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即使我不在,你也能過得很好。
——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再見。
沈令暉倏地睜開雙眼,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令他微微瞇起眼。原來是夢。他想道,翻了個身,一時之間,睡意像潮水一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醒。那究竟是昭成留下的訊息,或者只是他自己杜撰虛構出來的幻夢,他完全無法分辨,夢境醒來之後,徒留一絲若有似無的失落感。
昭成沒有對他說過這些話,這點他心知肚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沈令暉總覺得對方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確定他對顧雪襟的心意不會改變之後,選擇了這種結局。
對方最後的那些話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沈令暉完全不知道,但他明白,昭成對於顧雪襟的排斥並沒有抵消他對顧雪襟的感情,只不過,他忽然發現,在面對顧雪襟時,他的內心彷彿多了一絲過去不曾有過的感覺,而非盡是盲目的追逐與迷戀,儘管面對顧雪襟還是會緊張羞窘,但確實有什麼地方改變了。
知道這一點過後,昭成先前的種種作為似乎都有了合理的理由。
或許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正阻撓他,只是在藉由那些事來評估他的態度,決定彼此的結局。昭成原本是為了替上輩子的他承受痛苦而生的,選擇了與他融合,這也就表示昭成認為他已經不需要他了,又或者,昭成認為他不會像上輩子一樣走上死路。
沈令暉無法完全揣度對方的想法,只知道自己的答案或許離真相很近,但永遠也不會有得到驗證的那一天。
「怎麼了?」身旁的人睡眼惺忪地望著他。
沈令暉笑了笑,「沒事。還早,再睡一下。」
誠然顧雪襟是不需要睡眠的,但那也不表示對方不會像一般人類睡覺,就像顧明錦也不需要食物帶來的營養,然而那不妨礙他享受美食;在取回過去所有的記憶之後,這些知識像是早已刻在腦海中一般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的思緒之中。
事到如今,沈令暉已經能坦然承認,自己既是昭成,也是沈令暉,只是他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顧雪襟,對方也不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兩人誰也沒有談及此事,而是默契地維持著心照不宣的狀態。
顧雪襟閉上雙眼,呼吸平緩,沈令暉瞧著他,只覺得心頭一陣發軟,說不出是什麼感情浸漬了自己的內心,那種感情又酸又甜,隱隱還有一絲微乎其微的澀意,令他望著顧雪襟時每每出神,幾乎魂不守舍。然而或許是與昭成融合的影響,現在的他似乎能更加冷靜地看待對方了,沈令暉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以盡可能理性與客觀的視角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沈令暉著實是五味雜陳,顧雪襟一點也不抗拒他的親近,對他也並非沒有好感,可是這種情況卻是建立在上輩子的失敗而導致的結果之上,雖說失敗為成功之母,然而他畢竟還是有些介懷,這種介懷並非記恨過去的顧雪襟,而是對自己的未來生出的警惕。
他想到這裡,心口無來由地一陣悶疼。
即使還不知道要怎麼做,也不明白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無論如何,他果然還是無法放棄顧雪襟。沈令暉這麼想道,凝視著對方的睡容,不禁笑了笑。或許就像顧雪襟說的,放任一切順其自然,才是最為穩妥的方式也說不定。
「哥哥,早安。」坐在沙發上的顧明錦抬頭對他一笑。
「早。」沈令暉笑著回應。
