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變舊

許多次都慶幸自己是活在這個時代，網路已生長成一片容納百川的大海，許多記憶中遺失的碎片都能從中打撈出來，我一次又一次，重遇遺失在歲月中的自己。

小時候電視上看的動畫片大多只播放一遍，那些只要錯過了便無法得知的結局與不可重溫的細節，只能在日後的回憶裡影影綽綽地浮現。還有許多被人海與塵埃掩蓋了的歌曲，在舊時光裡一旦放手，便真的就此失聯。

大概是從十年前開始，發現網路平台上有人會分享一些舊劇集或者是高清修復的動畫片段，不知是不是年代久遠、商業利益銳減的關係，它們並沒有被移除，我開始能夠在網路上重新尋回小時候匆匆一瞥的精采回憶。

當記憶溯洄，就像是時間穿越，你從時間的盡頭一下子往前飛越這麼多年的滄海，回到了那個蟬鳴不止的下午天。你看見小小的自己穿著校服，吃著那間早已倒閉的快餐店的熱狗，聚精會神地注視那台占了不少位置的箱型電視機。

小小的她看不見你，而你看清了她往後的餘生。

陪著她，你再一次地看到了那些電視上的畫面，那些片段牽引著大腦深處某一隅的震動，最終抖落了記憶上的灰塵，露出了殘缺的印象。

當新舊的畫面完全重疊的那刻，就像是失明的人重拾了空白的色彩，缺了一塊的拼圖終於歸位，彌補了時光中的留白。

你才知道自己原來看過的畫面不會消失，你只是忘記將它們放到哪個角落而已。

遇過的人與事，多稀碎也好，請相信它們一直都在。

在你的體內，在你的腦海，在其他人的回憶中。

總有一天世界會讓你們重逢。

──

當一個人有意識地生活二十多年，必然會感覺到時代的隔閡。縱使自己會努力追上時代的潮流去學習，但一部分的靈魂還是會棲息在那個少年時代，固執地喜歡那些過時的歌曲與電影，記得不便的童年曾經是如何取樂。並不是說自己待過那個年代就是最好的，但是最清楚那個年代的光輝及樂趣的，亦只有真正經歷過的我們。

老實說我不介意變老，也不介意被人喚作姐姐或阿姨。「老」只是一個相對的形容詞，十多歲的青年也可以被三歲小孩說「老」。以前我覺得零零後很年輕，最近聽到零零後說覺得自己很老了，不免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我學會享受老的感覺，喜歡後來的餘裕與鬆弛。是因為擁有與失去過，所以見怪不怪。

在餘生中不斷看見流行的輪迴，重新興起過去各種經典，以前沒有能力擁有的產品現在可以輕鬆購入不同色號，這些都是老去途中的幸福感。

有時看到年輕人對我熟悉的舊事物（比如磁帶片，MP3）感到完全陌生或好奇，也會對這份疑惑感到有趣。我們先來到這個世界，自然比後來的人見證過更多事物與科技的雛形，明白簡陋的快樂，也是一種快樂。

最近開始收集舊的絕版書與漫畫，雖然市面上有新版，但還是喜歡舊版的設計、間距和字體，那些細微的差異，使現在有能力選擇的我也變得不可將就。

朋友說不可太過念舊，會被人嘲笑。我搖搖頭。

──其實不是我偏愛舊的東西，只是，我愛的東西變舊了而已。

人亦是這樣。

還是喜歡有實體按鈕的機器，喜歡可以觸摸與試穿的衣服，喜歡熱感紙的收據與票根，喜歡可以立即見面的戀人，喜歡和我一起變老的你們。

痕跡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為了標記任何事物的衰老，而是提醒自己，有這麼一件事物、一個人陪你走過漫漫時光。而站在這裡回顧這份斑駁的你，是那樣的堅強和勇敢。

走過那麼多，才可以擁有那些海量般的回憶、閱歷與勇氣，然後看淡生離與死別。到最後時光已鈍，我還是會記得初遇時那些閃爍得銳心的衝動。

致那些我愛的事物，我愛的人啊：

到有一天我兩鬢白髮，你們在我心底裡，還是會如初見那般年輕。

然後在夢裡，讓我們再相遇多一遍，千千萬萬遍。

 

