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陸尚揹著紙、帶著錢，趕在晌午人多之前進了觀鶴樓，進去後他直接找上福掌櫃。

可巧，福掌櫃剛從外面回來，一看見陸尚，當即趕了過去。

「你總算是來了，這些天少東家問了好幾回呢！」

陸尚道了歉。「這些天一直在外頭走訪，好在也算有點收穫，這不一有苗頭，我就趕緊來找您了。」

「走走走，到上面去說。」福掌櫃親自引他上樓。

等兩人坐下後，福掌櫃竟沒有先問及生意，而是小心問道：「前些天我本想去找你的，但走在半路碰上急事，不得不返回來。不過我聽見有人說，陸家村有個秀才，也是叫陸尚，敢問陸公子……」

陸尚沒有拆穿他拙劣的謊言，微微點頭。「正是在下。」

便是早有猜測，福掌櫃還是震驚了。待他再反應過來，更是難以理解。「敢問陸公子為何不繼續唸書，反做起了生意？」士農工商，商籍向來是排在末等，福掌櫃不明白，陸尚放著好好的秀才身不要，為何自甘墮落來做商戶？就像他們少東家，為了能有參加科考的資格，只能將戶籍落在母家，這才逃開了商戶的身分，有機會上場科考。「陸公子可知，一旦入了商籍，那之前的秀才身就不作數了，且家中上下三代皆不可入朝為官，這不是捨本逐末嘛！」

陸尚根本沒想到，經商還有這等限制。

就算他沒打算再行科考，聞言也不禁感到詫異。「那我現在還是農家子，只要不入商籍，是不是就不受影響？」

「此言差矣，陸公子不入商籍的話，許多大生意是做不了的，畢竟這些生意都要簽契，文書要拿去衙門落章，沒有商戶證明，就落不下來的。再說還有商稅一事，不入商籍的話，公子怎麼算商稅呢？」

陸尚只好再向福掌櫃仔細打聽一番商籍之事。

原來在大昭境內，凡以經商途徑年盈利超過百兩者，皆需到衙門改入商籍，商稅按月繳納，二十稅一，比田稅的三十稅一略高一些。

至於經商的範疇，那可就多了。

大至商會，小至街邊攤販，只要營收一高，除非躲躲藏藏不被發現，不然必少不得要入商籍，若因未入籍被人舉報，那除了需要補齊過往稅收外，還將面臨牢獄之災。

福掌櫃說：「若說完全沒有辦法，倒也不至於。陸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待得了陸尚肯定的回答後，又說：「你可以選一親近兄弟，將他從家中分出去，並獨一門入了商籍，你便可以他的名義行商，只需要每年給他一定的報酬即可。」

這種情況在許多地方都會出現，也是規避商籍帶來的弊端之最好方法。

雖說行商是比種莊稼賺得多，但這個時代，誰家不想出個讀書人？若是一舉高中，但凡能謀上個一官半職，那可就真的從此改頭換面，躋身士族了。

福掌櫃說的辦法確實也無不可，但對陸尚而言，並不合適。

陸家能分家出去單開戶籍的，也只有陸顯一個，而他與陸顯並無過多交情，且有王翠蓮在中間擋著，若真以陸顯的名義經商，只怕到頭來全是麻煩，還不知會出什麼大樓子。

陸尚想了想又問：「那若是入了商籍，還可以改回來嗎？」

福掌櫃皺著眉。「好像是有什麼條例，但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總歸不會是什麼簡單的法子，不然少東家如何會跟了母家的門戶？」

「行，我再好好想想。」陸尚接著說起這些天走訪各村的收穫，琢磨道：「我觀楊家的肉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觀鶴樓不考慮恢復與他們的供應關係嗎？」

