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十年前，我讀過中文版的《龍在雪域》，但那是中國統戰部翻譯的內部資料，且多有改動。所以我一直希望讀到真正符合原著的譯文，而這正是左岸出版社的《龍在雪域》。——《看不見的西藏》作者 唯色

大多數討論西藏的著作不是偏向西藏就是偏向中國。作者秉持客觀的態度，深入探究中國政策背後的理由，讓讀者知道西藏的悲劇不是中國精心的計畫，也不是印度與美國的陰謀，而是各種利益與算計交織的後果。──《紐約時報》上海特派員 費森（Seth Faison）

第三章 西藏向聯合國請願以及《十七條協議》
有四萬人民解放軍在邊界待命，準備前進拉薩，藏人可以阻止共黨進犯的機會非常小。中共知道，就軍力而言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們抵達拉薩，然而就策略上的考量，他們想要替中國軍隊進入西藏首都取得名正言順的理由，於是他們邀請藏人派代表團與北京當局談判。

雖然拉薩政府知道全世界的焦點都放在韓戰，但它也只剩下這條路，那就是尋求國際支持。西藏反覆向印度與英國求助毫無結果，唯一剩下來的外交管道只有聯合國了。他們衷心期盼聯合國的道德力量可以施加於中國之上。

一九五○年十一月七日，噶廈指示夏格巴向聯合國提出緊急請願。藏人清楚知道聯合國已在韓國採取了軍事行動，為南韓擊退了入侵的北韓，於是希望敦促聯合國對中國施加壓力，讓共軍撤出西藏。然而，西藏的請願遇到重大的阻礙。首先，西藏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都不是聯合國的會員國。其次，幾個大國都不願在聯合國大會上提議討論西藏問題。

四天後，夏格巴從噶倫堡送出西藏的聯合國請願書。印度政府在極保密的情況下告知英國當局，該請願書是由印度駐拉薩代表辛哈先生所寫的。不過代藏人捉刀並不表示印度方面曾慫恿西藏人、或支持他們向聯合國請願；這僅僅是單純地找一個人用通暢的英文把請願書寫下來而已。請願書裡強調，西藏與中國的關係「在過去主要是因為共同信仰而產生的，正確地說，應該是宗教上師與他眾多俗家弟子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政治意涵。」請願書又繼續說：「純然透過武力就把西藏併入共產中國的入侵行動，明顯為一侵略之案例。只要違反西藏人民的意願，脅迫我們成為中國的一部份，那麼目前對西藏的侵略將是以強凌弱的最嚴重例子。我們因此請求世界的聯合國代表我們介入，阻止中國的侵略。」

好幾十年來，西藏刻意避免與外界接觸，並且拒絕加入任何國際組織。西藏統治者並非不曉得聯合國的存在：在一九二○年代，十三世達賴喇嘛曾經考慮參加國際聯盟。但藏人害怕國家門戶洞開，因此未予進行。西藏的請願書於十一月十三日抵達紐約的聯合國總部，但祕書長辦公室的官員對於西藏的地位及情況都一無所知。他們準備把請願書歸入「非政府組織通訊」就算了，並不打算採取任何行動。

印度、美國與英國是唯三個知道西藏向聯合國遞出請願書的國家。英國代表處詢問祕書長辦公室打算對西藏的請願採取什麼行動，祕書處告訴英人，他們只會把請願書紀錄於非政府組織通訊的例行表格上。他們又說，因為該電報是由印度領土發出，技術上不能被當成是來自西藏的請願書。英國代表處不得不向祕書處解釋，在技術上，西藏不可能從拉薩直接發出電報，因為西藏與紐約之間沒有電報的纜線。除了把請願書非正式地發給安理會的代表，祕書處不打算採取進一步的行動。看來就是西藏請願的結局了。

