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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亞利斯────!」
夏洛克完全是用吼叫的,整條街都聽得見他憤怒的回音。善存在一旁被嚇得不輕,他看著依舊咬牙切齒的夏洛克,忍不住問:
「夏、夏洛克!?」
淡金長髮的男人緩緩回過頭。他很快便捕捉到站在巷口的善存和夏洛克兩人。令善存意外的是,面對夏洛克排山倒海的憤怒,男人的反應竟是雲淡風輕的笑。
「夏爾(Shaw),」男人用善存從未聽過的名字稱呼夏洛克,「Finally you come to me.)你終於來了。」
善存見男人緩緩地拔下臉上的墨鏡。善存不禁嚇了一跳,他本來預期男人應當是個不輸給夏洛克的美男子,但墨鏡下的臉卻令人怵目驚心。
只見男人右邊的眼睛已完全呈現混濁的白色,像是死魚的眼睛。而左邊的眼睛雖然還是原來的琥珀色,但不知被誰從左到右在眼瞼上畫了一刀。刀痕相當深,在眼皮兩側留下了猙獰血紅的刀疤,讓男人整張臉也跟著變得詭祕起來。
除此之外男人的五官都很立體,雖然帶點陰柔氣,但不失為帥哥一枚。善存看過的老外不多,但至少善存判斷得出來他絕不是臺灣人。
「You've become a good man, Shaw.(你長得這麼大了呢,夏爾。)」男人又用同樣淡然的語氣,看著夏洛克微微一笑:「It's a pity that Emily couldn't, or he should have been as pretty as you.(可惜了,沒能看到愛蜜莉也長這麼大,否則肯定跟你一樣英俊。)」
善存看見男人雙手插在口袋,竟似轉身要走。夏洛克踏前一步就要追上去,半晌又回過身來,按住呆滯善存的肩。
「愛蜜莉,妳先回車裡等我,好嗎?」他滿懷歉意,強擠出一絲笑容:「抱歉。但這事對我很重要,我很快就會回來,之後一定好好補償妳。」
他說完,沒等善存回應,逕自邁開步伐追了過去。
「啊,小克……」善存從未看過如此激動的夏洛克。但看著筆友的背影,善存直覺地認為他應該追過去,這種預感是無以名狀的。於是他這麼做了。
入夜的林森北路車流眾多,善存在一家家那卡西和酒吧間穿梭,發現夏洛克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他走到一家大排長龍的鰻魚飯店前,不得不停下來喘息,他的裝扮引起路人頻頻注目,還有日本大叔停下來用奇怪的中文問他:「哪假店?多稍錢?」
善存索性把外面的蓬蓬裙脫掉,又解下圍裙,只留下襯裙和上衣,假髮也丟在路旁,再脫掉半筒襪,只覺指尖的部分還在微微發抖,他不知道那是因為擔心夏洛克,還是單純為眼前的變故感到心驚。
「小克──」他越找越是徬徨,忍不住叫起來,「夏洛克,夏洛克!你在哪──?」
他的心裡裝滿了疑惑,幾乎要把他小腦袋瓜撐破。那個男人是誰?夏洛克叫他「亞利斯」,從夏洛克態度看來,兩人顯然不是好朋友,但那個亞利斯又和夏洛克很熟的樣子,剛剛他在男人繁複的英文句子裡聽見「Emily」這個單字,難道他們在談論他嗎?
還有阿傳,雖然阿傳和外國人交談不稀奇,阿傳的英文一向是J團裡最好的。但為什麼他和夏洛克會認識同一個人?
