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歡《罪行》、《罪咎》以及《正義》,透過真實事件與思辨過程,思索人性善惡的讀者,看完本書將對人生與法律有更深刻透徹的感悟!
★ 用筆溫潤解剖過往的人與事,所解剖的不只是案情和法律,而是深層的人性。
★ 透過峰迴路轉的鋪陳敘事,直指人心,在法律面前無所遁形之後,往往不是一時的快意恩仇,而是無止境的唏噓喟嘆。
某些時候某些案件,扭曲人性所爭得的只是醜惡的勝利,
謊言包裹下所贏得的也只是一份扭曲的正義……十六個真實的案例故事背後,拼湊出來的是一個怎樣的人生!誰是真正的受害者?如何定罪?又有誰能真正代表正義?
每一個案件都是一則殘酷冰冷的故事。但除了邪魅血腥的法律事實外,案件背後某些在判決書中看不見的小故事,往往才是串起案件真正的血肉。
本書是作者執業二十多年的反思與自白。從數百件刑案中著手整理資料,回憶和重建案情,逐案回溯當年每個案件在腦海中的印記,包括被害人、被告、證人和家屬,甚至檢察官和承審法官。有些被害人只是記憶裡的一顆頭顱、一具殘屍或一堆白骨。有被告至今仍蹲在苦牢,有人早已槍決,有人沉冤已雪,也有的還逍遙法外,繼續他們貽害人間的歲月。較特別的是,有兩位檢察官後來也變成了被告,其中一位尚在服刑中。
救人不代表正義,殺人不代表罪惡?從炙熱到冰冷的極境邊緣,往往都膠著解不開的愛恨情仇。
多篇故事反應了作者心中的道德量尺與現實真相的彼此拉扯。有毫不掩飾的描述,很多時候,不少律師是用踐踏正義的方式來成就自己的偉大。更袒露新手律師面對生命中第一件案件時,捫心自問:一個缺乏道德勇氣的人又將如何成為一個好律師?甚或感嘆:為了一份工作,每個人到底該支付多少人生的世故?
身為資深律師的作者的確是說故事的能手,不少事件透過峰迴路轉的鋪陳敘事,直指人心,在法律面前無所遁形之後,往往不是一時的快意恩仇,而是無止境的唏噓喟嘆……
作者簡介:
陳金漢律師
一九六三年中秋節生,雲林台西蚊港人。東吳大學法律系畢,執業律師。著有短篇小說《關於十四》、散文《兩滴刺青――母親與我》。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據他所言,書中事件皆有所本。……每句話、每個轉折,也會因過度專注而觸動神經。一路仔細讀來,對於活生生人性與冷冰冰法律所產生的衝擊,有更深更沉的感受與體悟。――侯榮惠(一位半退休的廣告人)
面對整個司法系統,作者在高牆與雞蛋間猶豫著。經過二十多年的磨歷,沒有以卵擊牆的壯烈,卻也進化成屢屢與牆來回碰撞的回力球;以機智與些許世故衝擊再反彈,用輕快的
撞擊聲嘲笑著體制與現實。――黃齊睿(文壇新星)
名人推薦:據他所言,書中事件皆有所本。……每句話、每個轉折,也會因過度專注而觸動神經。一路仔細讀來,對於活生生人性與冷冰冰法律所產生的衝擊,有更深更沉的感受與體悟。――侯榮惠(一位半退休的廣告人)
面對整個司法系統,作者在高牆與雞蛋間猶豫著。經過二十多年的磨歷,沒有以卵擊牆的壯烈,卻也進化成屢屢與牆來回碰撞的回力球;以機智與些許世故衝擊再反彈,用輕快的
撞擊聲嘲笑著體制與現實。――黃齊睿(文壇新星)
章節試閱
空號
盛夏的午後,赤辣凶惡的豔陽高掛,馬路上熱氣蒸騰,路邊一攤攤的酸梅汁和愛玉冰也冰鎮不了這城市的燥熱,連呼吸的空氣都暗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憂鬱。
──
「警察局嗎?我叫魯平,我家住在板橋區金門街X巷X號X樓,我剛剛殺了人,請你們派人來處理。」
是個老人家的聲音。
「先生,請你講慢點,我們要詳細的記錄你……」
「嘟-嘟-嘟-」
沒等線上的女警把話說完,電話早已掛了。
女警覺得很奇怪,但還是按例通報附近警網前往察看究竟。
警方的報案專線,每天都會有幾通惡作劇的電話,但通常是小孩、醉漢或是精神病患,只要值班人員多問兩句,很容易就能分辨。
但這年頭,警察實在難為,不論是否謊報,警方可以瞎忙一場,但卻不容許有掛萬漏一的閃失,否則一經揭露,媒體絕不輕饒,他們總有本事把螞蟻浮誇成大象。立委諸公也會把芝麻綠豆的小事搬上國會殿堂,利用權力分立和免責權,點名署長和部長,藉質詢監督之名,行惡棍流氓之實,頤指氣使的掀桌、潑水和謾罵,竭盡所能的羞辱責難一番。
立委和媒體,始終都是這片土地上最有權力的亂源。
這會不會又是一次惡作劇?
