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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種想像，豐收童話 王淑芬
爽快答應接下《一○五年童話選》主編任務的主要原因，是我非常喜愛與孩子一起工作，何況是我也熱愛的童話。雖然常有「作家有約」活動，與小讀者見面次數頻繁，但能跟孩子深入探討寫作、閱讀的機會倒是不多。因此，藉由此回主編任務，一整年都與孩子「工作中」，心裡十分開心，充滿期待。
我自己居住台北市，為免大家舟車勞頓，所以邀請的三位小主編也以就讀台北市小學為主。分別是東門國小六年級莊蕙瑄（女生）、新生國小五年級林咨邑（男生）、內湖國小六年級劉奕萱（女生）。記得第一次與小主編及家長們聚會時，特地帶著我新出版的童話《去問貓巧可》送給小主編。只見他們一拿到書，齊一動作便是迫不及待打開，閱讀起來，果然都是小小愛書人。與他們深聊，了解彼此的閱讀口味：兩位女孩偏愛故事類文學作品，男生則除了文學，科普也是他熱愛的項目。三位主編不同閱讀喜好，也許在閱讀思索上也會帶來不同觀點，以利主編群更寬闊的評選視野，真是太好了。
本年度一共分季會議三次，閱讀的總篇目共一百八十一篇。統計篇目如表列：
亦即，年度編選童話來源，以報刊雜誌、各地童話獎得獎作品為主。其中，小主編們可先自行閱讀的是《國語日報》上故事版的童話作品。十分感謝奕萱媽媽，為大家每週掃描故事版，咨邑媽媽則為大家掃描《未來少年》、《未來兒童》作品，上傳給大家，方便註記。其他如《更生日報》、徵文比賽作品，則由九歌的鍾小姐寄給我電子檔，我再轉寄給小主編們閱讀。
我特別告訴小主編們，每次會議，大家的意見都一樣重要，絕對不會以我這個大人的想法為主，這也才是九歌年度童話選，邀請小主編參與真正的用意。但在那之前，小主編們也應該先自己想清楚，所謂的「優秀童話」是什麼？因而，在第一次初選會議時，我們先就此議題，各自發表看法，並在最後得出三個主要方向，以利評選時，有參考依據。
一、流暢度：這應該是基本要求。童話雖是老少咸宜，但也設定讀者以孩子優先。所以使用語言當然要講求通順易懂，不可故意賣弄文字，或佶屈聱牙、過於深奧，難以理解。
二、創意：童話既有「想像」本質，如何讓人讀來有「超越、新穎、奇特」之感，便很重要。設想自己如果是童話作家，應該很怕聽到讀者說「根本是老哏嘛、老套啦」這樣的評語吧。因此，選定寫何種題材，便意味著能不能成功。比如魔法、精靈是童話常見的老材料，如何寫出新意，便會比其他素材更多考驗。
就算重新收集民間童話，也要凸顯出新意，比如菲利普‧普曼重新編寫格林童話，會說明採用某版本的原因，與自己重寫時會加入什麼新的觀點。
三、內涵：以白話講，便是「耐看」，經得起不同年齡、不同年代讀者的考驗。許多經典童話之所以歷久彌新，便是它的豐富內涵，在故事背後，有值得深思的哲理。比如《愛麗絲夢遊仙境》有無數的智慧語句，如今仍不斷被引用。因此，千萬不要誤以為童話就是寫來哄小孩的，這樣太簡化童話精神，易造成熱鬧有餘、內涵不足，甚至根本沒內涵。
有了共識，在接下來幾次的會議中，大小主編的討論十分順利。以下為幾次編輯會議，我總結大小主編的整體觀察：
一、台灣童書作者較少以科幻做為主題，本年度《未來少年》倒是收入數篇科幻童話／小說，增添閱讀視野。
二、逐篇討論中，我們曾在一個議題上思考許久：「童話中是否允許殘酷？」主要是本年度有系列改寫的民間故事，情節出現此問題。傳統古典童話中，為強化善惡，通常免不了血腥殘殺情節，放在今日，該完整保留或適度修改？其實這也是當年格林童話等，歷經幾代人不斷刪修的必經心路歷程吧。兒童閱讀時，並不會被這樣的情節驚嚇或威脅，因為知道那是故事。但那得看這樣的情節，是否正是宜於傳達給現代孩童的價值觀？
再如有篇故事，節奏快，情節熱鬧，但最後結論是不論做何努力，總不敵「運氣」；小主編們覺得，難道在宣揚過程不重要，重要是有沒有好運？所以，在討論過程中，往往我們會終極的思索到「到頭來，這篇故事到底給了讀者什麼？」，作者的寫作旨意，成了是我們篩選的項目之一。
