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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知名作家經紀人 路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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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1.

這是哪兒？

身體被一團糾結的黑色水藻包圍，儘管頭上有明晃晃的波光，卻遙遠得像是從天際外的星球傳來。四肢無法動彈，彷彿長時間且赤裸裸地浸泡漂浮在冰冷的水裡，已經有些麻木了。

頭髮突然被一雙力量巨大的手揪住，自頭皮神經末梢傳來的劇痛讓她不得不緊閉上眼，任由黑暗撲來。

耳際響起一陣咆哮，那麼悲傷，那麼憤怒，又是那麼興奮，甚至帶著瘋狂。

掙扎著想從夢裡醒來，可卻無能為力。隱約地意識到，自己最寶貝的東西正一點一點地被抽離身體，撕裂般的恐懼是如此真切……

「……音……」

緊闔的眼簾微顫，睫毛細微地抖了抖。那些在紅色視網膜上繁雜跳躍的斑點刺激了混沌的意識，慢慢滲進一些光亮。

「林音，醒醒！我們快到了!」

因為擔憂而微微提高的聲音，終於驅走了最後一絲混沌。靠在車窗邊的林音瞬間清醒，慢慢睜開眼睛。

首先進入視界的是光。一大片扇形的白光投射在深灰色的儀錶板上，螢光區裡遍佈無數纖塵，乍一看，予人一種時光沉澱的懷舊感。

她定了定神，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腕，坐直了身，轉頭看向一旁駕駛座上的母親。

雖已為人母，而且有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兒，王榮萱看起來仍相當的年輕，薄施粉黛的臉頰透出飽滿的光澤。五官輪廓如山般起伏，她的女兒無疑遺傳到了相似的美好弧度。

「妳剛才可睡得真沉，叫幾次都不醒。做惡夢了？」

王榮萱調整著方向盤，快速地瞥了林音一眼。

「不算惡夢，不過確實不太美麗。」她歉意地朝母親微微一笑。

兩人都不再說話，車內的氣氛陷入了沉默。汽車疾馳，明鏡般的車窗玻璃映照著迅速流動的光影，天空中飄著大朵大朵安靜的雲。

忽然，窗外掠過一片班駁樹影。

「櫻花樹！」

見狀，林音興奮地歡呼一聲，旋即伸長手臂，一把拉開車頂的天窗。

一大團翠綠色浮雲堆積於頭頂上空，層層疊疊，好像要一路綿延到天邊。微風吹過，一兩滴「雨點」散落。

這是初夏的櫻花樹，雖已過了花開的時間，繁茂的翠葉也如吸吮了陽光般燦爛，足可與她臉頰上的笑容爭芳鬥豔。

林音仰望濃濃的綠影，禁不住解開安全帶，先把雙臂伸出窗外，最後索性將上半身整個探了出去，展開纖長的胳臂，以身體感受清風的洗禮。

「媽媽，是珞櫻大道啊！星城！我們回來了！」

「是的，我們回來了。」

說這句話的同時，王榮萱下意識地攏了攏被風吹起的髮。儘管還是一副淡漠的面容，聲音卻明顯帶了幾分欣喜。也許是受到女兒的情緒所感染，不自覺更用力地踩下油門。

銀灰色本田Accord加快了行駛的速度，跟在後面的一輛載滿傢俱的大卡車也緊跟著提速。兩輛車一前一後，好似依循著某種無形力量的指引，順著一條櫻花樹夾道的柏油路前行。

一切都和三年前離開時一樣……

林音閉著眼，深吸了一口飽含綠葉芳香的空氣，慢慢平靜下來，注視著闊別已久的景象。

這條於車輪下筆直延伸的柏油路，就是橫貫星城東西的珞櫻大道。順著它，由西自東地駛入星城，等於概略地瀏覽了這一座港口城市的生態。

起先，大道兩側是大片修葺整齊的草坪，接著是光鮮豪華的奢侈品專賣店與高級俱樂部、酒店。稍遠一些的地方，整齊地座落著幾排連棟樓房。再往上，帶弧度的草坡猶如一座天然的階梯，高低錯落間，隱約顯露出紅屋頂的獨棟別墅群。視線盡處是巨大的高爾夫球場，佔據著得天獨厚的位置，盡情沐浴著陽光。

