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瑪格麗特告訴瑞米：世事難料，寂寞也是必要的調味品，所以生活才會有味道。

在夢中，他吻著江詠雲的頸部，他沉醉在南風的呼喚，和她說了好多情話。她是他高中同學，這是他們第三次約會，但也是最後一次。

那一天，他騎著摩托車載著她在宜蘭的山路前行，夜色迷人，南風不斷拂過他們的臉龐，他覺得到地老天荒，他都願意這麼騎下去，和她。

他們來到一家小吃攤，他停好機車，和她手牽手走過，坐了下來，點了菜和啤酒，「我不喝，」江詠雲說，他擰了她的手背，「一點點？」她搖了頭，但將臉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去上洗手間時，他在外頭抽菸等她。

他抽了幾口菸後，回頭看到學校同學老柯正在搭訕她，其實這不是第一次，他已經三番二次搭訕她，只是這次太明目張膽，分明是挑釁。他扔掉香菸，走了過去，接著下來，他和老柯前後衝進廚房，廚房裡正在切菜的餐館老板娘被他們嚇了一大跳，老柯用盡力氣掐住他的頸部，巨大的疼痛使他忘了界限，他在那一剎那中掙脫了。

他最近常想起那一年的那一天，那時令他痛徹心扉的不是他的遭遇，而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江詠雲再也沒聯絡了，在獄中二年，他從此沒再看到她了。他人好端端的，但他的心像被刺了一刀，現在不會痛了，但他也永誌不忘。

鬧鐘響了，瑞米起床，趕在八點半出發去學校上課，為了準時，他在巴黎Les Halles地鐵的行人輸送帶上快速奔跑，在瑪格麗特迎接的目光下，跑入教室，剛好趕在米其林廚師抵達之前換好廚師制服，戴上帽子，微笑地站在教室裡迎接老師。

今天我們要上的課是：青蛙腿。

瑞米記住了重點，這道菜來自沼澤湖區的東巴斯，那裡青蛙多，很多人愛吃青蛙腿，料理方式是以有鹽奶油乾煎配以羅勒和大蒜做成的醬汁，也可以用新鮮檸檬汁搭配。

上完課，他換了制服便往餐廳快走，他苦痛中的右手掌後來痊癒了，但是最近使用過度，使他的肩膀也輕微跟著痛著，痛並且快速地活著，那痛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鷹勾鼻找瑞米討論，他希望加入一些亞洲料理，精明的經理計算出各種菜價，他選擇了青、黃、紅椒和罐頭竹筍，對於後者，瑞米很有意見，因為無味及不新鮮，但經理很堅持，他說法國人認為竹筍才是亞洲菜，瑞米發現，從中國進口的一些竹筍價格低廉到無可抗拒，那麼，就只能模仿泰式料理，加入咖哩口味，他試做了一次給經理吃，鷹勾鼻經理決定要下單備料。

瑞米被晉升為助理廚師，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刺青男，他冷眼旁觀了幾日，自行負責他的主菜項目，但他對瑞米一點也不友善，廚房氣氛有點凝固，二人各做各的，但是瑞米不知道的是刺青男悄悄在進行對他的破壞。

雖然常缺課，但瑞米在瑪格麗特的通知下，總是去上了重要的課程。瑪格麗特對瑞米非常用心，雖然她的年紀比他大一倍，足以做他的媽了，但他卻很喜歡她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享受她的溫暖，他喜歡看到她對他微笑及眨眼。

為了避免別的學生誤會，在學校時，她刻意不和他互動太多，但她偶爾會到瑞米打工的餐館來找他。瑞米知道瑪格麗特的丈夫是阿根廷人，男人不住巴黎，她有二個孩子，都已經在讀高中了。

瑪格麗特金髮，瘦削，從不抱怨，她年輕時很喜歡旅行，去過亞洲、南美洲、在阿根廷遇見了她的最愛，那男人用阿根廷大男人的方式瘋狂地追她，她也因此搬去布宜諾艾瑞斯生活了幾年，和他生了二個孩子。

