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金道賢（２）

窗外泛起了魚肚白，滔天的憤怒也從某個瞬間開始，化作一抹熹微的光。道賢用一隻手摀著眼角，眨了兩下僵硬乾澀的眼睛。

「唉……」

熬了一夜，他的腦子仍無比清明，宇然的背影好幾次浮現在眼前，也讓他多少找回了冷靜。儘管秀香沒有任何音信，但這並不是那麼重要的原因。

道賢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進浴室。他打算先沖個澡，再提早去學校。不能開車去，他便索性輕便地走路上學，順便讓腦袋冷靜冷靜，何況，要是先到教室前便等著，說不定還能遇上宇然。

「一切都太遲了，老師。」

「……」

冰冷的水從蓮蓬頭裡嘩啦啦地灑落，儘管他從頭到腳早已濕透，道賢還是愣愣地站著，任憑冷水沖下。不安動盪的費洛蒙也平靜地沉落在地板。

從和宇然相識直到現在的每個瞬間都令他後悔不已，既成事實便無法改變的過去和每一個回憶都在責備著他。為了掩飾過去的錯誤而再再堆疊的謊言，一邊縫補著眼前的漏洞，一邊變得越來越龐大。

事實上，道賢也不是不想為自己辯解。若真要說起來，他能夠哄騙宇然、為自己開脫的方式多不勝數，就如同他過去所做的那樣，他有諸多手段足以弭平這個情況。

然而，他並不認為只要度過了眼前的難關，宇然就會相信自己。內心不斷積累的疙瘩總有一天會爆發，畢竟他們還需要跨越一座更大的山頭。

「……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

「也不知道你會喜歡我多久……」

道賢敏銳地察覺宇然對喜歡這件事有所畏懼。因害怕被拋棄而退卻的腳步，在宇然看來是因為兩人感情的差異，在兩人的關係中，宇然似乎認為道賢才是甲方，而自己則是乙方。

「反正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很多人喜歡你……」

他清楚知道宇然在擔憂什麼。唯恐這段關係就像擦身而過的疾風，令人既害怕又恐懼，更因此無法鼓起勇氣、也始終氣餒退縮，甚至不曉得道賢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

「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

這不僅僅是隨口說說而已。如果對宇然而言道賢就是唯一，那麼對道賢來說，在茫茫人海之中他只有宇然一個。沒有選擇和唯一的選擇，根本性的差異比宇然感受到的還要巨大。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道賢深深低著頭閉上了雙眼。水珠順著濕漉漉的頭髮不停滑落，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宇然遠去的場景再一次浮現。

昨天並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樣的背影。不過幾個月前，新生歡迎會那天道賢也是這般眼睜睜地注視著他遠離。

那個二月的冬天，冷得刺骨。

◎

作為一個成績優異的學生，道賢其實對學校生活並不太用心。雖然他莫名其妙地當上了社團負責人，但那非他所願，即使經常有酒局、聚會，他也不常參與系上的活動。

「麻煩死了，把人叫來叫去的……」

那天會去參加迎新的場合純粹是因為佳嵐的傳喚。一般來說，這類邀約他一概不理會，但佳嵐如此迫切地央求他只參加飯局就好，他終究無法拒絕，畢竟他還是社團負責人，要他幫忙宣傳社團這句話也有一定的說服力。

唯有兩件事出乎道賢的預料。一是天氣比預想中更冷，二是竟會在那個場合遇到意想不到的人物。

「啊。」

換作平時，他根本不會回頭多看路人一眼，無論對方發出感嘆，還是盯著自己直瞧，都跟道賢沒有關係。但讓他刻意調轉視線的原因，是由於掠過鼻尖的那抹費洛蒙極其罕見。

「呃……那個……」

那人是極為稀有的優性Omega。他的費洛蒙宛如尚未成熟的果實一樣清新，道賢遇過的Omega根本無法相比，目不轉睛緊盯著自己的那張臉也有著難得一遇的魅力。

「……請問你是Alpha嗎？」

在道賢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怪異之前，一抹既視感便撲面而來，接著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回應道。

「對。」

那對眼睛……

「我是Alpha。」

長得一模一樣。

道賢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那人一聽見回答就頭也不回地邁開了腳步，大踏步走遠的模樣彷彿怒不可遏。道賢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

