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試閱】

│ 第6 章 │神祕的張阿姨

當時我有點疑惑，為什麼還需要其他人，在我與段偉紅的關係上加蓋批准印章呢？我早就見過她的父母，她也透過班芙之旅，進一步測試了我們之間的情分，我難道還必須得到其他人的祝福不可嗎？懷著對這個特殊又神祕朋友的猜測，我翹首以待那場安排在二○○二年夏末傍晚的晚餐。

▍直到飯局快結束，都不知客人何方神聖

段偉紅選好了一家叫粵庭的廣東餐館，座落在凱悅飯店的地下層，這是北京的新貴富人和官員們都喜歡的餐館。我與段偉紅提前到達，查看了菜單和所訂的包廂。她說，今天的客人是位很重要的年長女士，是她最敬重的長輩，她在飯後才會告訴我來客的身分。我當時真不知道誰來赴宴，只知道此人對我們的未來至關重要。

接近晚間六點半，我們沿著圓形的大理石台階拾梯而上，來到酒店大堂，我們都身著正裝。只見一輛由專職司機駕駛的黑色BMW轎車開到門口，車上下來一位略顯體寬的中年婦女，身著藍色max mara套裝，外加一條花色圍巾。段偉紅向她介紹我，叫我喚她「張阿姨」，這是中國人對年長女士的尊稱。

張阿姨友善地微笑著，迅速消彌了我的緊張。進入包廂，張阿姨徑直地走向餐巾擺設為孔雀開屏的主賓座位，不假客套，直接敘餐。

我們吃著清蒸龍利魚和爆炒時蔬，張阿姨隨意地問了我的背景、學歷，在上海、香港和美國的生活，以及在資產投資和掌上信息公司的工作經歷。張阿姨扮演著頻繁提問的長者，我只是有問必答的應試人，直到飯局快結束，我都不知客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剛開始，我並沒有認為張阿姨是高幹或高幹的親屬，因為她並沒有過多地談到敏感的組織和政治話題，而且她是獨自赴約，沒有保鏢或祕書之類的人員陪同。張阿姨看起來就像如我們一樣的普通百姓，但言行中流露的自信和段偉紅表現出的恭維神態，使我認定她的身分必不尋常。

用餐結束，我們陪伴張阿姨上樓回到大廳，坐進在門口等待的轎車，我為她開後車門，用手護著車門上沿，避免入座時磕碰額頭。同時我不忘繞到車前門給司機小費，因為保證中國高官的司機們開心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隨後，我與段偉紅在酒店門口肅立著揮手致意。張阿姨搖下車窗，微笑著與我們道別，然後黑色轎車開動，悄然消失在北京繁忙的夜晚交通之中。這時候段偉紅才告訴我，這位女士名叫張培莉，是當時國務院副總理溫家寶的妻子。當時溫家寶即將接替朱鎔基成為二○○三年的國務院總理，已經是公開的祕密。溫家寶即將成為中國政壇的第二位權勢人物，而段偉紅竟然是他夫人的摯友，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段偉紅是在來北京兩年後的二○○一年，認識張阿姨的。當時溫家寶任副總理，負責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談判。在一次私人舉辦的女性聚會上，兩人相識了，段偉紅引經據典地誇誇其談吸引了張阿姨，兩人交換手機號碼，張阿姨示意段偉紅可以電話聯繫。但段偉紅卻選擇了異於常人的做法，沒有主動打給對方。

常人總是太急於主動聯繫有權勢的人物，但段偉紅深諳中國權力圈的心理規則，她想在張阿姨的眾多關係人之中顯得突出。她對張阿姨個性的分析判斷極具慧眼，設下下次見面更要好好表現自己的誘餌，在水中放下魚線，守竿待釣。

一個星期後，張阿姨果然上鈎了，主動撥來電話，說彼此第一次見面時聊得很投機，問段偉紅怎麼都沒有再與她聯絡，大家應該再次見面的。結果，段偉紅安排只有兩人的私密聚餐，開始了與張阿姨的長期交往關係。段偉紅善於挖掘他人生活的微小細節，當她認準張阿姨是值得培養關係的目標後，便很快地掌握張阿姨的背景和喜好。

▍與溫家寶內向謹慎的個性互補

張阿姨與一般中國高幹夫人的浮華不同，她並非出身於紅色家庭，父母都是平民百姓，沒有在京城出生、保姆照料、在高幹子弟學校寄讀的經歷。在其丈夫升官前，張阿姨有著自己的專業和事業，早就習慣與各種人物打交道。