然後，繼續順著珞櫻大道前進，跨過浦江，進入星城的東半部，曾有大量人口如被江水沖積的沙土般聚集的地方，你會覺得時間回撥了三十年。

河道沖積平原上站滿了扭曲擁擠的住宅群，中間參雜著一些低矮的廠房，如某種黴菌般瘋狂地沿著灰濛濛的河道延伸。經年累月的水漬滲入灰白黯淡的牆面，留下象徵破舊與廉價的烙印。

狹窄的街道中充斥著擁動的人群，各種辱罵爭吵聲迴繞耳際。如空氣般隨處可見，把天空劃割得支離破碎的曬衣架，似乎也將整座東城編織成一個巨大的鳥籠，無數灰鴿子在裡面孕育著難以實現的發跡夢。

這座有著明顯貧富差距的城市，就是「星城」。新興的西城區，總在炫耀過人的財富和高貴，是富人政客的群聚處。老舊的東城區，昭示出歲月的蹉跎和磨難，是平民的生活窟。

一切都和三年前我離開時一樣，永遠明媚的西城和永遠渾濁的東城……

一陣清風從身後吹來，送來了屬於西城的空氣。有著精緻蝴蝶結點綴的Deicy襯衫被風輕輕掀起，引得林音腰間的Chanel腰鍊叮鈴作響，把已經跑得很遙遠的思緒拉回現實。

不過，我已經和三年前不一樣了。

抿嘴一笑，她自信地仰起臉來，擁抱眼前的城市──她生於此，長於此，直到十四歲那年循著這條珞櫻大道離開。

「東城西城！我回來嘍──」

在拖長的叫聲中，兩輛車漸行漸遠，眼看著車影就要消失於道路盡頭了，忽然默契地向右一拐，隱入大道右側，擁擠灰白的建築群中。

02.

西城的翠御坡，不分季節，永遠綠意盎然，永遠幽靜怡人。

坡道邊的矮牆表面爬滿了薔薇，越往坡上走，房子越大，房屋與房屋的間距也越發疏朗，每一棟都隱沒在茂盛的白薔薇花叢中。

暑假的正午時分，太陽曬得人頭暈。西城的有錢人才不會選擇這種時刻出門，將自己曬成人乾，寬闊的坡道上一個鬼影也沒有，除了那正從坡底走上來的東城少女。

「西城的白薔薇……也和以前一樣嬌貴……呼！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林音呼呼地喘著氣，腳步急切地攀爬在斜長的坡道上。輕輕瞥了一眼被驕陽曬得無力蔫搭著的白薔薇，目光再順著薔薇覆蓋的矮牆一路往上，經過一幢幢耀武揚威的豪華獨棟別墅，直至坡道盡頭。

「一樣……一樣……」

她不停地挪動著腳步，比較著眼前的景物和記憶中的往昔。走著走著，在一棟羅馬尼亞風格的白牆紅頂別墅前停下腳步。

「不過，三年前，停在這裡的車可沒這麼多。」

沒錯，雖然這棟別墅前有一座停車用的小花園，摩肩接踵的各路名車還是滿溢了出來，延伸到街邊。

林音默默地看著，突然眉眼一彎，唇角勾起一抹頑皮的輕笑，「嘖，前院才停了十幾輛車就停不下了，看來房子還不夠大啊！我以後住的房子，要比這大上一倍才行。」

就像要嘲笑這囂張的話語般，尾音剛落，別墅的大門忽然由內向外開啟。她不由有些尷尬，下意識地往路邊站了站。

緊接著，一名穿著粉色長裙的少女緩緩走了出來。

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映照著細膩猶如羊脂白玉的臉龐，沒錯，皮膚白皙的女孩有很多，可這種超乎年齡的恬淡和高貴，仍讓人不自主地側目。更何況，搭配在剪裁貼合的紗裙上的，是一條同色系的HERMES絲巾。