善存一路往北方找,人群也少了些,大約是夜也深了的緣故。經過某個工地時,終於聽見夏洛克熟悉的嗓音:「You dare say that──」
善存不禁鬆口氣,他跨過對街,走到靠馬路的鷹架牆下。看見夏洛克在水泥地旁攔住了那個淡金髮的男子,他神情激動,出口全是連串的英語,善存雖然把所有腦細胞都運功來英聽,還是聽得似懂非懂,只依稀覺得他們應該是在吵架。
他看見夏洛克眼眶裡都是血絲,下唇咬得泛血色,光看就覺得疼。善存向來是容易受到情緒感染的那種人,音樂也好、他人的想法也好,只要夠強烈,善存就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往往也會隨之動搖。
他感覺到夏洛克的心臟正在一滴一滴淌血。但他卻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令善存感到焦急、感到難受。偏生他們說的話他一句都不懂,他不禁開始後悔沒去給羅賓補課了。
「我並沒有刻意躲你,夏爾。」
但出乎意料的,淡金髮的男子在夏洛克急急講了一串英文後,忽然開口說了中文。發音和夏洛克一樣字正腔圓,連口音也幾乎相同。
「我設定的解謎者並不是你,你只是自己一腳踏了進來。如果你早點和你在臺灣新交的朋友們好好溝通,或許我們會面的日子會提早更多。」
他笑笑,又說:「順帶一提,你還真是請了個不錯的保鑣。這年頭很難找到如此年輕又優秀的body guard,他是MI6退下來的幹員?你以女裝的方式讓他潛伏在你身邊,讓人掉以輕心,這策略真是不錯,讓我想對你本人下手都沒辦法,只好省略你這一塊。」
夏洛克的表情仍舊很難看,善存見他咬著牙,順著男人說了中文(真是謝天謝地,善存想):「那些……果然是你幹的。」
男人重新戴上了墨鏡,把那雙恐怖的傷痕重新隱藏回鏡片後。
「看來你沒有忘記我教你的中文,真令人欣慰。從前上課時你總是心不在焉,要不就和艾凡吉琳竊竊私語,做些誇張的舉動吸引她的注意。若非你後來娶妻生子,我還真以為你是出於嫉妒才對我如此反感。」男子揶揄地說。
「你沒有資格提那個名字。」夏洛克長長吐了口氣,像是要讓自己回復鎮定:「是你殺了Emily,你膽敢裝做你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
善存在一旁愣了下,Emily?是在指他嗎?可是殺了又是怎麼回事?善存捏捏自己的臉頰,感覺到熱辣辣的痛楚。還好這不是鬼片,他不是個死了而不自知的阿飄。
「我殺死她?」墨鏡男臉上仍舊沒有表情,但從嗓音聽得出訝異,「夏爾,如果這就是你解出的謎底,那我必須承認你讓我失望透頂。過去你的資質向來不如我們親愛的愛蜜莉,但至少也是個可造之材,我設計的謎面也考慮過你的程度。但顯然你和過往一樣,嚴重缺乏『觀察』的能力。」
善存越聽越是一頭霧水,而夏洛克似乎也沒有太明白。
「難道不是?你讓Emily捲入她本來不該捲入的世界,自從你給了她那條項鍊開始,她就整個變了個人。連我這個最親的哥哥也置之不理,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夏洛克冷冷地盯著男人,那雙綠色的貓眼睛一點溫度也沒有。「……你和那位臺灣人的糾葛,這些年來我多少查出一點。但不管你和別人有什麼恩怨,那和Emily一點關係也沒有,為什麼你非得選上她不可?為什麼非得從我身邊奪走她不可?」
「看來有點長進啊,小夏爾。」
男人嗓音中帶著虛假的讚賞,「但還是不夠。和以往一樣,夏爾的世界裡只有你自己呢!只有你所關注的那些事物。從前是Emily,現在則是其他什麼東西,除此以外的人事物對夏爾來講都只是陪襯而已。嗯,很典型的弗瑞泰家族思維啊。」
善存發現墨鏡男的語氣開始帶點諷刺,夏洛克的臉色仍舊難看。
