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教父的商業機密

我曾在二○一八年訪問演員兼導演沈炯來。面對機緣之下得以一見的大導演，我慌張地提出各種問題。在超過一小時的訪問最後，我問：「你覺得能夠製造出趣味、逗笑觀眾的祕訣是什麼？」

沈導演稍作猶豫，接著像是要說什麼商業機密一樣，淡淡地笑著說出一個詞，那就是「預期之外的笑點」。他說：「是因為我用動作行為打破了大眾的預期，所以才好笑。比方說我們走在路上的時候，如果突然把手扶在牆上，其他人一定就會問『為什麼要扶著牆？』這時扶著牆的人就說句意想不到的話：『因為我怕牆會倒。』不光是這樣就好了，如果他的朋友說：『你有病吧，走了啦！』然後把那個人拉走，在這時牆壁真的倒塌的話，就會爆出更大的笑聲。」

沈導演還被稱作鬧劇大師，這裡的鬧劇（slapstick）指的是「用肢體引人發笑的喜劇（而不是用話語）」。表演鬧劇的人通常動作會比一般人要大。打招呼時，如果一般人鞠躬四十五度，演鬧劇的人就會鞠一百二十度，然後跌倒，這也是「預期之外的笑點」。

綜藝節目《無限挑戰》的成員或許是最積極使用鬧劇手法的諧星之一。他們不斷演出跳脫預期的行動，讓「肢體搞笑」這一詞蔚為風潮。有些鬧劇甚至不是刻意安排的，像是原本好好坐在椅子上卻突然意外摔倒，或是徒手抓住飛來的羽毛球等。

在法治規範相對比較寬鬆的網路節目中，鬧劇則越來越跳脫大眾預期。比方艾菲卡TV的直播主鐵鉤在進行吃播時，做出了「嘔吐」的鬧劇：把食物吃進去又吐出來，然後再次吃下。在他之前，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會這麼誇張，行為大大顛覆了人們的預期。鐵鉤之所有擁有高人氣，甚至被譽為艾菲卡TV的總統，就是因為他數年來不斷製造出嘔吐級的「預期之外的笑點」。

而如今，許多網路直播主不僅和鐵鉤一樣表演嘔吐吃播，還試圖做出更具刺激性的鬧劇，但終究還是不能踰矩。任何想要給予趣味的行為，只要會給一個人帶來痛苦，那麼就是不道德的行為。如同前面所述，影片內容裡就算包含了特異、轉意、激變，只要會使人反感，就不能算是有趣的影片。



《海賊王》的成功祕訣，不只是「義氣」

《海賊王》是一本連載二十多年、全世界最暢銷的漫畫作品，但它的人氣卻越發不如從前。《海賊王》越來越無趣的原因，和前面說到的《無限挑戰》變得無趣的理由相似。

簡單介紹一下《海賊王》，這部漫畫的主角是一位叫魯夫的少年。漫畫講述吃了「橡膠果實」這個惡魔果實的少年魯夫，為了成為海賊王而出海，在航海中發生一連串的故事。因為誤食橡膠果實的關係，魯夫的身體可以像橡膠一樣伸展，擁有滑稽的超能力，以及只要進到海裡就會全身無力的副作用。對於必須在海上打架的海賊來說，他各方面的條件都不太有利，但魯夫仍然夢想當海賊王。他和夥伴們一起衝破各種試煉和逆境，朝著夢想前進。然後就和一般講述成長的影片一樣，原本弱小的魯夫越來越強，並將自己的劣勢打造成優點。

仔細分析《海賊王》成功的原因，首先就如《無限挑戰》的成員在平均以下一樣，主角魯夫這個角色設定本身也是在「平均水準以下」。《海賊王》作者尾田榮一郎曾坦白說，他是故意讓魯夫吃下會使身體變弱且變滑稽的果實；儘管還有很多果實可以賦予角色很厲害的能力，他還是選擇這麼做。

事實上，賦予英雄漫畫（英雄電影）「平均水準以下」能力，這種設定並不常見，畢竟不是搞笑漫畫的主角需要表現滑稽。比如，光看《七龍珠》或《灌籃高手》這些英雄漫畫的主角就能知道，雖然他們的智商也許和魯夫一樣低，但能力卻很出色，是屬於「平均水準以上」。《七龍珠》的主角孫悟空，從小戰鬥力就無人能企及；《灌籃高手》的主角櫻木花道也是，他擁有運動員必備的身材和體能，條件相當優秀，幾乎到了無可匹敵的程度。

