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歎哪!
再世為人竟又再次嫁人,而且是嫁入同一個家門,
不同的是,這一世她絕不再委屈自己了……
重生後的婉玉憑了美麗容貌與嫻雅品格,絕色冠金陵,
加上有梅府權貴的身家相傍,要再訂一門好親事很容易,
但俗話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爹娘中意的人選雖然斯文倜儻、文采風流,又是親上加親,
可聽了些閒言碎語,便跑得不見人影,這樣的人怎堪託付?
唯有那英俊威猛的楊晟之始終相護,不論大小急難都毫不猶豫相幫,
只是有了前車之鑑,爹娘萬萬不肯再將她許配楊家了……
他是楊家不受待見的庶子,連有些頭臉的奴才也都給他臉色看,
原本一心考上功名後,娶個賢妻再討個美妾,人生便已圓滿了。
偏偏老天爺讓他看見了柳婉玉,那感覺好像一下子撞到胸口上,
即便知道她將要訂親,明知自己高攀不上,但他就是不能死心,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忍氣吞聲、裝傻扮呆,定要想個法子娶到她…..
本書特色:
本書類型屬於重生報仇雪恨+豪門世家宅鬥。
描述梅家大小姐梅蓮英,容貌平庸、腿殘,卻出身大戶,婚後遭到丈夫背叛和小三陷害,被推入荷塘之中溺死,人雖死但一縷芳魂重生到柳家小妾之女身上。自此她要在錯綜複雜的新環境裏求生存,又想著回去報仇,同時又面臨新的情愛和生活突發狀況;伴隨著無窮無盡的八卦瑣事和歡樂煩惱,人生的悲喜劇就在轟轟烈烈與平淡無波之間悄悄上演了……
本書參加2010年第一屆晉江文學城和悅讀紀合辦「悅讀紀女性原創網路小說大賽」,獲古代組第一名。
作者簡介:
禾晏
大陸筆名禾晏山。80後,天秤座。
喜歡閱讀、藝術、旅行以及寫小說自娛自樂。
性格幽默,隨和,好溝通。
內心堅定的樂觀主義者。
章節試閱
第三十一回 起私心親姊妹紛爭 尋珍兒慈婉玉出府
碧桃對婉玉道:「老太太房裡有一處隔間,原先她打牌乏了就進去歇著,如今那間空著,我剛命兩個丫頭收拾妥當,重新換過了褥蓆墊枕,又乾淨又清靜,姑娘不如移到那裡歇著,待會兒就跟老太太一處用晚飯,珍哥兒玩累了也該回來了。」
婉玉也不願在綴菊閣多待,便帶了丫鬟隨碧桃一同去了,到楊母處一看,果見有一處用玲瓏槽子木板隔出來的房間,門口垂著珠簾,簾後是紫檀邊座嵌玉石螺鈿的花卉寶座屏,屋中香氛瀰漫,窗下設一長條案,擺一尊瑪瑙觀音座像,兩旁各有一盞三十支燭頭的銀燭檯,燭光搖曳銀光火樹一般。門口處有一貴妃榻,鋪著閃緞緙絲的裝蟒繡堆,榻旁設一海棠几子,茗碗、茶具、點心、瓜果等一應俱全。婉玉心中暗道:「這屋子平時老太太誰都不給進,今日騰出來招待我也算給了臉了。」又見屋中陳設奢華,默默歎息楊家富有。
丫鬟們奉上茶點來,待人都退下,婉玉坐在貴妃榻上拉著采纖的手道:「適才她們打妳哪兒了?給我看看,還疼不疼?」
采纖道:「也沒打重,沒叫姑娘吃虧就好了。」
怡人歎道:「幸虧沒鬧出大事來。」又瞪了采纖一眼,嗔道:「妳做事也忒浮躁了些,哪兒能上去就對小姐、姑娘們動手,萬一惹了麻煩豈、不是連累咱們姑娘,況要不是姑娘護著妳,妳打了主子小姐,也夠妳喝一壺的。」
采纖哼一聲道:「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姑娘吃虧受委屈?那些人就是撿軟柿子捏,若換個厲害的主兒,看看她們敢不敢滿嘴嚼蛆!」頓了頓又道:「碰上正人君子,自然是以禮相待的;若是碰到潑婦無賴,妳還學老夫子一嘴的禮義端正,最後是人家把妳按到泥兒裡,還會啐一口說『呸!軟蛋聳包!』」
婉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瞧瞧,哪兒學來這麼一篇道理,還一套一套的。」
采纖道:「這是咱們家二爺說的,我兄弟觀棋是二爺身邊的小廝。今兒來之前,二爺恐姑娘受委屈,特地讓我兄弟送信兒過來,說楊家的姑娘原先就給姑娘氣受,這回保不齊說幾句不三不四的,誰欺負了姑娘,要咱們也不必客氣,臉面都沒了,還顧得上什麼禮數,乾脆撕開來,出了事有他兜著。」
怡人道:「原來妳是找著靠山了,莫怪方才耍了這麼大的威風。」
采纖道:「二爺說了,原本她們這些人就該對姑娘敬著、巴結著,咱們不耍威風、端架子是給她們臉面,若倒打一耙欺負到咱們頭上,就該兜頭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妳們看二爺到楊家,哪裡受過半分委屈,那些惡人就是欺負姑娘臉軟心善,凡事不愛言語聲張。」
婉玉心想:「弟弟素是個爭強鬥狠的,又有個驕縱的性兒,對自家人極護短,這話定是他說的。待回了家還要好好叮囑他一番,他日後去了京城,可不能像在金陵這般跋扈了。」看了采纖一眼道:「我說呢,妳這小猴兒崽子最會看人眼色,今兒個竟然帶頭跳出去,原來是受了那個混世魔王的指點了。」
采纖噘嘴道:「我還不是為了姑娘好,要不是這麼鬧一鬧,那幾個能乖乖服軟跟姑娘賠不是?楊家能給姑娘換到這屋裡歇著?姑娘早就該擺款兒煞煞她們的威風。」
