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安祿山的崛起

安祿山的地位在天寶年間扶搖直上，到天寶九載、十載（西元750～751年），玄宗賦予他的權力，已經超過邊地任何一個將領。

安祿山，營州柳城（今遼寧朝陽）雜種胡人，母阿史德氏為突厥巫師，無子，祈於突厥戰鬥神軋犖山，生祿山後，便給他起名軋犖山。少孤，隨母在突厥中。阿史德氏後嫁安延偃。安延偃部落破散，安祿山與延偃侄安思順等逃出，便冒姓安氏名祿山。長大後，懂得六種少數民族語言，為諸蕃互市牙郎，同時還做一點盜羊之類的營生。

安祿山盜羊之事被發覺，新到任的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欲棒殺他。祿山大呼道：「大夫不欲滅兩蕃（奚、契丹）耶？何為打殺祿山！」守珪見其肥白，壯其言，便留在軍前驅使，令與鄉人史思明同捉生，行必克獲，拔為偏將。常嫌其肥，以守珪威風素高，畏懼不敢飽食。以驍勇聞，遂養為子。

張守珪曾從名將郭虔瓘於北庭（今新疆吉木薩爾北）數敗突厥，後轉幽州良社府果毅。開元十五年，在瓜州（今甘肅安西東南）又以空城計擊敗吐蕃。後調任隴右節度使（治鄯州，今青海樂都），是一位智勇雙全、屢立戰功的將軍。開元十八年，契丹衙官可突干殺契丹王，叛降突厥，打破了開元四年契丹王李失活歸附朝廷後東北地區的安寧。原幽州節度使趙含章、郭英傑先後為可突干所敗。郭英傑戰死，餘眾六千餘人也力戰而死。河北北部的形勢突然緊張起來。於是玄宗匆忙把不久前在西線建立了奇功的張守珪從隴右調任幽州節度使，希望他能像在北庭、瓜州那樣，迅速把幽州和東北的局勢穩定下來。

張守珪果然不負玄宗厚望，到任後頻頻出擊，每戰皆捷。可突干困迫，遣使詐降。守珪識破了可突干的意圖，派管記王悔前往伺機行事。王悔利用契丹內部矛盾，說服與可突干爭權的牙官李過折殺掉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歸附朝廷。

玄宗對張守珪到幽州後所取得的成就，非常讚賞。覺得的確是難得的人才，便想任命他做宰相。此事雖然由於張九齡的反對沒有實行，但在開元二十三年二月張守珪到東都獻捷時，玄宗除了當場給他加官，廷拜輔國大將軍、右羽林大將軍兼御史大夫，重賞雜綵一千匹及金銀器物等，與二子官，賦詩褒美，還下詔於幽州立碑以紀功賞，充分反映玄宗對契丹軍事的重視。

在對契丹作戰過程中，安祿山為捉生將。他熟悉當地山川井泉，曾以數騎擒契丹數十人而歸，受到張守珪的賞識，收為養子。安祿山所向無不摧靡，不到三年時間，就由白衣而偏將，由偏將擢升為平盧討擊使、左驍衛將軍，一躍而置身於高級武官的行列。開元二十九年（西元741年）八月，安祿山由平盧兵馬使升為營州都督，充平盧軍使，兩蕃、渤海、黑水四府經略使。次年，天寶元年（西元742年）正月，玄宗下令分平盧別為節度，以安祿山為節度使。

天寶二年正月，安祿山入朝，奏對稱旨，玄宗對他倍加賞識，寵待甚厚，可以隨時謁見玄宗。第二年三月，玄宗就讓他兼任范陽節度使。六載（西元747年）正月，又以之兼御史大夫。九載五月，進封東平郡王，開節度使封王之始。八月，更以之兼河北道採訪處置使，同時取得了河北地區的行政大權。十月入朝。

這次入朝，安祿山受到了非同尋常的接待。玄宗先命有司在華清宮附近建立了一座宅第，並讓楊國忠兄弟姐妹和大臣們前往戲水（在華清宮以東）迎接，玄宗也親自在望春宮等候。

玄宗還為安祿山在親仁坊新造了一座宅第，敕令但窮壯麗，不限財力，並特別交代監工的宦官：「胡眼大，勿令笑我。」新宅中的器皿，皆飾以金銀，豪華的程度，超過了宮中。天寶十載正月二十日是祿山的生日，玄宗和楊貴妃又賜給他大量金銀器、衣服和其他器物。後三日，召祿山入宮，楊貴妃按照民間嬰兒生後三日替嬰兒洗身的習俗，與祿山作三日洗兒，洗後用錦繡的襁褓把祿山包裹起來，由宮人用彩輿抬著。自後，祿山可以自由出入宮禁，有時並與楊貴妃對食。