福掌櫃搖頭。「話已經放出去了，斷沒有改口的道理。再說他家的鴨子好是好，總不是不可替代的，實在不行，我們就去鄰鎮進貨，與他們重拾合作是不可能的。」

「那好吧。還沒問過您這邊對肉鴨的要求是？」

福掌櫃想了想，索性去門口叫來小二，讓他去準備一隻避風塘鴨來，回來後又解釋說：「店裡還有幾隻鴨子，不過已經放了好些天了，沒有現宰的新鮮，公子將就著嚐嚐。」

等待的時間裡兩人也沒閒著，陸尚又說起蔬菜和鮮魚的事，只可惜他們這裡的菜全是自己種的，從外面採購的成本再低，也不如自己種來得划算，陸尚只能無奈放棄。

就是這魚……

福掌櫃說：「我們店裡用魚的料理不多，平日裡就是直接在街上買，大批數量的採買用不到，也就是一些零散貨。」

陸尚說：「那店裡不考慮增加一些魚羹、魚煲、烤魚什麼的嗎？」

福掌櫃頓時樂了。「公子可真是每每都有新法子啊！說起來上回你給的那張滷菜方子我們試了，還別說，味道是真的好，比之前那家還要好，我們這才換上沒幾天，老主顧們都稱道。少東家說了，公子信任我們，給了我們方子，我們也不能叫你吃了虧。那方子的價值也不好估量，你看是一次付給你三百兩，還是按分銷算，每賣出一份給你多少的紅利？」

陸尚沒想到還有這等意外之喜。

要說賺錢，肯定是拿分銷最合適，只要觀鶴樓營業一天，那他就有源源不斷的進帳，供給家裡的花銷不成問題。

但他還想要借觀鶴樓打開生意的路子，且原本他交出方子來，也沒想說多賺錢，能跟觀鶴樓的少東家套個交情就夠了。

思緒迴轉間，他很快就有了決斷。

「貴店信任我，願意給我個機會，還提前付了貨款，我也要對得起這份信任。那方子既然給了您和少東家，自然也就是你們的東西，福掌櫃要是想買個安心，那就給我二十兩吧，以後除了自家吃用，我肯定不會把方子說給第二個人。」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話是這麼說，福掌櫃卻是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可不能這麼占便宜……」