剛說到此處,只聽外面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柳氏帶了五、六名女眷走到外間宴席處,口中道:「我們家老太太年歲大了,精神頭不免差著些,不如幾位就在這屋裡歇一回,一會兒丫鬟就擺上桌子,咱們抹上幾把牌,也好樂一樂。」
董氏道:「急什麼,不如咱們湊一起說說話兒吧。」
柳氏今日正春風得意,楊昊之娶了她娘家哥哥的嫡出女兒,於楊家來說,正是一樁上好的親事,她也有意在旁人跟前顯擺,便請眾人落坐,丫鬟們又上來奉茶。同跟著柳氏進屋的均是與楊家交好且在金陵有些頭臉人家的女眷,自然都挑著喜慶吉利的話兒跟柳氏說。董氏道:「新娘子真是再標緻不過,不愧是柳家出來的,我眼瞅著那通身的氣派,真好比她姊姊淑妃娘娘。」說到此處掩口笑道:「嘖嘖,都是柳家嫡出的女兒,自然是錯不了的。」
這一番話連柳氏也連在內捧了起來,柳氏心裡舒坦,面上含笑道:「這倒不是我誇口,我那外甥女兒容貌、性情都是個尖兒,行事伶俐平和,還知道疼人……這是我們昊哥兒有福,也是兩個孩子的姻緣。」
婉玉聽柳氏談及妍玉「行事伶俐和平」,嘴上掛了絲譏笑。眾女眷紛紛道:「都道是姻緣天注定,如今楊、柳兩家親上加親,外甥女成了兒媳婦,莫說是妳這做婆婆的,就連我們也都跟著歡喜。」說著都跟著笑了起來。
董氏緊接著道:「楊家滿門的富貴,姊姊待人也寬柔,只可惜我那侄女沒福。」說著長長歎一口氣,又用帕子去蘸眼角。婉玉登時一怒,心中冷笑道:「好、好得緊,竟拿我出來說嘴討好楊家!」
柳氏忙道:「可不是?原先昊哥兒媳婦雖說腿腳不大好,但我也是當親閨女一樣疼著,事事處處照看著,唯恐她受什麼委屈……唉,這也是命,她跟我們家沒緣分罷了。」眾人聽了均跟著歎惋。
婉玉聽了此言心中又怒,心想:「我自嫁到楊家,她這做婆婆的可曾正眼瞧過我幾回?言談間總夾槍帶棒,每每惦著往大房裡塞妖妖嬌嬌的丫頭……」剛一生氣又覺得可笑,搖了搖頭,暗道:「已是前生的事了,又何必為了它跟自己過不去。」只端了茶喝,低聲囑咐怡人和采纖在屋裡各自歇著不要作聲,自己則躺到貴妃榻上,用帕子蓋著臉假寐,再不理會隔間外眾人說什麼。
眾人說笑了一回,董氏對柳氏處處奉承,讚完楊昊之和柳妍玉,又去讚楊蕙菊,柳氏心裡熨貼,對董氏越發親近了幾分,想到董氏今日亦帶了兩個女兒來,便道:「府上兩位千金是一胞雙生的姊妹,出落得好生整齊,容貌、身量一模一樣的,直教人認不出來哪個是姊姊、哪個是妹妹,我只粗粗見過一、兩面,更分不清了。」
董氏方才說了半晌就是勾著柳氏來說雙生女,聞言忙笑道:「別說是妳們,就連我也常分不清,但雖說這兩人生得一樣,細細分辨還是能看出來,我這就把這兩人喚過來,妳們見了就知道了。」說完便一迭聲命丫鬟去把雙生女叫來。
不多時,梅燕雙和梅燕回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給屋中諸人施禮,眾人見這一對小姊妹姿容秀麗,如同一對瓷娃娃一般,均拍著手笑道:「真真兒是一模一樣,我們可分不出來了。」
柳氏對董氏道:「妳是個有福的,這兩個女孩子都這般俊俏,旁人得了一個就該燒高香了,妳卻偏偏得了一雙。」
董氏笑道:「穿淺洋紅色的是姊姊,穿銀紅色的是妹妹。」說著對雙生女使了個眼色,朝柳氏努了努嘴。
梅燕雙老大不情願,垂了頭裝傻,反倒是梅燕回對柳氏殷勤笑道:「方才我還跟姊姊說,柳家的姑娘怎的一個比一個好看,如今見了柳姨媽才明白,原來是『生女隨姑』,這才是尋著根由了。」
話一出口,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指著梅燕回笑道:「瞧瞧、瞧瞧,不光生得俊,還伶俐,嘴跟塗了蜜似的,也忒會討人喜歡了。」
董氏對梅燕回嗔道:「小孩子家,說話沒個輕重,長輩也能是妳隨便消遣的?」
柳氏正因著梅燕回的話心中歡喜,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又對雙生女招手道:「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梅燕回忙笑吟吟的湊上前,梅燕雙低著頭退了半步,站在梅燕回身後。柳氏拉著雙生女的手仔細打量一番,讚了一回,又細細問平時都做何事。梅燕回有問有答,言談間處處存了討好之意,反觀梅燕雙口中只「嗯」、「啊」應著,不過敷衍罷了,遠不及梅燕回言語伶俐、落落大方。
柳氏抬頭對董氏微微笑道:「這小姊妹雖生得像,但我看卻是南轅北轍的性子。」
董氏正看著梅燕雙病懨懨的模樣,心裡著急,聽柳氏這般一說,趕緊堆起笑道:「雙兒是姊姊,到底性子沉穩些,不像妹妹愛說話,平日裡也喜歡做做針線,妳看我身上掛的物件就是她過了正月做出來的。」說著把腰間繫的荷包摘下來,遞了過去。
柳氏接過來一看,只見是個秋香底子五色掐金滿繡的菱形荷包,上頭繡牡丹花樣,翠稀紅濃,取「花開富貴」的吉祥意思,十分精巧別致。柳氏不由讚道:「好鮮亮的活計!」多看了梅燕雙幾眼,喜得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看著就這麼文文靜靜的,手還這麼巧。」
饒是梅燕雙不願被楊家相中,但得了誇獎心裡也自然歡喜,低了頭靦覥道:「姨媽過讚了。」
柳氏又看了看荷包,抬頭再次打量梅燕雙,眉眼含笑。梅燕回見了心裡登時不舒服起來。
董氏心中長長舒了口氣,面上笑盈盈的,道:「雙兒可聽見了?妳柳姨媽誇妳呢,回頭別耍懶,給妳姨媽也做一個。」
