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窗外，雨一直下個不停，落到芭蕉葉上，那叮叮咚咚如同打在心尖上似的，泛起一陣莫名的傷感。

雖已經入春，可寒氣依舊逼人，夏玉華定定地站在窗前，望著外面那片被雨絲籠罩住的天地。她只穿了一身寬大的裡衣，單薄的身子卻絲毫感受不到寒意似的，沒有任何的反應。

屋子裡極其簡陋，除了幾樣必備的用品外，半樣裝飾的物件也沒有，就連床上的被子也很單薄。一切都與這原本寬敞大器的房間極不協調，空蕩蕩的透著一股淒涼的味道。

「小姐，進去坐吧，窗前太冷了。」唯一的丫鬟鳳兒心疼地提醒自家主子，這幾年小姐的身子眼看是一天不如一天，病了的話連個湯藥也難得周全，可禁不起風寒的折騰了。

可夏玉華卻沒有理會，仍舊站在那裡。身後不時傳來另外一名女子惡毒的嘲諷與辱罵，如果是以前，她早就衝上前去將陸無雙的嘴巴給撕個稀巴爛，可現在，她卻像沒有聽到一般，懶得搭理。

突然，「砰」的一聲，一個茶杯應聲而碎，如同承載著砸碎它的人的憤怒一般，瓷片與茶水瞬間濺起，快速往四周擴散開來。

「夏玉華，妳還真是沈得住氣，我這樣罵妳，竟然半點反應也沒有，這還是不是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夏大小姐呀？」罵了這麼久，見夏玉華竟毫無反應，甚至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沒有，陸無雙一時間氣到不行，只好砸東西發洩。

「難得妳今日不演戲了，讓妳多說幾句又何妨。」夏玉華終於轉過了身，異常平靜的看著那個曾經被自己當成好姊妹的人。

幾年下來，她早就不再是以前那個被官拜大將軍王的父親捧在手心，刁蠻霸道、任性妄為的夏玉華，殘酷的現實幾乎磨平了她最後一絲稜角，亦讓她明白以前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夏玉華的平靜深深的刺激著陸無雙心底深處的那一抹憤怒，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直接衝到夏玉華身旁，一把將人拉了過來，邊搖晃邊大吼道：「妳還不死心嗎？以為還有機會得到他的原諒？作夢吧妳，他將妳扔到這鬼地方，對妳不聞不問便說明了一切！要不是顧忌著皇室的顏面，早就一紙休書將妳掃地出門了！妳這個陰魂不散的賤人，為什麼噁爛成這樣還要占著正室的位置？」

正室？難道所有人都以為她在意的真是這麼個名分嗎？夏玉華心中突然覺得分外諷刺，她不怒反笑，嘴角淡淡的弧線勾勒出說不出來的嘲諷。「我已經死心了，對他、對妳，還有我自己。」

「妳以為我會相信嗎？好好想想妳做的那些蠢事吧！十三歲起妳就死纏爛打的纏著他，哪怕明知他討厭妳還要不擇手段的嫁給他。妳以為這樣他就會愛妳了嗎？妳以為他是那種可以隨意任人擺布的人嗎？」

陸無雙一把甩開夏玉華，指著她的鼻尖怒吼道：「他是端親王最喜歡的兒子，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家子嗣，是整個京城名門貴女心中仰慕的完美公子。像妳這樣一無是處、死不要臉的女人，有什麼資格配得上他？到這會兒才說死心了，妳裝給誰看、裝給誰看！」

「妳說得對，是我太自不量力，一意孤行去強求一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提到這些，夏玉華心中不由得一陣刺痛，她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看向眼前那個憤怒不已的女人，好笑地說道：「我曾以為我的愛是多麼熱烈而勇敢，卻原來不過是連卑微的資格都不曾擁有。我不顧一切的愛他，可到頭來換得的只是他加倍的怨恨與厭惡。」