陸尚又跟他推託了兩句，最後以五十兩的價格將滷菜方子賣斷。

而這無疑又給了他新的賺錢思路。「不知福掌櫃有沒有時間，我請您吃一頓全魚宴如何？」

「全魚宴？」福掌櫃反應過來。「就是公子剛才說的魚羹、烤魚什麼的？」

陸尚微微頷首。「正是。」

福掌櫃笑道：「陸公子想請我吃全魚宴是假，想叫我觀鶴樓大量購入鮮魚才是真吧？」

陸尚彎了彎眉眼，但笑不語。

而福掌櫃於這事上也不全然拒絕，若是陸尚做出的魚味道真的不錯，酒樓裡添幾道新菜也不成問題。

「那成，我就等公子的消息了！」

「好，我和夫人正商量著搬到鎮上來住，等過些日子定下來，新居喬遷之日，便是請福掌櫃吃全魚宴之時。」

福掌櫃爽快應下。

正說著，避風塘鴨也好了，與之一齊送上來的，還有兩壺清酒。

福掌櫃親自介紹。「觀鶴樓的避風塘鴨以鹹甜口味為主，鴨肉外酥裡嫩，入口即化，滿嘴留香，配以香蔥、細糖更添風味，為防膩口，我們還搭配清酒，小酌怡情。」

動筷之前，陸尚先敬了福掌櫃一杯。

也不知為何，福掌櫃十分受寵若驚，連連應下，又吩咐小二多準備一份，招牌和炒菜、點心都備些，給陸尚帶回去。

既是為了諮詢對肉鴨品質的要求而來，陸尚便仔細嚐了這道招牌。

果然，不愧是觀鶴樓做大做強的底氣。

這鴨經多道工序處理後，全然沒了自帶的腥羶，而整隻鴨子從內而外全被特製的調味料浸透，香而不俗，滋味層層疊疊，自有妙處。

陸尚仔細品嚐後，也稍稍摸出了店裡肉鴨的區別。

這鴨子能做好，除了大廚的本事外，當然也離不開肉鴨本身的品質，店裡的鴨肉三肥七瘦，正是足夠多的油脂，才能承受住長時間的烤製，又將油脂完全浸潤入瘦肉中。

賣給觀鶴樓的鴨子不光要嫩，還要肥，更要肥得恰到好處。

福掌櫃問：「陸公子可有想法了？」

陸尚擦去嘴邊的油花。「曉得了，我大概知道是什麼樣的鴨子才能入得了福掌櫃和少東家的眼。」

「善！」福掌櫃快意道。

兩人酒過三巡後，福掌櫃眼中多了兩分迷離。

福掌櫃看著對面端坐的陸尚，忽然惋惜道：「可惜少東家回了府城，不然知道陸公子過來，一定要親自來見你的。」

「怎麼說？」陸尚好奇。

福掌櫃傾身往前湊了湊，低聲道：「也不瞞你，我家少東家啊，雖是時時為家中生意奔波，可那心實在沒放在生意上，少東家他啊，仍是想著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呢！你上回只留了家鄉名，卻不曾說過自己已是秀才，少東家後來才得知，可是後悔得不行，只覺得錯過了跟秀才討教的機會呢！還有你的夫人……這話好像不該說，但少東家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就是上次見夫人寫得一手好字，所以心生欽佩罷了。現在看來，原來是秀才公的娘子，難怪頗有才學。」

陸尚聽得好笑，再一次體會到了秀才身帶來的便利。

福掌櫃又說：「少東家說了，等下次跟你見面，一定要向你好好請教，若你能指點他過了鄉試，你就是他的大恩人，再生爹娘！」

陸尚一下子不知該接什麼話了。

眼看福掌櫃還要絮叨，陸尚可不敢再坐，他忙說：「這樣吧，時候也不早了，我還要趕回家裡，福掌櫃您看，今天要不就到這兒？」

「啊？這就走了啊？」福掌櫃拍了拍額頭，勉強清醒了幾分。他有些遺憾，但畢竟少東家不在，留著陸尚也沒其他事。他叫來小二，得知之前叫小二準備的東西都好了，便也不多攔。「那這些菜公子帶回去，也請夫人嚐嚐。」

陸尚道了謝，拎著食盒，從觀鶴樓離開。

辦完觀鶴樓的事，陸尚又去了牙行一趟，想打聽這鎮上出租或售賣的宅子。

鎮上空置的宅子不少，但要找個處處可心的，那便要多費心了。

牙人問：「老爺是想租還是想買，心裡價位幾何？」

陸尚道：「租或者買倒是不定，價格也有商量的餘地，我就是想找個治安好些、位置也不錯的，最好能有兩、三間房，再帶個小院子。」

其實他還有更多要求，只是一次全說出來，恐怕也叫牙行為難，倒不如挑出幾個最重要的，餘下的另外再說。

牙人了然。「那這樣的話，我倒有四、五處可以請老爺挑。這其中一處是在臨近郊外的地方，宅子大也清靜，治安雖不如鎮裡，但雇上幾個門房也就解決了……」

等牙人一一介紹後，陸尚又選了其中三個，親自過去看了看。

最後陸尚交付了三十文的訂金，這樣等下回再來，就還是這個牙人負責，有些好的宅院也會記得幫他留意。

牙人歡歡喜喜地送他離開。「那我就等老爺的好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陸尚又特意去了上回買膏脂的鋪子一趟，聽說又上了新的東西，專門用來搽臉的。

新上的膏脂價格不便宜，小小一盒便索價二兩銀子。

不過陸尚才用滷菜的方子換了五十兩，二兩一盒便二兩吧，他不光買了，還一下子買了兩盒。

而後便是街上的一些小食，專挑新奇的買。

陸尚也是最近才看出來的，姜婉寧於吃食上不挑，但更喜歡一些甜食，還有外觀好看精緻的，總能叫她歡喜幾分。

陸尚買了一包酥糖，又買了兩個用飴糖捏出的小玩意兒，最後便是一包裹滿砂糖的甜果兒，就此收了手。

這些吃食全被他藏在背簍最底下，還有從觀鶴樓打包回去的兩份點心，也被他另外拿了出來。

等把這些東西都放置好，陸尚才出了塘鎮，找到在老地方等著的龐大爺，上車等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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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陸尚揹著紙、帶著錢，趕在晌午人多之前進了觀鶴樓，進去後他直接找上福掌櫃。

可巧，福掌櫃剛從外面回來，一看見陸尚，當即趕了過去。

「你總算是來了，這些天少東家問了好幾回呢！」

陸尚道了歉。「這些天一直在外頭走訪，好在也算有點收穫，這不一有苗頭，我就趕緊來找您了。」

「走走走，到上面去說。」福掌櫃親自引他上樓。

等兩人坐下後，福掌櫃竟沒有先問及生意，而是小心問道：「前些天我本想去找你的，但走在半路碰上急事，不得不返回來。不過我聽見有人說，陸家村有個秀才，也是叫陸尚，敢問陸公子……」

陸尚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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