阿根廷男人豪邁、直爽，他們的婚禮盛大，最初幾年生活合適，瑪格麗特幾乎以為她會終老於拉丁美洲，但幾年後，她才知道她的生活全來自借貸，因為他以她的名義借貸，生活因此過得充裕，但銀行雇員告訴她，「這也是您的帳戶，最後還是您得負責償還。」

她才知道，原來阿根廷丈夫不務正業，他所形容的職業全不務實，只是紙上談兵，一年又一年過了，瑪格麗特告訴自己，她不能再忍受一年又一年的落空和失望，他不但不務正業而且還嗜賭，到處欠人賭債，已經有債權人看到她便要錢，她的阿根廷丈夫向人借錢時經常提到自己的法國妻子很富有。他用她的身分和名字借錢，並且要她一起扯謊。

幾年後，瑪格麗特才搬回巴黎，自己帶著二個孩子，失落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才站了起來，她在藍帶學院的行政職已經做了多年，似乎沒人比她更了解學校的運作。

「你能教我中文嗎？」有一天，她突然問瑞米，「我好想學中文。」

瑞米自己也費解，他對她似乎有一點像對母親，不，更像對外婆般的依賴，他一向喜歡成熟、獨立的女性，他不在乎她的年紀，他在她的眼睛裡看到某種的孤寂、落寞，雖然她的臉上堆滿笑容，舉止也很熱情。他也想過要回報她，以任何方式。雖然他想不到什麼可以回報她。

有一天她問，「下週三我們一起吃晚餐？」他還在考慮，「你生日耶，你想去哪？」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人記得他的生日。「要去，那一定是我請，我們去 Tour d’argent 吧，我一直想去。」瑞米認真地邀她，瑪格麗特神祕地笑了，「那是給觀光客吃的米其林餐廳，我們要不要換這家呢，我已經訂好了座位。」她遞給他一張字條，上面有餐廳的名字。

「八點，好嗎？」她眨了眼睛，看著他。

「八點，好的。」他說，並笑了起來。

那一夜，他們喝了許多紅酒，他打開瑪格麗特送他的生日禮物包裝，一本廚師之王安東南・卡漢姆的自傳，瑪格麗特一直告訴他，卡漢姆是一個一定要認識的人，她把書從瑞米手上取回，她唸著書中的句子，「沒有好的烹飪，就沒有和諧的社會，」卡漢姆制訂了法國餐點的四大醬汁。瑞米曾經在上課時聽過，並在筆記本記過：蛋黃奶油醬、白醬、褐醬和絲絨醬。瑪格麗特繼續唸著書，「這便是法國菜的靈魂所在，這在當年是創舉，」她邊唸邊解釋，安東南的偉大遠不祗如此，一道一道地上菜方式也是他確立的，這個禮儀使得法國菜變得非常優雅。

瑪格麗特繼續唸了許多，瑞米在心裡劃下法國料理的重點：醬料調味清淡得宜，食材新鮮。

當夜，瑪格麗特在餐後邀他到她家，他去了，她的兒子都不在家，瑪格麗特像變了一個人，像個年輕的頑皮女孩，她挑逗他，吻了他。他略為驚訝，但他順應了她，滿足了她，他看著她入睡，天色微亮時，瑞米才帶著書離開她家。

他一個人坐在地鐵裡回味著他的人生，到目前為止，七葷八素，不同的滋味，除了大家說的八味，酸甜苦辣鹹澀腥沖，他感受的是第九味。是一種完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第八章

瑪格麗特告訴瑞米：世事難料，寂寞也是必要的調味品，所以生活才會有味道。

在夢中，他吻著江詠雲的頸部，他沉醉在南風的呼喚，和她說了好多情話。她是他高中同學，這是他們第三次約會，但也是最後一次。

那一天，他騎著摩托車載著她在宜蘭的山路前行，夜色迷人，南風不斷拂過他們的臉龐，他覺得到地老天荒，他都願意這麼騎下去，和她。

他們來到一家小吃攤，他停好機車，和她手牽手走過，坐了下來，點了菜和啤酒，「我不喝，」江詠雲說，他擰了她的手背，「一點點？」她搖了頭，但將臉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去上洗手間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