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水鎮地處交通要塞，寬闊的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兩旁高樓聳立，開了一家接一家的酒樓，裡面傳來種種酒客的吆喝聲，讓這個小鎮顯得特別的熱鬧繁華。

忽然，從一家酒樓門前，傳來一陣不小的呵斥聲。「走、走，快點離開，別站在這裡擋道！」

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下，扭頭朝那酒樓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娘子站在那裡，衣裳明顯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上頭還有好幾個補丁，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小娘子，難怪那小二的態度會如此差。

只見那小娘子懷裡還抱著一個酒罈子，難道是來打酒的？

「小二哥，你就讓我見見掌櫃的吧，我有點事想跟他談談。」小娘子清脆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

「咱家掌櫃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見的，快點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小二的眼神裡充滿了嫌棄，揚起一手，示意她再不走，他就要打人了。

阿酒看著趾高氣揚的店小二，只得無奈地轉身離開這家酒樓。

這是第幾家了？一次又一次被拒之門外，讓本來還有些信心的阿酒，一顆心逐漸冷了下來。

阿酒無力地在人群中走著，難道就這樣回去了？想起那個搖搖欲墜的家，她搖了搖頭。

不知走了多久，一陣酒香突然充斥在阿酒的鼻間，她猛地抬起頭，只見眼前是一間店鋪，上頭掛著「謝記酒家」的招牌，看來是一家專賣酒水的酒肆。

她眼前一亮，快步走進「謝記酒家」，來到櫃檯前。

「請問掌櫃的在嗎？」阿酒緊張地問道。

「這位小娘子，妳是要打酒嗎？想要什麼樣的酒？不是我吹噓，咱們『謝記酒家』裡的酒是最齊全、也最實惠的。」這個店小二倒沒有因為阿酒穿著破舊，就看不起她，而是熱情地介紹道。

「小二哥，我不是來打酒的，你們掌櫃的在嗎？我有點事想找他。」阿酒說完，忐忑地看著店小二，生怕他又像前幾家一樣，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

聽阿酒這樣說，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雖然他臉上沒有了剛才的熱情，卻還算和顏悅色地朝她點了點頭。「妳等等，我去問問。」

