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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雙斷腿
男孩皺著眉，跪坐在地板上，已經盯著他床下方一塊地毯十分鐘了。
不對勁啊！
早在上週開始就有點怪異了，他踩在地毯上時會感受到一股溫熱，這幾天更是覺得似乎有光從這塊小地毯中露出來！他雙手打直抵著膝蓋，無力的低垂下頭。
「不會吧……事情都結束了啊！別搞我啊！」
他內心千萬隻草泥馬通過，真的不要鬧！他上次就不是故意的啊！
他只是剛好拿到「惡魔之書」、剛好不想交出去，剛好試著想畫畫看召喚惡魔的陣法有多簡單，結果剛好踩到坑好嗎？他又不是傻子，無緣無故召喚惡魔做什麼？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打算把召喚陣完整畫好的！
誰知道他剛好選到了「怠惰」的咒陣！這咒法的陷阱就是：懶到只要隨便畫某幾個元素就成立了！他哪會知道！
「怠惰」的惡魔貝爾菲格被召喚而出，加強了人們偷懶跟躺平的想法，他們整個S區的人們變得懶散，因為如此發生了許多事件，社會運行幾乎面臨停擺……即使現在解決了，但很多人彷彿被觸發了「偷懶」的開關，認為懶散過一天也是一天，何必兢兢業業的過生活？
所以整個社區的運作並沒有辦法恢復從前，一樣有店沒開、或是開得晚但收得早，許多人不再勤勞，投機躲懶的事件頻出，因此仍舊有許多零星事故。
那是他的錯，他承認。
但他只敢一個人關在房間裡承認，他不敢跟任何人說：他早就拿到了惡魔之書，還不小心召喚出怠惰的惡魔。
惡魔之書，據說是惡魔故意放在人界流傳的書本，裡面記載了各種咒法，以滿足人類的慾望，不管你想要什麼願望，照著那本書可能都能實現──只是以惡魔的方式實現。
之前就發生過許多詭異的事件，都是有人為了滿足願望，使用了那本書裡的咒法。
「我知道惡魔不死不滅，但我以為事情結束了啊！」杜書綸都快給地毯跪下了，「我拜託各位惡魔大人了，就放過我吧！我跟珈珈現在也不好過，因為貝爾菲格大人把之前那個貪汙老師的屍體挖出來了，我們已經做過好幾次筆錄了！」
他很想跪拜，但深怕一不小心成了惡魔信徒，誰叫跟惡魔扯上的事好像處處是陷阱！這分寸之間也太難拿捏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煙竟從地毯下冒了出來，硫磺味跟著竄出，杜書綸當場愣在原地──這又是在做什麼？
他嚇得回身從書桌上拿下了一把刀，那是能殺惡魔的惡魔之刃，不是什麼聖水聖刀，惡魔界自己的武器，他們互相打架時用得著的。
伸出的手無法克制的發抖，如果珈珈在就好……不，珈珈在的話，他會先完蛋。
以刀尖揭起地毯一角，木質地板上果然再度泛出了微微橘光，地獄之火灼燒出魔法陣，之前有人召喚惡魔時，魔法陣也會出現這樣的岩漿橘，但是──他現在沒有召喚任何惡魔；也沒許……願啊……
「我剛剛沒有許願！我沒畫陣沒放祭品，沒求哪位惡魔！」杜書綸驚恐的自言自語，對著地板上那一圈焦黑解釋著，「我只是希望不要再發生……等等，不是，這不是許願──天哪！是為什麼要──」
他看著泛著橘光的魔法陣，怠惰事件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恢復正常了，而且惡魔之書在他手上，還有誰會召喚惡魔？該不會真的有多版本吧？
「到底是──」杜書綸極度不安的望著那個陣法，可是怎麼有哪邊怪怪的？
怠惰的魔法陣他當然還記得，他可是過目不忘的人，當初就是隨便幾筆就奏效了，可是現在地板這個烙印的焦黑魔法陣卻相當複雜，根本不一樣！
「怎麼可能……我總不可能半夜起來夢遊，在這裡畫新的召喚陣吧？」
他煩燥的亂搓頭髮，這絕對不可能，因為召喚陣的位置是重疊的，而且現在正產出能量，他完全可以感受到！
杜書綸一把將地毯全部移開，起身認真的由上方再端詳了一次。
「怎麼可能……」
他意識的瞬間，一股寒意從背脊涼到了腳底，跟著打了個寒顫！