她顯得有些哽咽，眼角蒙上了一層微微的水氣。「為了這分固執而可笑的愛，我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現在，我真的後悔了，如果當初不這般任性妄為，如果當初聽了父親的勸告，如果當初不那般自私，或許現在的一切都將變得不同。」

她不想回憶太多，可是記憶卻一點一滴不斷的湧現，嫁給他後，他甚至連正眼也沒有看過她幾次，無情與冷漠比任何利器都更容易殺死人心。

沒有夫君的寵愛，即使擁有正室的虛名，亦抵不過這大宅院裡頭勢利的人心。而父親的突然離世更是讓她受盡世態炎涼、嘗遍人間冷暖，哪怕是個最低微的奴才也敢在她面前吐口水，最膽小的下人亦敢對她不屑一顧。

她曾經憤怒、傷心、絕望，而現在只剩下麻木。

「說得真好聽呀！」陸無雙不可思議地嘲笑了起來，她最討厭看到夏玉華現在這副模樣，像看透了一切似的，連悲喜都無關緊要，似乎一切都不能夠再左右她的心境。

她寧可看到這個賤人吵鬧、打罵，那樣的話她心理才會平衡、才會高興，可如今這個賤人竟然完完全全的變了，實在是讓她相當惱羞成怒。「死心有什麼用，妳這個害人精，應該去死才對！」

「這世間已經沒有可以讓我牽掛的東西，死有什麼難呢？」夏玉華微嘆一聲，轉而是少見的釋然，如同想到了什麼，目光中竟還露出了多年來不曾有過的欣慰。「可我答應過爹爹會好好活著，所以不論多艱難，我都會好好的活下去。這麼多年來我沒聽從過他的話，他最後的遺言總還是要去遵從的。」

她的神情恬靜，如同看到了父親一般，整個人頓時顯得越發的平和。

「是嗎？說得跟脫胎換骨了似的，看來這幾年的閉門思過可沒有白費呀！」陸無雙按捺著心中的厭惡，突然奸笑了起來，一副挑釁的表情衝著她說：「對了，有兩件事妳可能還不知道吧？今日我權當做一回好人，告訴妳也無妨。

「關於前幾年我肚子裡沒了的那個孩子妳也不必在意了，其實我壓根兒就沒懷上孩子，不過是故意給妳找點事做罷了。」

「我知道。」夏玉華異常平靜地說著，如同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知道？妳才不知道！」陸無雙大笑了起來，片刻之後才又繼續說道：「夫君後來也知道妳是無辜的，不過卻只是稍微說了我幾句便不了了之，根本就沒提過半句要放妳出去的話，他其實早就想擺脫妳這個討厭的賤人了，皇上賜婚不能休妳又如何？那就將妳關上一輩子，只要看不到妳不就行了？哈哈，他討厭妳到了這樣的地步，知道我是在幫他解決麻煩又怎麼會怪我呢？嘖嘖，被心愛的人如此厭惡，真不知道妳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聽到這些，夏玉華微微苦笑一下，點了點頭，一副頗有同感的樣子道：「原來真是這樣，否則他那般聰明怎麼可能被妳糊弄？終究只是不想再看到我罷了。」

夏玉華的反應讓陸無雙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她沒想到說了這些話竟然還打擊不到這個賤人，難道這個賤人真的已經放下一切了嗎？

不，不可以！陸無雙銀牙緊咬，臉上更是無比的狠戾，這樣的夏玉華讓她覺得異常可怕，而她也絕不容許這樣的夏玉華再走出這間禁閉的屋子！

「還有一件事妳可聽好了！」她逼近身，強迫夏玉華與她目光對視，而後極其張狂地一字一句的說道：「妳可知道妳的父親，也就是咱們威武不凡的大將軍王夏冬慶，為何會突然指揮失誤釀成大禍，以致抑鬱而終嗎？那是因為他跟妳一樣自以為是，仗著自己的軍功便不將所有人放在眼裡，甚至連皇上都敢威脅。妳說，這樣的大將軍王，皇上還敢用嗎？」