「你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夏洛克冷冷地說:「那些活生生的人,愛蜜莉也好、那間屋子裡的人也好,對你來說都只是構成你醉心謎題的元素而已嗎?還是你棋盤上的棋子?」
「能夠作為謎題的一部分,是那些人的榮幸。」男人輕輕地說:「我想艾凡吉琳也會如此認同。」
「Emily和你才不一樣!」夏洛克終於動怒了。
「不,夏爾,不一樣的人是你。」
男人轉向夏洛克,即使透過一層墨鏡,善存仍能感受到底下銳利的目光。
「你一直不曾了解過艾凡吉琳,她是特別的孩子,最優秀的解謎者,對未知的事物充滿興趣,為自己擁有的才能感到驕傲,不沉溺於已經找到的解答中,永遠都在探求新的挑戰。這也是我為什麼選擇她的原因,Emily了解我,而我也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他不等夏洛克反駁,逕自繼續說著:「你總是這樣呢,夏爾。你用自己的方式愛著艾凡吉琳,卻從不去注意她究竟需要什麼。你從未真正了解過她,正如你從未試圖了解過我,你總是把她當作跟在你身後那個頑皮的孩子,因為寂寞需要你的愛。卻沒發現她早已經成長的超過你所能想像。」
男子緩緩地說:「艾凡吉琳對你感到厭煩,她向我抱怨你,不只一次。你對此卻一無所覺,仍然單方面的付出你自以為是的愛。她基於對異母兄長的尊敬隱忍你,直到有一天再也忍受不了為止……」
善存看見夏洛克的腳動了,他先是用穿著帆布鞋的足尖挑起一枚石子,但這只是障眼,跟著右拳便朝男人的頭臉揮了出去。
男人唇角微揚,竟還有時間調侃夏洛克,「連這樣小小的謎底都無法忍受,你該慶幸我對你從來不感興趣。否則你恐怕要像五年前一樣,到斯諾登山區之類的地方流浪一整個月了。」他向後一退,避開了夏洛克憤怒的一拳。
但夏洛克身手敏捷,回過身來又是一擊,這回是左腳。男人似乎也沒料到他如此矯健,差點被夏洛克的足尖掃中。他踉蹌往後退兩步,用手扶住工地的牆,對著打算掄拳再上的夏洛克揚唇。
「不過這樣好嗎?浪費時間在這裡惱羞成怒。」男人淡淡地說,善存看見他把墨鏡拔了下來,「我記得你似乎還在約會中,讓淑女追在你的身後等待你,那可不是我們英國紳士應該做的事情。」
男人意有所指地看向夏洛克身後,善存發現他和那雙可怖的眼睛瞬間四目交投,那令人大腿發軟。夏洛克也回過頭,對站在工地外的善存露出意外的目光。
「何況我還沒有停止製造謎面哪,夏爾。直到那位解謎者解出謎題為止。」
男人又繼續說,指了下工地的頭頂。夏洛克順著他指尖抬頭看去,隨即臉色大變。
「愛蜜莉!快跑!」
善存還停留在被男人瞪視的恐懼中,夏洛克的聲音如從夢中傳來,還不大能撼動他的大腦。他徐徐朝上看去,才發現工地的網牆鷹架裡,竟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中年男子,由於天色已晚,善存看不清那人的臉面。
只看見他手裡正推著什麼沉重的事物,正朝善存的方向慢慢靠近。
「愛蜜莉!」他看見夏洛克朝他跑過來。
工地前的人群還在來來往往,有個婦人抱著小嬰兒經過他身側,善存只覺心臟如擂鼓一般跳動,他本能地認為自己應該立刻採取什麼行動,但結果卻一步也挪動不了,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轟隆隆,彷彿油輪撞上冰山前沉重的一聲。善存的耳邊隱約聽見人群驚呼,他看見身邊的婦人比他先抬起頭,臉上滿是驚訝與恐懼。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短短數秒之內,善存還來不及抬頭,只覺身體被一個大力撲倒,穿著襯裙的下身被壓到馬路上,時間暫時停止流動,然後就是震耳欲聾的碰撞聲……
空咚,噹,磅磅!