兩位員警開著巡邏車,在路上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百元當賭注。
老警員斬釘截鐵的斷定,這只是一件烏龍案。開車的菜鳥警員認為老人家報案,應該不會是開玩笑。這是他所能說服自己的合理推論,也是唯一的選項,因為資深員警享有猜賭的優先權,這是警界不成文的習慣。
──
一進門,看見屋內景象,兩員警嚇出一身冷汗。
即使是資深老警員,看到眼前這一幕,心裡也直發毛,趕緊用無線電請求勤務中心調派附近警網及鑑識小組前來支援。
一屋明亮的燈火,把眼前這一幕照得更加驚悚慘白。
老人全身濺滿了鮮血,石像般地呆坐在餐桌旁,臉上染著疲憊,雙眼突白失魂,直盯著屍體。
老人一直沒說話,沒驚慌,沒理會員警,看不見情緒,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旁沙發椅上,仰躺著早已氣絕身亡的老婦人,鐵釘鎚就掛在她正中的腦門上,頭額凹陷成一個大洞,帶髮的頭皮掀到一旁,將落未落地垂掛著,頭髮黑得有點不自然,顯然是染過的。髮間沾有幾點狀似麻婆豆腐的腦漿,鮮血順著髮端向後汲滴而下,像個滴漏的水龍頭。凹陷的臉使得五官嚴重形變模糊,前額的血順著左眼及凹陷的臉頰漫向整個左肩膀,再沿著還掛著點滴的左手臂,慢慢的滴落在地板上。
白磁磚把鮮血映得更加透明鮮紅。
命案現場,除了幾個鮮明的血腳印外,包括屋內客廳、房間、廚房、餐廳、陽台及花圃,所有擺設都相當整齊,並無凌亂打鬥的痕跡,門窗亦無破壞入侵的跡象。腦門上的大鐵鎚應就是凶器。研判客廳就是命案第一現場。
警方立刻封鎖現場,由鑑識小組進行仔細地採證,並以現行犯逮捕老人,將他押銬回板橋分局。
──
魯平,祖籍山東臨淄,民國十八年三月二十三日生,案發時已高齡八十三歲。
死者是魯老先生七十八歲的髮妻張季薇。
魯老先生在分局偵查隊待了快五個小時,沒吃沒喝也沒反應。
分局派出最資深的員警來訊問,老先生依然沉默,從頭到尾一語未發。
筆錄內容除了從老先生身分證上抄下來的個資外,其他一片空白,分局上下全都一籌莫展,案情毫無進展。
警方自我安慰,研判老先生可能驚魂未定,最後決定將他暫先拘留,隔天再續行調查。
第二天一早,警方再次前往魯家搜索,進一步細查其他所有相關的資料,尤其是保險單。
警方搜得魯平夫妻銀行的兩本帳戶,驚見帳戶中夫妻倆各有七百萬的鉅額定存,另有一份登記在魯先生名下的房產權狀,初步排除財殺。
警方同時也查出,老先生曾是國小教師,民國八十一年退休。
戶籍資料顯示,老夫妻育有一子,目前行方不明。
除此之外,並無任何其他突破性的進展。
老夫妻沒有手機,也查無任何往來的鄰居和親友,但有件事令警方驚奇不解。
根據魯老先生家用電話最近半年內的通聯記錄,總共撥出一百二十七通電話,但卻沒有任何一通電話撥入的記錄。更奇的是,撥出的電話都是相同的一個國際碼,依國碼可以判定,一百二十七通電話全都是打到美國。資料也顯示,所有一百二十七通電話的通話時間是零,其中最特別的是,有高達八十七通的電話是在案發前兩天所密集撥出。
警方覺得驚奇,試著重撥那個國際電話號碼,結果是――空號。
為何打了一百二十七通?誰撥打的?又是打給誰?為何是空號?
──
如果報案的老先生就是兇手,那他可能是台灣治安史上最高齡的殺人犯。
警方抱持懷疑的態度,他們甚至不排除行方不明的兒子或其他人涉案的可能性,但初判本案應是熟人所為。
警方請來里長,希望獲得更多的資訊,或者能讓老先生開口配合調查。但顯然沒有太大幫助,老先生依然不肯開口,里長對老先生也幾乎一無所知。
通常,時間越逼近法定移送時間二十四小時,警方就會越失耐性,某些極端的黑白臉戲碼就會在偵訊室裡開始上演,特別是一樁殺人重案。但,本案例外,因為他們面對的嫌犯,是個八十三歲的老人家。
──
里長聯絡我,要我到分局跟魯老先生談一談,希望對案情進展有幫助。
一開始,我有些為難,因為除非老先生當場同意委任,否則依法只有犯嫌的法代、配偶、直系血親、三親等旁系血親、家長或家屬,可以獨立為犯嫌委任辯護人。但案件的膠著離奇,引發我潛在的興趣,於是我填好委任狀,趕往分局。
就一個老律師而言,要對案件保持高度熱誠和好奇心,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達時,警方問魯老先生是否要委任律師?
