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沉魚

第一章：保安課

　　李白從錢箱裡拿起三捆「錢磚」抱在胸口，全是一千面額的大鈔，總數是一百萬元，紮成捆的，挺堅實，挺沉手的，就跟抱了三塊紅磚頭沒什麼區別。他要走的路，就幾公尺遠，但他走得身子發熱，頭腦也發熱，氣喘吁吁的。

　　可李白不是因為抱著這麼多錢要往家裡搬而激動，而是因為站在櫃檯前的那傢伙，那個王八蛋，正揮舞手槍，大聲催他快點，快點！否則就斃了他！

　　李白看了一眼，那傢伙頭上蒙著白色的絲襪，兩隻在裡面滾動的眼珠閃著凶光。李白心想，那傢伙肯定是看了電影，而且內容是與銀行搶劫有關的，然後學著銀行搶匪如法炮製，將絲襪套在頭上，以防被監視器拍下臉。但可惜沒有學到家。

　　李白看到襪子上，有兩塊地方是黑色的。對了，是黑色的。這麼看著又想著，李白他就忍不住了，突然「噗哧」一聲，就笑出聲來，他心想這隨手套上的，肯定是穿過的破襪子。不臭死了？他下意識地想用手搧搧鼻子，無奈兩隻手都沒閒著，他馬上感受到胸口堆著的「磚頭」的壓力了。

　　這時，櫃檯窗前的那個傢伙聽見笑聲，就揮了手槍，用槍口點來點去，高聲喝住李白。

　　「不准笑，再笑就斃了你！」

　　李白被嚇了一跳，只好止住笑聲，將剛出口的那半句笑聲猛地吸了回去，慢慢地移步挪過去。他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那就是走過去，再勸他拿下那襪子，還要告訴他，這樣做，好不衛生呀！你媽媽沒這樣教育過你嗎？但他的嘴巴只是動了動，沒有說出話出來。

　　李白朝櫃檯窗口移過去，越來越接近了！那個蒙臉匪徒見他走過來，突然用槍指著他，大聲斥喝。

　　「你，站住！別動！你想幹嘛？」

　　李白停下來，「你腦子有病呀？」他真想大聲叫罵。

　　但李白說出的話卻是：「你不是要錢嗎？」他站著不動。

　　那個傢伙回過神來，趕緊揮了揮手槍，大叫起來。

　　「快拿過來！快點！」

　　李白抱了三捆錢走了過去。真夠沉的，就跟抱了三塊磚頭。他用右手拿了一捆錢，遞過去。那傢伙用左手接過了。李白猛地往他手上一放，就趕緊抽了回去。那個搶匪也嚇了一跳，趕緊將錢抓了過去。李白定住身子，再遞過去一捆。那傢伙也接住了，放在第一捆錢上，有點搖搖晃晃，上面那捆錢動了起來，眼看就要掉到地上。

　　李白心裡驚叫一聲，啊！與此同時，他手右手一伸，想走去幫他扶穩，但馬上意識到什麼，就猛地將手收了回來，腳步也猛地停下，但慣性讓他的身子還是往櫃檯窗口方向稍稍傾斜地搖晃了一下。

　　雙方都愣一幾秒鐘之後，李白想將第三捆錢拿在手上，然後遞過去。他想盡快將事情了結掉。

　　那個搶匪一時犯難了，此時他如同玩雜耍一般。他一隻手拿了兩捆錢，就跟拿了兩塊磚頭一樣，夠吃力的，手在抖呢。而另一隻手拿著槍，也沒閒著。他遲疑了一秒鐘後，就將左手上的兩捆錢抱在胸口，準備騰出手去再接第三捆錢。

　　就在搶匪一低頭，準備用下巴壓住那兩捆搖晃的「錢磚」的瞬間，李白將手上那捆「錢磚」砸在他腦袋上，就砸在太陽穴上。似乎沒有什麼大的聲響，搶匪哼也沒有哼一聲。李白就聽到咕咚一聲，就像聽到一截大木樁倒在地上。兩捆錢也滾落在搶匪的身旁。

　　但隨即響起「砰」的一聲槍響。後面的李清照「啊」地驚叫了一聲。李白扭過頭去看，就看見她捂住鼓鼓的胸口，一灘鮮血從她的手指縫流了出來，迅速染溼了她的衣服了，鮮紅的顏色與白色的襯衫形成強烈的反差。她滿眼驚恐地望向李白。壞事了！肯定是手槍掉地上時走火了。

