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政壇草根神話——衛青、霍去病、霍光、霍禹家族

　　一戶社會最底層的人家，要躍升到上流社會，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在世襲政治的大環境中，奴隸出身的家族，透過自身努力成為高官顯貴，把持國家大權超過半個世紀，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也是極端罕見的現象。然而在西漢時期，就有一戶貴族的家奴，奮鬥成為帝國最榮耀的政治世家，創造了一個草根神話。

衛家興起的兩大支柱

一
　　話說漢武帝時期，世襲貴族、平陽侯曹家有一個女僕。這個女僕沒有姓氏，因為曾嫁給一個姓衛的男子，大家都稱她為衛媼。

　　衛媼就是我們要說的這個政治世家有據可查的第一代祖先。

　　貴族家的僕人，其實和奴隸差不多，做的是牛馬活，不僅沒有絲毫收入，還沒有人身自由，是整個社會最底層的人群。而衛媼的日子過得比一般家奴還要艱苦，因為她要一個人拉拔一男三女，共四個子女。他們分別是長子衛長君，長女衛君孺，次女衛少兒，三女衛子夫。即便如此，衛媼還不安分，在平陽侯家與在府中辦事的縣吏鄭季私通，生下了一個私生子，取名鄭青。當然，也有人考證說，衛媼長得很漂亮，很有可能是鄭季仗勢「逼歡」的。不管父母如何相識，鄭青和同母異父、同樣是私生子的弟弟衛步的地位，無形中又比一般家奴子女還低。衛媼一個人拉拔六個子女，已經很不容易了，偏偏二女兒衛少兒又重複了母親的悲劇，和同樣在平陽侯家辦事的縣吏霍仲孺私通，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霍去病。從衛媼母女兩代人的不幸中，我們也可以發現西漢時期私通和非婚生子現象的氾濫。這些私生子不會被有身分的父親家族接受，命運注定很可憐。

　　衛媼一個人拉拔六個子女，再加上剛出生的外孫，餵飽一家老少八張口，實在是沒有這個能力。眼看一家人就要餓死了，衛媼想來想去，只能忍受屈辱，硬著頭皮把二兒子鄭青送到他親生父親鄭季家裡，乞求鄭家人看在鄭青身上有一半鄭家血液的分上，撫養這個孩子。鄭季良心未泯，把鄭青留了下來。

　　鄭青是個私生子，而且還是家奴的私生子。他在鄭家受到鄭季夫人和族人的排斥，日子很不好過。鄭家讓年幼的鄭青成天在山上放羊，讓他自生自滅。鄭家的幾個兄弟，毫不顧及手足之情，對鄭青隨意責罵。鄭青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頑強地成長，且長成謹慎小心、善於忍耐的個性。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學會保護自己，讓那些時刻找碴的鄭家人，抓不到責罵他的把柄。日後，這樣的性格對鄭青的政治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幫助。

　　鄭青慢慢長大了。鄭家越來越無法接受成年的鄭青，鄭青也知道家奴的兒子世代都是家奴，加上不願再受鄭家奴役，就毅然回到母親衛媼身邊。因為和鄭家沒有一點感情，鄭青決定冒姓為衛，改名衛青，與鄭家斷絕關係。

　　衛媼幫兒子找了一份「工作」——在平陽侯曹家當家奴。衛青這個人很奇怪，儘管常年忍飢挨餓，卻長得高高大大、相貌堂堂，於是就當了主人家的騎奴。漢景帝的女兒、漢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嫁到曹家，衛青被分配給公主當差。工作的主要內容，是在公主出行時，騎馬在後面跟著，充當眾多雜役兼保鏢中的一個。有一次，衛青去漢武帝的離宮甘泉宮工作，一位囚徒端詳衛青後，斷言他面相大貴，將來肯定會拜將封侯。衛青哈哈一笑，說我身為家奴，不受主人鞭打責罵就是萬幸了，哪裡談得上拜將封侯啊！周圍的奴隸、囚徒們也都哈哈大笑，把它視為一個調節苦難生活的小笑話。

　　客觀地說，衛青當上騎奴，身分待遇有了很大的提升。加上衛青這個年輕人，頭腦聰明，長期跟著主人家見識上流社會的生活，默默記下許多不屬於自己階層的知識。衛青的三姐衛子夫也和弟弟一樣，沒有被常年的飢餓折磨得面黃肌瘦，反而出落得美豔動人，被主人家選中，當了舞女。主人家有客人來時，衛子夫就在廳堂裡伴舞陪笑，弟弟衛青則在堂下隨時聽候使喚。