魯老先生用眼角瞟了我一眼,表情不惡不善,隨即一語不發的低了頭。
員警無奈的對我搖搖頭,靜默的氣氛讓我感到有些尷尬。
我透過關係,找了分局裡一位有點熟的員警,概略的了解一下狀況。
我婉請警方法外施恩,考慮讓我和老先生私聊幾分鐘。
其實,除非魯先生願意立即委任我成為他的辯護律師,否則本案已進入偵查階段,在偵查不公開的原則下,私聊情況在實務上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尤其是律師,常被警方視為麻煩的製造者。
──
「魯先生您好,我是陳律師。」
「很遺憾,發生了這種事,這只是一樁意外對吧?」
老先生依然不動如山,連看我一眼也沒有,詢問室壓迫而安靜,我幾乎能聽聞到老先生有點急促的呼吸聲。
「這是重大案件,雖然依法你享有緘默權,但你的沉默可能會讓事情越變越糟,最後還可能會被法院裁押禁見,關進看守所。」
「既然你是自己報案自首,顯然你已有面對法律的心理準備,你並不忌諱讓警方知道這件事,甚至希望警方能幫忙處理,我希望能為你提供一點法律上的意見和幫助,你願意和我談談嗎?」
任憑我唱足了獨腳戲,老先生依然沉默不語,像座哀愁的雕像。
「好吧!既然你甚麼都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但我必須強調,我雖然是律師,我們彼此也不認識,但我不是來賺錢的,甚至可以說,我也不是專程來為你辯護的,我只是對這樁案件感到十分的好奇,好奇它背後的故事。我的經驗清楚的告訴我,每滴眼淚都有它的故事,我只是想來這裡聆聽,聆聽一個老人家說說屬於他的故事和心酸而已。一切隨緣,不勉強。」
再一陣的沉默。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改天需要的話。」
看來我是無計可施,只好將名片放在他面前,悄然起身。
離去時,我瞥見老人家眼角掛著淚花。
──
後來,檢察官的所有訊問,老先生唯一回答的問題就是他坦承殺死他的妻子,其他一律緘默,不做任何回答。當然也包括犯罪動機。
檢方懷疑老人家是否替人頂罪?也高度懷疑本案應有共犯?
毫無意外,本案檢方聲押獲准,但考量到老先生是自首和他的年紀,法院並未裁定禁見。
犯案動機,是檢察官在謀殺案中所必須徹查和了解的一部分,即使逮捕到兇手,兇手也坦承殺人,但如果沒查明真正的犯案動機,就一樁謀殺重案而言,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破案。
然而,在實務上,縱使在欠缺動機情況下,檢察官依然可以依法起訴。通常檢察官都能從相關的證物資料中,合理的自推被告的犯案動機。但如果在一樁謀殺案中無法真正究明犯案動機或推斷錯誤,這對負責偵查起訴的檢察官而言,是莫大的打擊和恥辱,他們甚至會被標籤為不及格的檢察官。
一件刑案的犯案動機,密切牽繫著刑罰的罪責與人性善惡根源的判斷,是法官量刑最重要的依據之一。
──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魯老先生從看守所寄來的一封信,甚感意外。
他表示希望委任我當他的辯護人,但要求我必須遵照他所開出的條件,其中第一條就是:每周至少要到看守所律見兩次。
執業二十幾年,第一次碰到如此奇特的當事人,被告比辯護律師還強勢。
「魯先生,為何改變心意?」
律見時,不待獄警解開他的手銬我就開口急問著。
「律師,你不是說想聆聽一位老人家說說他的故事嗎?」
這是第一次聽到老先生開口,是相當流利而宏亮的山東腔,讓我微驚,他說話的語調帶有溫暖的感覺。
「喔!你願意告訴我?」
我故做質疑。
「只要你遵守我的條件,我願意詳詳細細地告訴你。」
「除了每周至少來這裡律見兩次外,還有甚麼別的條件嗎?」
我很好奇。
「首先,請律師把每次律見時我所口述的內容整理好,下次律見時讓我過目刪修,然後我再口述,你再整理,直到我把故事說完為止,就這麼簡單。」
老先生口吻傲然而肯定,似乎忘了他現在是個殺妻嫌犯。
「就這麼簡單嗎?既然是你自己的故事,為什麼你不自己寫?」
「我老了,視力差了,手也不太聽話,最重要的是,我思緒亂,需要有人陪我慢慢回憶。」
老先生思索了一下,口氣變得溫潤。
「你的回憶和本案有關嗎?」
「有關也無關。」
「這又怎麼說?如果是有關,為何不在法庭上說?」
「檢察官和法官會那麼耐心嗎?我曾當過證人,上過幾次法院,我很清楚,他們官大權力大,只挑他們結案想要的內容問,也只允許記錄和他們提問有關的內容而已,被告其餘的回答都被視為無關本案的廢話。有時他們不耐煩時,甚至還會疾言厲色的斥責制止,展示著他們莫大的官威。這你們當律師的應該比我還清楚。」
「言下之意,你是根本不相信司法?」
「當然不信。我一直搞不懂,一個連基本耐心都沒有的人,怎麼有資格配當檢察官和法官?」
「不相信司法的人又怎可能會相信律師?」
「當然也不相信。」
「為什麼?」
「因為律師往往會為了贏為了錢而不擇手段。」
個性直又白,讓我驚訝。
雖然他講的大多是實話,但身為一個律師,我還是不太喜歡當事人對司法和律師做些過度自以為是的批判。
