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福生剛離開，趙蓁就回來了。

「皇兄！」

趙霄恆見到趙蓁，便問：「妳不是去東宮了嗎？」

趙蓁點點頭。「皇嫂說，這邊才是正宴，讓我過來陪陪母妃。」

趙霄恆輕輕嗯了一聲。「妳皇嫂可有說什麼？」

趙蓁努力回想，道：「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對了，她說你會疼人！」

趙霄恆長眉微挑。「疼人？」

趙蓁表情認真。「沒錯，她是這麼說的。」

趙霄恆沈默一會兒，道：「罷了，妳快去陪嫻妃娘娘吧。」

「喔。」趙蓁有氣無力地應了聲，乖乖回到席位上找嫻妃。

她一走，趙霄恆又被人拉去喝酒了。

「捨得回來了？」嫻妃見女兒跑得小臉紅撲撲，讓宮女端了一碗羹湯，放到她面前。

趙蓁一坐下，便神秘兮兮地看向嫻妃。「母妃，我聽說姑母又調戲美男子了，是不是真的？」

嫻妃愣了下，道：「別胡說。」

趙蓁的好奇心一轉起來，是擋也擋不住的，見嫻妃不答，遂將腦袋轉向一邊的六皇子趙霄平。

「六皇兄，到底怎麼回事？」

趙霄平面露難色，語氣尷尬。「這……」

嫻妃道：「別為難妳六皇兄了，以為人人都像妳一樣，跟個皮猴兒似的。看熱鬧少不了妳，讀書、做女紅就不見蹤影。」

趙蓁有些不服。「六皇兄不也不愛讀書，日日躲在房中研究機關奇巧嗎？還整日紮風箏呢。六皇兄可以這樣，我為什麼不可以？」

嫻妃蹙了蹙眉。「妳這孩子，一說妳，就往旁人身上推，實在太過失禮了。」又對趙霄平道：「六殿下切勿放在心上。」

趙霄平憨厚一笑。「七皇妹說得也沒錯，我確實文不成、武不就，就喜歡做些小玩意兒，讓嫻妃娘娘見笑了。」

嫻妃溫和地笑了，念叨趙蓁。「看看妳六皇兄，比妳大不了多少，卻比妳懂事多了。」

趙蓁調皮地吐吐舌頭，又一溜煙地跑了。

「這孩子！」嫻妃實在拿女兒沒辦法，長長嘆出一口氣。

趙霄平道：「七皇妹性子活潑，討人喜歡，嫻妃娘娘不必擔心。」

嫻妃搖了搖頭。「若是長在尋常人家也就罷了，可蓁蓁偏偏生在皇室。皇室子女的婚姻，大多由官家決定，都是金尊玉貴的出身，誰又能包容誰呢？」

聽了嫻妃的話，趙霄平心頭微微一頓。

其實，並非所有皇室子女的婚姻都由皇帝作主，若母家足夠強大，也可以想辦法爭取。

只是，他沒這個機會罷了。

趙霄平緩緩抬起眼簾，望向殿中。女眷們個個衣著光鮮、爭奇鬥豔，有些人連說起話來也很做作，聒噪得很。

唯獨角落之中那個身影，靜靜地坐著，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田柳兒似乎感覺到什麼，抬起頭，不偏不倚地迎上趙霄平的目光。

四目相接的瞬間，田柳兒慌忙避開，低下了頭。

趙霄平唇角微抿，沈默地收回目光，隨即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田柳兒如坐針氈，低聲問小若。「什麼時辰了？」