　　我們剛才說過，平陽公主嫁到了曹家。這個平陽公主不是一般人物，她對西漢王朝朝堂之上的政治鬥爭非常關注。她知道弟弟漢武帝劉徹和弟媳陳阿嬌表面和睦，其實感情並不好。當初劉徹是為了得到陳阿嬌的母親館陶長公主的支持，才上演了「金屋藏嬌」的把戲，娶到陳阿嬌。結婚多年，陳阿嬌個性蠻悍、獨霸後宮，又沒有生育，劉徹早就厭惡她了。平陽公主頭腦很靈活，覺得自己可以從中牟利，於是挑選鄰近大戶人家的女子，在家中培養，準備讓弟弟選妃。恰好有一天，漢武帝去霸上祭掃，路過曹家。平陽公主就開始實行計畫了。可惜，漢武帝對那些盛裝打扮的大家閨秀都不滿意，卻對伴舞的舞女衛子夫一見鍾情。隨後，漢武帝以「更衣」為名，找個房間「臨幸」了衛子夫。事後，漢武帝安排衛子夫入宮。平陽公主的如意算盤眼看就要成功了，很高興，趕忙安排衛子夫進宮。臨行前，平陽公主還囑咐衛子夫：「進宮後就全靠妳自己了，日後富貴了，別忘了我這個舊主人啊！」

　　誰料到，衛子夫進宮後就音訊全無，下落不明。有人說，漢武帝回宮後，很快就忘了衛子夫；還有人說，那時因為後宮佳麗三千，衛子夫並不出眾；多數人則認為，衛子夫突然入宮，引起皇后陳阿嬌和館陶長公主的妒忌和排斥，被貶為宮婢。衛子夫在冷宮中做最苦、最累的工作，飽受折磨。日子久了，漢武帝也就淡忘她了，更別說寵幸了。

　　說到這裡，衛子夫的命可真是苦啊！冷宮的日子還不如平陽侯家的家奴歲月呢！

　　將近兩年後，後宮要釋放一批沒用的宮女，衛子夫也在名單中。定期釋放宮女是朝廷的一項「德政」，但好色的皇帝還要對宮女一一過目，免得有些平時沒有注意到的美女被不小心放了出去。結果，衛子夫重新站在漢武帝面前，劉徹又一次被衛子夫吸引，擁她入懷。有人說，劉徹再次被衛子夫的美貌所吸引，想起了前番的恩愛，截留下衛子夫。也有人反對，說兩年的勞役，多多少少消磨了衛子夫的美貌，衛子夫吸引劉徹的注意，是因為她急於出宮，面對出宮前的刁難和挑選，哭哭啼啼，很不配合，反而引起劉徹的注意。不管怎麼說，這一回，衛子夫兩年的委屈都得到了劉徹的補償。在原本要出宮的日子裡，衛子夫的命運發生了奇蹟，被完全逆轉了。

　　沒多久，衛子夫就懷孕了。劉徹喜出望外，選衛子夫的二弟衛青入宮，在建章宮辦事。衛青的命運也由此順帶得到了逆轉。

　　衛家姐弟的崛起，引起皇后陳阿嬌的仇視和恐慌。丈夫劉徹已經移情別戀，喜歡上衛子夫，現在衛子夫又懷孕了，如果生下皇子，陳阿嬌怕自己的皇后地位不保。皇后的母親館陶長公主也很生氣，怕衛子夫和衛家人取代自己母女的地位。母女倆咬牙切齒，很快就制定了報復計畫。衛子夫深受劉徹喜愛，而且懷著龍種，動她不得；衛青就不一樣了，家奴出身，初入宮廷，就像水上的浮萍一樣，脆弱得很。館陶長公主和陳皇后決定好好「修理」衛青，出口惡氣。她們指使抓住衛青，準備囚禁起來，好好折磨。衛青的好朋友、騎郎公孫敖看到了，招呼幾名同伴奮力營救，竟然中途將衛青救了出來。