　　李白不禁也「啊」地尖叫一聲，睜大眼睛，卻發現大家都扭過身子望著自己！

　　李清照就坐在他身後不遠處，也一臉不解地望著他。

　　李白一驚，抬頭看了眼前面，看見電視的螢幕上還在播放，是一些有關銀行搶劫的紀錄片。他沒有馬上清醒過來，有點睡眼惺忪。他揉著眼睛，等意識清醒過來後，他不好意思地對大家笑了笑。

　　原來，剛才他看著就犯睏了，便將眼睛閉上，想偷偷打瞌睡，沒想到就做起了惡夢。這時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重新回到大夥的中間。

　　紀錄片一結束，保安部部長唐大鐘站起來，指著李白喊，「你，過來！」讓他到前面來。

　　李白開始不知道是喊他，也轉過頭看。

　　「就你了，別看了！」唐大鐘指著他。

　　李白不解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怎麼，叫我？幹嘛呀？」

　　唐大鐘說，「沒錯，是你，快點吧。」然後問他，如果遇上剛才影片中的狀況，他會做出什麼反應，並讓他為大家做個示範。

　　李白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就磨蹭著站起來，他不願上去。唐大鐘可沒放過他，堅持要他上去示範。大夥也在跟著起鬨，說快點吧，大家等著完事回家呢！李白被催得沒辦法，只好站起來，拉開椅子，慢騰騰地挪到唐大鐘的面前站好，由於沒有心理準備，他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準備好沒有？」唐大鐘問他。

　　李白有點遲疑，說：「讓我想想嘛。」

　　「哪有時間讓你想啊。」唐大鐘大聲笑了。

　　李白有點生氣了，說：「我需要時間。」

　　「那好吧，給你三分鐘。」

　　唐大鐘說完，就將衣袖一擼，將左手腕的手錶露出來，很嚴肅地看錶。等他喊，到時間了，就從櫃子上，拿出一根警棍說，這是槍，他說搶匪如果將槍伸進櫃檯窗口，問李白如何處理這種突發事件。

　　李白腦袋發昏，他伸手抓了抓頭髮，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想了想，慢慢從口袋裡掏東西。大家都很興奮地看著他，看他能掏出什麼來。他將手拉出來後，掏出一包面紙。

　　大家見狀，就轟地大笑起來！

　　李白有點不高興了，嚴肅地說，「笑什麼笑！」他說這面紙就當是一捆「錢磚」吧，然後他將這捆錢拿在手上，慢吞吞地遞上去給唐大鐘。唐大鐘伸手一接，李白就突然用手抓住他的「手槍」，用力一扭，將他的手腕反轉過來。

　　唐大鐘一點也沒有防備，他的手腕被扭了，大聲喊，「哎呀，我的媽，疼呀」！還哧了牙齒嘶嘶地吸著涼氣。

　　看見這一幕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聽見喊疼的聲音，李白趕緊放手。

　　唐大鐘輕輕甩了甩手，十分不滿地責備說：「你怎麼來真的？！」

　　「本能反應嘛。」李白有點不好意思。

　　唐大鐘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然後從桌子上拿了份文件，大概是「三防」（防火防盜防搶）工作之類的資料。唐大鐘邊翻邊問大家，對剛才李白的表現，評價如何。

　　大家急著想回家，就齊聲喊了起來，「很好！好啊！」

　　「好？好個屁！」唐大鐘接了大家的話喊了句。

　　這話將大家嚇了一跳，都愣住了沒說話，畢竟他們都不是保安專業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心想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人士來弄吧，就靜靜地等著。

　　唐大鐘看大家都望著自己，就說：「李白將我的『手槍』搖來擺去，一旦走火，身邊的同事不就遭殃了嗎？」

　　哦，原來是這樣！大家鬆了一口氣，然後等著看唐大鐘做示範。

　　唐大鐘卻讓大家先提問。

　　「搶匪挾持人質，怎麼辦？」丁小路問他。

　　唐大鐘看了一眼文件，然後說，搶匪手上有人質，當然首先是保護人質的安全，在這個前提下，如果搶匪的手槍伸進窗口，可以乘其不注意，迅速用力抓住其握槍的手，用力反扭過來將槍奪下。但記住，槍口千萬不能對著自己或同事。他放下文件，又拿起那根警棍，做講解和示範奪槍的動作要領。

　　李清照跟著問，「有炸藥呢？」

　　「問得好！」唐大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嚇了大家一跳，他說這問題提得好，「槍好辦，我們有防彈玻璃，但炸藥嘛，是有點危險，如果在櫃檯上撂炸藥，就要馬上抱頭臥倒在地上，因為炸藥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是斜著向上的。」