阿酒聽了，激動地朝他點點頭，心底不由得冒出些許喜意。

「小娘子，掌櫃的讓妳進去。」小二很快就走了出來，面帶笑容道。

阿酒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跟在他身後，朝裡面走去。

進去之後，只見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坐在那裡，面前還擺著一只酒杯。

見阿酒進來，中年男子抬起頭看了一眼，視線便又落了下去。「聽說妳有事找我？」

阿酒來不及多想，就把懷裡抱著的酒罈，朝中年男子面前的桌上一放。「掌櫃的，請您嚐嚐這酒。」

掌櫃聽了，終於正眼看著她，臉上露出一個很是意外的表情。

阿酒見他沒有拒絕，就打開酒罈蓋子，朝那酒杯裡倒了一些酒。

掌櫃在阿酒打開那罈酒時，臉上便露出一些笑意，等喝了一口那酒，笑意就更濃了。「這酒是妳家裡釀的？」

「是的。掌櫃的，您覺得怎麼樣？」阿酒心裡沒底，有些緊張地問道。

「嗯，不錯，比一般的酒更純，也更烈。」掌櫃接著又品了一口說道。

阿酒聽見這話，心裡平靜不少，她對這罈酒還是有些信心的，只是不知道掌櫃會給什麼價錢。

她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掌櫃慢慢地品酒，沒再出聲。

「這酒確實是不錯……這樣吧，我出一兩銀子買下這一罈酒，如果妳家裡還有這種酒，可以再送來我這兒。」掌櫃放下手中的酒杯，低沈而緩慢地說。

阿酒暗暗換算了一下，以她這些日子的瞭解，一般酒水都是賣二十多文，而較好的能賣個五、六十文，如此算來，掌櫃給的價格還是不錯的。

只是這一罈酒卻是用普通三罈酒所提煉出來的，而且想來現在整個流水鎮裡，應該也沒有這般高度數的酒……她緩緩地把酒罈蓋了起來，準備把酒帶回去，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這價格已經很不錯了，想來妳也去了別家酒樓，肯定沒有見到他們的掌櫃吧？」掌櫃看著阿酒的動作，眼中露出精光，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這酒值什麼樣的價，想來掌櫃的心裡很清楚，既然掌櫃的沒有誠心，這生意不做也罷。」阿酒聽掌櫃這樣問，也不著急，只是不慌不忙地說道。

掌櫃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農家小娘子，居然有這樣的膽量，敢跟他討價還價。

這時候，從裡屋傳來了一聲不算大的乾咳聲，掌櫃頓時眼睛一亮道：「小娘子，妳先等等。」說完掌櫃就抱著那罈酒，進了裡屋。

阿酒雖然有些好奇裡面的人是誰，不過面上卻不顯，只是耐心等待著。

掌櫃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他出來的時候臉上充滿了笑容，然後有些不自然地看了阿酒一眼，問道：「小娘子，這酒是妳自己釀的？」

「嗯。」阿酒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問，卻是點了點頭。

「妳家裡還有這種酒嗎？」掌櫃問完就緊盯著她。

「沒有了。掌櫃的，這酒釀起來很是麻煩，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釀了這一罈。」想要賣得高價，當然要說得艱難些。

「這酒我出二兩銀子買下，只是有一個條件，以後妳只要釀出了這種酒，都得送到咱們這裡來。」掌櫃一臉精明地說。

阿酒聽了心中暗喜，這樣一來不但價格翻倍，而且以後的酒也不愁沒有人要。她馬上點點頭道：「既然掌櫃的這麼痛快，那就這樣說定了，我五天之後會再送酒過來。」

掌櫃笑著應了聲「好」，再次認真地看了阿酒一眼，只覺得她雖然穿著寒酸，但是那笑容卻讓人閃花了眼。他連忙從櫃檯裡拿出銀子，遞給了她。

阿酒喜孜孜地拿了銀子，便向掌櫃告辭，快步朝街上走去。

在路過一個包子鋪時，她花了十文錢，買了五個熱騰騰的包子，還順便在一旁的豬肉攤上買了一些肉，她這些天以來，還沒嚐過肉的滋味呢。

等阿酒回到村裡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她的步伐不由得加快，只想趕緊回到家。雖然她來到這裡只有幾天，卻已經對這個貧寒的家有了牽掛。