此時冷不防梅燕回插嘴道:「娘偏心,這荷包明明是姊姊繡一面,我繡另一面,連荷包上的花樣還是我畫的呢,娘怎的光說姊姊,也不誇一誇我?」
話一出口,董氏和梅燕雙立時尷尬起來,柳氏打圓場對董氏笑道:「妳這兩個女兒個個心靈手巧。」
董氏強笑著應了,抬頭狠狠朝梅燕回瞪了一眼,卻見小女兒正噘著嘴,一臉委屈,董氏心裡一軟,竟也不好再怪她;靜下心略一沉吟,又想到一則,道:「前些時日,我身上不痛快,媳婦兒也回娘家小住去了,身邊連個堪用的人兒都沒有,幾個老嬤嬤說讓姐兒們試試,我還怕她們年紀輕、面又嫩,當不了家,誰想我派了幾樁事讓這兩人一試,竟件件辦得妥帖,下人們也沒有不服的。雙兒管的是小廚房,把原先的帳目都給盤清了,揪出了幾個黑心騙主的奴才,若不是她,只怕我還讓人給騙了去。」
眾人聽了紛紛說起自家奴才背主欺瞞的事,柳氏想到柯穎鸞,蹙著眉歎道:「有時候不怕下人欺主,反倒怕做主子的糊塗。」復又看著梅燕雙道:「我的兒,妳小小年紀頭腦就這般機靈,日後管家定然錯不了的。」
董氏心中又是一喜,梅燕雙見諸人都朝她望來,目光中均帶了稱讚之意,心裡也不由有幾分得意,剛欲謙遜幾句,只聽梅燕回又道:「說到小廚房的帳,姊姊不喜看帳本,我撥了三日算盤,才將每一筆銀子都核清楚,手指頭都腫了。」
原本婉玉正在裡頭隔間內躺著聽外頭眾人說話,聽到這一句終忍不住,捂著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不敢讓人聽見,只一邊偷笑,一邊用手揉肚子,眼一瞥,見采纖和怡人均憋著笑,趕緊將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二人不要作聲。
董氏見柳氏又朝她看過來,臉上不由發燙,心裡把梅燕回罵了一番,連忙將話頭扯開了。
眾人又說了一回,雙生女便告退了。待出了門,梅燕雙也不理妹妹,一逕往前走,梅燕回喚了幾聲,梅燕雙好似沒聽見一般,梅燕回提了裙子緊追上幾步,拉了梅燕雙的手道:「姊姊,妳走這麼快做什麼?我剛才喊妳,妳也理都不理。」
梅燕雙一下將梅燕回的手揮開,冷笑道:「妳叫我做什麼?哪個是妳姊姊?」
梅燕回心下明白,但臉上裝傻,眼睛忽閃了幾下道:「姊姊說這個我卻不懂了。」
梅燕雙冷笑道:「妳不懂了?方才是誰在長輩跟前三番五次落我臉面?這會兒妳又不懂了?莫不是妳看上了楊家那個庶出的小子,一門心思想鑽營進來,這才一個勁兒的往上爭頭,排揎我的不是?」
這一番話正刺中梅燕回心事,她臉上熱辣辣的,口中叫屈道:「姊姊!妳竟這麼想我不成?妳不想嫁到楊家來,我這才想方設法不讓楊家看上妳,妳怎能把好心當成驢肝肺呢!」
梅燕雙冷冷道:「妳方才句句踩著我、捧著妳自己,如今說這個,當我是傻子不成?」兩人正爭執著,忽有丫鬟過來傳晚飯,於是二人只得丟開,轉到用飯的廳堂之中去了。
卻說婉玉在隔間內閉目養神,一時丫鬟進屋傳飯,柳氏等人便走了出去。待外頭人都散盡了,碧枝方走進隔間對婉玉道:「前頭飯桌子已經擺上了,姑娘快去用飯吧。」
婉玉低頭想了一回,抬頭道:「我便不去了,妳讓奶娘、丫頭們把珍哥兒抱來,我跟他在這裡吃就是了。」
碧枝聽了便走了出去。怡人上前一邊給婉玉斟茶一邊道:「姑娘做得極是,咱們巴巴湊到前頭去做什麼?旁的不說,姑娘原是妍姑娘的妹妹,如今是梅家故去長女的妹妹,再往前頭去,這身分便尷尬了。」
婉玉歎道:「妳當我願意來?不過是為了珍哥兒罷了。」
采纖聞言笑道:「姑娘待珍哥兒是沒得說,親生的娘親又能如何呢?姑娘得了好吃的、好玩的,哪一回不顧著那個小祖宗?珍哥兒也跟姑娘親近,平日裡黏得緊,連老爺、太太也都往後排呢。」
婉玉道:「前些日子哥哥從外頭給珍哥兒帶了一缸金魚兒,那小乖乖踮著腳巴著魚缸看了半日,拿了竹笊籬要撈魚,衣襟上濺得全是水,丫鬟過來要幫,他死活都不肯,等魚撈上來就舉著笊籬跑到我跟前說『這一對金魚送給姨姨,姨姨最喜大紅色,我特別挑了一對最紅的。』」說到此處,臉上掛了笑道:「這孩子如今連一對金魚也都先想著拿來孝敬我,怎不讓我多心疼他些?」
怡人笑道:「姑娘疼他自然極好的,但卻說珍哥兒是『孝敬』,平白的顯著自己老了幾歲。」
婉玉笑道:「說『孝敬』怎就不對了?我若沒資格說,那天下除了我爹娘,就沒人能讓珍哥兒擔得起這兩個字了。」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笑了一回,忽見碧枝慘白著臉兒,踉蹌著走進來,跪在地上帶了哭腔道:「姑娘不好了,珍哥兒不見了!」
婉玉只覺腦中「嗡」一聲,站起身失聲道:「什麼?怎麼不見了?」
碧枝哭道:「我出去找奶娘和丫頭們,讓她們把珍哥兒抱來,這才知道珍哥兒一個時辰前還在園子裡跟別家的幾個小孩子一處玩,轉眼的工夫就不見了。下人們都慌了,不敢報上來,自己滿園子找,可上上下下翻了個遍,也沒見著孩子,方才見姑娘來要孩子,這才知瞞不住了,把事情報了上來。」
婉玉聽完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去把珍哥兒的奶娘和丫鬟叫過來!」
碧枝馬上爬起來,一溜煙跟在婉玉身邊道:「姑娘莫急,三爺剛派了人到前院找,興許是珍哥兒淘氣,悄悄往前院男人們的地方看熱鬧去了。」