他下樓後瞧見顧明錦,心中登時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即使知道顧雪襟只是出於內疚,兼而道心動搖,才有了顧明錦的出生,但是顧明錦的存在不免讓他生出一絲錯覺,好像這就是他們兩情相悅而留下的後代,儘管這只是個說不出口的念想,但那也不妨礙他對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顧明錦生出更多的親近感。
「哥哥?」
等他回過神來,只聽見了顧明錦困惑的嗓音,而自己的手則輕揉著對方細軟的頭髮,大抵是這種親近太過突如其來,顧明錦微微睜大了眼,像是錯愕又像是難為情,沈令暉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怔怔地收回手,下意識道:「抱歉。」
「不用道歉,我又不討厭這種事。」
「這樣啊……」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顧明錦主動起身抱住了他,將臉埋在他胸腹處,沈令暉一時有些受寵若驚,輕輕撫摸對方的背脊,還來不及思索,那些話便已脫口而出,「這麼多年以來……真的很抱歉,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顧明錦似乎意識到什麼,但卻沒有說破,神情變化了些許,忽然像小貓撒嬌磨蹭似的在他懷中搖了搖頭,「那你要補償我才可以。」
「嗯。」沈令暉心中一軟,不由得緊緊抱住了顧明錦。
「你們在做什麼。」熟悉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呃……交流感情?」沈令暉遲疑道。
顧雪襟的目光說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意味,也不算冰冷,只是平靜而淡然,沈令暉也不覺得對方會介意這種事情,因此並未想太多;顧明錦鬆開手,望了望他,又瞧了瞧父親,似乎有話想說,卻不知道如何啟齒。
然而顧雪襟卻沒打算多說什麼,瞥了顧明錦一眼,隨即對沈令暉道:「今天是假日,你跟我出門。」
沈令暉一怔,「去哪裡?」
「去登記。」顧雪襟言簡意賅。
「登記?」沈令暉呆呆地重複道,完全無法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
顧明錦彷彿明白過來,連忙替父親解釋道:「父親的意思是,要去委員會登記哥哥現在的身分。哥哥原本就已經不算凡人了,現在又取回了過去的修為……這樣一來,哥哥也算是修士了,必須去委員會那裡登記,就像人類所謂的出生證明還有身分證,原本不是強制登記的,不過哥哥長期居住於人間,依照規定必須去那裡留下居留紀錄才行。」
沈令暉聽得一陣愕然。
他腦海中的記憶雖然已經融合,但對於修道者的認知還停留在幾百年以前,那時沒有委員會之類的機構,所謂的修道者除了散修之外,能稱得上組織的就是一般的宗門大派,曾幾何時,修道者居然也與時俱進,還成立了委員會,這對他而言是難以想像的,然而身為現代人的思維卻又令他覺得這種存在相當正常。
「即使我不打算繼續修道,也必須去登記?」沈令暉問道。
顧明錦一愣,大概是對於他的話感到愕然,但很快就鎮定下來,迅速地答道:「委員會那邊是以修為的有無區分修士與凡人,所以即使不再修道,在散去修為之前,都必須按照規定去登記。」
這樣說來,只要不立刻散盡修為,就必須去登記了。沈令暉心情有些複雜,說不上牴觸,但也並非坦然,他畢竟還未決定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即使取回了上輩子的記憶及修為,但他對於要不要繼續修道仍抱持著一絲疑慮,他一直是明白的,如非靠著那幾分天資與機緣,他絕不可能那麼順利地踏上修道之途,況且……
他抬眼望著顧雪襟。
上輩子修道的目的之一是尋找顧雪襟,如今顧雪襟就在他身邊,繼續修道究竟還有沒有必要,他一時也想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如果不是為了追逐顧雪襟的話,現在的他或許更想像個凡人一樣,普通地度過一生也說不定。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他若有所思道。
吃過早餐之後,沈令暉與顧雪襟出了家門,一左一右上車,顧明錦則留在家中,並未與他們一起出門,沈令暉望著一旁的顧雪襟,不禁道:「這一次又麻煩你了……」
「沒什麼。」顧雪襟答得淡然,不疾不徐地發動車子。
沈令暉偶爾悄悄瞥對方一眼,誰也沒說話,車內一片寂靜,然而這種安靜並不讓人尷尬,沈令暉忽然感到百感交集。他也說不出自己現在究竟算是什麼存在,既是昭成,也是沈令暉,既是人類,也是魔修,屬於昭成的那一部分還隱隱約約因為與顧雪襟獨處而有些興奮,屬於沈令暉的那一部分則早已習慣於這種相處。