「HERMES小姐」一開始還沒注意到站在拐角的林音，微微側身朝遠處眺望，好像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直到回過了頭，才發現門邊佇立著一位不請自來的訪客。

「妳……」

「HERMES小姐」遲疑著向前輕移了兩步，又矜持地頓住腳步，深潭般的黑眼睛輕輕掃過林音，眸光於山茶花腰鍊上微微停駐。征愣兩秒，一個名字從唇齒間牽牽絆絆地吐了出來：「林……林音？」

她微笑著張開雙臂，做出最直接的回答。

「HERMES小姐」揚起嘴角走向她，步履急切而輕盈，款款大方，好似王室公主。

「林音！真的是妳？妳怎麼會回來？」

只有驚疑而沒有驚喜的發問讓林音一愣，原本也要邁開的腳步頓時僵滯。

看出她的尷尬，「HERMES小姐」異常鎮定，聲音柔和甜美，「呵！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我有些……」

「Surprise，對嗎？」林音聰明地給自己找了一個下台階，同時展開雙臂，撲向對方，「我最最親愛的黎珊，我回來了！不給我一個久別的擁抱嗎？」

一時的尷尬立刻煙消雲散。

沉浸在與老友重逢的歡喜裡，林音沒發現，相較於她的熱情，葉黎珊的兩臂始終僵硬地垂在身旁。

她們身邊的便道上，更多氣派的名車慢慢駛來，停在路邊。衣衫華麗的車主們紛紛下車，一邊向白屋紅頂的別墅走去，一邊好奇地盯著這兩個漂亮女孩──其中一人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欣喜，另一人神色變換，顯然別有心事。

林音一點也不介意周圍探詢的目光，葉黎珊卻敏感地反應過來，迅速抬手環住她的背，撫慰地拍了幾下，然後輕輕把她推開，自己也後退一步，仔細地端詳著初中時代唯一也是最好的朋友──看似隨意卻不失細節的裝束，進退得宜的舉止……

又一度，不敢置信的眼神於精巧的山茶花腰鍊上逗留。

「林音，妳的變化好大啊，特別是……品味，老天，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但不管怎麼說，很高興能再見到妳！」

林音微微一笑，假裝不在意好友客套生疏的語氣，「三年時間，你也不差啊！哦，剛剛那個擁抱的手感，簡直讓人──」

她刻意拖長尾音，視線促狹地在對方的胸前來回逡巡，立即惹得葉黎珊輕笑一聲，啪地抬手打來。

「痛哎！黎珊，妳還真打啊！實在沒看出來，這麼優雅的女生，對朋友下手居然這麼狠！」林音委屈地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揉著手臂上的紅印。

「三年前不辭而別的人沒有資格抱怨。你知道嗎？我可是整整用了一個月，才接受妳家電話變成空號的事實。現在回來了，也不事先通知我一聲，是想發動突襲嗎？」語氣聽似質問，卻有盈盈笑意在葉黎珊的眼波中流轉。

「黎珊，我很抱歉，當時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林音燦爛的笑容染上了幾分傷感，眼中透出歉意，「所以我剛回到星城，第一時間就來找妳了。這三年來，我從未忘記，妳是我最好的朋友。」

聞言，葉黎珊臉上精緻如面具的微笑稍有些動搖。但不等她多說什麼，別墅下方的街道忽然喧嘩起來。循聲看去，一輛豪華轎車緩緩駛入，不僅引來賓客們的側目，屋內更傳出一大群年輕女孩的興奮驚呼。

林音好奇地想探看，但被立刻走近幾步的葉黎珊遮住視線，手也被親密地牽了起來。

「既然回來了，就迅速融入好朋友現在的生活吧！雖然我的派對從來不邀請名單外的闖入者，不過，誰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只是……」說到這裡，端莊優雅的公主也學著不速之客剛才的樣子，促狹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開玩笑地道：「妳難道只打算穿著白襯衫和格子短裙來參加的宴會？小心被門童掃地出門哦！」