三、主編群發現，當同時閱讀多篇作品時，「言之有物」者與「不知所云」者，當中的優劣差比，會明顯對照出來。其中，有些系列僅是在玩成語遊戲，太執著於玩弄文字；有些無厘頭改寫古典民俗，除了會訛傳固有民間傳說，改寫之後也不見得有新意有意義；有些已無普世價值的民間傳說，故事情節甚至殘忍不義，讀不到存在價值。因而此類作品，無法得到主編青睞。
在此引用小主編的原始說法：「我比較注重有沒有重要的含意。如果只是讀完覺得熱鬧有趣，好像又少了一點什麼。」
四、主編群亦發現，各單位得獎作品，多偏向具有「正面教育意義」，可能是作者參加時便已設定寫作方向。其實以教育意義為出發書寫，並不是問題，但如果不加上高明文學創作技巧，自然融入，易流於說教。本年度的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新北市文學獎的得獎之作，在教育意義主題外，多篇較富藝術性，讓主編群在閱讀時，覺得「都很精采，好難篩選啊。」
五、開放式結局不見得都好，端看留下的空白是什麼？有的讓人回味再三，有的只令人困惑，甚至讓小讀者產生「到底想說什麼」的不耐感。
六、小主編同意「第一次讀，便有童話的趣味感」絕對是吸引他們的重點。不論想包裝多麼偉大或勵志的主題，如果無趣，便興致缺缺。因此，周銳的短篇童話，頗受小主編喜愛，因為有笑點，幽默，令人會心莞爾。不過，反過來說，如果只是徒有笑點，沒有深意，也不受歡迎。
七、許多小細節，小主編反而在意它的邏輯、合理性。太反常的，雖知道它是童話，允許想像力發揮，但仍然覺得不妥，說服不了讀者。比如「帶點泥土的小草不好吃、沒有土的就好吃」，很難想像在獅子的味覺中，會有這樣大的差異。又如「眉毛長在頭頂」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模樣，有點難以意會。或是「足足兩天，教室裡沒有老師出現，可是卻未說明學校如何處理空有學生、教師缺席的奇怪現象」。足見作家下筆時，仍得全面思考童話中的合理性。
經由各季會議與無數次的線上討論，最後在一百八十一篇中，我們選出二十二篇列入本年度童話選，並依其風格，分為三個單元：
卷一：抒情童話很優雅
卷二：幽默童話真逗趣
卷三：哲學童話有深意
最終的「年度獎」，在二十二篇中，先以得票數最高的幾篇列入考慮，最後討論出三篇進入表決。
下表為年度獎決選三篇，以及出線的理由：
有趣的是，當這三篇進入決選者，公佈在大家眼前時，有兩位小主編立刻大喊：「我知道要選哪一篇了！」可見小主編都已「入戲」甚深，一年的閱讀思索，每篇故事早已住進他們心中。每人各有其所鍾愛，一見自己喜愛的故事，不免興奮激動。
當然，我要他們先忍住不說，回家沉澱幾天，想清楚，這可是牽涉到所有讀者對我們這一屆評選者的「評選」呢。我們最終選出哪一篇，意味著大小主編共四人的閱讀眼界。所以，一○六年元旦假期這三天，我們四人在跨年倒數時，心裡也都在想著：「紙男孩？光人？死神的調色盤？」
最後，在我忐忑不安中（因為我很怕2：2，成拉鋸戰，最後還得冗長討論），三篇優秀作品以2：1：1，由賴曉珍的〈紙男孩〉險勝！
說實話，以前看別人當評審，說出類似「作品都好，有遺珠之憾哪」時，總覺得不過是場面話。但此次親身經歷，果真也想說出這樣的結論。一整年度的童話閱讀，充滿秋日暖陽、欣喜收割豐盛果實的喜悅與感激。謝謝還有這麼多作者，以想像為筆，揮灑出一個能讓眾人暫時與世隔絕的「美麗幻境」，太多好文，卻因收錄書中的字數有限，只能忍痛割捨掉不少曾讓我們眼睛一亮的童話（尤其是字數較多，屬中篇的童話，比如亞平、蔡宜容的作品）。謝謝九歌願意給童話一個完整的年度記錄，也謝謝此次參與工作的小主編及辛苦的主編媽媽們；還謝謝台北市內湖國小提供場地供我們開會討論。
如果以一句話總結本年度的童話表演，我會說：「戲碼豐富、角色多元、演技生動。」來年，以此為基礎，寫作者與讀者，請繼續守著童話，讀它寫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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