一進到院子，阿酒便把手中的包子塞到迎向她的阿曲手中，然後迫不及待地做起了晚飯。只是她對這種用木柴生火的方式還不熟悉，一頓飯下來，弄得灰頭土臉的。

「阿爹怎麼還不回來？」阿酒見天色已晚，不由得擔心地喃喃自語道。

沒想到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阿爹扛著鋤頭進屋了。

阿酒把飯菜擺好時，才發現塞給阿曲的五個包子，居然一個也沒動過。

「阿姊，咱們一起吃。」似乎知道阿酒所想，阿曲小聲說道。

阿酒心裡頓時覺得暖暖的。這就是家人吧？這是她前世完全沒有過的體會。

前世她的父母整天忙著生意，把她交給爺爺照顧，而爺爺是酒痴，根本不管她，雖然豐衣足食，她卻很少感受到家人的關心。

現在雖然窮了點，卻有關心她的親人在，她一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

「我告訴你，今天我一定要把阿釀帶走。」第二天一早，阿酒就被一陣刺耳的說話聲給吵醒。

她一個激靈，爬起身來。這可是周氏的聲音，難道是要來把小弟給帶走？

阿酒搖醒睡在她身後的阿曲，叮囑了幾句，連鞋都顧不得穿就跑了出去。

周氏也就是她的奶奶，只見在院子裡，周氏粗糙的手抓著阿釀，而阿釀的臉色慘白，看來被嚇得不輕。

「阿娘，我的孩子我自己會養。」姜老二擋在門口，不讓周氏離開。

「你這個不孝子，要不是你小妹看你窮成這樣，要幫你養孩子，我才懶得管你。你小妹有心幫你，你居然還不感激？」周氏瞪大眼，恨恨地看著姜老二。

阿酒記得姜小妹嫁給了一個小地主，聽說她夫家是出了名的吝嗇，而且對佃戶十分苛刻，請來的長工還經常吃不飽，因此願意去他們家做事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姜小妹自己有一兒一女，但小兒子的身體一直不好，勉強養活到現在。想來她是怕小兒子有個什麼萬一，為了鞏固自己在地主家的地位，才打算領養阿釀。

阿釀是他們家兄弟姊妹中年紀最小的，如果長時間養在身邊，再加上嚴厲的管教，以後長成什麼樣子還不是姜小妹說了算。

再說了，如果她的小兒子平平安安長大，阿釀過去還不是給那地主家添了個不要錢的長工……想到這裡，阿酒無法淡定了。

「說得這麼好聽，那怎麼不把大伯家的鐵牛和鐵柱送過去？」阿酒氣沖沖地說道。

「妳這個賠錢貨，大人說話哪有妳插嘴的地方，妳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一點教養都沒有。」周氏指著阿酒罵道。

「娘，您快放開阿釀，咱們已經分家了。」姜老二氣得額頭上爆出青筋。

「分了家你就不是我兒子了？你這是翅膀硬了，想反了？我告訴你，我今天一定要把阿釀給帶走！」話一說完，周氏拽著阿釀就走。

「娘，您不能帶走阿釀。」姜老二伸手就想去拉阿釀。

「哎喲喂，老天爺啊，兒子竟然想打娘，這還讓不讓人活呀！」周氏見不少鄰里朝這邊走來，頓時大聲哭叫道。

阿酒暗道一聲「壞了」，自古以孝為天，要是讓別人誤會姜老二不孝，以後他們一家在村裡就抬不起頭來了。

她跑到姜老二面前，朝周氏站著的方向一跪，哭喊道：「阿奶，求求您了，不要帶走阿釀，反正阿奶已經把咱們一家給分出來了，咱們就算是餓死，也不會去求阿奶的，拜託您別帶走阿釀。」

圍在院子外頭的村民越來越多，大都對著周氏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敢出頭。看來周氏在村裡早已惡名遠播，村民也不敢輕易惹她。

「二哥，你幹麼呢？你竟然敢打娘！」一個穿著細棉布衣裳、頭上還插著一支金簪的女子，氣沖沖地跑了過來，對著姜老二就是一陣怒罵。

「老二，我告訴你，阿釀我今日必須帶走。」周氏見女兒來了，就更加堅定地說道，說完還伸出腳來踢阿酒。

阿酒的注意力都在周氏拽著阿釀的手上，只見阿釀的手已呈青紫色，卻沒想到周氏會朝她踢過來，她一下子就被踢開，撞在了院門的門檻上。

「阿姊、阿姊。」阿釀驚叫道，趁周氏手一鬆，他掙脫開來就跑到阿酒身旁。

「您是不是要咱們都死在您面前，您才甘心？」姜老二趕忙扶起阿酒，頓時悲從中來，看著他娘質問道。

周氏一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姜小妹聽見卻是不樂意了。「二哥，娘也是為你好，你以為我願意替你養孩子？那還不是看在你是我哥哥的分上。」

「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會養，不需要妳假好心。」姜老二冷冰冰地看著姜小妹。

「你、你真是冥頑不靈，你一個人能養三個孩子？你看看他們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整個溪石村，就數你最窮了。」姜小妹盛氣凌人地看著姜老二。