婉玉咬牙不語,心中急得如揣了一團火一般,直往園子裡頭去,繞過一處翠嶂,只見楊晟之正站在那裡與兩個丫鬟說話,婉玉早已顧不得些許,提了裙子幾步跑上前,急道:「找著珍哥兒沒?他在哪兒呢?」
楊晟之見婉玉來了,心下不由一喜,面上不動聲色道:「妹妹莫要著急,已派了人上上下下去找了。」
婉玉怒道:「說得輕巧,我怎能不急呢!這園子大,他一個小孩子家的,磕著、碰著了還是好的,若萬一掉進……掉進……」想到自己原先便是被人推到荷塘溺死的,腿越發軟了,急得哭道:「若他有三長兩短,我活著也沒趣!」一邊用帕子抹淚,一邊往荷塘邊跑。
楊晟之忙追趕幾步跟上前,冷不防婉玉又頓下腳步問道:「荷塘派人找過沒有?」
楊晟之道:「早就派人去過了,妹妹放寬心,今兒個申時我還見過珍哥兒,嚷嚷著讓我抱他往前頭去聽戲,我估量著前面人多,爺兒們湊一處吃酒划拳,太過吵鬧了些,怕驚嚇著孩子,便沒帶他去。定是他這會兒貪玩往前頭瞧熱鬧去了。」
婉玉聽罷恨不得直衝到前頭找人,但因不合禮制,只得大聲道:「那快些讓人去找找!」又落淚道:「早知道我就不放那孩子去,就該牢牢守在身邊……」
楊晟之暗道:「婉妹行事向來端莊得宜,此番還是頭一遭見她如此失態。旁人皆言婉妹妹與我那小侄兒情分非同尋常,如今看來確是不假。」又見婉玉神色焦急,滿頭是汗,臉兒也紅撲撲的,眼中滿滿的全是淚兒,心中發軟,越發憐愛道:「妹妹別亂了方寸,妳且等一等,我這就到前頭去找孩子。」
言罷便捨了婉玉往前頭走,待到楊母住的知春堂,只見桌椅已在院中擺開,丫鬟、婆子端了托盤走動,各家女眷們紛紛入席。楊晟之朝院中瞧了一眼便不再多看,悄悄繞路過去,忽見前方有一眾小姐穿了月亮門往院內走,忙閃身藏到一叢柳樹後頭,卻仍被梅燕雙瞧見了。梅燕雙見了楊晟之便厭惡,撇著嘴自言自語道:「鬼鬼祟祟的偷看姑娘小姐,成什麼體統?哪裡有大家公子的風範了?商賈之家的庶出小子,一身上不得檯面的小家爛氣。」想著又朝楊晟之藏身處了一眼,哼一聲扭了頭往門內走。
梅燕回正跟在梅燕雙身畔,耳尖聽到幾句,順著梅燕雙的目光一看,不由怔了怔,腳步也放慢下來,漸漸落到最後,暗道:「姊姊素是個衝動昏聵的,不懂好歹,一心只愛俊俏郎君,哪裡知道楊家三公子的好處……楊晟之才多大的年紀,如今就是皇上欽點的五品了,日後做官、做宰的自然有一番榮華,且這都不論,楊家滿門的富貴,只怕嫁到這樣的門戶裡比做姑娘時的吃穿用度還要講究些。」又頻頻回頭朝楊晟之看來,不斷打量,見楊晟之魁梧挺拔,沉穩內斂,心裡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臉兒也紅了,又想:「吳其芳雖俊雅,占了『風流』二字,楊晟之卻是極有大家氣度的。」有心上前跟楊晟之攀談兩句再度其人品,但一來不合禮數,二來又尋不到時機,只能眼巴巴的偷著打量。偏巧楊晟之此時抬頭,眼光剛好相撞,二人俱是一愣,梅燕回臉兒「噌」一下直紅到耳根,慌忙轉過頭,提了裙子快步進了半月門,再悄悄回頭一看,只見楊晟之早已不在了,心裡不由悵然起來。
卻說楊晟之見了梅燕回這番光景,心下雪亮,見姑娘、小姐們俱已進了院子,急忙邁了大步往前院去,暗道:「通判家的姑娘怕是起了別的心思,我須遠遠躲著,在這要緊的當兒別落人口實,且她們對婉妹不敬,也合該受受教訓才是。」心裡一邊盤算一邊往前走,穿了遊廊,又過一道拱門,耳邊就隱隱聽見前頭戲臺子上鼓樂喧嘩和喝酒笑鬧之聲,腳步也漸漸緩了下來。
竹風正站在穿堂口伸著脖子往後院望,見楊晟之出來,忙迎上前低聲道:「爺讓我辦的事已安排妥了,珍少爺讓我抱到小茶房去,我把門在外頭鎖了,讓我姑姑在裡頭好生看著,一時半刻間醒不過來。」
楊晟之道:「沒人瞧見?」
竹風拍胸口道:「三爺放心,我用戲袍子裹著珍少爺抄小道兒抱出去的,沒半個人瞧見。」
楊晟之方才舒了口氣,又細細想了一回,囑咐了竹風幾句,在前廳轉了一回,又繞回到內院。原來珍哥兒正是淘氣的年紀,自己捨了奶娘、丫頭們悄悄溜到前頭看爺們兒吃酒划拳,又見戲臺上唱得熱鬧,就溜到後臺,躲在簾子後頭看戲子裝扮行頭,忽見不遠處小桌上擺著主子們賞下來的幾樣菜並小半罈玫瑰花瓣鹵的酒釀。珍哥兒瘋玩了半日早已渴了,趁沒人瞧見就偷著抱來吃了幾口,只覺滿口清甜,不知不覺間竟把小半罈酒釀吃了個乾淨。過不多久酒氣上湧,又因玩得累倦,就堆在簾子後頭睡熟了。偏巧楊晟之跟竹風到戲臺後頭尋楊景之,無意間看見珍哥兒睡在簾子後頭,見他臉色紅撲撲,散發著酒香,再看地上的空罈子便知他是醉倒了,楊晟之當下便要將孩子抱起來送到內宅去,但走了兩步忽改變主意,心中捏定一計,他聽聞婉玉要和吳其芳訂親了,心裡又急又痛,偏趕上他偷聽了雙生女說話,思來想去咬著牙心裡一橫,暗道:「我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婉妹跟別人家訂親,索性就來個順水推舟,先將她與吳家的親事攪散了再說,興許能將計就計,與婉妹結為連理,了卻心願也未可知。」反手將珍哥兒交到竹風手中,叮囑他別叫人瞧見,也別叫孩子醒了,妥妥帖帖的藏起來,待回到園子,眾人已為尋珍哥兒鬧得人仰馬翻。
當下楊晟之在荷塘邊尋到婉玉,只見地上黑壓壓跪了七、八個丫鬟和婆子們,婉玉一面大聲呵斥一面落淚,一抬眼見楊晟之來了,忙用帕子拭了眼角,迎上前急切道:「找著珍哥兒了?」