「律師,我八十幾歲了,我是否罪該當死?不必等法官最後的判決,我心裡早已為我自己的人生下了最後的審判。我只需要有人陪我回憶,不需要別人來替我辯護,你可以接受我的委託,也可以拒絕,若你接受,請依照我的意思,可以嗎?」
老人家明知已挑起我的好奇心,語氣卻偽裝不耐。
我們對眼互視半晌,各自猜忖著對方的心思。
「我答應你,但我必須聲明在先,我也有權利隨時無條件解除我們之間的委任。」
「當然可以,沒問題。」
──
我原籍是大陸山東省臨淄人。
臨淄是春秋戰國時代的齊都,著名古城。
我懷念我的故鄉,但故鄉已遙遠。
當年,我就讀山東濟南市立第一師範學院二年級,某天半夜,突然被國民政府抓去充軍。從此,再也沒見過爹娘親友。那年,我只是一個才剛滿十八歲的小毛頭。
我本姓毛,在當年軍隊裡,這是一個很礙眼的姓,所以我一直謊稱自己姓魯。民國三十九年,我隨國民政府迫遷來台,在一次戶籍重整時,我就直接謊報姓魯。魯是山東省的簡稱,是想念也紀念我那回不去的故鄉。
來台第三年,我憑著師範肄業的學歷,在某國小謀得教職,同年也結婚了。
今年,我和我太太結婚剛好滿六十年,在鑽石婚紀念日當天,我決定殺了我太太。
其實,這幾十年來,我一直深愛我太太,因為深愛,所以選擇親手結束她的人生。這是我對她最後一次的好,卻只能好得這麼讓人心痛。
因為經濟上的因素,我們直到婚後第三年才敢生小孩。我們唯一的獨生子,名叫魯銘城,自幼聰穎絕倫,從小學到台大醫學院,都十分資優,特別是數理科目,更是出類拔萃,高中和大學聯考都是全國榜首。就我所知,這在台灣的聯考史上,這種雙榜首還是絕無僅有。至今我都還保留著當年大學聯考放榜時各大報紙的特刊剪報,特刊中有我兒子和我們夫妻倆三人的合照和簡介。
那照片,寫盡我們夫妻畢生的榮耀。
都已是四十幾年前的往事了,但從那早已泛黃的剪報中,我依然可以感受得到,當年的我是多麼地驕傲。
因為不能錄音,我只能埋首振筆疾書,深怕掛漏,但才一開場,老先生口述的內容,就深深吸引我,某些疑團在心中不斷的堆積和蔓延。
──
我太太是苗栗南庄客家人。
當年,台灣社會對於我們這一輩的外省人,不論老少,你們都慣稱我們為「老芋仔」,這是一種語言文化差異下自然的歧視和隔閡。台灣女孩子會嫁給我們這種「老芋仔」,大多是非殘即貧的鄉下人。結婚後,她們也都會和我們一樣,或多或少同受某種程度的歧視或隔閡。
冷漠如牆,歧視是罪。
我太太嫁給我之後,就和老家的親友鮮少往來了。其實,除了學校少數同事外,我們夫妻幾乎沒有任何來往的親友。
從十八歲那年起,我就成了一個孤獨的流浪者。國民政府讓我有所依靠,但也讓我失去了原本所有心裡看不見的依靠。他們所給的,都不是我們想要的,而我們想要的,他們也已全都無法給。
我不喜歡這樣,奈何,時勢比人強。
很欣慰,在那顛沛的年代,在我人生孤寂的流浪路上,有我太太一路相陪。
老師叫鐵飯碗,但在早年也被慣稱為「窮教員」。
全天下都一樣,會念書的孩子永遠是窮人家裡的一盞燈,但也是負擔。
民國七十五年,我花了一整年的薪水,偕我太太飛到紐約大學參加我兒子醫學博士的畢業典禮。那天,做父母的我們,再一次感到無比的榮耀。
我兒子專研免疫醫學,年紀輕輕就榮任國際免疫學會聯盟(IUIS)主席,是相當知名的免疫醫學博士,享譽國際。
我兒子很孝順,打從他開始工作後,每月匯給我們夫妻倆五萬元生活費,至今二十五年了,從未間斷。
多年來,我們戶頭裡的錢多到不知該如何花,心裡卻空虛得不知該怎麼填補。
我媳婦,聽說,聽說也是個醫生,不知道是否就是畢業典禮那天介紹給我們認識的那一位?聽說她父母是台灣早期移民美國的地產大亨。當時因為雙方在台親友都不多,所以並沒回台舉辦婚禮宴客。聽說我兩個孫子都上高中了,也聽說各方面的成績都跟他們父母一樣的優秀。
這些都是我聽我兒子說的,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
不知道是生活中的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為什麼所有關於為人父母該知道的一切,我們都只能是聽說?
現在,這一切已不重要了。
──
一九九八年間,我兒子應邀回台參加台灣國際免疫醫學年會,年會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舉行。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日子。我兒子和我們約好,會在前一天回家和我們一起晚餐。我太太幾天前就開始張羅,我們一連好幾天都興奮得睡不著,每天從早到晚,我們都一起拚命努力的回憶和討論著,兒子小時候最喜歡哪些菜餚。在討論中,我們夫妻還多次為了兒子最喜歡的到底是雞肉飯還是滷肉飯,面紅耳赤地爭執了好幾回,各自堅持,互不相讓。
當晚的餐桌上有滷肉飯、南瓜炒新竹米粉、清蒸白鯧魚、乾扁四季豆、酸筍片炒三鮮、香菇炒銀芽和何首烏烏骨雞湯。
黃昏時刻,五點、六點、七點、八點,我們在興奮中苦等了四個小時,一直不見人影。
最後,我們只等到了一通電話。
他說因為班機延誤,他會從機場直接到君悅飯店,參加台灣醫界朋友為他舉辦的歡迎酒會。
這一餐,足足等了十一年,圓形的餐桌上,我們竟等不到一個小團圓。