相反的，魯夫的能力看起來毫無用處。實際上一開始他的能力也不是那麼強，身體可以像橡膠一樣伸展的能力感覺也不怎麼厲害，與其說是優點，不如說是缺點；再加上他還是隻「旱鴨子」，這對海盜來說，是非常致命的要害。

不過，像這樣英雄漫畫中罕見的「平均水準以下」的角色設定，不僅擾亂了英雄漫畫類型的設計，隨著劇情發展，還開始發揮了這個人物設定真正的價值。因為能力在平均以下的主角，從原先孤軍奮鬥到最終戰勝逆境，這樣的激變幅度比其他英雄漫畫要大的許多，就像《無限挑戰》初期成員罕見地挑戰成功一樣。橡膠果實的能力原本感覺只會妨礙生存，戰鬥中卻帶來意外的結果；而主角滑稽的言行和低智商，反而吸引實力堅強的夥伴聚集，幫助海賊團壯大勢力，讓原本鬆散的一切步上正軌。當缺點變成優點，讀者會因為_那個激變感到不知所措、專注，並感受到情緒宣洩。比方，當只有一隻腳的英雄在戰鬥中獲勝，讀者不知所措與專注的程度，一定會比好手好腳的英雄來得高，這是因為激變幅度不同的關係。

至於對該作品的批評，則從魯夫在「頂上戰爭」失去了自己的哥哥艾斯之後開始。《海賊王》在魯夫於這場戰役戰敗後，休載了很長一段時間，而連載再次開始之後，作家講述了魯夫和夥伴們「兩年後」的故事。休載前後的故事氛圍完全不同，因為包含魯夫在內，海賊團成員們在兩年來各自投入了訓練，實力增強，不可同日而語了。就像《無限挑戰》的成員由平均水準以下發展到平均水準以上一樣。

重新連載後的魯夫和夥伴們，可以輕易打敗過去甚至連交手機會都沒有的可怕敵人，而捉拿魯夫的懸賞金，也在幾個月間從三億一下子躍升到十億，使魯夫馬上成為海上的第五位皇帝，被冠上「五皇」之名，其成長令人刮目相看。然而這個成長顯然成了毒藥，在各方面都變得完美且厲害的魯夫，無法像之前的劇情那般帶來巨大的變化。

《海賊王》的趣味起於能力在平均水準以下的主角，用滑稽且一點也不強大的能力，擊倒似乎無法戰勝的敵人。這種激變和打破類型的獨特之處，關鍵都在於魯夫被設定成平均水準以下。但是自從魯夫晉升到平均水準以上後，激變的幅度變小，而被打破的英雄漫畫類型也復原了，這就是為什麼《海賊王》會失去趣味。

搞笑教父的商業機密

我曾在二○一八年訪問演員兼導演沈炯來。面對機緣之下得以一見的大導演，我慌張地提出各種問題。在超過一小時的訪問最後，我問：「你覺得能夠製造出趣味、逗笑觀眾的祕訣是什麼？」

沈導演稍作猶豫，接著像是要說什麼商業機密一樣，淡淡地笑著說出一個詞，那就是「預期之外的笑點」。他說：「是因為我用動作行為打破了大眾的預期，所以才好笑。比方說我們走在路上的時候，如果突然把手扶在牆上，其他人一定就會問『為什麼要扶著牆？』這時扶著牆的人就說句意想不到的話：『因為我怕牆會倒。』不光是這樣就好了，如果...

【目錄架構】

前言

第一部　趣味的祕密

趣味必然讓人慌張與專注
趣味的三大法則
嬰兒最初感受到的趣味──遮臉躲貓貓
趣味具有科學依據
搞笑主持分分鐘都在製造趣味

第二部　趣味的開始

路上的櫻花也蘊含趣味法則

1　特異：與一般事物、狀態相比，明顯不同
為什麼我們喜歡湊熱鬧？
創作者就像巫師，要燒起來觀眾才買單
奉俊昊和怪奇比莉的特異之處
打破類型就能成功
《無限挑戰》束的「真正」理由
肉麻台詞的成功法──金銀淑的高段位設定
解密如何設定「名劇」角色
好看的內容要有「鮮味」
狗血劇為什麼讓你邊罵邊看？
一個「求關注」的世代
很潮、氛圍感，都是在追求有趣
什麼事都不做反而更有趣