阿酒的頭被撞得有些昏昏沈沈，聽姜小妹這樣說，她真替這個老實的爹感到心寒。就因為嘴拙，他竟被自己的親人這般欺負，甚至還打起他兒子的主意。

「老二，你要是不把阿釀交出來，我就跟你斷絕母子關係。」周氏看著額角流血的阿酒，又看著寸步不讓的姜老二，心有些虛了。

「周氏，妳又在鬧什麼？」外面傳來了一陣洪亮的聲音。

只見阿曲喘著粗氣跑來，身後還跟著村長。他一看見扶著門框的阿酒，小嘴一歪便哭了起來。「阿姊妳怎麼了？阿姊妳沒事吧？村長來了，妳別怕。」

村長姜安國是個公正的人，又是姜氏的族長，在姜氏一族中威信很高。

阿酒就是擔心周氏會撒潑，方才早已讓阿曲去把村長請過來主持公道。

「村長，您來了。」周氏見村長來了，目光有些閃躲。

「剛才我好像聽妳說想要跟姜老二斷絕關係？」姜安國問道。

「沒有、沒有，那只是氣話，沒這回事兒。」周氏知道今兒個想要帶走阿釀，是不可能了。

一旁的阿酒咳了兩聲，阿釀也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眼裡充滿委屈地看著村長。

「村長爺爺，阿奶說要把我送給小姑……」阿釀抽泣著說：「還把阿姊踢成這樣……」

「周氏，是不是有這回事？」姜安國聽了，眉頭一皺，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嚴厲。

「我這不是看老二家的媳婦走了，他又受了傷，一個人帶三個孩子多辛苦啊？所以就想讓他妹妹幫幫他而已……」周氏低聲說道。

「姜老二是殘了，還是姜家沒人了？妳居然要讓姜家的子孫去給外姓人養？」村長氣急敗壞地問道。

周氏縮了縮肩，一旁的姜小妹卻不甘地道：「我替我哥養小孩，怎麼就不行了？」

「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姜家的事還輪不到妳在這裡指手畫腳！周氏，姜家的子孫由姜家人說了算，妳若是要跟姜老二斷絕關係，正好我在，就幫妳作個證人吧。」姜安國冷冷地對周氏說道。

周氏聽了猛地抬起頭，忙搖著頭道：「村長，我這就回去，不用麻煩您了。」

姜安國看了看阿酒頭上的血跡，沈聲道：「妳打了人就想跑？拿錢來。」

「錢？什麼錢？」周氏兩眼一瞪就要罵人，可見村長緊盯著她，馬上認慫。「她這不是沒事了嗎？再說小孩子家的，很快就好了，那錢就不用了吧？」

「妳要是不想給錢，讓我踢妳一腳也行。」姜安國面無表情地說。

姜小妹從懷裡掏出一點碎銀子，丟在阿酒面前，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便拉著周氏走了。

阿酒看著周氏跟姜小妹灰溜溜地跑了出去，有些失望，如果真能跟周氏斷絕關係就好了……不過仔細想想，這個年代家族觀念重，要斷絕關係肯定沒那麼容易的。

「安國叔，又麻煩您了。」姜老二歉疚地對姜安國說道。

「你的傷好了沒有？以後如果遇到什麼麻煩事，就來跟我商量、商量，你娘確實太過分了些，只分這麼個破房子給你。不過，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了孩子著想啊。」村長語重心長地說道。

姜老二聽了，無言地低下頭。

姜安國看著他沈默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就走了。

村民們見沒有熱鬧可看，也都散了，只是聽他們小聲交談著。「這周氏也太過分了，這樣欺負姜老二，難道他不是親生的？」

阿酒見他們都走了，這才覺得自己頭暈得厲害。

周氏，這筆帳她記住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7/24上市的【文創風】654《賣酒求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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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小娘子懷裡還抱著一個酒罈子，難道是來打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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