他忍不住想知道,現在的顧雪襟對於他,究竟是什麼看法?儘管兩人都對截至目前為止的變化心照不宣,而顧雪襟看起來也像是接受了這件事,但沈令暉還是無法揣度對方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對現在的我……是怎麼想的?」他來不及深思熟慮,這句話便已脫口而出。
「你是問什麼方面。」顧雪襟語氣平靜,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彷彿專注於駕駛。
「什麼方面都想知道。」沈令暉感到喉嚨有些乾澀,忍不住嚥了口唾沫,乾澀道:「我沒想過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你對過去的我……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像你之前說的一樣,你對昭成跟我都不排斥的話,你還會不會……」他說到這裡,感到有些難以為繼,想斟酌詞句再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就算是現在的你也無所謂。」顧雪襟瞧了他一眼,沉聲道:「之前的約定並未失效,我仍然會繼續與你交往,視情況也能陪伴你一輩子。」
沈令暉一陣愕然,急忙追問道:「但是我現在的身體已經有了過去的修為,如果繼續修道,我能活著的時光不是只有短短一百年,而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甚至更久……即使如此,你也沒關係嗎?」
「你並沒有逼迫我一定要對你產生感情,那種事情也非我可以輕易控制,如果只是單純與你相處交往,縱使期限長久,我也做得到。」顧雪襟語氣平穩,說著像是承諾一般的話語,神情則淡然如昔。
對方這麼一說,沈令暉倒是想起那一番破而後立勘破情劫的論調,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隱隱感到一絲安心。況且對方既然這麼說了,那就表明之前的承諾還在,並不因為沈令暉的改變而更改,這樣一來,他要做的事情依舊沒有改變,唯一的目的仍然是讓顧雪襟因他動情。
他想到這裡,又隱隱有些無奈。
顧雪襟並不排斥他,這是個好的開始,然而就像對方一直以來隨遇而安的態度一樣,因為沒有明確的好惡,所以反而很難弄清楚該如何取悅對方,思緒走到這裡,就像踏入了死胡同似的,他明確地知道自己想要得到顧雪襟的感情,想要親近顧雪襟,然而顧雪襟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對方修道不過是順其自然,沒有什麼刻意的目的,就算得到了力量與長生,也不是顧雪襟原本就想追求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先找出對方的喜惡,再想辦法令彼此增進感情。然而,顧雪襟往常多半是面無表情,連笑的時候都很少,就算想從神情看出對方的喜惡也很困難……
他忽然想起顧雪襟上次微笑的情景,那時他對他傾訴了自己的感情,而顧雪襟最終給了他一個淺淡到難以確認存在的笑容;一想起當時顧雪襟那張令人迷戀的面容露出的神色,他就不禁有些口乾舌燥。
汽車忽然停了下來。
沈令暉從思考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汽車停在了停車場,對面則有一棟半新不舊的大樓,而顧雪襟正讓車子熄火,準備下車。沈令暉連忙跟著下車,跟在對方身後,一前一後地走入了大樓。
他從前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雖然從字面意義上可以知道這大概是跟身分登記差不多的事情,但還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兩人乘上電梯,顧雪襟彷彿注意到他輕微的不安,突然開口道:「不用緊張。」
「欸?」他一怔,抬頭望向對方。
「不會有什麼事的。」
聽到顧雪襟這句話,他原本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然而在電梯打開後,他看著眼前陳設裝潢都跟一般政府行政機關沒差多少的地點,終於恍然大悟。
顧雪襟替他向櫃檯的人員要了一張登記表格,沈令暉看了幾眼,這張表格上除了一般的聯絡資料外,也要求填寫已經具備的國籍,還有不少奇妙而有別於一般人類身分文件的地方,比如說種族,沈令暉看了一下選項,圈了「人類」,在修士類別的部分則圈了「魔修」。