「你怎麼現在才來！」

就在這時，忍不住湊了過來的佳嵐衝著發愣的道賢就是一頓牢騷。難道要我特地來迎接你才行？早點來是會少塊肉嗎？自顧自地發洩了她的不滿之後，她又立刻用興奮的嗓音說道。

「喂，你看到剛剛那孩子了沒？是這屆的新生，是不是長得超可愛的？」

剛剛還覺得他似乎年紀很小，結果已經二十了。白皙的臉龐和精緻小巧的五官，完全正中佳嵐的喜好。

「我們系的？」

道賢這麼問道，徹底放棄對他的興趣。無論長相如何、費洛蒙如何，如果是同系的那就沒必要考慮了，要是牽扯不清，只會讓校園生活更加累人。

「嗯，我問要不要聚餐，但他說有事就走了，超冷淡，話也沒說幾句。」

「看來他不是很喜歡喝酒吧。」

「可惡，那不行耶……」

「妳的良心呢？人家還只是新生。」

「我又沒有要勾引他，只是想招他進社團啊。那孩子一看就很認真。」

佳嵐連根本就不懂的面相學都搬了出來，還忍不住惋惜剛才沒能要到手機號碼，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中意他。

「我聽助教說，他的名字也很好聽。」

「他叫什麼？」

兩人的對話直到此時，道賢都還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隨口附和而已，反正同系的早晚會打到照面，好歹能認個長相。

問題出在從佳嵐口中吐出的那個名字。

「聽說他叫宇然，宣宇然。」

「……」

聞言，道賢寒毛直豎，瞳孔放大，呼吸也變得粗重，他連自然而然外流的費洛蒙都徹底阻斷，毫不遲疑地轉身朝那人消失的方向奔去。

「喂，你要去哪！喂，金道賢！」

他的行徑就跟瘋子沒兩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貓捉老鼠似的把正門周遭全翻了個遍。雖然有找到幾個穿著相似的人，遺憾的是其中並沒有宇然的身影。

「……唉。」

機會總是突如其來。毫無預兆的相遇，讓他如齒輪一般反覆運行的日常出現了轉折點，原以為再也無法碰面的緣分，卻倏然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出現。

原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其實只是因為不忍回顧才深埋在心底，一發現自己有機會解開這團糾結的線團，心情便迫切得連一根稻草都不願放過。

若質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他也無話可說，他很清楚，是自己先選擇了離開，事到如今才想挽回實在很可笑，無論那心情是對重逢單純的喜悅，抑或在那之上的留戀，或者對於小時候魯莽搞砸的關係遲來的後悔。

可以確定的是，無論他有多懇切，那都不是戀愛的心情。

◎

起初，道賢決定靜靜等待。等到新學期的開學，等到宇然出現在他眼前，等到佳嵐把他拉進社團。

他希望，這一次不是出自刻意策劃，而是以自然而然地相遇作為開端。

「你認識名叫宣宇然的這個人嗎？」

當潤雨這麼詢問的時候，道賢心中開心得快飛了起來。儘管他早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但這下連剩餘的一丁點不確信也消除了。

「他好像認識你。我以為他是想加入社團，但好像也不是。如果認識，今天佳嵐有叫他來新生說明會……」

他絕不想輕率地採取行動。畢竟此前兩人的關係已經鬧僵了一回，這次更想慎重行事，要不是佳嵐趁著酒意上頭糾纏著宇然，道賢也沒打算率先搭話。

「哦，宇然多了很多朋友嘛？」

佳嵐發起酒瘋來多少有點煩人，無論對方是誰，她都會表現得格外親暱，要是對方不反對，甚至會有肢體接觸。偏偏那天她就連費洛蒙也有些失控，讓宇然格外不自在，道賢全都看在眼底。

「這位大姐，妳不要老是……」

「文佳嵐又在倚老賣老了是嗎？」

極度緊張的肩膀縮了起來，用衣袖掩著嘴角、緊貼著牆壁的模樣簡直就像一隻豎起尖刺的刺蝟。他至今還是厭惡Alpha啊。道賢將這件事牢牢記在心底。

「他不是覺得不舒服嗎？」

道賢裝作有意無意地卡進佳嵐和宇然之間，並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佳嵐的費洛蒙，接著給緊張到打起嗝來的宇然倒了杯水。直到道賢開口勸整個人僵直的宇然喝點水，他這才伸手拿起水杯。

「……謝謝。」

低沉許多的嗓音已經不同於往昔，相比於當時纖細的少年音，現在的嗓音變得沉穩且成熟。四年，原來如此漫長。這個事實令他半是慶幸、半是惋惜。

「我說的就是他。」

佳嵐頂著滿臉酒意，在當事人面前不顧禮儀地大肆議論。「我說的沒錯吧？」道賢明知這很失禮，依然忍不住觀察了宇然的臉龐。

在昏暗的燈光下，白皙的面孔仍舊清晰，雖然瘦了很多，但五官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依然長得和秀香一點也不像，圓滾滾的眼睛也毫無改變。