　　「那放毒氣呢？」賀蘭又問了一個問題。

　　唐大鐘在用左手撫摩著右手掌，大概是剛才砸疼了（這個細節李白注意到了）。他說：「很好，你們想到了這個問題。如果搶匪放毒氣，大家記住啦，千萬不能開啟『二道門』（員工進入營業場所的專用通道門），否則正好中了搶匪『引蛇出洞』的詭計。」

　　大家一聽就笑起來，說我們都是人啊，應該是「引人出屋」才對嘛。並且議論紛紛，說要是不走，那不全都在裡面燜做一屋的死屍了？

　　唐大鐘見鬧哄哄的，就趕緊制止大家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他接著往下說：「總之，遇見搶劫的情況，一定要鎮定，沉住氣，先給搶匪少量的小面額鈔票，然後大聲問其他同事──有沒有大鈔？有沒有大鈔？以此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要想辦法拖延時間，讓其他人尋機報警。」

　　大家又開始議論說，哪有這麼傻的搶匪呀，還聽你調遣指揮擺布？

　　李白這時完全清醒了。他突然變得情緒高昂起來，他說要是李清照等女同事遇見這類事情就好辦啦，沒那麼多麻煩事，三兩下幾招就將問題解決了。

　　李清照聽了不解地望著他。

　　唐大鐘也覺得奇怪，就讓他說說是如何好辦。

　　「你是搶匪！」李白一本正經地立正身體，然後指著唐大鐘。

　　唐大鐘叫了起來，「你胡說什麼呀？」

　　「這不是假設嗎？」李白還讓他扮演搶匪。

　　唐大鐘只好拿了那根警棍，扮演搶匪，「搶劫！」他指著李白喊。

　　大家都睜大眼睛，想看看李白如何應付這個場面。

　　李白有點醉眼迷離，好像自己真的進入了角色。他瞥了眼唐大鐘，突然像女人般尖著嗓子，「哎呀」地叫了一聲，馬上假裝暈倒在地上，頭一歪，然後順勢一滾，滾到櫃檯下面，伸手按下報警器的紅色開關，嘴巴還「嗚嗚嗚」地模仿警報聲。

　　大家都轟地大笑起來，將巴掌拍得啪啪亂響，還有人猛力地拍打桌子，拚命對著李白扮鬼臉。李清照笑疼了肚子，笑到最後，只能捂住肚子彎著腰，臉上有笑容，還有眼淚，卻沒有聲音了。

　　唐大鐘瞪著李白，足足有幾秒鐘沒有說話。他大聲制止大家的轟笑，滿臉怒氣地盯住李白。

　　「你就不能嚴肅點嗎？！唯恐天下不亂！」

　　李白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一臉委屈地說：「你們笑什麼呀，我可是認真的！」

　　唐大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問大家，「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啦！」大家異口同聲地喊。

　　唐大鐘沒立刻放大家離開，又強調了一遍保安工作的重要性，他希望大家平時要注意演練，以備不時之需。他見大家交頭接耳，就提高聲音大聲說：「防火，防盜，這都好對付，畢竟不會傷人死人，但搶，這就嚴重得多，也困難得多，搞不好，還要傷人死人的！」他邊說邊用手指敲打桌面，將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他身上。

　　他哇啦哇啦講了一通，說完就收拾起桌子上的文件，轉到其他處室去宣講保安資訊，指導如何展開「三防」保安工作。

　　大家望了眼唐大鐘的背影，偷偷地舒口氣，又將眼睛轉向葉平凡。他這時站起身子，咳嗽了幾聲，他的嗓子由嘶啞轉為清晰。近來存款少了幾千萬，他心裡正煩，這幾天可能菸抽多了。葉平凡將本週大事看了一遍後，又不點名批評了某些同事沒按規矩辦事。

　　李白感到大家的餘光朝向自己。他裝作事不關己，將十指插在一起，假裝認真聽講。

　　葉平凡又扼要地將手上的文件看過一遍，加重語氣強調大家要愛崗敬業，幹要幹好，省得被淘汰。他囉嗦了半個小時，才宣布每週例會結束。

　　臨散前，他拿了個會議紀要讓大家蓋章，以示會議精神都已經傳達給各位員工了，劃清各自的責任嘛。

　　大家便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乒乒乓乓地站起身，抓了自己的私章叭叭地蓋上，然後收拾東西，放進抽屜裡鎖上，還拉了拉，才放心離開，嘩啦啦衝向門口，趕緊回家。