「你也填過這個東西?」他一時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
「嗯。」顧雪襟低低應聲,「反正並不具有拘束力量,平常也沒有作用,只是有事件發生時方便查驗身分罷了。」
他想了想,忍不住問道:「沒有人抵抗過這件事嗎?」
顧雪襟搖了搖頭,「沒有。」
「為什麼?」沈令暉滿心困惑。
「修道者只會在遠比自己強大的力量面前屈服。」顧雪襟低聲道。
「你說的修道者……包括你嗎?」他不禁又問。
顧雪襟頷首,「沒錯。弱肉強食,這一點從古至今都沒有改變。」
沈令暉心中起了一絲困惑,一時有許多事情想問,但又覺得不必急於一時,於是還是低下頭,認真地填寫著表格。
顧雪襟望著身側那人,即使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也依舊維持著良好的姿勢,果然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沈令暉跟昭成可以說是很相似,至少那種溫柔至今都沒有改變,但是兩人即使有一樣的靈魂,畢竟是在不同的環境成長,如果是在一個月前,沈令暉絕不會以這種近乎端正的姿態坐著。
並不是說沈令暉不好,但是那種從頭到腳都因良好教養而顯得規矩的模樣,並不像是沈令暉這個年紀的人會有的,儘管如此,但那張臉露出笑容時卻又與沈令暉一模一樣,有些天真,不似昭成會帶著一絲矜持與鎮定,這兩個人彷彿是被放到同一個爐子中,經過烈火錘鍊,重新鑄成了另一個人,因此眉眼像沈令暉,舉手投足卻像昭成。
奇異的是,顧雪襟並未對此生出分毫反感。
大概是因為對方瞧著自己時的目光一如從前,熱烈又壓抑。
過去尚未開竅時,他對昭成的感覺也並不是厭煩,更多的其實是不知所措,所以當時才選擇了那種作法;後來的沈令暉不像昭成一樣急於求成,性格上也更加柔軟,甚至有點好欺負,即使只是幾個月將近半年的相處,顧雪襟也漸漸習慣了對方的存在,放在幾十年前,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寫好了……這樣可以嗎?」沈令暉有些忐忑地抬起頭,望著他。
顧雪襟接過表格,不動聲色地看了幾眼,沒看出什麼錯漏之處,便開口道:「這樣就可以了。」他起身將表格交到櫃檯,換來了另外幾份文件,即使知道沈令暉正疑惑地凝視著他,他也不打算一一解釋。
走過長長的走廊,兩人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沈令暉有些不安地望著四周,很快便有一個女人拿著一盒東西過來,要他們自己動手。沈令暉呆呆地望著盒子裡的東西,茫然道:「這是要做什麼?」
「採集血液與紀錄神識。」
「咦?」沈令暉瞪大了眼。
他覺得那副模樣有些有趣,「不能理解?」
「血液也就算了,神識……那種虛無的東西,究竟要怎麼紀錄?」沈令暉似乎難以置信。
「像這樣。」顧雪襟拿起盒子中的一根針,順手按住沈令暉的肩膀,將針刺入了沈令暉的眉心,只是一觸即離,沈令暉不會感覺到任何疼痛,顧雪襟收回手後,對方還以愕然的目光瞪著他。
「你、你……」
「不用道謝。」他說道。
那一瞬間,沈令暉臉上的神情很複雜,彷彿是想哭,又想笑。不一會那張臉上矛盾的情緒一一褪去,沈令暉深呼吸過後,開口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根針可以紀錄識海的性質,修士可以用各種方式化作各種模樣,性別與樣貌都不是固定的,只有元神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因此這是比基因還要更加準確的存在。」
沈令暉望著那根針,似乎出了半晌神才遲鈍地點了點頭。
在那之後,顧雪襟喚來女人,替他抽了血,最後才一起離開這棟大樓。沈令暉按著手臂上的棉花,沒有說話,顧雪襟也不開口,兩人沉默地走向外頭。
時節趨近夏日,如今正當中午,陽光燦爛,光是站在陽光下都覺得炙熱。顧雪襟對此倒沒有特別的喜惡,然而沈令暉顯然並非如此,不過是走向停車場的片刻,額上就冒出了細細的汗意,甚至有一滴透明的液體沿著頸項滑下。
顧雪襟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拭去了那一點汗珠。