楊晟之引婉玉朝僻靜處走了兩步,擰眉帶了焦急神色道:「有檔子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竹風跟我說,他方才隱約見個婆子抱著個睡熟的小公子出了角門到外頭去了,如今想起來,那小公子的穿戴像是珍哥兒,我尋了一圈都沒見著孩子,就怕是今日賓客眾多,混進什麼不三不四的人,讓孩子給拐了去……」
婉玉聽楊晟之這般一說,整個人彷彿讓焦雷打了一般,直直定在原處,過了半晌才「哇」一聲哭道:「那……那該如何是好……我這就回去央爹爹把城門封了,挨家挨戶的把珍哥兒尋出來!」說完提了裙子便走。
楊晟之忙攔住道:「妹妹先不要急,我方才已派了人去追了,那婆子出門時間不長,怕是已經追上了。」
婉玉見天色將晚,夜色逐漸深了,道:「萬一……萬一追不上又該如何呢?萬一找不到又該如何呢?」說著又哭了,轉身仍要走。
楊晟之忙又攔一步道:「後門外已備了馬車了,本我想去外面找珍哥兒,妹妹若是心急不如悄悄背了人一同去,若真追不到孩子,咱們再去請巡撫大人下令也不遲。」婉玉心急如焚,立時應允,只帶了怡人隨楊晟之從後門出了府。
婉玉與怡人坐於馬車中,楊晟之親自趕車。婉玉顧不得禮制,頻頻撩了簾子四處張望,楊晟之則引著馬車在城中四處轉了一遭,心中計算約莫過了不到半個個時辰,將車往回趕,此時只見竹風遠遠跑上前磕頭道:「給三爺和婉姑娘報喜,珍少爺找著了!原來是因玩累倦了,又喝了釀,在唱戲的後臺睡熟了,有個新來的老婆子去後臺添茶水,不認得珍少爺,還以為是哪家賓客的公子,就先抱到茶房裡去了。」
婉玉一聽此言,渾身一軟,合掌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找著就好、找著就好。」又百般催促楊晟之回去。待回了楊府一看,珍哥兒已被安置在楊母處,抱著錦被酣睡正甜,婉玉摟著又親又摸,過了半晌才回過魂。
采纖早命丫鬟抬了小飯桌進來請婉玉用飯,婉玉見珍哥兒已回到身邊,自然心滿意足,此時方覺得餓,多吃了一碗。待靜下心,始覺自己私下同楊晟之出府極為不妥,但轉念想到此事並無人知曉,也便丟開來不理會了。
當晚婉玉便在楊母屋中的隔間裡住下,第二日儘早起床將珍哥兒喚醒,親手給兒子梳洗。待用了早飯便有兩個老嬤嬤進屋道:「太太命把珍哥兒帶去給他母親敬茶磕頭。」
婉玉心裡彆扭,但也知非做不可,對珍哥兒道:「待會兒有個穿紅衣服的姨姨,你去給她磕頭、端茶,她是你爹爹新娶的妻,也是你的新娘親。」珍哥兒聽著似懂非懂,此時老嬤嬤把孩子領走,婉玉到底不放心,站在隔間的雕花門後往廳裡瞧。
當下楊母坐在上首位,右下手坐著楊崢和柳氏,再往下,楊景之、柯穎鸞、楊晟之、楊蕙菊、柯瑞都站立一旁。片刻楊昊之與妍玉便到了,二人均穿一身大紅,妍玉已改為婦人髮式,頭上梳著金箍兒髻,插著黃燦燦的赤金含珠鳳釵並幾支鑲了紅寶石的簪子,鬢角兩支正紅色堆紗宮花,透著一股喜慶。身上亦是朱紅的透紗閃銀的衣裙,臉兒如芙蓉一般,因這身新婦打扮一襯,越發看著嬌 豔了。
楊昊之跟在妍玉身側,因娶了小嬌妻進門,俊顏上自是一派春風得意,對妍玉呵護備至,扶著妍玉的手臂進門,一時怕她站久了腿痠,一時怕她跪著動了胎氣,百般溫存體貼。丫鬟端了茶和跪褥上前,先鋪上大紅的厚墊,楊昊之扶著妍玉小心翼翼跪下,給楊母等長輩敬茶。楊母與柳氏均眉開眼笑,楊崢想到此事一波三折,竟從一樁醜聞變成一樁上好的親事,也不由撚鬚點頭,堂上一時其樂融融。
婉玉想到自己當日進門時在此處敬茶,楊母與柳氏均肅著一張臉,勉強扯了絲笑容應承。而自己因腿腳不便,行禮之時均是丫鬟攙扶,楊昊之甩著手不聞不管,當日之情景,實為狼狽。想著想著不由歎了口氣,心中泛起百般滋味。
此時長輩敬茶已畢,妍玉端坐椅上,老嬤嬤牽了珍哥兒的手上前,妍玉見了珍哥兒心中上下直翻騰,想到自己堂堂織造家的嫡女,竟下嫁到一介商賈家中做了填房,無端端多了個兒子,且這兒子竟還有巡撫這座靠山,說也說不得,碰也碰不到,只能當菩薩供起來。她每瞧珍哥兒一眼,心裡就委屈一分,悄悄捂了肚子暗暗怨恨道:「我的孩兒本應是楊家的長子、長孫,如今就算生了兒子又如何呢?」好在妍玉經歷了些風雨,此時也懂得藏臉色,心裡雖不甘願,臉上硬掛了笑容看著珍哥兒。
等丫鬟將褥子鋪上,老嬤嬤低聲對珍哥兒道:「珍哥兒聽話,去給你母親磕頭吧。」珍哥兒聽罷立時瞪了大眼道:「誰是我母親?」又看了妍玉一眼,鼓著腮幫子道:「她才不是我母親,我要回家!」
妍玉面上一僵,頓時不自在起來,楊崢對柳氏使了個眼色,柳氏會意,立時堆起笑,將珍哥兒拉近懷內,探著身指著妍玉道:「珍兒,她怎不是你母親了?她就是母親,前些時日她出遠門去了,你天天念叨著見她,如今她回來,你怎又不認她了?快叫一聲,你叫了,你母親有頂頂好的東西給你。」
珍哥兒睜著大眼睛道:「我母親不長她那個樣子,我記著呢。」又在柳氏懷裡掙扎道:「我有我自個兒的母親,我要回家!」
柳氏忙摟著珍哥兒又揉又親,安撫道:「乖孫,這兒就是你的家,那個穿紅衣裳的就是你的母親。」
珍哥兒大聲道:「騙人!」說著又哭鬧起來,慌得楊母、楊崢、柳氏等團團圍上來哄勸。婉玉有心出去護著,仔細一想又少不得按捺下來,靜靜躲在隔間後觀瞧。
妍玉又羞又氣,有些愣愣的,心裡止不住委屈道:「我嫁到楊家當填房,背後還指不定多少人看我笑話,傳了多少難聽的話兒,本以為楊家因此待我親厚些,誰知道頭一天拜公婆就這般難堪……那孩子不認我,當我願意認他了?!」看到眾人都忙著去安慰珍哥兒,竟無人理會自己,不由眼淚汪汪的,抬頭又恰看見柯瑞正瞧著自己,面上登時一臊,說不清什麼滋味,淚兒便掉了下來。