張阿姨於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一九四一年，誕生於中國貧瘠西部地區的甘肅省，但她的家庭來自中國南方的浙江省。共產黨在一九四九年革命後，她家選擇留在甘肅。張阿姨是蘭州大學地質學系畢業，她與溫家寶於一九六八年見面時，正在攻讀研究所碩士學位。當時溫家寶在北京地質學院研究所碩士畢業後，帶領一個地質考察隊在甘肅工作。在人們口傳的故事下，比溫家寶大一歲的張培莉，是主動追求溫家寶的。張培莉當時能歌善舞，靠著經常去宿舍幫溫家寶洗衣服的機會，主動搭訕，終成眷屬。溫家寶是個不苟言笑的書呆子，最終被張培莉的開朗個性和熱情所俘獲。張阿姨給我們看早期他們夫妻深入中國偏遠的西部山區，進行地質探礦計畫時的合影，照片裡大多顯示的是她可掬的笑容，反觀溫家寶總是嚴肅的一號表情。

溫家寶來到甘肅不久，就將重心從地質工作轉向政治場域，開始在省地質局擔任黨務管理職務。在溫家寶攀登事業階梯的過程中，張阿姨成為丈夫的後援隊首領和主要顧問，她拒絕隨遇而安的精神和敢冒風險的意願，彌補了溫家寶內向謹慎的個性，兩人可說相得益彰。他們於一九八二年結婚，當時溫家寶被提拔進京，進入地質礦產資源部黨組工作。在短暫擔任地質部副部長後，溫家寶於一九八五年被提升為中央辦公廳副主任。中央辦公廳為所有的黨內職能部門守門傳聲，具有類似美國白宮事務主管權力。這個職務負責黨內會議的後勤安排，匯總關鍵議題的政策文件，將黨高層的決定傳達到有關之執行部門，包括政法安全系統、國務院各部委及大型國有企業。

中央辦公廳主任，俗稱為黨的「大內總管」。這個稱呼可追溯到中國帝王時代，當時被閹割的男性僕人被稱為「太監」，負責處理皇宮內部（又稱內宮）的行政管理事務。溫家寶於一九八六年升任辦公廳主任，成為新的「大內總管」，執掌辦公廳達七年之久，期間為三任黨的「皇帝」─—胡耀邦、趙紫陽和江澤民服務。

在那段政治動蕩的歲月，黨內大老分別廢除胡、趙，但溫家寶繼續任職，在六四天安門事件後，迎來了新老闆江澤民。在這段期間，溫家寶在政治路上的最大危機，來自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九日凌晨五點，溫家寶陪伴趙紫陽在天安門廣場短暫會見示威的學生代表；一天後，總理李鵬宣布北京軍事管制，在兩周後的六月三日深夜，解放軍開始在天安門清場，向示威民眾開槍。到六月四日早晨，造成數百人的傷亡。在廣場上，坦克碾碎了由學生們設立的與毛主席巨幅畫像對峙的自由女神石膏雕像。趙紫陽隨後被軟禁在家中達十五年之久，直到二○○五年一月十七日病逝。

▍為理想發聲，但必須在黨的規則下行事

隨後黨清除了數以千計支持趙紫陽民主觀點的官員，但在張培莉的幕後運作下，溫家寶避免了被罷免的結果。人們注意到，天安門事件以後的十年間，溫家寶在公眾場合都是穿著毛式中山裝；直到一九九八年後，當朱鎔基提拔溫家寶為國務院副總理時，才開始以西裝示人。

溫家寶的謹慎性格成就了他的政治前程。說他甘心情願當個政壇上的太監可能還言過其實，然而他確實是極端地謹慎處事，從來沒有抨擊和威脅過自己的同事，也盡量不介入黨內對立的政治派別、不在黨內高層樹敵拉幫。當然要在黨內高升，他必須要有雄心。但是溫家寶展現的是有所克制的進取心，對黨內高層的同志構不成威脅。所以當朱鎔基退位時，溫家寶成為各方都可接受的最佳接班人選。作為總理，溫家寶形塑了體貼人民的形象。當二○○八年四川大地震發生時，溫家寶穿著一件滿是皺摺的夾克衫和一雙運動鞋趕赴災區，中國民眾稱如此親民的總理為「溫爺爺」。