關於楊貴妃與安祿山的關係，歷史上傳說很多，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上也說是「頗有醜聲聞於外，上亦不疑也」。總而言之，都認為兩人關係曖昧。

其實，楊貴妃是頗為冤枉的。楊貴妃儘管比玄宗小三十幾歲，並且生性活潑，但對玄宗的愛情卻是很忠貞的。身為一個寵妃，貴妃對政事從來不過問，她把陪伴君王作為她唯一的職責和樂趣。只有對安祿山，玄宗叫她把安祿山收為養子，讓她扮演了一個特殊的角色。內廷浴兒，這固然是一場鬧劇，甚至頗為荒唐，但意義卻在其外。

玄宗對安祿山，是按照安祿山的少數民族習俗來加以籠絡的，即收為養子，厚加賞賜。貴妃在其中也以母妃身分出色地完成了玄宗交給她的任務。正因為如此，玄宗在聽到內廷喧鬧，知道是貴妃洗兒時，才哈哈大笑，親自前往觀看，並賜貴妃洗兒金銀錢。

天寶十年二月，又以安祿山兼領河東節度使（今山西太原）。至此，玄宗對安祿山的寵信超過了有唐以來任何一個將領。安祿山所掌握的權力，事實上也超過了王忠嗣和安思順曾經擁有過的。他不僅兼領平盧、幽州和河東三鎮，而且兼任了河北道採訪處置使，一人而兼領今東北、河北和山西廣大地區的軍事和行政大權。

安祿山為節度使，遠遠早於其他寒族胡人。天寶六載王忠嗣下臺後，雖然形成了西北倚重哥舒翰、東北交付安祿山的格局，但在寵信的程度上，哥舒翰遠遠趕不上安祿山。玄宗為什麼這麼重視安祿山呢？

首先還是形勢使然。東北的奚、契丹早在武則天末年就曾攻入河北中部趙州一帶。武則天花了很大力量才把形勢穩定下來，但雙方的相持線已經退到了現朝陽一線，幽州成為邊防重鎮。先天元年（西元712年），奚、契丹兩萬騎進攻漁陽（今河北薊縣），幽州都督宋璟固守不出，奚、契丹兵大掠而去。為加強防禦，開元二年設立幽州節度、經略、鎮守大使。開元四年後，東北邊安寧，直到開元二十一、二十二年，形勢才又緊張起來。當時由於吐蕃的強盛和大食（阿拉伯）的興起，迫使玄宗把戰略重點放在西方，面對東北，只能採取防禦為主的方針，以維持現狀。平盧節度使的設立和安祿山權力的不斷擴大，正是適應了這種形勢的需要。

天寶六載（西元747年）高仙芝打下小勃律，八載（西元749年）哥舒翰攻占石堡城之後，西北形勢有所緩和，而東北的形勢依然是緊張的。奚和契丹力量進一步加強，就連安祿山也數為所敗。因此，玄宗對東北給予了更多的注意。他把江、淮、河南賦稅所得錢帛聚於清河（今屬河北），以保證北軍的供應。他不斷擴大安祿山的權力，允許祿山在上谷（今河北易縣）鑄錢五爐，同意他從西北牧監挑選戰馬，都是從這一點出發的。這是安祿山地位得以不斷上升的主要背景。