2　轉意：改變想法與意義
諧音哏永遠不死
詩是轉意的趣味
讓評審笑掉大牙──戲謔仿作
意料之外的趣味──隱喻
自然紀錄片為何收視長紅？
歌手為什麼要用新名字發表？
用開頭一句話打破成見
搞笑教父的商業機密
「犯人到底是誰？」推理驚悚片的吸引法則
一句話翻轉觀眾想像
你愛看的運動，透露你偏好的趣味模式
為什麼我們愛看留言？反應的重要性
你發現了多少趣味──審美的源頭
為什麼一定要在美術館觀賞藝術？

3　激變：狀況突然發生巨變
同一時間繼續收看的力量──《天空之城》
在Netflix追劇的理由
蜘蛛人人氣下滑的原因
《海賊王》的成功祕訣，不只是「義氣」
如何將「情節」玩出趣味
美劇《無照律師》為何能延續十年高人氣？
「改頭換面」型內容──人類打造的激變
朴贊郁的復仇為何是藝術？
巧妙混和兩個傳統情節──《醉後大丈夫》
情節大雜燴──《星際救援》
千萬觀影人次電影的內容公式
情歌就是要大起大落才吸引人

4　特異、轉意、激變的終極效果：緩解壓力與創造內心掙扎
「內心掙扎」的起點──特異、轉意、激變
過年──內心掙扎最激烈的時刻

第三部　趣味的完成

1　「絕對有效」的影片製作法
從企畫目的中找出特異、轉意、激變
絕不失敗的影片企畫法：加法
史蒂芬．金的商業機密
高檔的毒舌製造困境
時間製造出的簡單趣味
觀察類綜藝受歡迎的祕訣：「評論」與「解說」
人氣美劇《摩登家庭》與《紙牌屋》的「反應」趣味
止不住的樂趣：影像的「四秒法則」

2　尋找趣味的黃金比例
趣味的1:1.618
要笑才好笑
我們為什麼會覺得可愛？──可愛動物的魅力
用一個場面讓所有人感受恐怖
超越恐佈的恐懼──怪誕詭異
消逝帶來的動人美感
如何讓趣味看起來「有創意」
最有創意的搞笑藝人──劉在錫
顛覆千年觀點的趣味性──立體派
什麼是「B級」？
為什麼你看不懂《天能》卻仍覺得好看？

第四部　趣味的放大

增強劑1　「關聯性」
為什麼你會發現朋友換了大頭貼？
為什麼國家隊比賽讓人心跳加速？
為什麼懷舊會打動你？
「復古」與「新復古」的人氣差異
「真實故事」引起關注

增強劑2　「共感」
百萬YouTuber 如何創造「共感」：配合觀眾視角
「在最低的地方說故事」
詩人製造花香的祕訣
使塗鴉成為藝術──凱斯．哈林
內容的共感力──蜘蛛人與機智醫生
「唱出大家都認為是在說自己的歌」──皇后合唱團

增強劑3　「不穩定性」
閉眼搭雲霄飛車就沒那麼可怕
伏筆、轉折、麥高芬
「正牌」太空打造出的不穩定性
《寄生上流》為何能席捲坎城與奧斯卡？
值得讚賞的劇透
不穩定性帶來的饗宴──《絕地求生》

增強劑4　「匱乏」
挑動歧視本能的衝擊內容
孤獨感是內容趨勢
為何「吃播」受歡迎？「我吃，是因為我孤單。」
「人緣好」是種匱乏？人氣王與邊緣人的無限反覆
通識節目在韓國留存的「悲傷」理由
成功的電視劇會挑動「多數的匱乏」
偶像引起的匱乏感
打動狗狗與人類的人──訓狗師
「意義」為內容注入趣味
「安慰人心」的內容魅力

後記

【目錄架構】

前言

第一部　趣味的祕密

趣味必然讓人慌張與專注
趣味的三大法則
嬰兒最初感受到的趣味──遮臉躲貓貓
趣味具有科學依據
搞笑主持分分鐘都在製造趣味

第二部　趣味的開始

路上的櫻花也蘊含趣味法則

1　特異：與一般事物、狀態相比，明顯不同
為什麼我們喜歡湊熱鬧？
創作者就像巫師，要燒起來觀眾才買單
奉俊昊和怪奇比莉的特異之處
打破類型就能成功
《無限挑戰》束的「真正」理由
肉麻台詞的成功法──金銀淑的高段位設定
解密如何設定「名劇」角色
好看的內容要有「鮮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