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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百歲的被害人

抵達的楓園並沒有特別拉起封鎖線。媒體車輛也還沒有到場，停車場風平浪靜，一名背駝得極嚴重的老人從廂型車被扶上輪椅，極緩慢地下了車。從竹脇部長的口氣，圭介還以為發生了轄內難得一見的凶殺案。

不過走進樓內後，現場還是亂成了一團，該園的員工和鑑識人員忙進忙出。圭介走到正向貌似護理人員的女子問話的學長伊佐美背後。

「我來晚了。」

圭介小聲招呼。伊佐美輕點了一下頭，很快地打住和工作人員的對話，帶領他到案發的房間。

「你聽說狀況了嗎？」

伊佐美問，圭介搖頭：「沒有，都還沒聽說。」

「被害人叫市島民男，一百歲。」

「一百歲？」

圭介忍不住停下腳步。

「戴上呼吸器療養的被害人，今早被人發現心肺功能停止。死因是腦缺氧。趕到的家屬認為機構的說明和工作人員的態度有異，所以報警。目前可能是呼吸器故障，或值班護理人員有業務過失……」

「是值班護理師發現的嗎？」

「不是護理師，是照服員。聽說她是在凌晨五點多注意到被害人有異狀的。」

走過擦拭得異樣光潔的走廊，機構人員正遠遠地圍觀疑似現場的房間。白色制服應該是護理師，淡粉紅色是照服員吧。

竹脇部長用手帕擦著額上的汗水，從那個房間走了出來。

「我來晚了。」圭介出聲說。

「我們出去一下好了。這裡交給鑑識處理。」

竹脇把圭介和伊佐美推了回去。

圭介回頭望向房間。平凡無奇的醫院單人房，放置了一張病床，床頭几也並沒有擺放花朵裝飾。

「好了，你再報告一次。」

三人走至長廊盡頭處左轉，原以為轉過去接著另一條走廊，沒想到已是盡頭，以ㄇ字型排列著看起來頗硬的四人座長椅，規劃成休息區。

竹脇在長椅坐下來，圭介和伊佐美站在他前面。伊佐美打開筆記本。

「昨晚值班的是兩名護理師，另有兩名照服員，似乎是這樣的配置。」

伊佐美說明，這家楓園護理之家，分為療養區和失智症專區，而死者是療養區的住民。

「……細節接下來才要調查，但死者死亡時間前後，兩名護理師都在小睡……」

「兩個都在睡？」竹脇插口。

「對。他們說把工作交給兩名照服員，但照服員卻說護理師沒有明確交代。」

「昨天是第一次嗎？護理師睡覺，把工作交給照服員這種情形。」

「不，聽說很常見，護理師人數不夠的時候都是這樣做。」

「好，繼續。」

「是。所以重點在呼吸器有沒有故障，如果一切正常，那麼就是機構方面的業務過失致死……」

耳裡聽著伊佐美的報告，圭介的目光飄向了窗外。建於高臺的這間護理之家，看得到防風林另一頭夏日豔陽下的湖面。

〇

浴缸裡的熱水隨著髒污的泡沫一同被吸入排水口。佳代盡快以毛巾擦拭住民的身體，免得著涼，並在耳邊說著：「戌井阿公，現在吊具又要慢慢升起來囉。屁股和背後等移到椅子後再擦。濕濕的可能會有點不太舒服，要稍微忍耐一下喔。」

搭檔的二谷紀子算準時機，將堅固的吊帶掛到推椅上，操作遙控器，慢慢地抬起戌井的身體。與剛入住的時候相比，戌井的身體瘦弱了許多，但從吊帶的傾軋聲，還是感覺得到一名成年男子的重量。

佳代把乾毛巾蓋在戌井的胯間，雖說是為了安全考量，但升降機的動作實在是慢到讓人感到抱歉。只有重點部位蓋了條小毛巾遮掩的老人裸體，就像展示物般緩慢地從浴缸移動到推椅。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要心想自己是在讓老人家們舒服。」

