌。石謙卻道：「還說你獵捕黃巢餘孽？殺娘的人就是黃巢餘孽。你獵個鬼！」

石淵再度舉掌，陸訓起身迎去，但石淵那掌始終沒甩下去。石謙神色倔強，抬頭瞪視父親：「你打啊！打死我這個沒娘的孩子！」

陸訓一把抓住石謙衣袖，把他拉離長板凳。就聽見嘩啦一聲，木屑紛飛，父子適才同坐的板凳讓石淵一掌劈成兩半。

眾人目瞪口呆，不敢出聲。石淵愣愣瞧著自己右掌，不知在想些什麼。

陸訓把石謙拉到自己桌旁，說道：「謙兒，黃巢之亂早在你出生前十年就已平定。別再提什麼黃巢餘孽，你爹不喜歡聽。」

「為什麼不能提？」石謙還要嘴硬。「娘就是死在那些餘孽手上。就連娘死後，官府再次清孽，他也不肯幫忙！他根本不把娘的死放在心上！」

「什麼再次清孽？」石淵依然看著右掌，頭也不抬，語氣平淡：「人家二十年前為求溫飽、為求生存，做了壞事，你要他們一輩子不能做人嗎？二十年過去了，誰又能證明誰真的當過黃匪？再次清孽根本是笑話，是在嫁禍誣賴，濫殺無辜。」

石謙吼：「你沒種！不敢幫娘報仇！」

石淵搖頭：「殺你娘的人早就死了。你要遷怒多少人？」

「我⋯⋯」

陸訓伸掌摀住石謙嘴巴，不讓他繼續頂嘴。待石謙停止掙扎，陸訓說：「孩子，那是亂世，大家都幹過不光彩的事。就算沒有當真加入黃匪⋯⋯說起餘孽⋯⋯大家都問心有愧。」

石謙還想再說，但他向來敬重陸訓，一時也不知該不該拿他出氣。漁田村民一看僵了，想緩場面，於是大聲喊道：「掌櫃的，茶涼了，再沖壺來！」「怪了，掌櫃的怎麼不見了？」「莫不在後面煮水？」「我瞧瞧去。」

「陸伯伯，」石謙小聲問，深怕父親聽見。「我爹是不是黃匪？」

「不知道。大家都是戰亂後才來此定居的。」陸訓搖頭。「就算是，又怎樣？他沒虧待過你。你也沒見他幹過壞事。他是你爹。」

石謙流淚。「我好怕⋯⋯我⋯⋯我怕⋯⋯」

茶棚後傳來村民說話：「咦？掌櫃⋯⋯」跟著嗓音一悶，無聲無息。

陸訓皺眉，問道：「怎麼了？」

另一漁田村民起身往棚內走去。「大牛？怎麼了？」

陸訓伸手搭著石謙的小肩膀，輕聲道：「謙兒，這兩年你爹身兼母職，那份難受，可不是外人⋯⋯」他喉嚨上突然多了一支羽箭，貫頸而出，隨即瞪大雙眼，仰天倒下。他伸手抓箭，卻又無力拔出，只能躺在地上抽搐。

「大牛！你怎麼死了？是誰放箭射你？掌櫃的？掌櫃的也死啦！」

石謙臉上濺著熱血，看著陸訓在腳邊抽動，嚇得渾身顫抖，六神無主。突然左方一股大力扯來，他整個人騰空而起，摔在地上，卻是他父親所為。石淵踢倒桌子，把石謙塞到桌後，喝道：「躲好，不要出來。」就這麼轉眼之間，旁邊又有一名獵戶胸口中箭，倒地不起。剩下的獵戶也推倒木桌，藏身桌後，跟石淵一起拉弓搭箭，互使眼色。放箭之人身處官道對面樹林方向，慌亂之中看不出確實位置。

漁田村民衝出茶棚，喊道：「死人啦！他們都死啦！」

凶手適才暗箭殺人，放箭無聲。這時卻聽破風聲起，刷的一聲，勁箭插入村民眉心，破腦而出。此箭來得甚快，石淵和另一獵戶都沒看見放箭之人，不過兩人聽音辨位，立刻起身放箭，兩支箭都插在同一棵樹上，顯見放箭之人就躲在樹後。兩人射出箭便縮回桌後。石淵取箭還要再射，突然聽見嘩啦一聲，隔壁桌面穿孔，躲在桌後的獵戶肩頭中箭，摔在地上。

石淵大驚，拋下弓箭，抱起石謙，朝茶棚內拔腿就跑。石謙嚇得直哭，連叫：「爹！爹！」石淵奔行甚速，轉眼入茶棚，閃身一根棚柱後，放下石謙，急道：「躲著別動，有機會就往棚後樹林跑。」