沈令暉彷彿被嚇了一跳,倏地抬起頭,用驚恐慌亂的視線望著他,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似乎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放。
……很有趣。
他不禁這麼想道,微微一搓手指,方才那一點溼潤竟已被蒸發了,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他無來由地感到有些可惜。
「你,你做什麼……」對方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道。
「你流汗了。」他平鋪直敘地回答。
沈令暉張了張口,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紅。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了?也可能不是。顧雪襟揣測著這無意義問題的答案,低頭望著對方,沈令暉在他的目光之下有些怯怯地垂下目光,然而片刻後又像是想起什麼,忽然抬頭望向他。
「你今天還有別的事情嗎?」
這個問題來得突如其然,顧雪襟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不如,我是說……要不要、跟我……」沈令暉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小得微不可聞,雖然臉上露出了不願退縮的神情,但是兩側耳朵與頸項都染上了淡淡紅潮。
「什麼?」他下意識地問。
沈令暉像是鼓起畢生勇氣,義無反顧地道:「要不要跟我去約會!」
原來只是要說這件事。顧雪襟在意識到這點之前,便已經忍不住笑意,並非他刻意嘲笑,而是沈令暉那緊張過度的模樣確實很有趣,有趣得讓他隱隱生出一絲過從未有過的罕見情緒。
「為什麼要笑……」沈令暉神情一僵,似乎相當窘迫。
顧雪襟搖了搖頭,反問道:「約會?」
沈令暉有些尷尬,但仍開口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或者去哪裡吃午餐之類的……」
顧雪襟沒有立刻回應。
大概是他沒有一口否定這件事給了對方些許信心,沈令暉幾乎是有些急切地補充道:「又或者你想做什麼,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對方殷切的目光令他心中一動,一時之間,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總之並不算糟糕,被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儘管無法理解,但似乎也能稍稍明白對方的心情,顧雪襟覺得自己就像被對方謹慎地捧在手心上一樣,儘管這種感覺在他與他之間顯得有些奇怪,但似乎也並非無法接受。
「好啊。」在他察覺到之前,這句話便已脫口而出。
沈令暉先是一愣,接著很快就露出了近乎天真的笑容。
兩人上了車,卻對要去什麼地方毫無頭緒。即使沈令暉以他的意見為準則,但顧雪襟畢竟沒有過這種經
驗,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片刻後,他開口道:「你決定吧。」
「欸?」沈令暉明顯地一怔。
「是你開口邀請我的。」
「要是接下來去的地方你不喜歡的話……」對方面帶猶豫地望著他。
「那就沒有下一次了。」顧雪襟隨口道。
沈令暉聞言,臉色立刻變了,顧雪襟才正想說只是開玩笑時,沈令暉卻已手忙腳亂地找出手機,似乎正在上網搜尋什麼;顧雪襟並不著急,剛才那些話也並非真心,望著沈令暉,彷彿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的焦灼氣息,他心中不由得隱隱泛起一股罕有的滋味。
正當他想開口時,便聽車內響起一股奇妙的異響,沈令暉倏地抬起頭,他們兩人面面相覷,顧雪襟望向對方的腹部,不明顯地蹙了蹙眉,「你餓了?」
沈令暉似乎相當難為情,「有一點……畢竟已經是中午了……」話說到一半,對方忽然提高音量,「等等,現在是要去哪裡?」
顧雪襟沒有理會對方,自顧自地發動汽車,在路上隨便找了一家餐廳便停下了車子,幸虧餐廳內還有空位,顧雪襟走在前頭,沈令暉跟在後面,兩人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眼看著沈令暉欲言又止的模樣,顧雪襟不禁道:「怎麼了?」
「其實你不用這樣……」沈令暉輕聲道。
「你不高興?」他皺眉。