第二天,我們夫妻在十點前就趕到會議中心門口等我兒子。
十二點會議結束後,他在一群人恭維簇擁下走出大門。一見到我們,他快步趨前彎腰來和我們握手:「爸媽,真對不起!大老遠的,不是叫你們不必來嗎,這次的行程很滿也很緊,沒空和你們多聊。今天的會議很成功,大家等我一起聚餐,都是官商政要和醫學界前輩,不好推辭,真的非常抱歉。餐後我又得直接趕班機飛往日本,參加明天一早的另一個會議,你們多保重,有空再聯絡,我一定會很快抽空再回來。」
他用雙手摸摸我和他母親早已皺褶的臉皮,他的手依然帶點嬰兒肥,十分柔軟細緻,和當年孩提時代沒兩樣。但在我們都還來不及開口前,他已轉身消失在那群西裝革履的上流人群中了。
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這無傷的慟,如果不是痛徹心扉,我也不會記得這麼多,記得這麼清楚。
很遺憾,我必須承認,我很討厭我兒子趨前彎腰和我們握手的模樣,作態的客套,毫無溫度的涼薄,那不是記憶中的兒子。我們不是來開會,我們只是單純的想來看看我們十多年未見的兒子,想來跟他簡單聊聊而已。
這是我兒子第一次讓我感到心痛,也是我們最後一次和我兒子面對面說話,雖然我們都還來不及說到半句話。
那一天,真的很受傷。
回家的公車上,我們一路的沉默,一直並肩的正襟危坐,讀著一本陌生的哀傷,好像整個世界都已和我們毫不相干的分離了。
突然間,我太太側身用力的緊抱著我,咧嘴放聲哭倒在我懷裡,在一對女學生讓位給我們的博愛座上。
我沒說半句話,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瞬間,我的視線,模糊了。
──
我太太向來體弱多病,家族有嚴重的糖尿病史,手腳多處新舊傷口難癒。
七年前,她左腳因蜂窩性組織炎而截去兩趾,從此走路不平衡,經常會跌倒。
我申請了一個外傭看護幫忙照料。但人久病就多疑,沒多久,我太太懷疑我與外傭有不正常的曖昧關係,行為開始乖張無理。
她規定外傭和我不能同時離開她的視線,規定我不能早出或晚歸,還經常無端的搜檢外傭的房間和皮包,誣賴外傭偷錢偷東西,手腳不乾淨,還會以「賤人」「不要臉」等不堪的字眼謾罵外傭。她甚至習慣性地摜摔東西發洩情緒,有時還故意把客廳和浴室弄髒弄亂,再命外傭好好地整理。我屢次勸阻,結果只是惹得變本加厲。
好幾次,我冷眼竊看到,她竟為自己能帶給外傭那樣無辜的折磨而感覺到寬慰的神情。
我很確定,她病了,身心都已病得不輕。
雖然我經常事後再三地向外傭道歉,也暗自塞錢為她們加薪,但外傭還是無法忍受而逃跑了。前後不到一年,她趕走了三個外傭,最後一個向勞工局檢舉僱主不當凌虐成案,結局是我們暫時無法再申請。
──
三個多月前,我太太因糖尿病引發眼角膜嚴重剝離,兩眼視力急速的惡化,住院一星期。她要求我聯絡兒子,希望在她全盲之前,有機會能再親眼見到兒子一面。
這是一個病母無可厚非的薄願。我極力安撫,告訴她兒子很快就回來了。
其時,那支我們和我兒子唯一可以連結的電話,早就不通了,他沒主動再來電,我也無處可尋。
住院期間,天天看著那麼多白袍身影在病房裡忙碌的穿梭,每個醫生每一句貼心的問候,都讓我感到無比的心痛。
多麼希望,希望其中有一個就是我們那資優絕倫的孩子。
出院前一天,主治醫生告訴我,我太太的視力確定完全無法回復了。
沒太多驚訝,因為我早有心理準備。
深夜,我茫然地獨坐在醫院的家屬休息室,闔眼整理我茫亂的心緒,一再試圖重複地說服自己,是否該下定一個決心了?我害怕,茫然無助……
我在疲困中不自覺地睡著了。
醒來,已是凌晨時分。
慘白冰冷的燈影把醫院的長廊映照得像殯儀館。
突然,我看見我兒子出現在我眼前。
這時候怎麼會……?我心中興奮驚疑地輕揉雙眼,不知自己是否在做夢。定神後才發現,是斜立在書報攤上的醫學雜誌封面照:嘉惠無數病患的免疫學巨擘――魯銘城醫師。
這是二十五年來我們父子二度重逢。沒想到,竟是以這種方式再見面。
回病房途中,無名地,我開始悲傷。
──
案發前兩天,我太太再次的大吵大鬧,說她一定要和兒子講話、一定要兒子回來,否則她就不想活了。
我要她安靜,逼不得已,我把幾個月前電話已變空號的殘酷實情告訴她,也牽著她的手指把電話號碼輸入,再把右下角的重撥鍵指給她。
她一連撥了兩天,每次聽到空號的回應,她就立刻歇斯底里地抓狂,一邊聲嘶力竭的對著話筒哭喊:「你不是我兒子,你不是我兒子,你走開,……趕快叫我兒子來接,……叫我兒子來接……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一邊用話筒不斷用力敲打沙發、桌椅和她自己的頭,直到全身力氣放盡為止。
第二天下午,我在廚房釘掛勾,她已在客廳將自己敲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的癱躺在沙發上。她不再撥打電話,不再嘶叫哭喊。
我沒將她送醫,心想,該是時候了。
於是,我下定了這一生最大的決心:決定把我們人生所殘剩的歲月送給我那救人無數的兒子。
接下來發生的事,你應該都清楚了。
律師,謝謝你陪我回憶,謝謝你聆聽完我的故事。
你說,誰是兇手!