聯合國的問題
藏人要求印度政府在聯合國提出西藏議題，但印度並不準備負起這個責任。他們勸藏人直接提出請願。印度發現自己處境愈亦艱難，他們極度關切西藏境內的發展，然而尼赫魯不願意與中國交惡。巴志帕伊與尼赫魯開會討論印度是否應該代西藏提出請願。尼赫魯說：「如果英國與美國代為提出西藏案的話，中國一定會說這是英美帝國主義分子的介入。」他又說：「但即使是由印度來提，中國還是有可能作出同樣的指控。」巴志帕伊在十一月十六日告訴英國高級專員，他個人覺得印度應該提一個決議案，並且在安理會上提起這個議題：「以國際道德的立場來說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也與西藏的士氣有關。如果西藏的請願沒有經過討論就被束之高閣，藏人的士氣一定會一蹶不振，那些想要為西藏自治奮鬥的西藏人也會因此感到氣餒。」但是印度外交部的其他官員則認為印度最好不管，因為親中國的其他國家也許會「牽拖出海德拉巴的舊瘡疤，讓我們感到尷尬。」印度駐聯合國的常任代表班那噶•勞爵士告知德里，安理會的會員國沒有一個對討論西藏議題有興趣，因此他建議印度應該撒手不管。

印度因為歷史與地緣政治因素直接受到中國入侵西藏影響，除了它之外，全世界只剩下英國對西藏擁有廣泛的認識與長久的接觸。西藏政府因此向英國政府請求支持在聯合國的請願案。但英國並不準備這麼做，它已經決定支持印度政府的基本政策。英國思考著如果西藏議題在聯合國提起來的話，它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十一月十日，英國外交部通知德里的高級專員，「此事悠關印度利益甚大，因此主動權在印度手上」。英國告知其他大英國協的會員國，只要印度覺得恰當的合理行動它都會支持。

私底下，英國外交部已達結論，那就是：「西藏自從一九一三年以來不只完全掌握自己的內政，也能自行與其他國家維持直接關係，它應該被認為是一個獨立國家，如此一來，就適用於聯合國憲章的第三十五條第二項，可以在聯合國裡舉辦公聽會討論它的請願案。」大英國協關係部（Commonwealth Relations Office）發電報給德里的高級專員，說此見解不要讓印度政府知道。「在聯合國的初步討論西藏請願案的合法性時，英國政府尚未決定是否支持以這種方式解釋西藏地位。」然而，電報裡又說：「假如印度採取如此立場，那麼我們應該會跟印度一樣。」相同地，英國告訴加拿大政府說：「我們目前尚未在公開場合裡提出這種解釋，下一步端賴印度政府將提出什麼樣的主張而定。」

聯合國的英國代表處建議英國當局不要主動提案。十一月十五日，格萊溫•傑柏爵士寫信給外交部：「就共產黨入侵西藏一事上，我們所想達成的目標是，製造一個讓我們實際上可以不作為的局面。」因此他建議，應採取的最佳立場是主張西藏的地位極度曖昧不清，此事最好由安理會來處理，而不是交由大會表決。

美國對西藏的政策早已改變，中國入侵對於此政策的轉變提供了更合情合理的理由。像英國一樣，美國準備採取的立場是印度必須為西藏負起主要責任。十一月三日，洛儀•韓德遜與尼赫魯見面討論西藏問題，韓德遜說：「由於地理與歷史的因素，西藏問題的主要重擔是在印度身上。」他又說，「美國不會說出或做出任何增加此重擔的事情；相反地，我們（美國）希望能夠幫忙。」因此，韓德遜問尼赫魯美國應該採取什麼行動。尼赫魯只說「美國應該什麼也不做，也儘量別講話，這在目前是最有幫助的」。尼赫魯更進一步強調，美國若表態支持西藏的話，「北京就有憑據指控幾個大國一直在西藏搞陰謀」。

美國國務院對於聯合國是否能幫助西藏很不樂觀。十一月十六日，國務卿迪恩•艾奇遜指示美國駐聯合國代表，美國確實「希望就西藏的請願採取行動」。然而，艾奇遜說他懷疑「聯合國是否能對中共政府施加有效壓力讓它退兵，或尊重西藏的自治地位」。

聯合國展延西藏案的辯論
印度、英國與美國都不打算主動提出將西藏的請願案排入聯合國的議程裡，但三個國家都願意支持一個公正的決議案來譴責中國。但大部分的國家都等待美國、英國與印度來提案，結果變成西藏的請願案沒有國家代為提出來討論了。十一月十七日，大英國協駐聯合國代表團舉行會議，討論該共同採取什麼樣的立場，而他們自然而然都等待英國與印度先採取行動。印度的代表南貝爾告訴國協的代表們，印度不希望見到此事在安理會提出，也不樂見此事被納入大會的議程。大英國協代表團的結論是，所有的議程安排應該完全著重在朝鮮半島。國協代表團在聯合國是相當強而有力的集團，失去了他們的支持，西藏請願案已經完全沒有機會提出來了。