楊昊之這些時日正把妍玉放在心尖兒上,見狀忙柔聲道:「怎的哭上了?當心肚子裡的孩兒。」
妍玉用袖子掩了面,低聲啜泣道:「你都有了兒子,還惦念我肚裡的孩兒?他不肯認我也就罷了,人人都當你兒子是寶,我拚著不孝的名聲低嫁給你,旁人卻拿我當草,若如此,我也不必在這兒礙眼,不如回回家去,給你們個清靜!」說著作勢要走,楊昊之忙一把拉住妍玉低聲哄勸,妍玉又哭道:「他今日若不認我,我也沒趣,橫豎在你們楊家不堂堂正正罷了。」
楊昊之賠笑道:「妳不堂堂正正誰還堂堂正正?待會兒族裡各房的少不得到妳跟前巴結孝敬,喚妳一聲『昊大奶奶』,快別跟我說這些賭氣的話兒……」此時珍哥兒哭鬧越發厲害起來,妍玉暗道:「若今日不將威風壓下,拿住了這小崽子,日後楊家哪裡還有我立足之地?」便說:「族裡再巴結我也不稀罕,你少哄我,如今這孩子不肯認我,還指不定是誰挑唆的,要落我的臉呢!落我的臉面,你臉上就好看了?」
楊昊之聽珍哥兒哭鬧不免煩悶,又存了討好妍玉的心,聽此言搶一步上前將珍哥兒拽到跟前罵道:「哭什麼哭,我還沒死,你給誰嚎喪呢?」珍哥兒登時便懵了,淚兒還掛在臉上,楊昊之又罵道:「還不快給你母親磕頭賠不是,年歲小小的上哪兒學會這麼一套,竟敢忤逆起長輩來了!」說完將珍哥兒搡到厚褥跟前,按著要他下跪。珍哥兒見了楊昊之心裡到底還有些怕,被呵斥了幾句雖不敢再哭鬧要回家,但嘴一癟,眼淚兒大滴大滴的流下來。
楊母怒道:「你作死呢!珍哥兒才多大,你跟他發什麼瘋?!」
楊昊之斜著眼看著楊母道:「都是老太太和太太慣的,讓他小小年紀就沒個規矩,今日連母親都不肯拜,我再不好好管束,日後指不定連我都不認了。」說完一推珍哥兒的肩膀道:「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給你母親磕頭!」
珍哥兒只顧揉著眼睛哭,楊晟之見了悄悄挪到楊崢耳邊低聲道:「只怕鬧大了不像樣,梅家的婉玉妹妹還在隔間裡歇著呢,只怕她聽了去,回去跟家裡人說了惹得梅家不痛快。」楊崢一聽,立時揮了揮手,對眾人道:「罷了、罷了,到底珍兒剛失了母親,這會兒心裡只怕一時轉不過來,日後慢慢給他講,再讓他重新磕頭吧。」楊昊之立著眉剛欲開口,楊崢瞪了他一眼,楊昊之頓時縮著脖子不敢再言語,楊崢又看向妍玉,和顏悅色道:「媳婦兒,妳最是個知書達禮的通透人兒,不會跟個小孩子計較,珍兒如今也是妳的孩兒,他年紀尚幼,方才衝撞了妳,妳萬萬莫放在心裡頭。等過些時日,給他講通了道理,我親自命人擺上香案,讓他給妳磕頭。」
妍玉聽楊崢這般說了,方覺臉上有了光彩,但到底心裡委屈,強堆了笑福了福道:「這是當然的,都是一家人,自然談不上計較了。」
當下有婆子把珍哥兒抱回來,眾人也都散了,柳氏心中藏了事,命丫鬟將楊崢請到房中,親自奉茶。楊崢坐在炕上,左胳膊架在花梨木雕山水的炕桌上,手中揉著兩個核桃,道:「有事情快說,待會兒我還要到碼頭走一遭,有批御用之物要送進京去,我得親自過目。皇上這陣子正不痛快,前些日子龔家犯了事,皇上一怒,命內務府奪了龔家皇商的名號,這當兒要格外小心才是。」
柳氏坐在炕桌另一頭,看著桌上擺的點心,揀了幾樣楊崢愛吃的,用銀筷子挾到小瓷碟子裡,推到楊崢跟前道:「老爺急什麼?家裡新來了個廚子,點心做得極好,老爺嚐一嚐。」
楊崢也覺得餓了,便揀了塊蓮花糕咬了一口,又端起茶碗喝茶,柳氏仔細看看楊崢臉色,頓了頓道:「老爺,如今昊哥兒又娶了媳婦,我這一樁心願也了了,這一閒下來,才發覺晟哥兒也到娶親的年紀,況且他金榜題名,業立起來,也該成家了。」
楊崢扭過臉道:「妳的意思……」
柳氏向楊崢湊了湊道:「昨兒個不少人家都打聽晟哥兒來著,我仔細盤算盤算,還是應該找個當戶對的官宦人家小姐……梅海洲家兩個女孩兒就不錯,才貌雙全的。」
楊崢把茶碗放下,慢條斯理道:「妳急什麼?晟哥兒如今再怎麼說已是五品了,待入了翰林院,好好努力一番,青雲高升是遲早的事。京城裡多少皇族貴胄,依晟哥兒的品格還怕找不到一門好親?梅海洲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通判,晟哥兒娶他家的閨女未免委屈了。」
柳氏腹誹道:「還真當那庶出的小子是金枝玉葉了,通判家嫡出的小姐還嫌委屈了他,那郡主、公主是高貴了,他可高攀得上?」口中忙道:「我倒覺著這門親事說得,梅家的姑娘是正正經經的嫡出,模樣好、看著也乖順。況因昊哥兒死了媳婦的事,咱們跟梅氏宗族結了疙瘩,這梅海洲是巡撫的堂弟,好歹也能圓一圓咱們跟梅家的情分。梅家望族大戶,多少人眼巴巴的求著,錯過這回,只怕再結不上那麼近的親……再說了……再說昊哥兒如今雖捐了個知縣,可一直沒缺兒,難得他如今知道上進了,想在仕途上立一番作為,昨兒梅海洲的夫人說了,能幫昊哥兒活動活動,先在他夫君底下謀個差,絕不會低了去。」
楊崢聞言冷笑一聲道:「歇歇他的心思吧!我不指望他日後有啥作為,只要能老實過日子,別再捅出樓子我便知足。若是找人使銀子,也不難給他謀個缺兒,我是怕他給家裡招災惹禍方才罷了。」