　　衛家姐弟倆終於知道了宮廷鬥爭的險惡。衛子夫很憤慨，也很無奈，只能向漢武帝哭訴。劉徹一聽，這還得了，他早就看不慣館陶長公主母女倆作威作福了，現在她們竟然對愛妃姐弟下毒手，太過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劉徹原本就喜歡衛青這個相貌堂堂、英武沉穩的小舅子，現在乾脆公開召見衛青，升他為侍中兼建章宮總管。衛青平地一聲雷，幾天之間，坐著直升機，從家奴成為近侍重臣，讓人目瞪口呆，就是館陶長公主和陳皇后也拿他沒辦法了。不久，衛子夫生下一個女兒，漢武帝封她為地位僅次於皇后的夫人。衛青水漲船高，升任太中大夫。

　　衛子夫受到劉徹的熱寵，衛青成為政壇新星，徹底改變衛家的地位和處境。高官們紛紛和衛青攀親，公孫賀迎娶衛家的大姐衛君孺；世襲貴族、開國元勛陳平的曾孫陳掌，迎娶拖著私生子霍去病的二姐衛少兒。以前對衛媼祖孫三代惡語相向的人，無不笑臉相迎，恭敬有加。什麼叫「飛黃騰達」，什麼叫「麻雀變鳳凰」，就發生在衛青家族身上。

　　有人說，衛家不就因為僥倖出了一個衛子夫，讓一家靠著裙帶關係，雞犬升天了嗎？的確，衛青是典型的「裙帶官員」。在世襲制盛行、社會上下層之間缺乏流動性的西漢時期，底層百姓要躍升政治高層，依靠裙帶關係是最常見、最有效的方法，也幾乎是唯一方法。問題的關鍵，不是指責衛青一家人依靠這種方法提升社會地位，而是要看他們身居高位之後的所作所為。那些胡作非為的暴發戶、外戚貴族，讓後人唾棄，但是如果政治暴發戶能夠救國濟民、治國安邦，就值得後人的讚譽。

第一章：政壇草根神話——衛青、霍去病、霍光、霍禹家族

　　一戶社會最底層的人家，要躍升到上流社會，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在世襲政治的大環境中，奴隸出身的家族，透過自身努力成為高官顯貴，把持國家大權超過半個世紀，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也是極端罕見的現象。然而在西漢時期，就有一戶貴族的家奴，奮鬥成為帝國最榮耀的政治世家，創造了一個草根神話。

衛家興起的兩大支柱

一
　　話說漢武帝時期，世襲貴族、平陽侯曹家有一個女僕。這個女僕沒有姓氏，因為曾嫁給一個姓衛的男子，大家都稱她為衛媼。

　　衛媼就是我們要...

序言

　　在古代中國，權力是榮華富貴的等價物，加之權力得之不易，擁有者難免自私，想長期把持，傳之子孫萬代。於是乎，中國歷史上出現不少「世代公卿」的權力家族。本書就是一本聚焦這些家族的歷史讀物。

　　末章〈權力傳承的祕密〉，簡要列舉了權力家族把持權力的祕密。需要強調的是，世家子孫自身的高素養、高能力，是他們繼承父輩權勢的一大主因。常年在政治環境中耳濡目染，世家子孫的政治素養，往往高於平民子弟。這其中，家族教育的作用不可小覷。縱觀歷史，凡是牢靠的權力家族、凡是有遠見的政治人物，無不重視家教和子弟學業。他們的子孫，「生於書香世家，延名師，擇良友，父兄飽學，從而提命講解，子弟資質聰明，又好讀書，自然直上雲霄，乃順境也」（《白公家訓》）。

　　從政治史的縱向來看，權力家族構成了對皇權的持續威脅。看看東晉南朝政治，門閥大家把皇帝欺負成什麼樣子？專制帝王自然會扼殺一切權力威脅，權力家族也在打擊的範圍內。所以，帝王設計諸多制度，推行很多措施來打壓門閥勢力。從唐朝開始，門閥勢力開始土崩瓦解，尤其是科舉盛行，對門閥的衝擊極大。選賢與能，漸漸成為社會共識。這個時候，家庭教育對權力傳承就更重要了。子孫學富五車，權力才能留在自家；子弟不學無術，家族就是權力場的過客。

　　唐宋之後，不僅世家大族重視家庭教育，一般的溫飽之家也節衣縮食，供養子弟讀書考試。宗族結構廣泛推展，出面承接很大一部分的家教任務，舉全族之力供養子孫讀書考試。家塾、宗學遍布鄉間。書聲琅琅，見證了家庭教育是宗族的主要職責之一。