溫家寶的高調訴求也成為他的弱點，他看起來確實具有倡導自由和開放中國的理念。在他的前上司趙紫陽被軟禁和禁言之後，溫家寶是唯一公開宣揚普世價值、政治改革的中國領導人，但他嚴守總理只管經濟，由總書記負責政法的黨內權力分工結構。在胡錦濤無意政治改革的情況下，溫家寶也克己慎獨，中規中矩。

我對溫家寶的個人觀察，透過與段偉紅及張阿姨乃至其子女的交往，體會到溫家寶僅視民主自由為精神層面之理想，不會為爭取實現理想而急於改變現狀。他可以為理想發聲，但必須在黨的規則下行事，這是他官運亨通的訣竅。

溫家寶對張培莉有著絕對的信任，將家中所有事都任由太太打理，這也造成子女藉溫家寶的名義以升官獲利。由於溫家寶是個工作狂，不像鄧小平愛玩橋牌、朱鎔基喜歡拉二胡，溫家寶沒有任何個人嗜好，所以將工作之外的一切事務都交給張阿姨處理。

張阿姨喜歡眾星拱月，熱衷於累積人脈。她經常帶熟人去見丈夫，與溫家寶合影。這些人隨後到處炫耀自己在北京的高層關係，造成不少尷尬。張阿姨並未試圖在自身周圍建立保護網，她不愛看家護院者隔離自己與外界接觸這一套，導致連她到香港買珠寶都成為當時八卦報紙的敏感新聞。這也難怪，張阿姨原本就是遊戲人間的化身，喜歡參與熱鬧場合。

【內文試閱】

│ 第6 章 │神祕的張阿姨

當時我有點疑惑，為什麼還需要其他人，在我與段偉紅的關係上加蓋批准印章呢？我早就見過她的父母，她也透過班芙之旅，進一步測試了我們之間的情分，我難道還必須得到其他人的祝福不可嗎？懷著對這個特殊又神祕朋友的猜測，我翹首以待那場安排在二○○二年夏末傍晚的晚餐。

▍直到飯局快結束，都不知客人何方神聖

段偉紅選好了一家叫粵庭的廣東餐館，座落在凱悅飯店的地下層，這是北京的新貴富人和官員們都喜歡的餐館。我與段偉紅提前到達，查看了菜單和所訂的包廂。她說，今天...

【前言】

【前言】 一位父親，為失去母親的孩子而寫的一本書

二○一七年九月五日，時年五十多歲的段偉紅在北京大街上失蹤了。別人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一天前，在她位於北京啟皓社區裡富麗堂皇的辦公大樓內。這個商業社區是我與段偉紅所共同建設，座落在北京三元橋地區，集寶格麗酒店、辦公大樓和高檔公寓的綜合地產開發計畫。辦公大樓坐落在社區裡層，訪客要通過多道設防的安保哨卡，穿越精心設計的景觀大堂及公司前台，才能見到段偉紅。可是轉眼間，她消失了。

這種事究竟因何發生的？段偉紅又是誰？

段偉紅曾身為我的妻子和商業合作夥伴達十多年之久。儘管在她失蹤的那個時刻我們已經離婚，但我們曾是多年的合作者和相互信賴的知己。在一起時，我們縱情馳騁商場，實現著在中國成就大事業的共同夢想。我們都出身清貧，想塑造自己人生偉業的抱負是與生俱來的，但連我們自己都對已經收穫的成就感到驚嘆不已。

我們建成了世界最大規模之一的北京首都機場航空貨運物流中心，也共同策畫和興建坐落在北京商業區心臟地帶的超豪華酒店和辦公大廈。我們具有遠見的股票交易獲利豐厚。我們在中國的權力中心運作自如，培育了與總理、共產黨高層官員及其家族的關係網絡。我們向看起來將執掌中央權柄的高級官員提供升遷諮詢，同時推動有關政治和社會的改革，希望使中國邁向更加美好的未來。在如此努力的同時，我們的生意也蒸蒸日上，積累了巨額的財富。

可現在，段偉紅居然失蹤了。我從自己在英國的住所聯繫段偉紅的父母，得知她在二○一七年九月的那一天出門上班後就再也沒回家，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

我打電話詢問我們共同創立的泰鴻集團的員工，得知與段偉紅同時失蹤的還有她的一位私人助理和公司兩位主管。所有人員自事發後都沒有任何音訊。我於二○一七年七月底，送兒子去中國與段偉紅團聚度假後，剛剛離開北京。我想如果我再晚幾周出國，恐怕也會就此「被失蹤」了。