有什麼東西又被啟動了嗎？有誰召喚了惡魔……或是，有惡魔又爬出來了！
他立即旋身衝回書桌邊，打開暗屜，把他藏起來的惡魔之書取出，認真的翻閱著對應的魔法陣圖，這是……是……誰？
他們所居住的S區，屬於國家的偏僻地帶，但是步調悠閒緩慢、民風淳樸，可近來出現了好多跟惡魔有關的事件，與其說是有人召喚惡魔完成心願，不如說是每人內心深處的渴望，召喚了相對應的惡魔前來！
七原罪，每一樣都是人類原始的欲望，現在只剩下嫉妒跟傲慢。
是哪個？利維坦還是路西法？
媽呀！他心藏都快跳出來了，如果是路西法，那不是完蛋嗎？惡魔之王……有人在收集什麼卡牌嗎？每一個惡魔都收集齊了，然後會發生什麼事？
「書綸！珈珈來了！」
樓下母親的叫喚聲讓他將手裡的惡魔之書滑落，在地板上發出叩咚的聲響。
一樓的少女抬起頭，有點凝重的看著發出聲音的天花板，她之前都沒注意到，書綸家的天花板怎麼……有種詭異的壓迫感。
「今天星期六，你們還要去學校啊？」杜媽倒了杯麥茶遞給她。
「去幫忙場佈而已，義務的。」聶泓珈尷尬的笑了笑，「是我想去幫啦，杜書綸是被我拖去的。」
如果不是她硬拖，杜書綸根本不會去幫人做任何事。
S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讀書人」這個名字真的很難不知道──所謂別人家的小孩。
天才兒童、S區的榮耀，早就能越級唸博適班的天才，偏偏待在家裡自學， 過度聰明的他，也比一般人思考更多、看清更多事情，相對地也比較……自私！
他想的也沒錯，學生會的事，無關緊要的他們幹嘛去幫忙？他都不會想說班上同學在學生會裡可能忙不過來，去幫一下又怎樣！
「拖，盡量拖他出去，我都不知道有這麼多書可以看？每天都關在房間裡不知道幹什麼，我有時寧願他出去唱歌、玩樂都好！」杜媽媽嘆了口氣。
「我現在忙著研究AI都來不及了，沒在看書啦！」腳步聲說話聲同時傳來，少年三步併作兩步的自二樓奔下。
聶泓珈看向走下來的人，不自覺的泛起淡淡微笑。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她看著走來的男孩，看著他的視線越來越高了。
杜書綸不客氣的直接從她手裡拿過杯子，一口喝掉大半杯麥茶，「應該是喔，我腳一直在痛。」
半年內抽高了十公分，這成長速度讓他睡覺都不舒服。
「我們可放心了，之前多怕他一直就那麼矮！」杜媽媽喜笑顏開，「說不定有機會跟珈珈一樣高呢！」
「我一陣子沒量了，不知道有沒有再長！」聶泓珈倒是沒成長痛。
「妳都要一百八十公分了，可以不要再長了，分我一點吧！」杜書綸將背包背妥。「走吧！出門！」
「晚上會回來吃飯吧？」
「會啦，就去搬幾張椅子而已！」男孩出門前，帶著不情願的頭疼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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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泓珈！杜書綸！」迎面走來某位他們不太熟悉的老師，「今天週六啊，你們來學校做什麼？」
「老師好，我們是來幫忙場佈的！學生會不是準備了生涯分享？學長學姐會陸續回來分享大學生活的，我們來幫同學的忙！」聶泓珈邊說比劃了自己的身高優勢。
「啊啊，對對！你們班……李百欣跟婁承穎都是學生會的嘛！」老師這才反應過來，接著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你們兩個最近還好吧？累的話，隨時可以找導師或是輔導室幫忙。」
聶泓珈當下一怔，悄悄緊張的握了拳。
「還好，我們就是配合警方調查。」杜書綸主動上前，他知道珈珈不適應面對這些事，「羅老師的事我們也就只知道那些，那時我們也只是找她問事情而已，平時都沒有交集啊！反正知道什麼，我們就回答什麼就好了。」