「實在抱歉了，我雍容華貴的公主殿下。」聽到好朋友的玩笑，林音原本緊繃的神經頓時鬆下來。

「呵呵！不要緊，我一定會幫妳教育這個不開眼的門童，真正的灰姑娘，一般都是這麼登場的嘛！」

……

沉默幾秒，兩個女孩相視而笑。

葉黎珊很快收起了笑容，「跟我來吧，親愛的灰姑娘，我總不能讓妳就這樣走進舞會。」

林音跟隨著葉黎珊，走進別墅的正門。

推開門的瞬間，她有一些遲疑，但迎面撲來的，透過法國最頂級L-Acoustics音響播放的樂曲，立即讓心中的矜持消散。那是Lady Gaga的《Love game》，毒品般令人迷醉的電音，瀰漫著囂張的女聲：

Let's have some fun, this beat is sick.

讓我們來盡情作樂，這節奏太過瘋狂。

I wanna take a ride on your disco stick.

我想要騎上你的迪斯可魔杖。

Don't think too much, just bust that thick.

別想太多，讓我們徹夜放蕩。

Let's play a love game, play a love game.

讓我們來玩愛情遊戲，來玩愛情遊戲。

Do you want love, or you want fame?

你想要名，還是要利？

Are you in the game?

想不想玩遊戲？

Through the love game.

挑戰這愛情遊戲。

天還大亮，厚窗簾遮蔽的別墅卻是昏天暗地，隱藏在天花板裡的鐳射光球已經開始轉動，為晚上的節目預做準備。人還不算太多，三三兩兩地聚在走廊、樓梯口和露台中，或者熟稔地交談，或者客套地寒暄。

西城的父母們也許會偶爾控制兒女們的零用錢額度，但絕不會在交際派對上有半點吝嗇，反而極盡奢華之能事。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他們很清楚，這種場合真正的存在意義並非玩樂，在於為年輕人提供一個施展交際手腕、預先熟悉各種挑戰的舞台。

再熟悉不過的一切，西城人最熱衷的派對，而更準確的說法，是名利場。如同歐洲貴族們最熱衷的化妝舞會，以華麗的舞裙和精緻優雅的面具，包藏唯恐天下不亂的禍心。

林音努力適應展開在面前的這個世界，隨即敏感地發覺，無數目光似乎都聚集了過來。打從踏入房間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成了引發騷動的根源。

四下環視，今天這場舞會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她以前就讀雅勤中學時的同學。禮貌地朝周圍笑笑，那些人卻不友善地把頭一扭，竊竊私語起來。

她的出現，真的這麼讓人驚訝？

不容多想，走在前面的葉黎珊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到賓客的異樣，熱情地拉著她穿過大廳，踏上樓梯，走進位於二樓的房間。

葉黎珊的起居室裡，有全星城最奢華的穿衣鏡。JILLSTUART風格的奢華雕花鏡框，威尼斯的不起霧水銀鏡面，能把每個平凡女孩照成公主。

特別是這一刻，當林音穿上了葉黎珊新買的名牌小禮服，站在它面前，幾乎忍不住要抱著它問一句：「魔鏡啊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鏡中的臉龐有著甜美可人的輪廓，豐盈飽滿的雙頰，泛著淡淡的緋色紅暈。明媚動人的大眼睛閃耀出青春的光彩，綻放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葉黎珊抱著胳膊斜倚在梳妝台邊，盯著光芒四射的林音，好像在看一個偷穿媽媽高跟鞋的小女孩，「以前我說得沒錯吧？名牌可以構成女人氣質的一部分，時尚代表著愉悅和幸福，它──」

「它很重要，但它不是藥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Donatella Versace的名言。」林音興奮地把話接了下去，牽起裙擺轉了幾圈，回過身來，「妳覺得怎麼樣？」

「……」

葉黎珊哽了一下，緩緩地走到她面前，用纖長的手臂把礙事的髮絲通通攏到腦後，登時，比同齡女生更為高挑玲瓏的身材徹底地展現出來。湖藍色貼身長裙正好突顯了起伏有度的腰臀曲線，胸前的絲綢蝴蝶結垂下兩條長長的絲帶，襯得動作與步履更加輕盈。