在共產黨獨攬大權的中國，社會上各種人士謎樣般地消失情事，可說是家常便飯。中國共產黨的調查人員濫用職權，可以用任何微不足道的藉口拘捕公民，然後無限期關押，與寫在中國憲法上的法律保護可說背道而馳。如今，黨的特工甚至在海外也展開綁架行動，把人押解回國，目標包括書報出版商、商人、少數民族和持不同政見者。

我打電話給段偉紅的父母，但他們什麼事都不知道。我也詢問了在政界的朋友，甚至在黨內曾受惠於段偉紅的幫助、現在身居高位的官員，結果無人願意出面干預這起案子。大家都怕被牽連，恐懼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威權。我認為就是這個組織在關押段偉紅，導致無人敢伸手救援。

隨著我諮詢的人越多，就越能體會到，我們在中國黨政體制內結識的每一個關係，都專注於對獲利與虧損的精打細算。對段偉紅的朋友來說，她曾經難能可貴，她為不少黨政官員安排過升遷途徑，幫助他們管理政治生涯，花費了自己無數的時間和精力，為他們的仕途出謀畫策。現在，她身處險境，但這些朋友們卻棄她如渣石，著實令人心寒。

正當我尋思能做什麼以及如何明智運作，才能找到影響我人生轉折的前妻，並為兒子帶回朝思暮想的母親時，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多年來延綿發生的一系列難以置信的事件，最終不可避免地演變成今日的這個局面。

當段偉紅失蹤時，她的淨資產遠超出我倆結婚初期所能想像到的數值。身為一位深諳中國政治社會內涵的非凡女性，段偉紅在新中國類似旋轉賭盤的政治環境裡，操盤自如，展示了無人可及的才智，押注於結盟中國政治權貴家族的賭局，獲得無法預想得到的功成名就。她對真實的中國國情有著深刻理解，但到頭來卻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我曾是她的丈夫和商業夥伴，我們共同歷盡艱辛，登上事業的頂峰。我接下來要講述的不僅是我的經歷，也是她的故事。

【前言】

【前言】 一位父親，為失去母親的孩子而寫的一本書

二○一七年九月五日，時年五十多歲的段偉紅在北京大街上失蹤了。別人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一天前，在她位於北京啟皓社區裡富麗堂皇的辦公大樓內。這個商業社區是我與段偉紅所共同建設，座落在北京三元橋地區，集寶格麗酒店、辦公大樓和高檔公寓的綜合地產開發計畫。辦公大樓坐落在社區裡層，訪客要通過多道設防的安保哨卡，穿越精心設計的景觀大堂及公司前台，才能見到段偉紅。可是轉眼間，她消失了。

這種事究竟因何發生的？段偉紅又是誰？

段偉紅曾身為我的妻子和...

各界回響

【導讀】驚心動魄地將一個時代抽絲剝繭呈現眼前的真實故事／范疇
【前言】一位父親，為失去母親的孩子而寫的一本書

第1章 我是「黑五類」的兒子
第2章 香港少年時
第3章 負笈美國
第4章 外派北京
第5章 段偉紅
第6章 神祕的張阿姨
第7章 為溫家服務
第8章 平安保險公司股票
第9章 一個由「關係」構成的社會
第10章 北京首都機場航空貨運物流中心
第11章 瘋狂的亞洲富人
第12章 政治棋盤下的哈佛及清華
第13章 「你知道沈棟嗎？」──張阿姨宴請習近平
第14章 紅色血脈，非常人所能理解
第15章 啟皓北京──夫妻關係中的父母關係陰影
第16章 《紐約時報》披露溫氏家族巨額財產
第17章 萬能主席──中國插手前，香港一直過得很好
第18章 冷血國度、兩線作戰

【結語】中華帝國，共產本質
【後記】本書出版後，所發生的那些事

致謝

各界回響

【導讀】驚心動魄地將一個時代抽絲剝繭呈現眼前的真實故事／范疇
【前言】一位父親，為失去母親的孩子而寫的一本書

第1章 我是「黑五類」的兒子
第2章 香港少年時
第3章 負笈美國
第4章 外派北京
第5章 段偉紅
第6章 神祕的張阿姨
第7章 為溫家服務
第8章 平安保險公司股票
第9章 一個由「關係」構成的社會
第10章 北京首都機場航空貨運物流中心
第11章 瘋狂的亞洲富人
第12章 政治棋盤下的哈佛及清華
第13章 「你知道沈棟嗎？」──張阿姨宴請習近平
第14章 紅色血脈，非常人所能理解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