──
在律見魯先生的第二個星期後,我接到檢方開庭通知,庭期訂在三星期後。
我馬上遞出聲請狀,陳述被告因不忍臥病在床的髮妻長期遭受病魔糾纏之苦,一心念於想為妻子減免痛不欲生的殘命,一時失慮而殺妻,請求檢方向亞東醫院調取被告妻張季薇歷次在該院就診的詳細病歷,以資為證,並請求准予將被告無保飭回或交保。
經過五個星期八次的律見後,我已將魯先生的故事整理完畢。
開庭時,我庭呈一份給檢察官,並趁被告尚未押解到庭前,將我最後一次律見時,發現被告似有輕生念頭的情況告訴檢察官,當庭向檢察官請求撤回交保的聲請。
檢察官相當年輕,絕對不滿三十,一副十分聰明洞觀的態勢。
他刻意放慢講話速度來掩飾他的年紀,很客氣的回答我:「大律師,你想太多了吧,真要輕生的話,還需要選地點嗎?我們已依你的聲請向亞東醫院調到所有的病歷,交保與否。本署會參考大律師的意見,依法處理。」
檢察官隨意翻了一下我庭呈厚厚的手稿,順手丟在一旁,不耐而輕浮。
「大律師,內容這麼多,這是論文還是答辯狀?」
「都是。」
我簡單而肯定的回答。
檢察官聽到後,突然停頓下來,瞟了我一眼。
在法庭內,檢察官或法官越是樣板的稱呼和毫無遮掩的客套,那代表他心中早已自有定見,不論是否為偏執之見,爭執是最愚蠢而危險的行為。
我沒多說,但我的確不喜歡他在聰明中夾雜著一股傲慢的態度。
結果,花不到十分鐘庭訊,魯先生被無保飭回。
我想,我又在檢察官面前自作聰明的放了一個大屁。
──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魯老先生的電話。
現在媒體很糟糕,每天每小時都是重複報導一些扒糞新聞,台灣人也喜歡,他們還有能力可以讓內容更精彩。反正現在景氣差,整個社會也都是靠著挖掘別人的八卦生活,不是嗎?
他說得很清淡,語氣像和尚。
他再次感謝我聆聽完他的故事,並提出他的最後一個條件。要求我當天就把他口述的文稿快遞給平面媒體和電視台。
第三天,里長打電話告訴我,魯老先生已在自宅中上吊身亡。
空號
盛夏的午後,赤辣凶惡的豔陽高掛,馬路上熱氣蒸騰,路邊一攤攤的酸梅汁和愛玉冰也冰鎮不了這城市的燥熱,連呼吸的空氣都暗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憂鬱。
──
「警察局嗎?我叫魯平,我家住在板橋區金門街X巷X號X樓,我剛剛殺了人,請你們派人來處理。」
是個老人家的聲音。
「先生,請你講慢點,我們要詳細的記錄你……」
「嘟-嘟-嘟-」
沒等線上的女警把話說完,電話早已掛了。
女警覺得很奇怪,但還是按例通報附近警網前往察看究竟。
警方的報案專線,每天都會有幾通惡作劇的電話,但通常是小孩、醉漢或是精神病患,只要值...
推薦序
透過真實事件與思辨過程,直指人心!(推薦序)
律師,一個令人敬而遠之的頭銜!在其銳利眼神與犀利言辭的背後,實難以得知包藏著究竟是一顆怎樣的心?
與金漢是在朋友餐會中相識,總是在言不及義中互動,總是在杯觥交錯中觀察。雖曾禮貌性互留聯絡方式,私下也未有過片言隻語的交流。直到他送我第一本著作……
訊息承載過多的封面顯得有些雜亂,但是「兩滴刺青」的書名,卻別具認知不協調的吸引力。清楚記得,收到書的第二天恰逢週日,就在一路不忍讀又不捨停的閱讀糾結中,看畢全書已是深夜時分。幼年的失怙困頓,並未坍塌他的人生路途;母親的悲憫情懷,更深遠影響他的受想行識。原來在炯炯眼神與咄咄言辭的背後,竟潛藏著一顆溫良而善感的心。
第二天清晨,趁著思緒尚未平復,寫下寥寥數語閱後心情,發出彼此第一則簡訊。下班前接到他的電話,寒暄數語之後,問起我對哪一篇特別有感,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令我數度掩卷低迴不已的「紅蘿蔔燉飯」那篇。語畢,心中突然升起「莫非這人在試探我,是否只是禮貌性的隨意翻、信口謅?」的念頭,旋即對此小人之心自感慚赧。而後,律師形象淡出,友誼於焉淡入。
大約兩年之後,再次收到他的第二本著作《關於十四》。一口氣閱罷之後,懷著友直之心,直言其中某些情節交代的斧鑿痕,他大肚能容不以為忤,甚至因而有了進一步的「以書會友」交情,彼此若看到不錯的新書,就多買一本送對方。
個人行事龜毛朋友週知,於是有幸成為金漢第三本著作的第一位讀者――校對。據他所言,書中事件皆有所本。由於在校對過程中每個字、每個標點,皆不會放過,因此每句話、每個轉折,也會因過度專注而觸動神經。一路仔細讀來,對於活生生人性與冷冰冰法律所產生的衝擊,有更深更沉的感受與體悟。
自身長期從事做作的消費文案工作,欠缺資格亦難以置喙金漢的文字底蘊。但對自詡資深推理小說控的我而言,金漢不愧是說故事的能手,其中有不少事件透過峰迴路轉的鋪陳敘事,頗得社會派推理的況味。直指人心的貪嗔痴慢疑,在法律面前無所遁形之後,往往不是一時的快意恩仇,而是無止境的唏噓喟嘆。
期望金漢能在繁忙工作中持續創作不輟,一如他私淑的德國律師作家――費迪南.馮.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透過真實事件與思辨過程,讓讀者對人生與法律有更深刻透徹的感悟!