「要說不高興肯定是假的,但是你沒必要對我這麼體貼。」
顧雪襟望著他,斟酌著自己的措辭與回應,沉默半晌,才道:「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與你無關。」
沈令暉臉上的神色很奇異,說不出究竟帶著什麼意味,顧雪襟看不出他的想法,便也不再多想,抬手招來服務生點餐;整個進餐的過程中,顧雪襟只喝了一杯熱飲,而沈令暉則飽食一頓,直到用餐臨近尾聲時,顧雪襟才察覺到對方先前的神情究竟是什麼,如果將其他複雜情緒一一去除,那個表情看起來似乎就叫失落。
他時常不能明白對方的想法,有些時候他以為不算什麼的事情,其實總是讓沈令暉感到難過或者糾結,例如所謂的感情,如果沈令暉希望能與他一起生活,而他也願意答應他,確認虛無飄渺的感情這件事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願意這麼做;然而沈令暉之所以感到失落,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如果你不情願的話,我不會再這麼做。」他淡淡道。
沈令暉一如以往將他說的話全數信以為真,慌亂無措地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我……」對方似乎想要辯解什麼,但又不知道如何措辭,整張臉脹得通紅。
顧雪襟忍不住伸出手撫摸對方的臉頰,碰觸到的溫度有些燙,因為他的舉止,沈令暉整個人都愣住了,顧雪襟撩開對方的一縷頭髮,正要說些什麼時,就覺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沈令暉的手握著他的手腕,並沒有將他推開,那隻手微弱的力道更像是邀請。
對方的眼眸有些潮溼,望著他的目光卻很亮。
顧雪襟忽然覺得一陣心癢,說不出是為什麼,或許根本沒有任何理由。
就在這時,服務生送來了餐後的甜點,同時目不斜視地說了些請客人慢用的言詞,沈令暉像是被這短短幾句話驚醒了似的,神情驚愕夾雜著羞赧,顧雪襟忖度著對方的心思,暫且將手收了回來,沈令暉立刻露出了明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
……這大概是在害羞?
顧雪襟這麼思索著,並沒有問出口。即使他對旁人的情緒很敏感,但察覺感知與理解或感同身受畢竟不是同一回事;在大多數的情況下,他就只是知道而已,無法理解,更不用說感同身受。
沈令暉拿著小匙在焦糖烤布蕾上戳了幾下,上層的焦糖裂開,下層也被攪得一塌糊塗,而對方卻根本沒注意到這點,一副心慌意亂不知所措的模樣。
「不吃嗎?」他出聲道。
沈令暉看了他一眼,似乎嚇了一跳,連忙搖了搖頭,隨手舀了些許放入口中,沒有咀嚼就直接吞嚥,他吃得有些倉促,唇際沾上一點焦糖,顧雪襟不假思索地伸手替他拭去,沈令暉脹紅了臉,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片刻後,才將口中的食物盡數嚥下,近乎艱難並且為難地道:「你……總是這樣……」
顧雪襟不以為意,「你不喜歡?」
出乎意料的是,沈令暉雖然還是一副窘迫模樣,但卻誠實地搖了搖頭。
顧雪襟神情泰然自若,沒有再就這個話題發表任何言論。
第一章
——即使我不在,你也能過得很好。
——你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再見。
沈令暉倏地睜開雙眼,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令他微微瞇起眼。原來是夢。他想道,翻了個身,一時之間,睡意像潮水一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醒。那究竟是昭成留下的訊息,或者只是他自己杜撰虛構出來的幻夢,他完全無法分辨,夢境醒來之後,徒留一絲若有似無的失落感。
昭成沒有對他說過這些話,這點他心知肚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沈令暉總覺得對方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確定他對顧雪襟的心意不會改變之後,選擇了這種結局。
對方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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