小若回答。「快戌時了。」

田柳兒緊張起來，思忖一會兒，開口道：「是時候出去了。」拎起裙裾，悄無聲息地帶著小若離開了宮宴。

兩人出了集英殿，一路往後宮走去。

冬夜裡北風呼嘯，吹得人渾身發冷，但田柳兒的手心卻滲出了一層汗。

她快步繞過集英殿，走上人跡罕至的小路，一刻鐘後，才在一座破舊荒涼的宮殿前停下腳步。

守衛的御林軍見到田柳兒，向她行禮。「這麼晚了，田側妃還來探望麗妃娘娘嗎？」

田柳兒淡然一笑。「如今二殿下離京，我怕娘娘夜裡傷心，想來瞧瞧，不知大人可否行個方便？」

她說罷，小若掏出一錠銀子，塞給御林軍。

御林軍老練地收下，笑道：「好，田側妃可別待太久，不然小人不好交代。」

田柳兒點頭，帶著小若進入冷宮。

雖然麗妃被褫奪妃位，但還是二皇子之母，母族勢力如故。內侍省不敢得罪，便將她單獨安排在某座宮殿裡。

小若向御林軍借了一盞燈籠，在前方為田柳兒照路。

「姑娘，小心點兒。」

冷宮到了晚上就十分陰森，寒風一吹，院子裡的枯葉從地上捲起，沙沙作響，彷彿是人的腳步聲，讓田柳兒毛骨悚然。

她強忍著心裡的害怕，拾階而上，抬手叩門。

「麗妃娘娘，您在嗎？」

麗妃早算好了日子，知道今夜是太子大婚，一直在等田柳兒的消息。聽到田柳兒的聲音，立即打開了門，一把抓住田柳兒，厲聲質問。

「妳怎麼這時候過來，東宮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她入冷宮不過十幾日，身旁沒了人伺候，看起來蒼老不少。加上瘋狂的神情，看起來更多了幾分猙獰。

田柳兒猶疑一下，開口回答。「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娘娘當真要置東宮於死地？」

麗妃冷笑起來。「怎麼，妳心軟了？」

田柳兒看著麗妃，忍不住道：「太子和太子妃沒有做過對不起我們的事，娘娘這樣做，不怕報應嗎？」

「笑話！」麗妃的面容有些扭曲。「本宮若是害怕報應，便不會在宮中屹立多年了。」

她揪住田柳兒的手腕，眸色微瞇，語氣狠辣。

「妳不會動搖了吧？別忘了，妳還是昀兒的側妃，是二皇子府的人。若是妳不聽話，本宮自有辦法送信給昀兒，讓他好好『管教』妳。」

田柳兒面色一白，忙道：「娘娘，妾身知道錯了，一定會辦妥您交代的事。」

麗妃見田柳兒如此不經嚇，扯了扯嘴角。

「這就對了。本宮知道，妳嫁給昀兒，不是心甘情願的；昀兒這孩子年輕，也不太懂得體恤妳。只要此事一了，我們東山再起，妳想要什麼，本宮就給妳什麼。」

田柳兒被麗妃揪得手腕疼，掙脫開來。

「現在太子在集英殿大宴賓客，太子妃獨自守在東宮，要放火也不難。」田柳兒頓了頓，道：「難的是，放了火之後，如何撇清干係。」

麗妃胸有成竹地笑了。「妳可記得大理寺抓到的歌姬？」

田柳兒回想著。「之前誣告太子的那個？」

麗妃頷首，幽幽道：「不錯。」

田柳兒有些不解。「這件事與歌姬有什麼關係？」

麗妃道：「幸虧官家命黃鈞查案，他看起來人模人樣，沒想到也是個廢物。黃鈞只抓到了歌姬，卻不知她真正的來歷。」

田柳兒詫異地看著麗妃。「那歌姬不是您和二皇子安排的嗎？」

「想利用一個卑賤的歌姬將太子拉下馬，這麼愚蠢的事，本宮可做不出來。」麗妃笑得輕蔑。「只有薛拂玉那個蠢女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田柳兒愣住。「娘娘的意思是，歌姬案是皇后設計的？」

「沒錯。」麗妃的聲音帶了一絲隱隱的興奮。「他們想敗壞太子的名聲，讓常平侯府主動退婚，沒想到東宮有人站出來，扛下這件事。而後，那歌姬怕事情敗露，想捲走銀子逃跑，正好撞到了本宮手上。」

麗妃說著，面上越發得意。「這麼好的把柄，怎麼能不抓在手中呢？」

田柳兒大為震驚。「所以，您就讓廖姑姑看著那歌姬？聽說歌姬神志不清，難道也是您故意為之？」

麗妃一笑。「歌姬整日想著逃跑，本宮自然要想些法子絆住她。況且，她吃了混思散，即便旁人將她劫走，她也不可能恢復神志，成為證人，只能為本宮所用。」

她說罷，雙目緊緊盯著田柳兒。「妳記好了，今晚得手之後，去鳴翠宮，到本宮妝奩下的暗格中找出解藥，設法拿進牢裡，讓歌姬吃下去。

「接下來，妳想法子讓歌姬指證皇后，只消揭露皇后利用歌姬陷害趙霄恆之事，以官家多疑的性格，定會覺得今夜東宮那把火也是皇后所為。唯有這樣，本宮才有機會出去。妳記住了嗎?!」