侯榮惠(一位半退休的廣告人)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推薦序)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用安那•卡列尼娜的這兩句話來形容這本書再適合不過了。
這本書是好友金漢律師執業二十多年面對種種不幸的反思與自白。反思的問題很宏大,大到懷疑法律真的等於正義?在〈真假正義〉一篇中,作者毫不掩飾的寫道:很多時候,很多律師是用踐踏正義來成就自己的偉大。
而在〈三季人〉一篇中,新手律師面對生命中第一件案件,追問自己:一個缺乏道德勇氣的人又將如何成為一個好律師?最後還問道:為了一份工作,每個人到底該支付多少人生的世故?
如果把這些問題問李敖大師,他告訴你:妓女不需要靠性慾來接客,律師不應該靠正義打官司。您會怎麼說呢?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法律之下,難有高尚,而律師常常是那個通行證的製造者。
多篇故事皆反應了作者心中的道德量尺與現實真相彼此拉扯,面對整個司法系統,作者在高牆與雞蛋間猶豫著。經過二十多年的磨歷,沒有以卵擊牆的壯烈,卻也進化成屢屢與牆來回碰撞的回力球;以機智與些許世故衝擊再反彈,用輕快的撞擊聲嘲笑著體制與現實。
英國哲學家大衛•休莫曾說:理性是激情的奴隸,除了侍奉和服從激情,不能假裝還有別的差事。當律師用法律包裹的外衣侍奉著被告激情後產生的惡之子,這句話看起來格外諷刺。
看完書我想問:和法律打交道的人啊,要有怎樣的心量,才能被迫接受成為不幸與犯罪的吸塵器呢?
我猜作者可能會說:寸土寸金的都市,新台幣能買到律師的心理空間、而權力可以買到法官的。
至於錢買不到的東西,用靈魂交換也行。在〈誰聰明〉一篇中,你會驚訝的發現舞台上演技拙劣的過氣演員,只要願意將靈魂賣給浮士德,完全可以蛻變成生活中的影后!許多選擇或許是特定時空背景下無奈的產物,切莫追問人性究竟是光明還是黑暗,只能說人性從來都是幽明之間的,處在灰色地帶,所以別輕易考驗人性。
全書讀完,或許很多人會生出跟我一樣的疑惑:大律師,您真雞婆!
諸多內容作者毫不掩藏身為律師的犀利與尖銳,句句珠璣。而在看似口尖舌快的背後,作者始終褪不去儒家文化下薰陶出的「良知」。法律給予的訓練是法理情,而傳統文化基因給予我們的,更多的是情理法。過猶不及,作者在〈謊言〉與〈回家〉裡展現的是中庸。
用謊言安慰一個擔心孩子的癌末母親,用喋喋不休勸慰堅決離婚的丈夫。我猜事務所應該是沒有合夥人的,否則……
作家大衛•布魯克斯在《品格之路》一書中提出了兩種美德:簡歷美德與悼詞美德。這是個人人都在追求簡歷美德的時代,物質與慾望翻騰,金錢共權力翩舞。恭喜出書,這是簡歷美德嗎?不,我更傾向看做這是一位資深法律人長情的告白。
黃齊睿(文壇新星)
透過真實事件與思辨過程,直指人心!(推薦序)
律師,一個令人敬而遠之的頭銜!在其銳利眼神與犀利言辭的背後,實難以得知包藏著究竟是一顆怎樣的心?
與金漢是在朋友餐會中相識,總是在言不及義中互動,總是在杯觥交錯中觀察。雖曾禮貌性互留聯絡方式,私下也未有過片言隻語的交流。直到他送我第一本著作……
訊息承載過多的封面顯得有些雜亂,但是「兩滴刺青」的書名,卻別具認知不協調的吸引力。清楚記得,收到書的第二天恰逢週日,就在一路不忍讀又不捨停的閱讀糾結中,看畢全書已是深夜時分。幼年的失怙困頓,並未坍塌他的人生路...