然而，對西藏的支持來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同一天，薩爾瓦多代表團的主席赫克特•卡斯楚（Hector Castro）寫信給聯合國大會的主席，要求把「西藏受外國武力入侵」一事排入大會的議程裡。他也呈交了一份決議草案：

和平的國家西藏並未作出任何挑釁行為，卻被一個外來武裝勢力入侵，它來自北平政府所控制的領土。我們決議：
一、就西藏未行挑釁卻遭侵略一事予以譴責。
二、建立由（國家名稱）所組成的委員會，專責研究聯合國大會可以就此事採取什麼行動。
三、指示該委員會在從事研究時，特別考慮西藏政府的請願書，並在本會期儘早將報告書呈交給聯合國大會。

赫克特•卡斯楚建議，此事急迫，決議草案應該不必送交聯合國總務委員會，逕行排入大會的議程。

在西藏議題被提起的當時，聯合國的辯論全部集中於南北韓問題上，各國的共識是不能讓西藏的請願案轉移了國際的焦點。薩爾瓦多的決議草案暴露出許多棘手的問題，包括西藏地位（譯按：即西藏主權何屬之爭議）。自然而然，當時代表中國的國民黨代表和蘇聯都說西藏是中國內政，討論此議題有違聯合國憲章的第二條第七項，亦即禁止干涉他國內政。

聯合國大會總務委員會在伊朗的那撒羅拉•恩特贊（Nasarollah Entezam）主持下於十一月二十四日開會，討論決議草案是否應該放在大會的議程上。赫克特•卡斯楚熱切地請求放入議程，並主張大會不應該忽略中國的侵略行逕。他又說：「憲章的第一條第一項明言，聯合國必須『維持國際和平與安全』。」他指出雖然西藏不是聯合國的會員國，後者卻有責任維持世界和平。卡斯楚並引用一些百科全書的內容，表明西藏是個獨立國家，最後他表示，即將來到聯合國請願的西藏政府代表團應該在聯合國大會上陳情。

當會議開放一般討論時，英國的代表楊格先生說：「委員會不知道西藏實際發生了什麼事，該國的國際法律地位也不很清楚。還有，我們仍然希望西藏的困難能夠由有關的各方友好地加以解決。在此情形下，總務委員會的成員在決定之前，應該等待是否有人提出更好的和平解決方案。」因此，英國建議，此決議案應該擱置。

關鍵的決定端賴印度政府的態度，因為每個國家都認為印度是最受到此議題影響的國家，並期待由它帶頭。印度的代表詹•薩希伯（Jam Saheb）說：「本國政府從最近所收到的外交通牒中，得知北京政府宣布它尚未放棄使用和平方法來解決此難題。」他又說，印度政府「確定西藏問題仍然能夠使用和平方法解決，這個解決方案能保障西藏數十年來所享有的自治，又同時維持與中國長遠的歷史關係」。接著他又說，他的政府支持英國的建議。

俄國的代表馬里克（K. J. Malik）自然地支持擱置討論此案，他認為此問題的內涵是很簡單的：「西藏是中國的一部份，因此西藏事務完全是中國的家務事。」美國代表格羅斯說他也同意暫時不討論，特別是「因為印度與西藏接壤，也是一個與此事有密切關係的國家，印度政府已經告訴總務委員會它希望西藏問題能夠和平、君子風度地解決。」因此總務委員會一致決定，無限期（sine die）地擱置此決議草案交付大會表決。很清楚的是，沒有任何主要的大國願意提出西藏議題。

十二月三日，噶廈寫信給聯合國祕書長，表示他們對展延討論的「極大的憂心與失望」。這封信強調「我們不希望世界為了我們的緣故而捲入武裝衝突之中，只希望全世界各國仔細考慮與思量我們謙卑的請願，並且勸告中國不要窮兵黷武以及塗炭我們和平的家園。」噶廈也說：「如果聯合國各國代表有任何猶豫，懷疑我們所說西藏乃是一個不同於中國的國家，文化也截然不同，我們很歡迎聯合國派出調查委員會來西藏進行調查。」

印度與英國不支西藏的原因是很複雜的。英國的憂慮可以從外交部法律顧問貝克特（W. E. Beckett）致檢察總長哈特利•蕭克羅斯爵士（Sir Hartley Shawcross）的信裡看出來。貝克特尋求蕭克羅斯的法律意見，希望能夠澄清英外交部與駐聯合國代表團之間立場不一致之處：