那麼，為什麼要重用安祿山而不是其他人呢？陳寅恪先生早為我們找出了答案：「其主因實以其為雜種賤胡。」任用胡人為將領，唐初即是如此。但唐太宗時所任用的多為部落酋長。他們率領部下為太宗效力，但功業成後，這些酋長及其部落也成為一種特殊勢力，有的甚至發動叛亂，成為唐的嚴重威脅。東突厥和西突厥都發生過這種情況。這種辦法自然為玄宗所不取。因此，玄宗所重用的蕃將，多為寒族胡人。李林甫嘗奏曰：「文士為將，怯當矢石，不如用寒族蕃人，蕃人善戰有勇，寒族即無黨援。」玄宗頗以為然。這大體上反映了當時君臣的看法。但這還不是玄宗重用安祿山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高宗以後，即有許多不同的少數民族的小部落散居北邊，或遷入內地。七世紀末，長期居住在營州（今遼寧朝陽）地區的突厥、奚、契丹、室韋人就遷到幽州的良鄉、昌平、潞（今通縣）和幽州城內外等地定居。開元二十九年奚的李詩部落五千帳遷入良鄉廣陽城。突厥衰落後，各個不同胡族之小部落紛雜散居於邊疆的情況更為普遍。府兵制衰落後，這些胡族成為節度使兵員的主要來源。在「胡人小單位部落中，其酋長即父兄任將領。其部眾即子弟，任兵卒。即本為血胤之結合，故情誼相通，利害與共」。對於由胡人組成的部隊，不論是以部落為單位，或是個別地參加進來的，他們的習俗和傳統都繼續發揮著作用。對不同部落來的士兵，或不同部落的酋長，將領和主帥往往將他們收為「養子」，厚其所給，用一種「親屬」關係將部隊維繫起來。張守珪在東、西兩邊都待過，熟悉少數民族情況。他接任幽州節度使後即曾收安祿山為「養子」，利用這種辦法提高了部隊的戰鬥力。但身為一個漢人將領，是不可能普遍實行的。而安祿山其本身雖非酋長，無直接的部屬，但由於他是雜種胡人，善於撫綏諸胡種，因此，「可統率其他諸不同胡族之部落」。質言之，即是諸不同胡族部落之最高統帥。玄宗之重用安祿山，實乃邊疆形勢邊地民族分布及部隊成分變化所致，玄宗或李林甫個人利害之考慮，作用實在是有限的。

第二十二章　安祿山的崛起

安祿山的地位在天寶年間扶搖直上，到天寶九載、十載（西元750～751年），玄宗賦予他的權力，已經超過邊地任何一個將領。

安祿山，營州柳城（今遼寧朝陽）雜種胡人，母阿史德氏為突厥巫師，無子，祈於突厥戰鬥神軋犖山，生祿山後，便給他起名軋犖山。少孤，隨母在突厥中。阿史德氏後嫁安延偃。安延偃部落破散，安祿山與延偃侄安思順等逃出，便冒姓安氏名祿山。長大後，懂得六種少數民族語言，為諸蕃互市牙郎，同時還做一點盜羊之類的營生。

安祿山盜羊之事被發覺，新到任的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欲棒殺他。祿山大呼道...

卷首語

開元天寶時期歷來被稱為中國古代的黃金盛世，而安史之亂又賦予它一個非同尋常的結尾，成為唐代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對於始終處於這個時代風口浪尖上弄潮的唐玄宗李隆基，歷來雖然褒貶不一，但對他在造成安史之亂上所負的歷史責任史家卻沒有多大分歧。《舊唐書．玄宗紀》「史臣曰」歸之於「用人之失」，范祖禹在《唐鑑》中則歸之於「置相非其人」。而歐陽脩在《新唐書．玄宗紀》贊中則認定是「敗以女子」，似乎是重談了「女禍」的老調。看其下文：

方其勵精政事，開元之際，幾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動，窮天下之欲不足為其樂，而溺其所甚愛，忘其所可戒，至於竄身失國而不悔。考其始終之異，其性習之相遠也至於如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歐陽脩並沒有把責任完全推到楊玉環身上，而是歸之於皇帝的「侈心」，實際上是企圖從皇帝本人身上探尋一代盛衰治亂的終極原因，得出必要的歷史教訓，以貽示後人，其用心亦可謂良苦。

唐玄宗多姿多彩、起伏跌宕的一生，不僅是歷代史家思考的問題，也是當時公眾議論的熱點。唐人元稹在〈行宮〉一詩中寫道：「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由於唐代文化開放，環境寬鬆，誠如宋人洪邁在《容齋隨筆》續筆卷二中所說：「唐人歌詩，其於先世及當時事直辭詠寄，略無避隱，至宮禁嬖暱，非外間所應知者，皆反覆極言，而上之人亦不以為罪。」這就使詩人文士寫玄宗的野史傳說、趣聞逸事幾成風氣。在眾多的相關作品中，最為著名的當數自居易的〈長恨歌〉。〈長恨歌〉開篇「漢皇重色思傾國」就點出了譴責的主題，但在客觀上，詩人把唐玄宗與楊玉環的愛情寫得纏綿悱惻，感人至深，從而使唐玄宗在人們心目中成為對愛情忠貞不渝的象徵，淡化了對他的譴責。唐玄宗傑出的藝術才能和對發展唐代樂舞的巨大貢獻，使戲曲藝人把他推為梨園祖師，不僅給他戴上了藝術家的桂冠，而且尊奉他為戲曲藝術之神，加以頂禮膜拜。從這些情況看，在民間，對唐玄宗更多的是寬容，他的形象更多的是一位風流皇帝，而不是一個聖明或昏聵的皇帝。