作者序
解剖深層的人性(自序)
二○一三年六月間,蒙好友東方廣告公司侯總經理贈予《罪行》、《罪咎》和《誰無罪》三本書,是德國知名刑案大律師——費南迪•馮•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的大作,給我內心帶來無比的衝撞與震撼。
感謝侯兄賜予我這個良知的洗滌與人性的啟迪。
也感謝侯兄榮惠和羅兄建發百忙中撥冗為本書細心校對和指正。
我從電腦檔案中列出所有辦過的刑事案件。這二十幾年來,我所辦過的刑案總共不會超過兩百件,且盡是些詐欺、背信、侵占、偽造文書或車禍傷害等之類的芝麻小案,重大案件,寥寥可數。
我用很多的時間整理資料,花了更多的時間去回憶和重建案情,逐案的回憶著當年每個案件在我腦海中所印記的每一張臉譜,包括被害人、被告、證人和家屬,甚至於是檢察官和承審法官。
有些被害人只是記憶裡的一顆頭顱、一具殘屍或一堆白骨。有被告至今還蹲在苦牢,有人早已槍決,有人沉冤已雪,也有的還逍遙法外,繼續他們貽害人間的歲月。較特別的是,有兩位檢察官後來也變成了被告,其中一位尚在服刑中。
歷歷往昔,事杳人非。如過場黑白電影般,一幕又一幕。
刑案,在審判過程中,首重事實真相的發現。每一個案件都是一則殘酷冰冷的故事。但除了邪魅血腥的法律事實外,案件背後某些在判決書中看不見的小故事,往往才是串起案件真正的血肉。
相較於民案,刑案更能透徹人性與晦暗。
殺與被殺,害與被害,從炙熱到冰冷的極境邊緣,往往都轇輵著解不開的愛恨情仇。當情緒情感找不到出口時,悲劇就來了,案件就發生了。
感謝那些我所辦過刑案中的人與事,感謝那一片曾經不光采的黑暗,讓我更體悟人性光明存在的可貴。
如果法律能為自己說話,它們第一個埋怨的人就是律師。
這是哈利•法克斯的一句名言。
我深信不疑。
律師沒有說謊的權利。
這點,每個律師都清楚,但卻沒有律師做得到,不論蓄意或無心。法庭上,除被告外,律師往往是說謊最多的一位。
很多專辦刑案的大律師都忠誠地服膺著一條圭臬:「律師唯一的天職,就是竭盡所能的為被告辯護,別無其他。」
「竭盡所能」,就是問題之所在。
律師,是除了檢察官和法官之外,聽到最多謊言的人,但也可能是被告之外,說謊最多的人。然,辯護和說謊,本屬二事。每一案件,都是先事實而後法律。謊言下的偽事實,又如何能得到真誠的法律?在法庭上,我們都將謊言包裝成是「據當事人所稱……」,這種說法,往往只是律師為了平衡自己心中的那份罪惡感而已。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都把竭盡所能的說謊當成是盡力的辯護。
我常想,如果受刑人關進監獄後應有教化功能,那麼,先期的訴訟程序,就更應具備某種教化功能。因為,被告入獄前學不會的又如何強求能在監獄中學會?訴訟過程中能宥恕的又何必到服刑中才寬恕。
辯護律師應有半個法官的角色,對被告要有某種程度的教化之功。相同的,檢察官也應有半個辯護人的責任,對被告有利之處,檢察官要有某種程度的注意和提點。這在刑事訴訟法有明文,但卻少有人做到。很多律師往往是被當事人的高酬勞所教化,一味的附和當事人,附和金錢和謊言。很多檢察官也往往在不覺中被自己的高權位所教化,每每將被告視為不赦的罪人,利用恐懼氛圍辦案,對權握的案件和被告欠缺適度的友善。
金錢吞噬律師,權位吞噬了檢察官和法官。
如果你不認同,那你的身分可能是律師、檢察官和法官,或是一隻鴕鳥。
我也常想,為何上過法院的人都不會信賴司法?
態度和器度,適足以說明一切。檢察官、法官和律師的態度都包括在內。
律師,不該是讓謊言淹沒法庭的那個人。
檢察官,不該是讓權力恐懼氛圍淹漫偵查庭的那個人。
法官,也不該是讓權力傲慢充斥法庭的那個人。
每個人都知道,法律如果推不開特權的門,那它也就跨不進人民的心。
很遺憾,現今的社會,往往是反讓特權輕易的敲開敲碎法律的巧門。如果立法、執法者又兼為法律敗壞者,那法律又有何存在的意義?如果大家都可以習以為常的淡看特權的司法關說,那又如何怪罪法律走不進人民的心呢?
二十幾年來,我所辦過的案件,都早已摺進了歲月的櫥窗裡。
年輕時,總以為自己風骨凜然,洞觀世事,是正義的化身,竭盡舌辯之能,在法曹內爭勝爭贏。而今回首,可笑又可悲。某些時候某些案件,扭曲人性所爭得的只是醜惡的勝利,謊言包裹下所贏得的也只是一份扭曲的正義。
法律,本是謙卑的。是律師、檢察官和法官讓法律顯得高高在上。
我深明,法律絕無法救贖已發生過的一切遺憾。律師、法官也不可能實踐百分之百的正義。只希望能早早捨棄那曾經的江湖濁氣和詭辯之舌,再次的用筆溫潤的去解剖,解剖一些過往的人與事,不只是案情和法律,而是深層的人性。
解剖深層的人性(自序)
二○一三年六月間,蒙好友東方廣告公司侯總經理贈予《罪行》、《罪咎》和《誰無罪》三本書,是德國知名刑案大律師——費南迪•馮•席拉赫(Ferdinand von Schirach)的大作,給我內心帶來無比的衝撞與震撼。
感謝侯兄賜予我這個良知的洗滌與人性的啟迪。
也感謝侯兄榮惠和羅兄建發百忙中撥冗為本書細心校對和指正。
我從電腦檔案中列出所有辦過的刑事案件。這二十幾年來,我所辦過的刑案總共不會超過兩百件,且盡是些詐欺、背信、侵占、偽造文書或車禍傷害等之類的芝麻小案,重大案件,寥寥可數。
我用很...
目錄
透過真實事件與思辨過程,直指人心!(推薦序)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推薦序)
解剖深層的人性(自序)
空號
外傭
真假正義
一罪不兩罰
看門狗
誰是兇手
最後繼承人
誰應得
小白與小黃
回家
暗影
老男人日記
三季人
誰聰明
教化之可能
謊言
依舊朗讀
透過真實事件與思辨過程,直指人心!(推薦序)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推薦序)
解剖深層的人性(自序)
空號
外傭
真假正義
一罪不兩罰
看門狗
誰是兇手
最後繼承人
誰應得
小白與小黃
回家
暗影
老男人日記
三季人
誰聰明
教化之可能
謊言
依舊朗讀
商品資料
出版社:健行出版日期:2018-11-29ISBN/ISSN:9789869702607 語言:繁體中文For input string: ""
裝訂方式:平裝頁數:272頁開數: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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