拒絕

C：

你擁有一個從不反抗的人生。

父母為你安排學業繁重的學校和興趣班時，你沒有拒絕。同學要你負責小組報告裡面最長部分的資料，你沒有拒絕。上司要求你加班，你也沒有拒絕。

你溫良地走向每條流向你的河川，靈魂被分割成無數條薄如蟬翼、透明的你，在陽光下反射出剔透而和煦的光。你被每個人所喜歡，時常奔向四面八方的呼喚，也時常找不到原來的自己。

後來你說你又戀愛了。不久，你又說對方想分手了。

那便分吧，你，依然沒有反抗。

從來沒有人告訴你戀愛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原因。親愛的，我來告訴你吧。

──你之所以接受他，只是因為你無法拒絕，但那不是愛。

他們說，你要學會愛了，你說好。

可惜他們忘記了教會你最重要的事。

「學會愛人之前，總要先說不。」

向那些令你傷心的事物說不，向與你的內在失聯的人說不。

因為愛的本質不是接受一個人，而是為了那個人，你甘願拒絕全世界。



 

我不在乎

我自認是一個情緒很穩定的人，我的內心不容易有波瀾，也不太有脾氣。我幾乎很少生氣，尤其是對與我愈少關係的人，我便愈能提高我情緒的閥值。

──情緒穩定的關鍵不過是因為，我不在乎了。

我不在乎對方的吼叫如何影響到我，因為我不想讓困住對方的情緒同樣困住我，於是能抽出身來看待大部分事物。

我不介意那些辱罵與猜疑，那些都是企圖將我扯下深淵的恐懼，但我不活在他人所建構的深淵裡。

我在乎的是我有能力做出改變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是不是處於我應該管、或者是值得管的範圍之內。

──不在乎是自私嗎？可能是的，但用情緒勒索讓你變成同樣悲傷的人，其實也是自私的。

就算是我愛的人，有時也無法與對方波動的情緒同步。因為我更想做的，是將情緒低落的朋友與戀人拯救。兩個人一起對罵或是痛哭，不會比一個人提出積極可行的建議有用。我也不忍心看見我愛的人沉沒在悲傷之中，而我束手無策。

有些人會問，不在乎就是沒有情感嗎？我認為不是的。我仍然會陪伴你，如果你想聽，我也會說出我的建議，只是我想，我們都不應該成為任何人的工具，陪伴只是為了說出他們想聽到的答案和得到他們崩潰後想要的結果──無論是有意或者是無意的。

我當然無法做到完完全全的不關心，但至少學會分辨什麼是有效的陪伴，別做了他人情緒的鏡子，僅僅反射出對方的悲啼，而誕生不出新的出口和改變。

情緒穩定的人不是冷漠無情的人，只是我擁有了選擇自己何時被人影響的能力。

親愛的，你或許和我一樣，依然心懷滿腔熱酒般的熱情，可是只能慢慢地暖著，只在自己真正需要的時候喝上一口，才能足夠支撐走過這個滿是劍芒刀影的世界。



／我要先在乎自己，

才懂得如何去在乎你。

正確地、有效地去在乎你。／

 

你不必懂我的詩

我的婚禮上有一個環節，讓我們互相讀出一封寫給彼此的信。我給他的信第一句是這樣寫的：

我的先生，你什麼時候才會看完我上一本書呢？

瞬間全席笑場，我望向穿著禮服的他，正在不好意思地苦笑。

這是實話──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完完整整看過我的文字，那麼應該只有我的編輯，然後便是正在閱讀的「你」。我身邊的親人與朋友，都未曾對我的文字表達過獨特的反應，其中丈夫，他是陪伴我寫作的人，卻肯定不是最了解我文字的人，這一點我最清楚。但是我從不傷心。

我可能在寫作上曾略感孤獨，然而後來我發現，愛我的人，其實並不需要明白我這份孤獨。

我們現在的家，沒有電視機，客廳裡除了沙發茶几，就是放著兩張並排的書桌。有這麼多個夜晚我們就雙雙坐在自己的桌前，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我坐在靠窗的那一邊，過去一年香港多雨，雨水會敲打窗戶，伴奏著冷氣機運轉的頻率，指尖敲打鍵盤的聲響以及他耳機漏出的音樂，各種聲音像透明的玻璃罩一樣包圍著我。我最喜歡這種時候，感到自由但不孤獨，眾生都寂靜，心中卻有一份輕盈的喧鬧。時間慢慢地走，墜入墨水般的夜色，我們遺失了要將心意吝嗇的念頭，什麼心聲都願意傾訴，什麼想法都可以提出，萬事皆可揮霍。