說到這裡，陸無雙得意地笑了起來，而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將更是一舉戳中夏玉華的痛處，讓這賤人活活氣死。

可就在陸無雙準備再出聲之際，卻見夏玉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滿臉悔意地說道：「我知道，是因為我不知天高地厚，一意孤行，父親為了幫我達成所願，以邊境戰事要脅著讓皇上賜婚。原本他就功高震主而受到猜忌，如此一來更是為皇上所不容。」

這一切她早就知道了，當癡戀褪去，理智回歸的那一刻起，許多事情她便看得一清二楚了。

「對、對、對！」陸無雙不可思議的望著夏玉華，從沒發現這個女人竟然是如此的聰明，這樣的夏玉華更是讓她受不了！

「都是因為妳，所有的事都是妳一手造成的！妳毀了夫君的前途，害死了妳的父親，讓我這麼多年來都只能屈居妾位！妳這個害人精，害了多少人，像妳這樣的人還不去死，留在這世上有什麼用！去死吧妳，去死吧……」

陸無雙氣到不行，她邊吼邊失控地將夏玉華猛的一把往後推去，夏玉華的身子原本就孱弱，又在毫無防備下，整個人瞬間往後一仰，只聽得「砰」的一聲，她的後腦勺徑直撞到了身後的柱子，一時間鮮血直流，強烈的疼痛讓她閉上了眼睛，她沒有力氣再開口說半句話，可奇怪的是，此時腦袋卻異常的清醒。

「小姐！」就在她倒下之際，鳳兒連忙衝了過來，來到她身旁，邊哭邊費力地抱著她大聲哭喊道：「小姐妳怎麼樣了？快睜開眼，妳別嚇鳳兒呀！」

鳳兒望著自己被主子的鮮血染紅的手，心中悲慟無比，這些年來小姐已經夠可憐了，就算以前真有什麼錯，這些年所受的苦也夠償還了，為何還要如此殘忍的對待她呀！

小姐只不過是不懂事、任性而已，卻從來沒有存心害任何人，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將過錯全往她身上推呢？

「哭什麼哭？她死了更好，活著只是害人害己！」陸無雙起先還嚇了一跳，可很快的心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興奮，這樣也好，這個女人早就該死！

鳳兒抬起頭來，忍住心中的憤怒，使勁朝著陸無雙叩頭道：「二夫人，求求您救救小姐吧，念在妳們姊妹一場的分上，找個大夫來救救小姐吧。」

「救她？我可沒那麼蠢，都死皮賴臉這麼多年了，死了倒乾淨！」陸無雙冷笑一聲，邊說著邊一腳踹向躺在地上猶生死不明的夏玉華，而後便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夏玉華覺得自己的意識正一點一滴的消失，耳畔鳳兒悲慟的哭泣也漸漸遠去。她知道自己終於要離開這個再無任何留戀的世界，也終於可以與疼愛她的父親再次相見。

此刻她的心中竟沒有一絲的恐懼，而是異常的踏實、平靜。在最後一絲意識消失之際，她無聲地告訴身旁的鳳兒，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再那般自私、那般執迷不悟，她會選擇完全不同的人生，更會好好珍惜身旁那些愛她的人。

第一章

小窗外，雨一直下個不停，落到芭蕉葉上，那叮叮咚咚如同打在心尖上似的，泛起一陣莫名的傷感。

雖已經入春，可寒氣依舊逼人，夏玉華定定地站在窗前，望著外面那片被雨絲籠罩住的天地。她只穿了一身寬大的裡衣，單薄的身子卻絲毫感受不到寒意似的，沒有任何的反應。

屋子裡極其簡陋，除了幾樣必備的用品外，半樣裝飾的物件也沒有，就連床上的被子也很單薄。一切都與這原本寬敞大器的房間極不協調，空蕩蕩的透著一股淒涼的味道。

「小姐，進去坐吧，窗前太冷了。」唯一的丫鬟鳳兒心疼地提醒自家主子，這幾年小姐的身子眼看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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