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咲舞無法沉默》

第一話　黃昏研修

１

那是發生在世紀末前後的事。

花咲舞一如往常，在早上八點後抵達工作現場。早她一步抵達公司的上司相馬健，正一臉嚴肅地閱讀著報紙。向窗外望去就能看到的、大手町一帶的建築物，就在一月微光的拂照之下。

分行指導組所屬的小房間，位在東京第一銀行總行大廈四樓，事務部辦公區的一角。雖說是組，其實也就只有稽核相馬、舞，以及兩人的上司次長芝崎太一，總共三人罷了。

「相馬先生你怎麼了？我看你眉頭都擠在一起了。」

「什麼怎麼了，當然是因為這個啊！」

相馬舉起左手拿著的報紙，在斗大標題的文章上敲了幾下。

上頭的印刷字體大到不用走近也能一目了然。

『東京第一銀行，可能遇上空前的赤字危機。』

那是經濟報紙金融專欄的頭條新聞。

泡沫經濟崩壞後，整個日本瞬間墜入不景氣的谷底已有大約十年—

換句話說，那就是所謂的消失的十年。但即便是經過十年的現在，銀行這個業界也彷彿還在無法望見出口的山洞裡徘徊。

「大概是前些日子隼建設公司的事露出破綻了吧，那一擊對我們的影響可不小啊。」

語畢，相馬發出唉唉的嘆息聲。

主承包商隼建設公司倒閉是在去年九月發生的事。東京第一銀行作為主力銀行，一直在支援陷入業績不振的該公司，光這間公司就帶給他們兩千億圓的不良債權。

所謂的不良債權，簡單的說就是拿不回來的貸款。

「多虧這筆債，本來很期待拿到的冬季獎金也那個了啊。」

「反正相馬先生本來也拿不到多少吧。」

聽到舞不以為然的話後，相馬瞪了過去。

「就是因為已經沒有多少了，被砍了一筆才更傷好不好。真好，妳倒是一派輕鬆，我可是還有在泡沫時期花大錢買的公寓的房貸，每個月還要繳些有的沒的，這樣就夠辛苦了，更別提那間公寓現在掉到只剩一半的價格了。」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話，銀行職員才會被大家討厭的喔。再怎麼被砍，銀行的獎金也比一般企業能拿到的多了。現在這種時期，能普通地生活著就已經要感謝上天了。」

「或許是這樣沒錯啦，但看到這種報導還是讓人很沮喪啊。」

相馬再次嘆了口氣。

「船到橋頭自然直囉，而且讓我說的話，雖說造成了幾千億的赤字，但實在很難想像真的有這麼多錢耶。」

「妳能這麼想還真是幸福啊，狂咲，真是太好囉。」

「狂咲」是花咲舞的外號，因為她有時候會突然暴怒發飆。

舞正想反駁相馬聽似小瞧自己的玩笑話，卻在這時聽到身後傳來了可怕的呼氣聲，她不禁轉過身去。

這不是芝崎次長嗎？不曉得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的。說到這個，這兩天他因為研修留守小房間，看來從今天開始回歸職場了。

「哦喔，是芝崎次長，早安，研修還好嗎？」

舞如此問道。

「一點也不好喔，花咲小姐。」

芝崎搖搖晃晃地走向自己的位置，才剛走到就唰地讓自己微胖的身軀癱在椅子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的人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一大清早的這是怎麼了？太突然了吧。」舞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其實我直到昨天都在參加年長者管理階層研修啊。」

「年長者管理階層研修？哦喔，就是那個『黃昏研修』嗎？」

說到這裡，舞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樣說很傷人耶，幹麼要用黃昏這個詞啊。」

芝崎一臉沮喪。

在東京第一銀行內被稱作「黃昏研修」的這個研修中所教導的，是類似為了步入第二人生的知識技能。

「你有同事以外的朋友嗎？」

「你有可以稱作是興趣的嗜好嗎？」

「從銀行離職後，下屬願意做人情陪吃飯的時間頂多只有兩年喔……」

參加研修的年長行員在這樣的煽動之下，內心生出一股焦躁感，並發現了一個事實。

也就是他們在銀行供職數十年，不僅沒有本業以外的興趣，還不顧家庭一頭栽進工作裡拚命，這樣一路走來的人生就要迎來毫無半點成就的結局了嗎！

「我在那兩天裡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上班族的人生是很無常的啊。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麼能拿來說嘴的興趣，我的人生根本沒有未來。」