對我來說，就英國的利益考量，英國政府在處理西藏地位問題時，應採斬釘截鐵的鮮明立場，也就是說，我們要嘛就肯定地說西藏是一個完全享有外交與內政獨立的自治國家；不然就應該說西藏並非主權國家，而中國政府的立場是對的，因為中國擁有宗主權的關係，西藏與中國關係乃是內政問題，與聯合國無關。英國也擁有許多享有內政上自治、但外交完全是由英國政府來處理的國家。當然我們希望與這些國家（包括所有有衝突的殖民地）的關係保持為內政問題，以符合聯合國憲章的規定，讓外國沒有插手的餘地。如果我們採取模稜兩可的態度，我們也許就會創下一個將來可以被拿來對付我們的先例。」

印度代表團不願提西藏議題的原因則完全是因為錯誤的信念：他們相信西藏可以與中國達成和平協議，而維持現狀乃是可能的。印度駐聯合國的代表班那噶•勞爵士告訴美國代表格羅斯，北京最近的公報是很令人欣慰的，還說西藏與中國願意和平地解決爭議。這是明顯虛假不實的說法。在聯合國討論的當時，噶廈尚未決定要與中國談判，而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國際上，期待各國施壓會使中國撤軍。印度外交部對西藏的情況是很清楚的，他們早就收到拉薩來的報告，說西藏政府不打算談判。巴志帕伊還曾經告訴韓德遜，印度政府「對西藏問題可以靠談判決解決並不抱很大的希望」。

印度相信它可在南北韓問題上扮演樞紐角色，因而更加不願意採取行動。印度外交部告訴勞爵士：
處理西藏請願案的時機需要審慎的考量。南北韓問題明顯是最重要的事情。在此關鍵階段，我們不應該說什麼或做什麼來使我們與中國的關係變得不睦，因此目前最好不對西藏的請願案採取任何行動。如果就中國在西藏的行動作出譴責，將不會帶來什麼好處，而且在此階段，這樣的譴責很有可能會造成莫大的損害。

當時各國也一致認為聯合國沒辦法幫西藏的忙。美國希望在聯合國大會的辯論可以作為反共宣傳，但他們不準備採取任何行動將此案放入議程之中。英國與印度的共同看法是，聯合國的決議案應該僅當成一種聲明，呼籲兩邊採用和平方法來解決爭議，因為「措詞更強的決議案（例如呼籲中國從西藏撤軍和恢復未入侵之前的狀態）中國都會置之不理」，造成「聯合國失去威望」。

第三章 西藏向聯合國請願以及《十七條協議》有四萬人民解放軍在邊界待命，準備前進拉薩，藏人可以阻止共黨進犯的機會非常小。中共知道，就軍力而言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們抵達拉薩，然而就策略上的考量，他們想要替中國軍隊進入西藏首都取得名正言順的理由，於是他們邀請藏人派代表團與北京當局談判。雖然拉薩政府知道全世界的焦點都放在韓戰，但它也只剩下這條路，那就是尋求國際支持。西藏反覆向印度與英國求助毫無結果，唯一剩下來的外交管道只有聯合國了。他們衷心期盼聯合國的道德力量可以施加於中國之上。一九五○年十一月七日，噶廈...

前言
第一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第二章 中國入侵
第三章 西藏向聯合國請願
第四章 恓惶的共存
第五章 嫌隙
第六章 起義
第七章 達賴喇嘛遠走印度
第八章 國際的反應與西藏在聯合國
第九章 改革與鎮壓
第十章 喜馬拉雅之戰
第十一章 西藏向社會主義過渡
第十二章 文化大革命
第十三章 來日再革命？
第十四章 通往新西藏的道路
第十五章 跋語

前言
第一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第二章 中國入侵
第三章 西藏向聯合國請願
第四章 恓惶的共存
第五章 嫌隙
第六章 起義
第七章 達賴喇嘛遠走印度
第八章 國際的反應與西藏在聯合國
第九章 改革與鎮壓
第十章 喜馬拉雅之戰
第十一章 西藏向社會主義過渡
第十二章 文化大革命
第十三章 來日再革命？
第十四章 通往新西藏的道路
第十五章 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