然而，唐玄宗畢竟是一位影響中國歷史發展長達半個世紀的皇帝。儘管這半個世紀是以戰亂的雜訊戛然而止的，但它的旋律是生動歡樂、富麗輝煌的，是一段充滿魅力的華彩樂章，為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唐玄宗的功罪是非到底應該怎樣評說，他的一生行事又給我們一些什麼樣的啟示，與他相關的許多歷史人物應該怎樣評價，人們已經不能滿足於歷代史家的評說、文士的詠寄和民間的傳說，需要做出新的探索。我們這本小書，就是諸多探索中的一種。

這本小書成稿於三十年前。當時，我們都對唐玄宗及其時代感興趣，常在一起「閒坐說玄宗」。書中一至十三、十五、十七諸章由閻守誠執筆，十四、十六、十八至二十四諸章由吳宗國執筆，閻守誠對全書進行了加工整理。

使我們感到欣慰的是，三十年來，讀者沒有忘記我們的這本小書，韓國的學者還把它譯成韓文，作為學生的輔助教材。在此，我們深表謝忱。

雖然這些年來，關於唐玄宗及其時代的研究有了不少的進展，但我們在這本小書中所持有的對相關人物和事件的基本看法，並沒有變化，因此，我們沒有進行大的改動，只在個別地方做了一些文字上的修改。回憶我們寫作的初衷，是想在有限篇幅（一般約15萬字，最長不超過20萬字）內，勾勒唐玄宗一生的大致輪廓，並陳述我們對一些相關問題的看法，應該說，沒有涉及的問題還不少。我們所寫內容力求做到務實求真、深入淺出，既有學術性，也有可讀性；既能面對專家學者，也能面對一般史學愛好者。本書是否有悖我們的初衷，歡迎大家提出寶貴的意見，但也希望對它不要求全責備。

卷首語

開元天寶時期歷來被稱為中國古代的黃金盛世，而安史之亂又賦予它一個非同尋常的結尾，成為唐代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對於始終處於這個時代風口浪尖上弄潮的唐玄宗李隆基，歷來雖然褒貶不一，但對他在造成安史之亂上所負的歷史責任史家卻沒有多大分歧。《舊唐書．玄宗紀》「史臣曰」歸之於「用人之失」，范祖禹在《唐鑑》中則歸之於「置相非其人」。而歐陽脩在《新唐書．玄宗紀》贊中則認定是「敗以女子」，似乎是重談了「女禍」的老調。看其下文：

方其勵精政事，開元之際，幾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動，窮天下之欲不足為其樂，...

卷首語

第一章　厄運中的王子

第二章　潞州別駕

第三章　誅滅韋黨

第四章　剷除太平

第五章　開元天子與「救時之相」

第六章　鞏固皇位，安定政局

第七章　整頓吏治

第八章　改善財政的措施

第九章　檢括田戶

第十章　軍事體制的變革

第十一章　張說的沉浮

第十二章　宮闈悲劇

第十三章　運糧關中，久住長安

第十四章　張九齡與李林甫

第十五章　忠誠的高力士

第十六章　廣運潭盛會

第十七章　盛唐氣象

第十八章　納妃、佞道、遊樂

第十九章　楊國忠其人

第二十章　文士境遇的逆轉

第二十一章　開天邊事

第二十二章　安祿山的崛起

第二十三章　鼙鼓聲中

第二十四章　重返長安

卷首語

第一章　厄運中的王子

第二章　潞州別駕

第三章　誅滅韋黨

第四章　剷除太平

第五章　開元天子與「救時之相」

第六章　鞏固皇位，安定政局

第七章　整頓吏治

第八章　改善財政的措施

第九章　檢括田戶

第十章　軍事體制的變革

第十一章　張說的沉浮

第十二章　宮闈悲劇

第十三章　運糧關中，久住長安

第十四章　張九齡與李林甫

第十五章　忠誠的高力士

第十六章　廣運潭盛會

第十七章　盛唐氣象

第十八章　納妃、佞道、遊樂

第十九章　楊國忠其人

第二十章　文士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