田柳兒凝視麗妃。「之前大理寺審案，即便他們將歌姬案算到您的頭上，您寧可受罰，也不肯說出皇后的計謀，就是為了今日？」

麗妃下巴微揚。「那是自然。皇后得知大理寺抓到歌姬，便曉得我有了她的把柄，這才急著將本宮打入冷宮，簡直是鼠目寸光。」

田柳兒不可置信，這計策環環相扣，招招狠辣，麗妃居然早就打算好了，不但要放火殺害太子妃，還要將一切罪責推到薛皇后身上。

這樣一來，便是一箭雙鵰！

麗妃見田柳兒不說話，催促道：「妳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快去，機不可失！」

田柳兒神色複雜，帶著小若離開了冷宮。

此時，門口的御林軍已經不見蹤影。

田柳兒抬眸看去，狹長的甬道中，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她定了定神，穩住腳步走去，微微福身。「參見太子殿下。」

趙霄恆緩緩轉過來，身上的喜服還未更換，華麗繁複的衣紋在月光照耀下，顯得高貴又威嚴。

他沈聲開口。「如何？」

田柳兒回答。「都招了。」

趙霄恆牽了牽唇角。「很好，有勞田側妃了。」

田柳兒小聲問道：「殿下打算如何？」

趙霄恆道：「她敢害孤的太子妃，孤自然要一報還一報。後面的事，就不用田側妃操心了，但孤會保證妳和田大人的安全，這一點大可放心。」

田柳兒行禮。「多謝殿下，妾身先告退了。」帶著小若，身影消失在甬道裡。

趙霄恆立在黑暗之中，慢慢抬起眼簾，凝望破敗的冷宮。

這座皇城金玉其外，冷宮卻像其中敗絮，充滿了詛咒與殺意。

片刻後，趙霄恆緩緩出聲。「于書──」

于書拱手。「小人在。」

趙霄恆淡淡吩咐。「孤還要去集英殿走個過場，這裡交給你了。」

于書道：「小人領命！」

趙霄恆轉過身，離開了冷宮。

集英殿裡，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靖軒帝大宴群臣，酒席從集英殿內一直擺到殿外，大臣們傳杯換盞，華臺上歌舞昇平。

趙獻最愛飲酒，加之今日又是趙霄恆的大婚，更是興奮，喝得紅光滿面，見誰都要稱兄道弟。

「福生，殿下去哪兒了？」趙獻抱著酒壺，目光在大殿裡轉了一圈，沒有看到趙霄恆的身影。

福生笑著回答。「世子，方才殿下喝了不少酒，恐怕是出去解手了。」

趙獻哦一聲。「今日高興，多喝些也無妨。日後有太子妃管著，不見得能這麼盡興，哈哈哈哈……」

他話音未落，便見福生驚呼著迎上前去。「殿下！」

趙霄恆面色泛紅，在于劍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走過來。

福生連忙問道：「殿下，您沒事吧？」

趙霄恆擺擺手，推開于劍，自己站穩。

大臣們見趙霄恆回來了，紛紛圍上前，想向他敬酒。

趙獻自然不甘落後，見到趙霄恆，登時來了精神，抄起酒杯塞到他手中，接著斟滿。

「殿下，我等你一晚了！」他也幫自己倒了杯酒。「祝殿下三年抱倆，兒孫滿堂！」

一名文官道：「世子，殿下連洞房都還沒入呢，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兒孫滿堂了？」

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獻有些尷尬。「何必這般咬文嚼字，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嗎？」

趙霄恆一笑。「承嚴書吉言，一杯怎麼夠呢？」當著眾人的面，連飲三杯。

一旁的大臣們見了，交口稱讚。

趙獻見趙霄恆如此給他面子，更是起勁，急忙替趙霄恆添酒。

趙霄恆喝得連站都站不穩了，福生和于劍慌忙扶住他。

寧頌離得不遠，見狀快步走過來。

「世子，別灌了，今日殿下喝得夠多了。」

趙獻一聽，忍不住嘟囔。「這才幾杯呀？」

福生低聲提醒。「世子，太子妃還在東宮等著呢。」

趙獻頓時醍醐灌頂，哈哈大笑。

「沒錯、沒錯，是我糊塗了，快送殿下回東宮。良辰美景，春宵一刻，豈可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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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福生剛離開，趙蓁就回來了。

「皇兄！」

趙霄恆見到趙蓁，便問：「妳不是去東宮了嗎？」

趙蓁點點頭。「皇嫂說，這邊才是正宴，讓我過來陪陪母妃。」

趙霄恆輕輕嗯了一聲。「妳皇嫂可有說什麼？」

趙蓁努力回想，道：「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對了，她說你會疼人！」

趙霄恆長眉微挑。「疼人？」

趙蓁表情認真。「沒錯，她是這麼說的。」

趙霄恆沈默一會兒，道：「罷了，妳快去陪嫻妃娘娘吧。」

「喔。」趙蓁有氣無力地應了聲，乖乖回到席位上找嫻妃。

她一走，趙霄恆又被人拉去喝酒了。

「捨得回來了？」嫻妃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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