「……確實。」

佳嵐說了什麼來著？好像是說他長得超可愛吧。要是分不清可愛和漂亮的區別，那這句話也不算錯。畢竟道賢從四年前就知道他的眼睛很大、鼻子也很挺拔。

「我可以說平語嗎？」

事到如今，說不定可以告訴對方過去的事了，他不禁這麼想。既然都已經成了往事，應該可以開誠布公地坦承一切，如此一來，至少能成就一段好的緣分，成為對方記憶中一度可以依靠的人吧。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宣宇然。」

但不同於道賢，宇然似乎根本不願與自己相認。他抱著一抹疑惑確認了名字，但宇然仍舊裝模作樣地裝作不認識的樣子。不是「鮮于，然」而是「宣，宇然」，糾正著他的口吻聽起來格外堅決。

「啊，宇然。」

四年前教過的學生考上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科系的機率有多高？聽說他是美國留學回來的，但以他的條件，分明可以留在那裡繼續升學。

「真是偶然啊。」

如果真是偶然，他多希望這是不可抗力，於是他決定索性一切從頭來過，依照對方希望的裝作不認識。只要兩人的關係一步步慢慢累積，說不定有一天，宇然會先開口喚出「老師」兩個字。

「……還好吧？」

他對宇然有在抽菸的事實感到意外，但也不算太驚訝，他也曉得宇然有一半是因為對自己感到不自在，這才跟著朋友出去。真正令他吃驚的是從宇然嘴裡冒出的那句話。

「他笑的時候好虛偽，很討厭。」

這給他帶來極大的衝擊，還有一些受傷。他有多無言就有多錯愕，有多錯愕就有多詫異。

四年，不多也不少正好四年。那段時光漫長得讓宇然的外貌和聲音都有了改變，而如此久別重逢的宇然卻認定自己的笑容只是虛假。

他認為宇然不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畢竟自己總是掛著偽裝的笑容這一點，道賢很有自覺。然而，那個「宇然」卻一眼看穿了這個事實，實在令他困惑。

道賢連一次也不曾在宇然面前擺出虛假的笑容。四年前也好、現在也罷，他面對宇然時總是真誠的。

或許就是因為這句話讓他產生了一股傲氣。儘管知道這很幼稚，他還是希望宇然能認可自己並不虛偽。其他人也就罷了，他獨獨不希望在宇然心中留下這樣的污名。

幸運的是，他有許多機會能夠消除這份誤解。兩人週五上了同一堂課，宇然也加入了英文古典名著閱讀社。他雖然偶爾會露出不自在的樣子，但被問起時又露出不知如何作答的樣子相當可愛。

「……應該常常有人說學長個性很差勁吧？」

這個評價他生平只聽過兩次，一次是出自秀香口中，另一次就是宇然。

就這樣，連著幾週時間，道賢力所能及的一切都為宇然做了。不僅幫他搞定了課表、協助他的課業，還請他吃了會令秀香倒抽一口氣的廉價垃圾食物，生來連車門都不曾自己開過的少爺，最中意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巧克力和便宜的辣炒年糕。

這段日子過得很有意義。宇然逐漸適應社團的模樣、紅著臉揉捏耳垂的樣子，還有喝醉後用英文飆罵的模樣，全都讓道賢看得很開心，偶爾心裡也會有些癢癢的，但他總認為這只是因為自己心情激動而已，並沒當一回事。

「那今天就去宇然家裡念書吧。」

讀書會實際上是個衝動的決定。以宿營為起點，老是躲著他的宇然令他心生不滿，在圖書館裡硬塞紙條的Alpha也讓他十足掛心。從新生說明會那時他就有預感了，宇然的人氣高得不像話。

「這……這難不成是樣品屋嗎……？」

視野開闊的頂樓公寓。住在那間屋子裡的宇然，和四年前的他有著相似的氣質，儘管這裡確實比高牆聳立、宛如監獄的老家好上許多，卻仍抹不掉高處不勝寒的寂寥與清冷。

「你在找什麼？」

「杯子，不能這樣直接給吧。」

道賢先是因他聲稱的飲料出處吃了一驚，接著又見他連杯子放在哪都不知道，心裡暗暗笑了起來。

明明比較低的櫥櫃也會有杯子才對，宇然卻立刻從眼前最高的櫃子找起，那份單純確實很像他。勉強拿的話肯定會打破的……道賢腦中才剛冒出這個想法，杯子就立刻摔了下來。

「你總是……」

這種爆發力連道賢自己都覺得很驚人。他有料到杯子會掉落，但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真的能接住玻璃杯。他嚇得連費洛蒙都迸了出來，那對瞪得大大的雙眼裡清晰地映出自己的模樣。