聶泓珈低著頭，沒有做任何回應，這種事交給杜書綸就對了，他總能說謊說得面不改色。
羅菈琳老師，是學校的一位英文老師，除了教課外，還身兼活動組組長的職務，因此校內所有活動都由她一手操辦，也是之前禮堂重建的主要負責人。
她深受學生愛戴，但是卻利用各種假帳，將學校公款中飽私囊，被他們發現後，更是打算殺人滅口！彼時學校大禮堂正在重建，老師跟黑道勾結，打算把他們兩個都扔進工地的水泥裡封起來，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結果羅菈琳老師不知道，那時有許多因被詐騙而死的亡者心有不甘，加上貪婪惡魔的蠱毒，每個人、每個亡靈都為錢殺紅了眼，人殺人、鬼也殺人，大家都想從對方身上拿到更多的錢……人與亡靈在他們學校的操場展開一場貪得無厭的的屠殺，最後的大贏家，卻是瑪門。
但也是瑪門大人，從羅菈琳手上救下了他們兩個，羅老師自己則摔入了下方的水泥中，成為禮堂的一部分，靈魂則被瑪門吃乾抹淨；直到幾週前，貝爾菲格以科研基金會理事長的身分風光出場，還把那裹著水泥塊的腐屍，硬生生從地底拉出來，再將屍體摔在學生集會場地中。
當初羅菈琳失蹤後，他們兩個就被叫去問過話了；現在屍體出現了，他們又被叫一輪。
那位老師只是拍拍他們的肩頭，然後交代他們小心點，別太晚回去就走了。
「虧你說得出口！反正知道什麼，我們就回答什麼就好了。」聶泓珈不安的模彷他的語氣，「我們要是被分開偵訊，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堅持！」
「放心，才不會有那麼一天！」杜書綸自信的微笑，「妳覺得武警官不知道那個貪財老師發生了什麼事？」
武警官，是特別調查小組的警官，專門負責無法以科學解釋的案件。
是啊，他知道，那晚操場上煞氣多重，厲鬼處處，甚至連死亡的人都還在渴求著錢財，而詐騙集團的成員，個個身首異處。
武警官的確會幫他們打掩護的。
路過穿堂，他們班科展第一的消息還是貼在了上面，支援科展的基金會刻意訂做了一個超大面錦旗，就掛在穿堂裡！對外說法是讓大家知道，在眾多人選擇懶散過日子的那段時間，還是有學生積極努力的研發各種物品，最終獲得優異的成績。
致贈者刺眼的印在上頭，紅底黃字，是貝菲，一位紅髮的豔麗女人。
貝爾菲格，怠惰之魔。
「死不了的惡魔，沒再來找我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杜書綸伸出兩根指頭，主動把聶泓珈眉間的皺紋撥開，「妳不要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害怕啊！杜書綸！你不怕的嗎？」聶泓珈緊張的壓低了聲音，「那不只是鬼，是魔啊，他們只要想，我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但他們是惡魔君主啊，為什麼會想找我們區區高中生的麻煩？」杜書綸抱持不同的看法，「如果是我，一定要針對的話，我會找唐家姐弟他們兩個，因為他們是專門驅魔！」
聶泓珈深吸了一口氣，不是調整情緒，而是調整力氣，她不客氣的伸手狠狠捏了杜書綸的手臂！
「哇──很痛！哇──」
氣耶！聶泓珈立即拔腿就追，每次跟他討論這個嚴肅的話題，他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們不但什麼都不會，她還是個容易撞鬼的人，就這樣還敢掉以輕心？
而且他們已經傷過惡魔君主兩次了，第一次是杜書綸捅了暴食別西卜大人一刀，一次是他們預先把整個S區用返卻陣包起來，強硬把降臨的惡魔貝爾菲格送回地獄！
惡魔都不要面子的嗎？她不懂，但至今的安然無恙，反而無法讓她放心！
追著杜書綸進入社團大樓，雖然她腳長，但是杜書綸最近體力也變好了，抽高很多，她發現沒以前那麼好追了！
「你給我──」 她終於一伸手，抓到了他的後衣領。
「噓！」
前方的杜書綸卻主動停下，嚴肅的抬手，輕聲讓她靜下來。
聞到了嗎？