石謙伸手要抓父親，石淵已著地翻身，滾到茶棚另一側去。石謙見他滾過的地面染有血跡，這才看到他背上中箭。

石淵抄起一盆菜鍋丟到石謙身旁。「拿著擋箭。見機就走！」說完抓起一把菜刀，大喊一聲，衝出茶棚。

石謙大哭大叫：「爹！別去！我怕！」

石淵奔出三步，出刀擋下一箭，但菜刀也震飛脫手。他又跑兩步，矮身避箭。那一箭掠過他頭頂，連頭髮都削下幾根。他提氣又跑，衝到官道中央，突然間身體劇震，右胸上多了一箭。

石淵咳一口血，低頭看著胸口羽箭。氣餒之下，力氣盡失，再也跑不動了。他看看樹林，依然不見放箭之人。他回頭，一步一步走向兒子藏身的棚柱，只見兒子衣衫外露，那根柱子沒有粗到能夠擋人。他邊走邊問：「謙兒⋯⋯你怎麼不跑呢？」

石謙哭道：「我腳軟⋯⋯跑不動。」

石淵來到棚外，抬手靠著棚柱，矗立於石謙之前。這時他背上又多了兩箭。他臉色蒼白，氣喘吁吁，額頭靠著手臂，說道：「站起來。爹幫你擋著。快跑。」

石謙奮力起身，就聽見「噹」的一聲，有箭射中身旁菜鍋，鍋緣撞上手臂，好不疼痛。石謙心慌，又摔回地上。

石淵雙腳無力，轉身背靠棚柱，面對樹林，緩緩坐下，用自己身體擋住柱後的兒子。他吐出喉中鮮血，緩緩吸一口氣，揚聲道：「閣下究竟何人？為何無端殺人？」

對方朝天放箭，弧光落地，直挺挺地將石淵右腿釘在地上。

「爹！爹！」石謙泣不成聲。「爹⋯⋯」

「爹只能再擋一會兒。你再不走，走不了了。」石淵大聲又道：「你殺人不講理由，豈非禽獸不如？」

凶手再發一箭。此箭奇妙，半空轉向，繞過棚柱，落在石謙腳前，只差一點便射中他。

石淵吃了一驚，卻也無力反應，只說：「你有事衝著我來，不要為難孩子。」

另一彎箭射來，插中棚柱，劃破石謙耳垂。石謙吃痛，放聲慘叫。石淵看不見身後，慌忙問道：「謙兒？你怎麼了？哪裡中箭了？」

石謙顫道：「右⋯⋯右耳⋯⋯流血⋯⋯」

聽見兒子說話，石淵心裡一寬。儘管視線模糊，還是全神貫注凝望樹林發箭處。他說：「狗賊，我石淵乃玄日宗旁系弟子！你殺我，玄日宗絕不會善罷甘休！」

凶手再度放箭。石淵看清箭勢，奮力左傾，張嘴狠狠咬下。他咬合之力阻不了箭勢，那箭扯斷牙齒，貫穿臉頰，令他身體斜臥，卡在兒子面前。石謙眼看親爹腦袋讓箭釘在地上，眼睛兀自側斜看自己，嘴裡嗬嗬作響，說了個「走」字，就此氣絕。

石謙驚叫，突然有了力氣，抓起菜鍋連滾帶爬往茶棚裡衝去。凶手連放三箭，兩箭插在腳邊，一箭擊中菜鍋。石謙越過木欄，闖入茶棚後方樹林，丟下菜鍋，發足狂奔。

他在林中死命奔跑，直跑到喘不過氣這才跪倒在地，靠樹休息。想起父親捨身護己，悲從中來，正想放聲大哭，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樹枝折斷聲。石謙大駭，連忙躲到一塊大石後方。

林中有條大漢身影，手持弓箭緩緩搜來。石謙摀住口鼻，深怕出聲。對方左顧右盼，顯然不知他藏身何處，但又持續朝他逼近。片刻過後，對方來到近處，林頂縫隙灑落陽光，照亮他臉。石謙認得此人，大驚失色，忍不住「哇」地哭出聲來，對方立刻轉頭看他。石謙就著樹木掩護，拚命逃生，沒跑出幾步，眼前卻是一道極陡山谷。他微一遲疑，肩頭中箭，當即摔下山谷，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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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父子步出林間小徑，踏上黃土官道。那父親姓石名淵，四十出頭，勁裝短衫，長弓箭袋，揹負行李，遠行打扮。其子石謙，十歲，衣褲上有補丁，手拎包袱，悶頭跟在父親身後。

石淵見兒子悶不吭聲，安慰道：「謙兒，爹此行護鏢，十日即回。你不必太過掛念。」

石謙搖頭：「爹，你又不會武功，跟人家去保鏢，萬一遇上盜匪，如何是好？」

石淵笑道：「傻孩子，你爹百步穿楊，箭無虛發，金州近郊哪個沒聽說過？」

「爹⋯⋯」石謙想說你若當真箭術高明，又豈會三餐不繼，常打不到獵物？他不願頂撞父親，只說：「人家金光鏢局是金州數一數二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