柳氏不悅道:「原先昊哥兒年紀還輕,難免辦幾件錯事,如今他都改好了,又重新娶了媳婦,我看他穩重了不少。老爺有所不知,如今多少官員都誇昊哥兒是才子,才學高、性子好,又伶俐,我瞧著不比晟哥兒差。他要有了官職,立出一番事業,也好在他媳婦和老丈人跟前抬頭。」
楊崢站起來道:「若是他真改好了,等媳婦兒生了孩子,我自會給他安排個前程。晟哥兒的親事不急,待他進了翰林院再議也不遲,通判的官職還是小了些,真要跟梅家說親,婉姑娘倒是極好的,若沒有老大那檔子事,我還敢厚顏提上一提,但如今只怕梅海泉死也不肯再將女兒嫁進咱們家了。」說著邁步走了出去。
柳氏哼了一聲,一邊用筷子撥弄著糕餅,一邊自言自語道:「一個庶出的小子,還看不上通判家的嫡出閨女……我倒要看看他能結上什麼樣的親?!」說完又氣悶,想到自己外甥女剛剛嫁到家裡,有些事免不了要提點一番,便扶了個小丫鬟去找妍玉。
卻說珍哥兒一大早便哭鬧了一番,婉玉哄了許久方才停了。怡人端著托盤進屋,見珍哥兒躺在貴妃榻上睡覺,婉玉守在一旁出神,便走上前道:「好端端的發什麼呆?」
婉玉這才回神,歎了口氣道:「就是想到珍哥兒頂撞了妍玉,看他爹爹也不是護著他的,怕這小乖乖往後的日子不好過。」
怡人「噯」了一聲,將托盤放到小几子上,從上端了一杯茶遞與婉玉道:「這事兒早就該料到的,四姑娘原就不是好相與的主兒,霸王似的一個人兒,在柳家的時候咱們就領教過了,她那個性情容得下珍哥兒才叫太陽打西邊出來。楊家老大連他結髮妻子都能下狠手,他前頭媳婦兒留下的孩兒又能心疼多少?」又道:「這是上品祁紅茶,帶著一股蘭花的香氣,裡頭添了牛乳,老太太方才正吃茶,看見我就讓我給姑娘端一盅來。」
婉玉重重歎了一聲,只將茶碗捧在手裡,低頭不語。怡人坐到婉玉身畔低聲道:「姑娘也別發愁,大不了讓珍哥兒在老爺和太太身邊養著,楊家還巴不得呢,就算楊家不樂意,也不敢上門要人。」婉玉聽了仍是搖頭。
待在楊府用了午膳,婉玉便想帶了珍哥兒告辭,走到楊母寢室前一瞧,只見床上輕紗幔子已放了下來,碧桃正舉著掐絲琺瑯的美人香爐熏香。婉玉知楊母正在午睡,便悄悄退出來,往柳氏住的院子裡去,到了才知柳氏找妍玉說話還未回來,丫鬟們待要去催,婉玉連忙攔住,只留在宴席裡等候。坐了不一會兒便聽有腳步聲,只聽楊蕙菊冷冷道:「你還不回去,跟著我做什麼?」
柯瑞道:「不勞妳費心,待我跟岳母辭行後馬上就走,一刻也不耽誤。」
原來柯瑞天生溫柔多情,對妍玉也存了一段意,如今見昔日青梅竹馬嫁給一個名聲不良的鰥夫做了填房,心中不由惆悵歎惋,又兼一股說不清的情思。待看見珍哥兒不肯給妍玉行禮,妍玉受了委屈落淚,柯瑞越發傷情憐惜起來。這一番情在妍玉敬茶時難免就掛在了臉上,楊蕙菊見柯瑞目不轉睛的盯著妍玉,不由吃味起來,待回了綴菊閣,柯瑞正長吁短歎著「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又歎息「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在這正多愁善感的當兒,便聽楊蕙菊譏刺道:「好個多情的公子,當著老婆的面,就跟自己嫂子眉來眼去,我看了都替你羞臊。」柯瑞聽了臉兒便紅了,又因這些時日與楊蕙菊起過些口角,此刻聽了越發刺耳,便道:「妳也不必刻薄我,我這就收拾了回家去。」楊蕙菊聽完賭氣甩了簾子便走,柯瑞也一路跟了過來,兩人到柳氏房中仍在拌嘴。
楊蕙菊冷笑道:「方才敬茶時一副牽掛舊情模樣,你這會兒充什麼守禮君子了?」
柯瑞道:「我素來是守禮、有節操的,是妳的心思不良,沒事的亂歪派人!」又氣道:「也不知誰牽掛舊情,日日逼我讀書,妳當我不知道妳存什麼心?無非嫌棄我沒考上舉人功名,比不上梅家老二!」
楊蕙菊聽了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緩了半晌才道:「你……你……你……我叫你好生念書,是為了光耀門楣,保柯家宗族的地位,你不聽,鎮日裡無所事事,跟丫頭們調笑個沒完,請了講書的大儒到家裡上課,你三天兩頭不是說頭疼就是心口疼……家中大事小情也不聞不問的,我日日勞心費力的,婆婆不過是想算計我那點兒嫁妝……這都罷了,你還是個糊塗的,今日裡盯著妍玉猛瞧,讓我也沒臉,如今還說這些糟心的話……」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
柯瑞見楊蕙菊哭了方才慌張,也知自己理虧,有些訕訕的,湊上前賠笑道:「菊妹妹莫要哭了,是我該死,惹了妹妹生氣,妹妹若還惱,就打我幾拳出氣吧。」又勸了好半晌,楊蕙菊方才幽幽歎了一聲道:「你也用不著這般哄我,只要你肯上進,多唸唸書便是了。」
正此時只聽柳氏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在廳裡站著做什麼?丫鬟們都上哪兒去了?看見主子還不趕緊奉茶。」說著柳氏走進來,撩開偏廳的門簾子便往裡走,猛一抬頭見婉玉坐在裡頭,跟在柳氏身後的楊蕙菊和柯瑞也俱是一愣。楊蕙菊立時想到適才與柯瑞說的話八成讓婉玉聽了去,面皮一下子脹成紫紅色。柯瑞卻見婉玉比往昔更嬌美秀雅了,也有些怔怔的,回過神時又恐楊蕙菊見了多心,忙低了頭,但又忍不住斜眼偷看。
婉玉站起來微躬身施禮,對柳氏以「伯母」稱之,道:「方才家裡打發人來接,便不多叨擾了,特來辭行,也將珍哥兒接走,待過幾日再送回來。」
柳氏笑道:「多住幾日再走吧。」