可是彼此之間還是會存在禁區，因為我們是這麼的不同。寫作時我喜歡寧靜，而他喜歡一邊聽著音樂或廣播一邊修圖；他喜歡廣東歌，我卻只愛日語與國語歌；我不喜歡外出，他卻永遠往外跑；我熱愛休息，他就覺得睡眠是對時間的辜負；我相信神佛，相信未知的宇宙，他卻堅信科學；我不懂他某些堅持，他亦不懂我的倦怠。

──於是我們都慶幸對方的不同，同時，慶幸對方不懂。

當人真的愛過才會明白，最愛你的那個人，不必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位。

因為不懂彼此熱愛的一切，卻仍然尊重，就會明白對方的堅持是自己無法擁有的特質。他能無懼我的恐懼，用著種種與我相反的想法，將我從自困的牢籠中拯救，一次又一次地予我新的自由。

有時即使面對愛著的那個人，所有解釋都是徒勞的。

所以我不用浪費時間尋找你的認同。你肯不肯定也好，並不會、亦不應減低我對理想的渴望。

我也無法向你說明博爾赫斯的詩為何有一種涼薄的浪漫，為什麼我又會為無數虛構的小說情節而哭得眼腫。又幸好你沒有文學上的執著，我便可以向你坦誠，哪本萬人追捧的經典其實是我最討厭的。

因為你不懂。

就好比，就算你每天給我看你調完色的照片，像視力測驗一樣問我有沒有什麼不同，我還是看不出那些差異。

你叫我選哪一張更好看，有時我會厭煩，像個孩子一樣發脾氣說：「不知道啦，就算我選了這個，結果你還是會選你內心早就決定好的那一張。」你便會傻笑，然後第二天你還是會問我同樣的問題，彷彿成為了你的習慣，每天晚上你都會興致盎然地問我的意見。你說是因為我沒有既定的偏見。

即使我不懂。

有這麼多細節始終不能得到解釋，但這種無法對彼此剖白的脈絡，像一團亂蓬蓬的毛線球，不解開便是它最可愛的形態，你我都願意當成遊戲把玩。

親愛的，我可能早就明白，有些視角，是無論我們一起生活，一起旅行，一起變老，都是永遠無法共享的。

那是生而為人的孤獨，亦是一個人的狂歡。

愛情並不需要解剖戀人的全部，將彼此的生活透明化，然後讓對方全盤接受，強迫對方理解或同樣熱愛自己的工作與喜好。相反，真正的愛容許你有隱身的時刻，同時有喘息及摸索的空間，給予足夠的信任及自由，去支持我愛的人成為更好的存在。

所以我愛你懂我的部分，也愛你不懂我的那些部分。而即使不懂，你卻從來沒有否定過那些你不理解的細節。你支持我去做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創作，永遠叫我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是極度理性的你留給我所有的天真與任性，使你給我的愛情更見純粹。

哪怕有一天，有一個人拿著熟悉的句子接近我，讀懂我寫過的那些晦澀的詩，知道我所有的隱喻，他亦不會是我愛的那個人。我會害怕這種想要看穿我的企圖，心中拒絕被任何人理解的後果。他可能只是喜歡文字中那個坦率的我，可是你，愛全部的我。

有些人的靠近是為了征服，你的靠近，是為了治癒我凌亂又破碎的生活。

是你靜靜地前來，在我們的世界以內止步於我所在的島嶼，守在外面，不打擾我的潮起與潮落。我此生若是孤島，愛我的人便是汪洋，你不會懂我的領土上所有經歷過的痛苦與感動，但是在海底深處，我只願接受你溫柔的相擁。

就如這一刻，我在你旁邊寫下這篇文章，並不害怕你會跑來讀懂我。心中始終會有一塊小小的領域並不希望任何身邊人靠近，我為這種只對你生效的秘密感到安心。其他人不重要，但因為在意你的想法，有時並不想被你看穿我的脆弱。

如果我迫你看完這篇文章，理解能力不佳的你，可能會對我說：

「我不懂你，可是我依然愛你。」

但是笨蛋呀。

我愛你，是因為我不懂你。

你讀不懂我，我也看不懂你，我們還有那麼多無法理解的部分，可以花上一生去好奇。

你就像那遙望著北極星的北斗星座，遙遙地守護我的孤單，用光捂熱我，給予我一生的浪漫。

你不明白也沒關係，我將用一生來寫你看不懂的詩。

你繼續愛我便好。

什麼時候，你才能讀懂那些詩人埋在文字中的浪漫呢？

Per aspera ad astra.