這樣的女孩，即使站在真正的公主身邊，也絲毫不覺遜色。

看向鏡中如雙生花般的兩人，葉黎珊巧妙地掩蓋住心中的驚訝，「真好奇這三年來，妳過的是怎樣的生活，竟然也開始懂得時尚了！這件小禮服我穿著稍微嫌大，正適合妳。」

「過了整整三年，妳總不會希望我像老古董一樣一成不變吧？」林音對鏡子裡的她微微一笑，像要岔開話題一般，有些擔心地撫了撫裙擺，「妳會不會覺得裙子短了點？」

葉黎珊瞪了她一眼，嗓音稍稍挑高，「這是在提醒我腿短嗎？」

「冤枉啊，公主殿下，我只是擔心自己穿不出它該有的優雅氣質。穿如此昂貴的裙子，應該像這樣……」

林音露齒一笑，無視對方眼中的威脅，又牽著柔軟的裙擺轉了一圈，然後半俯下身子，一隻手撐住膝蓋，姿勢性感妖嬈，另一隻手挑起耳邊的一縷秀髮，慵懶地在食指上繞著圈。

風情？不，這是風騷。

扭扭腰肢，她捏起嗓子模仿好友的聲音──嬌脆的娃娃音，「大家好，黎珊公主今天很開心……」

「公主？根本是吃了毒蘋果的巫婆！」

一只抱枕狠狠砸來，她敏捷地接住，聽著葉黎珊那彷彿嬌嗔的罵聲，總算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說真的，黎珊，不管妳穿上什麼衣服，只要有這張禍國殃民的臉，再加上所向無敵的娃娃音，任何男生都會拜倒在妳的石榴裙下。」

「『任何男生』倒沒有必要，一個就足夠了。」

葉黎珊輕柔地截斷話題，把林音按坐到在梳妝台前的凳子上，與她同時望著鏡中不分上下的兩個漂亮女孩，「有時間想著迷倒男生，倒不如想想該怎麼解決妳這顆鳥窩頭。」

她俏皮地噘了噘嘴，「有勞好心的公主殿下了。」

「想得美！公主殿下可不會給女僕梳頭髮。」

房間陷入一場短暫的尷尬。

葉黎珊定定地站在椅背後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歎了口氣，似是表示妥協般搖了搖頭。

「算了，誰讓妳是我最好的朋友呢？這就當作是歡迎妳回來的禮物，先等一會兒，我去找一支合適的髮夾。」

林音毫不介意地揚起一抹微笑，對鏡子拋出飛吻。

她回以一笑，轉身朝門外走去，素來優雅的步子竟反常地有些凌亂。走到門外，靜靜轉身，透過虛掩的門縫回看滿臉喜色的林音，不知為何，握住門把的手一下子攥得緊緊，指節都泛白了。

喀拉！

像是不經意的，更衣室的門被鎖住。

恬淡親切的免費笑容消失無蹤，完全為倨傲的神情取代。葉黎珊慢慢地拔下鎖眼裡的鑰匙，手一抬，一拋，鑰匙在空中繪出一道優雅的銀色弧線，落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歡迎回來，林音。」

第一章

01.

這是哪兒？

身體被一團糾結的黑色水藻包圍，儘管頭上有明晃晃的波光，卻遙遠得像是從天際外的星球傳來。四肢無法動彈，彷彿長時間且赤裸裸地浸泡漂浮在冰冷的水裡，已經有些麻木了。

頭髮突然被一雙力量巨大的手揪住，自頭皮神經末梢傳來的劇痛讓她不得不緊閉上眼，任由黑暗撲來。

耳際響起一陣咆哮，那麼悲傷，那麼憤怒，又是那麼興奮，甚至帶著瘋狂。

掙扎著想從夢裡醒來，可卻無能為力。隱約地意識到，自己最寶貝的東西正一點一點地被抽離身體，撕裂般的恐懼是如此真切……

「……音……」

緊闔的眼簾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