聶泓珈立即鬆了手，不安的蹙起眉心，這氣味實在太熟悉了……那天貝爾菲格現身，把羅菈琳的遺體從地底拉出來時，空氣中也瀰漫著相同的氣味。
腐臭味。
只是這個味道淡多了，可能剛開始腐爛不久。
他們身在社團大樓的二樓，杜書綸循著味道，往前走去！
聶泓珈第一時間拉住他，努力瞪圓著雙眼搖著頭，「你去哪裡？你要去找嗎？我們先報警！」
「還沒確定報什麼警！萬一是小動物呢？」杜書綸連開口都沒有，只是比劃了兩個手勢，聶泓珈立即就懂了。
小動物的話不是更糟嗎？這是社團大樓，有人把小動物殺掉藏起來直到腐爛嗎？
杜書綸冷不防地彈了她的前額一下，她沒擋沒躲的抬眼瞪他，開什麼玩笑，以她的運動反射神經，若非願意，他根本彈不到他好嗎。
「說不定只是死老鼠。」杜書綸暗暗說了句，動手搓了搓聶泓珈的頭。
咦？溫暖罩著她的頭頂，一頭短髮被微微搓亂，這是杜書綸第一次以這樣親暱的姿勢摸她的頭啊……因為他比她矮啊！
低首牆去，因為她還站在樓梯上，那傢伙已經站在二樓平面了，不然他得踮起腳才碰得到她的頭頂好嗎！
「讓你得意！」她低喃著，看似的不高興把自己被揉亂的頭髮整理好！
一抬頭，杜書綸已經離她好幾公尺遠了！
學長姐回來分享大學生活的活動會持續一個月，原本應該在禮堂舉行，可是現在的禮堂有個科學無法解釋的大洞尚未修復，根本無法使用，所以改在了社團大樓。
他們應該要去七樓的，不過……隨著往前，氣味越來越濃，二樓都是大型教室，專供需要大場地的社團使用，熱舞社、跆拳社、劍道社，以及舞蹈社等等。
社團大樓的樓梯是在建物中間，一踏上二樓的左前方就是舞蹈社，他們有間非常大的練習室外，旁邊還連接著挺豪華的更衣室與沖澡間。
「沒有音樂聲，假日學長姐們沒來練習？」聶泓珈相當好奇，因為她記得最近很多比賽，應該練得如火如荼啊！
「不知道，但是……」杜書綸再靠近了些，教室裡沒有燈光透出來。「看來沒人。」
可是腐臭味的確是從裡面傳來的。
「我們去跟警──」聶泓珈本想讓警衛或老師處理這件事，但是說話的同時，杜書綸已經按下了門把。「喂！」
單扳手的門把輕易壓開，聶泓珈扣著杜書綸的衣袖，這份熱心是不是能用在平日跟同學互助友愛上啊？越不該碰的事，他倒是積極得很！
不是啊……為什麼社團教室的門沒有鎖？
還來不及說下一句，杜書綸直接拉開了門。
唔──衝鼻的氣味隨著開啟的風吹出來，兩個都下意識的閉了氣，這絕對是腐臭味！
杜書綸順手打開了燈，舞蹈教室裡自然有個滿牆的鏡子，氣窗在最上方，白天裡頭算是敞亮，教室裡完全沒有人，地板也不見任何血跡，杜書綸朝裡走了兩步，但也不願再上前，就怕足印過多，萬一真出什麼事，影響搜證。
「絕對有東西爛在這裡！」杜書綸喃喃唸著。
聶泓珈謹慎的繃緊神經，身為比較敏感的人，她在意的有時不一定是人……唔！她掩鼻，這味道真的越來越重了！
「這聞起來是大型──啊！」她才想再走近杜書綸一點，右額尖卻突然撞到了什麼！
杜書綸聞聲立即回頭，當場臉色唰白的倒抽一口氣。「妳不要動！」
唰──說時遲那時快，有東西直接從上方朝聶泓珈攻擊般的打過來！
她直覺反應的騰出手擋下，同時還握住了攻擊她的東西！
「什──」她驚恐的抬頭，赫然發現她握住了一隻腳……腳踝？
雪白修長的腳，還穿著一雙黑色的舞鞋。
與此同時，一滴血不偏不倚的落入了聶泓珈的眼睛裡。
『啊啊啊啊───』慘叫聲，幾乎同時傳進了她的腦海中！
「哇呀───哇──」她失控的甩開了手，朝前衝向杜書綸！
杜書綸立即用身體擋下了可能亂撞的聶泓珈，緊緊扣住了她的身體，「沒事！珈珈！妳冷靜點，我在這裡！」
「我的眼睛！我的──」
他張開雙臂，環住了崩潰的聶泓珈，發顫的身體，不知道是來自於她？還是他？
杜書綸僵直著身體抬起頭，看著那雙被吊在舞蹈室門口的一雙腿，修長勻稱、滿是肌肉、蒼白毫無血色，還好好的穿著那雙舞鞋。
但，就只有那雙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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