最初做這行時，前輩這麼叮囑佳代。就在她看著像這樣被吊著緩慢移動的戌井的身體時，浴室門打開了。「還要很久嗎？」班長服部久美子探頭問。

「不會，已經要好了。今天戌井阿公脫衣服的時候完全不反抗。明明跟平常洗澡的時間不一樣說。」

二谷對移位輔具上的戌井微笑，但戌井沒有反應，佳代手扶著戌井細瘦的大腿，調整降下推椅的吊具角度。

「那，洗好戌井阿公後，妳們可以一起去諮詢室嗎？剛才本來說要一個一個去，但好像兩個一起也可以。」

服部說完這些，便粗魯地關上門。傳來走廊上跑遠的忙碌腳步聲。

「總覺得好緊張喔。這算是正式偵訊吧？」

二谷說，誇張地做出發抖的動作，但仍細心地擦拭戌井的背部和臀部。佳代將戌井皮膚鬆弛的雙臂掛到自己的脖子上，盡量把他抱高，方便二谷擦身體。

「……可是，幸好可以跟小佳一起去，我放心多了。」二谷說。

「我也是。我從念書那時起，遇到什麼面談啊面試，就會緊張到心臟整個揪起來。」

也許是知道自己一個人被晾在話題外，洗澡時安安分分的戌井這時卻想要掙脫佳代的手臂。

「……戌井阿公，忍耐一下喔，再一下就好了。」

佳代安撫著，但戌井反抗得更厲害了。

「戌井阿公，今天一〇八號室的市島民男阿公過世了。所以來了好多警察，來調查市島阿公怎麼會過世。雖然不是我們班負責的住民，不過所有的職員都被叫去問昨天晚上的事。」

雖然不可能理解二谷的解釋，但原本掙扎的戌井全身放鬆下來了。

把戌井安置到房間床上，佳代和二谷直接前往入住諮詢室。原以為走廊上會大排長龍等著接受偵訊，沒想到不見半個人影。

「敲門比較好嗎？」

二谷把耳朵湊近門邊問，佳代也從旁邊把臉貼上去。房間裡也沒有人聲。

「在那邊等一下嗎？」佳代看向長椅說。

「也是。」

佳代和二谷依偎著坐到堅硬的長椅上，頓時整個人坐立不安起來。就在這時，諮詢室的門開了。一名年輕刑警倏地伸出頭來問：「咦？這邊沒有女警嗎？」

「沒有。」二谷回答，佳代遲了一拍，也接口：「沒有半個人。」年輕刑警踮起腳尖看了一下走廊深處。也許是因為皮膚曬得很黑，襯衫看起來白得嚇人。

「妳們是……」

似乎放棄尋找女警的刑警將視線轉回佳代和二谷。

「班長服部要我們過來這裡。」二谷回答。

「服部是……」

「二班。」

「哦。那，請進。」

這時佳代和二谷才站了起來，兩人發現自己居然不客氣地一直坐著應話，害臊地用手肘輕撞彼此。但刑警的表情文風不動。

諮詢室裡和平常一樣。入住介紹等說明手冊也照常堆在桌上，窗邊擺著米老鼠和小熊維尼的布偶。

「我是西湖署刑警，敝姓濱中。謝謝妳們在工作中抽空過來。」

這名刑警坐在平日工作人員坐的椅子上，而佳代和二谷坐在訪客用的豪華椅子上。

「可否請妳們從名字開始簡單介紹一下？」

這時，刑警第一次抬頭。與其說是抬頭，不如說只有眼睛往上看，筆直地盯著二谷。

明明不是自己被看，佳代卻忍不住躲開那目光。躲開的視線看見似乎是刑警的筆記本。這就是推理作品中常見的警察手冊嗎？瞬間她心想，但似乎不是，樣式是超市等也可以看到的市售品，攤開來的內頁，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感覺彷彿隨時都會有一隻爬出紙面，登上刑警曬黑的手指上。

「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問，可以請妳們大致說明一下昨晚的工作流程嗎？」

自稱濱中的刑警提問，二谷流暢地應答：「我昨天晚上上大夜，所以晚上八點來上班……」

一旁的佳代慌了。原來二谷事先準備好答案了。她試著回想昨晚的事，更加緊張了。

原本的話，昨今兩天，她都是早上九點到傍晚六點的早九班。不過從前一天起，班長服部就跟她討論，請她代替閃到腰臨時請假的沼田姊，早班之後又接著上夜班，連續工作了二十四小時。再加上今早的騷動，原本她應該早上九點下班，卻像這樣和二谷一起工作到快中午。

不過也因為不規則的班表，昨晚她好好地小睡了將近五小時，因此體力上沒有問題。

昨晚她和夜班的二谷一起巡視各個房間，結束例行工作時，就和平常一樣，是晚上十一點左右。回到辦公室，分頭填寫日誌。二谷說佳代連續上班應該累了，要她休息，所以她在十二點前進入小睡室休息。

雖然沒有特地查看，但護理師中村她們應該睡在靠窗的上下鋪。她記得自己當時心想：「今天晚上一班只有照服員醒著呢。」

後來她只起身上過一次廁所，一直睡到凌晨四點多。佳代整理儀容回到辦公室，二谷剛巡房回來，說：「咦，佳代，妳起來了？可以睡到五點啊。」但她說已經醒了，便去剛好接到呼叫的二〇五號室幫住民白須更換尿布。

五點多的時候，住民們陸續醒了，和平常一樣忙碌起來。早餐前檢查住民服用的藥物有沒有變更的地方，應該是和二谷分配用繕工作的時候，一班負責的一樓忽然吵鬧起來。這是失智老人們居住的機構，小吵小鬧是家常便飯，因此她也只是納悶這次又怎麼了，靜觀其變。

處理備餐等例行工作時，聽到吵鬧的原因了。好像是一〇八號室的市島民男今天凌晨過世了，原本若有異常應該會響的呼吸器警報似乎沒有動作。各個房間的早餐都收拾完畢的時候，佳代才聽見立刻趕到的家人質疑病患的死因，已經報警的事。

佳代和二谷忍不住擔心起來，下去一樓看狀況。不過沒有預期中的混亂，一班的工作人員也都返回日常業務了。

第一章 百歲的被害人

抵達的楓園並沒有特別拉起封鎖線。媒體車輛也還沒有到場，停車場風平浪靜，一名背駝得極嚴重的老人從廂型車被扶上輪椅，極緩慢地下了車。從竹脇部長的口氣，圭介還以為發生了轄內難得一見的凶殺案。

不過走進樓內後，現場還是亂成了一團，該園的員工和鑑識人員忙進忙出。圭介走到正向貌似護理人員的女子問話的學長伊佐美背後。

「我來晚了。」

圭介小聲招呼。伊佐美輕點了一下頭，很快地打住和工作人員的對話，帶領他到案發的房間。

「你聽說狀況了嗎？」

伊佐美問，圭介搖頭：「沒有，都還沒聽說。」

「被害人叫市島...

第一章　百歲的被害人
第二章　湖畔的欲望
第三章　YouTube的短片
第四章　滿州的丹頂鶴
第五章　美麗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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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湖畔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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