　　丁小路走了幾步，被椅子絆了一下，他哎呀呀地尖叫了一聲，裝作就要倒地的模樣。他兩隻手朝上舉了做投降狀，還單腳金雞獨立，樣子十分的搞怪滑稽。

　　大家便看著李白笑了起來。

　　「我可要翻臉啦！」李白嚴肅地說：「我是認真的啊！」

　　大家又轟地大笑起來！

　　出了大門，一看，天已經完全黑了。

　　李白又累又餓回到家裡，一看家裡空空蕩蕩的。楊小薇還沒有回來，屋裡沒有一絲人氣。他換了拖鞋進客廳，丟下手中的公事包，進浴室洗了個臉，出來打開電視，將音量調大，一邊聽著電視裡的人說話，一邊踱進廚房做晚飯。

　　他將米倒進電鍋，又拉開冰箱取菜，卻發現只剩下幾根菜心了，葉子都枯了，葉子的水分被吸乾了。他有點洩氣，突然覺得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他覺得沒勁，便砰地關上冰箱，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發呆，電視裡的聲音和人物和他互不相關。

　　楊小薇快八點鐘才回來。她開門進來，就發覺氣氛不對勁。電視的聲音，在屋子嗡嗡地滾動，將屋子塞得滿滿的。她感到透不過氣來。她將肩上的包包掛好，換了拖鞋進客廳，將電視的音量調小，然後走到沙發邊，拍拍李白的臉頰。看他還在發呆，就用下巴朝飯桌示意，「嘿，開飯啊。」李白還坐著沒動。

　　「怎麼啦？」楊小薇搖搖他。

　　李白用手抹了抹臉，說，「沒事啊。」

　　楊小薇拉著他的手搖了搖，說她餓了。「我們去名典咖啡屋吧。」李白說著就用力站起來，他腿有點發軟，剛才上樓時，他已經被左鄰右舍的飯菜香味弄得飢腸轆轆了。

　　李白拉了楊小薇走出家門，下樓就揮手攔了輛計程車直奔目的地。

　　車裡，楊小薇好奇地看著他說：「你中了樂透呀？」

　　李白嘿嘿勉強一笑，「即使是窮人，也有坐計程車的權利吧？」他扮了個鬼臉。

上部　沉魚

第一章：保安課

　　李白從錢箱裡拿起三捆「錢磚」抱在胸口，全是一千面額的大鈔，總數是一百萬元，紮成捆的，挺堅實，挺沉手的，就跟抱了三塊紅磚頭沒什麼區別。他要走的路，就幾公尺遠，但他走得身子發熱，頭腦也發熱，氣喘吁吁的。

　　可李白不是因為抱著這麼多錢要往家裡搬而激動，而是因為站在櫃檯前的那傢伙，那個王八蛋，正揮舞手槍，大聲催他快點，快點！否則就斃了他！

　　李白看了一眼，那傢伙頭上蒙著白色的絲襪，兩隻在裡面滾動的眼珠閃著凶光。李白心想，那傢伙肯定是看了電影，而且內容是與銀行搶劫有關的...

上部　沉魚
　　第一章　保全課
　　第二章　唐詩對宋詞
　　第三章　李白式幽默
　　第四章　心驚豔遇
　　第五章　演習課
　　第六章　蜜蜂的浪漫
　　第七章　錢味
　　第八章　夢想與憤怒
　　第九章　夢遊一樣
　　第十章　劫案後遺症
　　第十一章　錢事
　　第十二章　輪迴
　　第十三章　魚的活法
下部　奔馬
　　第一章　學習課
　　第二章　娛樂城
　　第三章　牌局
　　第四章　討債人
　　第五章　江湖
　　第六章　皇朝夢
　　第七章　無心快語
　　第八章　生日夜
　　第九章　離婚事
　　第十章　替身
　　第十一章　新寵
　　第十二章　卡通狂
　　第十三章　童真
　　第十四章　父與子
　　第十五章　理想主義

上部　沉魚
　　第一章　保全課
　　第二章　唐詩對宋詞
　　第三章　李白式幽默
　　第四章　心驚豔遇
　　第五章　演習課
　　第六章　蜜蜂的浪漫
　　第七章　錢味
　　第八章　夢想與憤怒
　　第九章　夢遊一樣
　　第十章　劫案後遺症
　　第十一章　錢事
　　第十二章　輪迴
　　第十三章　魚的活法
下部　奔馬
　　第一章　學習課
　　第二章　娛樂城
　　第三章　牌局
　　第四章　討債人
　　第五章　江湖
　　第六章　皇朝夢
　　第七章　無心快語
　　第八章　生日夜
　　第九章　離婚事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