「讓人放不下心呢。」

兩人之間僅有咫尺的距離。明明之前上家教時，道賢經常會在更近的位置望見那張臉，如此熟悉的距離為何會令自己如此緊張呢？

「呃、那個……我急著上廁所……」

宇然匆促逃離，道賢卻在原處待了半晌。隱隱留下的費洛蒙在肺部深處留下鮮明的痕跡，他知道，自己心跳加速的理由並不是因為差點破碎的玻璃杯。

◎

在回家的路上，道賢用錯綜複雜的心情整理著思緒。光是閉上雙眼，宇然都會浮現在眼前，他流露出的好感也令道賢心旌搖曳，逐漸變質的感情連名稱都有了變化。

那是戀愛的心情。是好感、是思慕。

然而，對於這不期而至的領悟，道賢甚至還來不及感到驚慌，就立刻找到了扼殺這份心意的方法。就在隔天，尹司機撥來一通電話。

─會長表示要見您一面。

這簡直就和死刑宣判無異。他連一次都不曾對秀香的聯絡感到反感，唯獨那天直覺特別糟糕。在下課後前往公司的途中，不祥的預感接踵而至。

「坐吧，不要站著說話。」

秀香乾脆俐落地省略了客套的問候。祕書端來一杯茶，但道賢沒有拿起杯子，只是直盯著秀香。時隔四年才再次見面，那張面孔仍和四年前沒有太大的差別。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找你來吧？」

面對她單刀直入的提問，一時答不上來的道賢不置可否地撇開了目光。他又沒有犯罪，但這時機確實不是時候。

「嗯……大概吧。」

聽見他的回答，秀香沉著地開口道。

「四年前，你就那樣離開之後，宇然病了很久。」

「……他病了？」

這是道賢前所未聞的情節。畢竟沒有人能告訴他宇然的近況，這也在情理之中。秀香看見道賢吃驚的表情毫不在意地說道。

「據說，可以算是一種相思病。」

道賢啞口無言。昨天見到的宇然，和四年前的宇然漸漸地重疊，兩人分別的那一刻的表情，至今還歷歷在目。

「他什麼都不願意吃，像病了的小動物一樣成天埋頭睡覺，哭得連水都喝不下，會生病也是理所當然的。」

冷淡的嗓音毫不留情地在他心上插了把匕首。她的語調明明單調又乏味，但聽在耳中仍覺得皮膚火辣辣地疼，或許是因為秀香的費洛蒙也重重沉了下來的緣故。

「送他去美國，也是因為我想著如果換個環境，或許能幫助他忘掉你。」

這麼看來，確實如此。宇然此前的目標是考進外語高中，並沒有打算留學的計畫，換言之，他沒有任何理由毫無預兆地離開韓國。

「傷成那樣的一個孩子，過了整整四年才回韓國。」

「……」

「你自己說說看吧。」

她的嗓音裡也帶著費洛蒙，沉重的氛圍一層層壓在他的肩上，秀香用冰冷的眼神緊盯著道賢，那目光令人直打寒噤。

「如果你是我，會放任你留在自己的孩子身邊嗎？」

道賢就像個罪人一樣深深低下頭去。腦子裡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就算秀香並不打算指責他，光是聽著這番話都令人感到羞恥。

「當初，把你安插到他身邊，是我的失策。」

儘管道賢沒有作聲，秀香還是逕自說了下去。緩緩垂下目光的她再次抬起犀利的目光。

「但是，結束這一切是你的責任。」

秀香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她微微揚起下巴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我希望，我和你的緣分不會到此結束。」

她的說法極其委婉，但也是她這一次不會再手下留情的警告。道賢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兩人的談話便劃下句點。

13金道賢（２）

窗外泛起了魚肚白，滔天的憤怒也從某個瞬間開始，化作一抹熹微的光。道賢用一隻手摀著眼角，眨了兩下僵硬乾澀的眼睛。

「唉……」

熬了一夜，他的腦子仍無比清明，宇然的背影好幾次浮現在眼前，也讓他多少找回了冷靜。儘管秀香沒有任何音信，但這並不是那麼重要的原因。

道賢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進浴室。他打算先沖個澡，再提早去學校。不能開車去，他便索性輕便地走路上學，順便讓腦袋冷靜冷靜，何況，要是先到教室前便等著，說不定還能遇上宇然。

「一切都太遲了，老師。」

「……」

冰冷的水從蓮蓬頭裡嘩啦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