「願以此生漫長的旅途，抵達你所在的繁星。」

你定是不懂的，但從你給我的愛當中，我知道，你其實都懂。

我看著指間那發出光芒的印記，深信，同時願意用餘生來證明──

我們是彼此一生，互相守望與正在抵達的星晨。

閃耀而雋永。

宇宙裡千億個原子漂浮在星塵與各個星球之間，而你我，皆是彼此生命裡，最溫柔的賦形。

慢慢地變舊

許多次都慶幸自己是活在這個時代，網路已生長成一片容納百川的大海，許多記憶中遺失的碎片都能從中打撈出來，我一次又一次，重遇遺失在歲月中的自己。

小時候電視上看的動畫片大多只播放一遍，那些只要錯過了便無法得知的結局與不可重溫的細節，只能在日後的回憶裡影影綽綽地浮現。還有許多被人海與塵埃掩蓋了的歌曲，在舊時光裡一旦放手，便真的就此失聯。

大概是從十年前開始，發現網路平台上有人會分享一些舊劇集或者是高清修復的動畫片段，不知是不是年代久遠、商業利益銳減的關係，它們並沒有被移除，我開始能夠在網路...

餘生中遇見的驚濤駭浪 都是宇宙中的萬丈星光

總結是一種很難的事情，自帶一種塵埃落定的篤定感，所以我並不擅長總結自己。曾經有人問，你覺得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答不出來。但在寫完這本書的今天，若有人問過了三十歲的伊芙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我會說，我是個溫柔而堅定的人──我溫柔地面對命運，勇敢地相信美好。

回顧到目前為止的旅途上，見證過太多有關悲與喜的分離。而如今的我明白，即使需要面對生命中的種種背叛與別離，這亦可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愛因斯坦說過，時間存在的意義，便是讓任何事情都無法立刻實現。

你要等待，你要見證，你要承受。

而我想，生命，便體現在這些時間裡面走向終結的每個瞬間。在走向終點的幾十年時光裡，要如何見證人間值得、怎樣面對世事種種不公，又要如何擁有看見美好的能力……這些都是我一直以來在學習的力量。

摸索愛的各種形態然後進化成更豐富的靈魂，這便是成長。

一邊與愛對恃，一邊與愛恨結下的遺憾和解，度過每一天平凡的日常，這便是生活。

我跟世界上許多人一樣，在這些成長與生活的拉鋸之間不斷受傷。這十多年在不同國度工作、生活，被迫面對過生死，處理過親人和寵物的後事，亦感受過疾病在我所愛之人身上流連的種種折磨。無論怎樣熱愛這個世界，還是會被愛附帶的期望和價值誤傷，但我不會因為「所有美好都必會迎來終結」而質疑美好本身。

因為有終結，美好的時光才更見珍貴。

生命同樣，因有限期，才會產生無盡的恐懼和希望。

都是自然卻讓人容易忽略的真諦。

寫下這本書，便是想告訴包括自己在內所有脆弱的人，愛的可能與無能，以及它的美好與殘忍。愛穿插於不同關係、時間與國度之中，會有怎樣多彩或平凡的呈現，而我們又能如何去相信，愛，始終是生命中最值得追求的事。

你可以不和任何人談戀愛，但終生，你都要試著愛上自己。

然後漸漸明白，因為無論你有沒有被愛，你都應該是自由而美好的。

這個世界上有被愛拒絕的痛苦，也有因為愛而造成的傷害。愛人與被愛，很殘酷地，有時都無法稀釋生命中出現的苦難，但它能陪伴你去面對，去善後，去豐富虛妄的時間。

曾經有一位讀者對我說，喜歡我的文字，是因為我是一位不願沉溺於悲傷的作者，我如實地描寫悲傷，但從不停留在悲傷深處，文字的結尾總是有向陽而生的希望。他說，我一定是個樂觀又開朗的人。