婉玉笑道:「府上剛辦過喜事,未免事多繁雜,就不多待了,過幾日定要再來的。」
柳氏又挽留了一番,見婉玉決意要走,便也不再留了,命兩個婆子親自去送。待出了房門,婉玉便對兩個婆子道:「去二門等著就是了,不必跟著我。」說完捨了人獨自回去,因晌午日曬,便挑了抄手遊廊走。走著走著,忽瞧見楊晟之迎面走過來,婉玉再想躲已來不及了,只得垂著頭往前走,待二人擦肩而過了,婉玉方才舒一口氣,忽聽楊晟之喚了一聲道:「妹妹。」
婉玉不理,楊晟之又喚了一聲,婉玉便停了腳步,也不回頭,定定站在原處。楊晟之亦停下腳步背對婉玉站著,半晌方道:「我的生母鄭姨娘,家中原也有些田產,她爹爹做了楊家一處店鋪的掌櫃,因極有才幹,受到賞識,後來父親便納了我生母為妾。我三、四歲時,家裡請來私塾夫子,只用心教大哥、二哥,對我不過敷衍罷了。姨娘知曉後,便同她爹爹編了一番話,稱我體弱多病,須到莊子上賤養著才可平安長大,父親日夜忙碌,太太本就不願見我,便允了。姨娘的父親在莊子上親自請了恩師教我,日後我便時不時到莊子上去住著。」
婉玉聽楊晟之忽說了這樣一席話,不由暗暗吃驚,心道:「楊三素來是個悶嘴葫蘆,竟然這般跟我說起心事來了。」又聽楊晟之接著道:「姨娘本就不討父親歡喜,她爹過世之後,我們二人處境便越發艱難了,吃穿用度一概供應不上,有頭臉的下人也敢給我們臉色看,我那時便知唯有努力考了功名,我和姨娘才能有出頭之日。」
婉玉緩緩道:「如今你已得償所願了。」
楊晟之道:「不錯,若按我幾年前便想好的,我此時應娶個四品官員的嫡出女兒,或三品官的庶女,必定要賢慧大方,模樣不必太美,性子柔順安靜,擅管家,做事妥帖,夫妻二人相敬如賓,日後再納一名懂風月、知情趣的美妾,這便圓滿了。」
婉玉點了點頭道:「賢妻美妾,確是圓滿了。」
楊晟之又頓了頓,聲調裡含了幾分激動道:「但、但我卻看見妹妹了……其實原先也見過妳,但那次卻不同……我說不出,就好像一下子撞到胸口上;看見妹妹的時候,我便想若不娶個自己從心裡便歡喜的人兒,即便是賢妻美妾也沒什麼意趣,若要能娶了妹妹,莫說是賢妻美妾,即便是天仙下凡我也不稀罕。妹妹若還在柳家,只怕我這時候早已說動家父去柳家下聘了,但妹妹如今到了梅家,我早知道無望,但竟然不能死心。」頓了頓又斬釘截鐵道:「不能死心!」
婉玉臉上一下子燙了起來,心怦怦跳了起來,忙打量四周,因是午飯剛剛用過,各處主僕人等均要歇息,故四下無人,只聽楊晟之道:「今日特地向妹妹說了這番話,妹妹只須記著我這份心就是了。」說完不待婉玉回答,大步向前走了。
第三十一回 起私心親姊妹紛爭 尋珍兒慈婉玉出府
碧桃對婉玉道:「老太太房裡有一處隔間,原先她打牌乏了就進去歇著,如今那間空著,我剛命兩個丫頭收拾妥當,重新換過了褥蓆墊枕,又乾淨又清靜,姑娘不如移到那裡歇著,待會兒就跟老太太一處用晚飯,珍哥兒玩累了也該回來了。」
婉玉也不願在綴菊閣多待,便帶了丫鬟隨碧桃一同去了,到楊母處一看,果見有一處用玲瓏槽子木板隔出來的房間,門口垂著珠簾,簾後是紫檀邊座嵌玉石螺鈿的花卉寶座屏,屋中香氛瀰漫,窗下設一長條案,擺一尊瑪瑙觀音座像,兩旁各有一盞三十支燭頭的銀燭檯,...
目錄
第三十一回 起私心親姊妹紛爭 尋珍兒慈婉玉出府
第三十二回 傳謠言梅太太震怒 恐查辦梅海泉憂心
第三十三回 楊晟之正言彈聖意 張紫菱軟語訴家情
第三十四回 有心人登門成佳緣 癡兒女結親成大禮
第三十五回 訪姨娘語慰西跨院 諷郎君情濃抱竹館
第三十六回 楊景之遭釁鬧外宅 鴛鴦侶濃情遊花園
第三十七回 苦姝玉命喪深宮院 病楊母魂斷喜壽宴
第三十八回 楊三郎起心掌家業 鄭姨娘逞強遭懲罰
第三十九回 觀情形春露剖心意 思往事紫萱說見聞
第四十回 藏詩書醋潑酸楊三 送丫鬟氣死病鸞姐
第四十一回 菊二姐惦念綢緞鋪 碧丫鬟思戀楊三爺
第四十二回 欲勾引碧霜抖風流 斥無恥婉玉逐刁奴
第四十三回 楊昊之縱欲丟性命 梅婉玉遺情笑花間
番外篇
第三十一回 起私心親姊妹紛爭 尋珍兒慈婉玉出府
第三十二回 傳謠言梅太太震怒 恐查辦梅海泉憂心
第三十三回 楊晟之正言彈聖意 張紫菱軟語訴家情
第三十四回 有心人登門成佳緣 癡兒女結親成大禮
第三十五回 訪姨娘語慰西跨院 諷郎君情濃抱竹館
第三十六回 楊景之遭釁鬧外宅 鴛鴦侶濃情遊花園
第三十七回 苦姝玉命喪深宮院 病楊母魂斷喜壽宴
第三十八回 楊三郎起心掌家業 鄭姨娘逞強遭懲罰
第三十九回 觀情形春露剖心意 思往事紫萱說見聞
第四十回 藏詩書醋潑酸楊三 送丫鬟氣死病鸞姐
第四十一回 菊二姐惦念綢緞鋪 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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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狗屋出版社有限公司出版日期:2013-04-02ISBN/ISSN:9789863280415 語言:繁體中文For input str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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