雖然芝崎這個男的向來說話都特別誇張，但他似乎真的受到了不小的文化衝擊。

「接下來的人生，必須靠自己去開拓。」

芝崎的眼神充滿著不安。「他們還跟我說，你想怎麼活下去呢？不能靠銀行，要靠自己的力量！明明以前他們都說只要進到銀行工作，一生都會風平浪靜的，有像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嗎！」

「不必為還沒發生的事情擔心—順其自然啦，芝崎次長。」

「花咲真幸福啊，什麼煩惱也沒有。」

雖然芝崎沒有惡意，但那句話卻讓人不太舒服。然而在舞做出反駁之前，他突然就將話題轉到公事上了。

「啊，對了，方便請你們去一趟赤坂分行嗎？」

「赤坂分行？發生什麼事了嗎？」

對於相馬的提問—

「好像發生了一點問題。」

芝崎摸了摸肥厚的脖子，繼續說道：「聽說是客戶的機密資料外洩了。」

「資料外洩……嗎？」

舞不禁與相馬對望了一眼。

現今社會，資訊安全管理可是經營銀行的要點。倘若洩漏了客戶的資料，就是嚴重到能夠登上新聞頭條的大事。

然而芝崎只是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當然不可能是從我們這邊外洩出去的，總之不知道是從哪裡洩漏，所以紅快餐希望赤坂分行能夠調查這件事，結果在討論的過程中似乎讓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你說的紅快餐是那間連鎖餐廳嗎？我念大學的時候，學校附近剛好就有一間，我還滿常去那裡吃的。」

舞開口說道。

「對對對，就是那間紅快餐。」

芝崎點頭稱是。「好像是因為分行不肯給予正面回應，所以鬧到客服中心了。」

「那還真是不好辦。」

相馬皺起眉頭，他有這樣的反應也是很正常的，照理說，像這種與客戶端發生的問題理應要由分行自行解決。然而客戶卻選擇越過他們直接告到客服中心，簡直就是分行的恥辱。

「客服中心有跟赤坂分行聯絡，請他們要妥善處理，但那之後好像還是有收到紅快餐詢問狀況如何。」

簡而言之，就是事情尚未解決。

「客服中心的室長因為這件事大發雷霆，剛才和我們辛島部長聊了一下，希望我們可以仔細調查原委後再向他報告。」

辛島伸二朗是被視為將會成為執行董事的事務部部長。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知道你們很忙，還是要麻煩你們跑一趟，不好意思囉。」

說完想說的話之後，芝崎次長抬頭看向研修那幾天堆積成山的未批准文件，再次深深地嘆了口氣。

２

「我們聽說紅快餐的內部資料有外洩的情形，請問是怎麼一回事？」

相馬開口發問之後，赤坂分行經理奧平光彥立刻變了臉色，不高興地與坐在旁邊的融資課長鳴澤宏樹四目交接。

「還能有什麼事吼，你上個月不是才剛拜訪他們的總務部長回來嗎？說什麼展店計畫外流了，請我們要好好調查的。」

「展店計畫？」

客服中心的報告書上粗略記載了「內部資料」，他們還以為鐵定是員工的銀行資料外洩那類跟財務有關的資料，看來並不是這樣。

「沒錯—喂，把那張地圖拿過來。」

一旁的鳴澤課長抽出資料夾中的地圖，將之攤開在桌上。

奧平繼續說道：「這張地圖上標示了過去一年紅快餐計畫展店的地方。」

只見東京都內二十三區的地圖上，共有十處被貼上紅色與藍色的圓形便利貼。「聽紅快餐說，藍色是有按照計畫開設新門市的地方，紅色的則是最後取消展店的地方。」

放眼望去，藍色有三個，紅色有七個，看來取消的地方比較多。

「那就是有一半以上都沒按照計畫展店了，取消的理由是什麼啊？」相馬問了之後—

「你們知道大飽口福嗎？」奧平開口問道。

「我記得他們跟紅快餐是同行，也是一間連鎖餐飲吧。」

「沒錯。」奧平點了個頭。「大飽口福是分布在東京近郊的郊區型家庭餐廳，但最近卻進軍東京都內了。」

奧平再次將視線移回到地圖上，接著說道：

「貼著紅色標籤的這四間店，早在紅快餐開店的更之前，大飽口福就已經在那裡展店了。剩下這三間店雖然是因為跟地主交涉不順才取消的，但就算是偶然，也不應該會重疊得這麼誇張，這是紅快餐提出質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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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棲息於淤水中的魚
第三話　霧氣中的攻防
第四話　失控衝撞
第五話　神保町奇談
第六話　第51區
第七話　小卒之戰
特別收錄短篇　去問問看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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