　　先賢把教育和權力的關係，看得很透澈。遍覽清代政治、閱歷豐富的汪輝祖就警告權力家族，切勿放鬆子弟教育，「富厚之家，不論子弟資稟，強令讀書，豐其衣食，逸其肢體，至壯歲無成，而強者氣驕，弱者性懶，更無他業可就，流為廢材」（《雙節堂庸訓》）康熙帝在《庭訓格言》中強調，王公大臣「若小兒過於嬌養，不但飲食之失節，抑且不耐寒暑之相侵，即長大成人，非愚即痴」。可惜，很多達官顯貴沒有把皇帝的話放在心中，沒有貫徹執行，結果培養出不少紈褲子弟和「高衙內」，害人又害己。

　　這裡就牽涉到一個進一步的問題：達官顯貴應該留給子孫什麼？是權貴，還是品行？

　　曾國藩把這個問題分析得很透澈：「蓋兒子若賢，則不靠宦囊，亦能自覓衣飯；兒子若不肖，則多積一錢，渠將多造一孽，後來淫佚作惡，必且大玷家聲。故立定此志，絕不肯以做官發財，絕不肯留銀錢與後人。」（《千家訓》）如果子孫賢能，在選賢與能的社會中，不愁沒有出頭之日；如果子孫為惡，權貴遺產恰恰是助紂為虐的毒藥。所以，留子孫高官顯爵，不如加強教育，樹德培優。

　　同樣，一個人想實現理想，不要寄望有個「好爸爸」，而是透過自己的努力，朝夢想奮鬥。遭遇困難，不要要求家庭給自己幫助，而要自問是不是有足夠的才能，是不是能夠堅持。

　　高社會流動性，是中國歷史的一個特徵。秦漢之後的中國就不是一個貴族社會，彼時開始的中國，沒有一個貴族階層。賢能者居位，不肖者去之。只要社會保持流動，權力就不可能被壟斷，品行和教育就有用武之地。我們討論權力家族，就有現實意義。

　　是為序。

張程

序言

　　在古代中國，權力是榮華富貴的等價物，加之權力得之不易，擁有者難免自私，想長期把持，傳之子孫萬代。於是乎，中國歷史上出現不少「世代公卿」的權力家族。本書就是一本聚焦這些家族的歷史讀物。

　　末章〈權力傳承的祕密〉，簡要列舉了權力家族把持權力的祕密。需要強調的是，世家子孫自身的高素養、高能力，是他們繼承父輩權勢的一大主因。常年在政治環境中耳濡目染，世家子孫的政治素養，往往高於平民子弟。這其中，家族教育的作用不可小覷。縱觀歷史，凡是牢靠的權力家族、凡是有遠見的政治人物，無不重視家教和子弟...

序言

第一章 政壇草根神話
　　衛家興起的兩大支柱
　　功高震主衛青避禍
　　受株連滿門抄斬
　　霍光：皇帝的心病
　　霍禹：富不過三代？

第二章 將門虎父無犬子
　　但使龍城飛將在
　　走投無路的「叛國者」
　　割據隴西成一霸
　　遲到的黃金時代

第三章 忠君愛國的楷模
　　諸葛亮的權力之路
　　煉成千古楷模
　　三個陣營的一家人
　　不可複製的權路
　　除了殉國別無選擇

第四章 江東大族首望之家
　　東吳政壇的黑馬
　　王朝的割據支柱
　　文人不合時宜

第五章 從權術走向藝術
　　王與馬不敢共天下
　　王敦是豪傑，不是政治家
　　王家的華麗轉身
　　書法重於政治

第六章 舊時王謝堂前燕
　　在亂世尋找支點
　　走出東山去淝水
　　名將之花凋謝
　　無奈的另類天才

第七章 開眼看世界的父子
　　精神的力量
　　天京：權力的風口浪尖
　　只開風氣之先
　　悍匪與儒臣
　　一口英語與一場談判

後記 權力傳承的祕密

序言

第一章 政壇草根神話
　　衛家興起的兩大支柱
　　功高震主衛青避禍
　　受株連滿門抄斬
　　霍光：皇帝的心病
　　霍禹：富不過三代？

第二章 將門虎父無犬子
　　但使龍城飛將在
　　走投無路的「叛國者」
　　割據隴西成一霸
　　遲到的黃金時代

第三章 忠君愛國的楷模
　　諸葛亮的權力之路
　　煉成千古楷模
　　三個陣營的一家人
　　不可複製的權路
　　除了殉國別無選擇

第四章 江東大族首望之家
　　東吳政壇的黑馬
　　王朝的割據支柱
　　文人不合時宜

第五章 從權術走向藝術
　　王與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