當時我看見這段評價，不免有點心虛。因為現實中的我並不是永遠正面的，我會沮喪，也時常失敗和停滯，甚至以世俗的定義來看，我是個沒太大出息的人。

但我還是願意相信美好。

相信苦難也有它的美好。

我不是要強行解釋，亦明白有些苦難的發生並不存在意義。但經歷本身要如何詮釋，以及經歷過後的成長，均是我們自己的課題。每一天的麻煩、每件瑣事都是磨練自己的機會，既然它們要來折磨我的人生了，那我亦不要浪費，不如好好利用：

這一次被欺騙，下次便懂得分辨那些謊言。

被人唾罵過，對同樣的攻擊便會變得麻木。

遭遇過危難，就會獲得逃生的經驗。

此生要做個堅韌的對抗者，愈有猛烈的濤浪，便愈想推翻這個荒謬的世界，找到適合自己的裂縫，溫柔地鑽進去，放肆地發光發熱。

我知道自己未來還是會受傷，會陷入無盡的悲傷。然而感到悲傷不是我的錯，那是喜樂的對照，是生命的燃料。甚至可以說，我需要悲傷──但我從來不是一個歌頌和沉溺悲傷的人。我就好像一支不時蘸浸悲傷墨水的鋼筆，孜孜不倦地寫出溫暖的文字。我並沒有改變憾事的能力，卻有撫平傷疤的自由和勇氣。

這一本書算是我對十代與二十代生命的小總結，寫下愛，生死，亦有生活中必須夾雜的日常。這些年來我始終享受空中飛行的日子，記得試過從窗外看見過夢幻如畫的北極光，有時又彷彿能與星空觸手可及，到後來無法再飛翔，被迫墜落地上，變得失去生活方向。從來沒有說過，但過去這三年是我最低沉的時期，在那段時光，我努力從沒有盡頭的停擺中看出意義，卻沒有成功。

直到我讀到一段拉丁文的諺語──

Non est ad astra mollis e terris via

這並非星辰與大陸之間的坦途。

Per aspera ad astra

以此旅途，直達繁星。

那一刻，我被這段口耳相傳的文字感動得熱淚盈眶，也因此決定以它為今本書的名字。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本身，皆是媲美繁星的印記與歷程。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人類永遠熱愛追逐星光，因為那便是我們每個人生命的寫照。用著自己的光芒記錄時間，燃盡自己來照亮不知名的旅者，即使自己也是流浪於宇宙間的一粒塵埃。遙不可及的星星，那麼渺小又不起眼的存在，被噬人的漆黑包圍，永遠無法觸及同類，孤獨，卻因孤獨而浪漫。

但是你知道嗎？星星最閃亮的一刻，是它爆發毀滅之時。當它發出的光芒傳到你所在的時光的那個瞬間，它已經不在。

原來最耀眼的星光，源自毀滅本身，源自終結的美麗。

那樣的光芒可以穿越星系，時光，距離，種族，溫柔地照拂每個生命。

我希望成為繁星般的存在。即使幾十年後我不在了，在步向生命終點的途上寫下過的一字一句便是我的光，我給出過的愛也是我的光芒。我希望抵達你，包圍你，擁抱你，想要告訴你──

如果你無法感受和觸及光亮，那是因為，你便是光芒本身。

請選擇相信光。同時相信你便是光。

我亦一樣，在等待你未知的光來抵達我，感染我，溫暖我。

生命大多暗淡平凡，但是每一天不管陰晴，穿越雲層之外，宇宙中星空的光芒都那樣璀璨。

我們用漫長而精采的生命見證，自己便是黑暗裡最耀眼的繁星。

餘生儘管需要走過驚濤駭浪，但請不忘抬頭看向夜空，努力抵達屬於你的萬丈光芒。

餘生中遇見的驚濤駭浪 都是宇宙中的萬丈星光

總結是一種很難的事情，自帶一種塵埃落定的篤定感，所以我並不擅長總結自己。曾經有人問，你覺得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答不出來。但在寫完這本書的今天，若有人問過了三十歲的伊芙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我會說，我是個溫柔而堅定的人──我溫柔地面對命運，勇敢地相信美好。

回顧到目前為止的旅途上，見證過太多有關悲與喜的分離。而如今的我明白，即使需要面對生命中的種種背叛與別離，這亦可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愛因斯坦說過，時間存在的意義，便是讓任何事情都無法立刻實現。

你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