嚓的一聲,善存看見夏洛克壓倒在他身上,而原本不該出現在馬路上的巨大鐵條,此刻就落在他腳邊一公分的地方。柏油路被壓得凹陷,消防栓被壓扁,嘩啦嘩啦地激射出大量的水。
而比這更多的是血。善存聽見嬰孩的哭叫聲、人群的驚呼聲,還有婦人淒厲的慘叫聲。他看見婦人的一隻腳被壓在鋼筋底下,少量的血噴濺在善存臉上,讓他頓時失去所有反應能力。
他跪坐在地上,看見一張紙片也似的東西,從鋼筋落下的地方緩緩往他眼前飄落,掉在那一大灘鮮紅的血跡上。
善存的腦袋無法思考,只依稀知道那是張撲克牌。
撲克牌的花色,是黑桃3。
善存感覺有什麼人伸手抱住他,抹去他臉頰上的血跡,低聲和他說話,時間重新開始流動,只善存一個人動彈不得。
「愛蜜莉,愛蜜莉……聽得見嗎?我們得先離開……」他依稀聽見夏洛克在他耳邊說。善存一點回應也沒有,夏洛克咬住下唇,往工地方向一看,金髮男早已不見蹤影,他索性把善存打橫抱起來,回頭看了眼疼得不住慘叫的婦人。
「忍著點,女士。請別亂動,以免造成動脈出血。」他用低沉而鼓舞的聲音說:「我會馬上叫救護車,千萬撐住,想想妳的孩子。我很抱歉,但妳會平安無事的。」
夏洛克邊說邊把還在哭鬧的嬰兒抱過來,安全地擱在人行道上。善存隱約看他回過頭,似乎看見掉在善存眼前那張撲克牌,一瞬間張大了眼。
善存見他俯身拾起那張撲克牌,隨手收在西裝口袋裡,回頭半抱起善存,就往巷弄裡鑽。
夏洛克把善存帶回車上,把他安穩地放進後座裡,旋及打起手機,確認救護車和警察正在趕到中,略略鬆口氣。
他掛掉電話,回頭看著呆坐在座椅上的善存,善存的頰上、脖頸上、上衣還有襯裙上,全是婦人濺出來的鮮血。
而善存整個人像尊木偶娃娃一般呆滯,夏洛克輕呼他的名字,他便轉過臉來,怔怔地望著夏洛克那雙貓眼。
「愛蜜莉,愛蜜莉。」
夏洛克開口,嗓音有些沙啞,他見善存仍舊遲鈍,伸手攬過他後腦勺,讓他的臉貼著他的胸膛。
「抱歉,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歉意,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他用拇指撩起善存的額髮,凝視他呆滯的雙目。
「我想我把妳嚇壞了。我該早一點和妳坦白的,只是我始終猶豫,妳活的世界和我如此不同,告訴妳一切是否反而把妳拖進這個染缸裡。我真不該來見妳,愛蜜莉,他說得對,我太自以為是了,我只一廂情願地想見到與我妹妹擁有同樣名字的人,卻沒想過這樣做最糟的後果是什麼。」
夏洛克見善存仍然沒有說話,他執起他的手背,像紳士一般地親吻著。善存終於微微低下頭,聽見夏洛克自嘲似的淺淺一笑。
「我真是的,明明是約會中,我卻連讓淑女保持心情愉快都做不到。愛蜜莉,如果讓我有機會補償妳……」
「我才不是什麼淑女……」
善存的嗓音很沙啞、微弱,像是許久沒開口說話那樣。夏洛克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善存的臉,只見他的兩眼終於恢復些許神智。「我不是淑女……」他又說了一次。夏洛克呆呆地看著善存,發現他渾身顫抖,眼淚滾下善存的面頰,沖散他頰上的血漬。
「我受夠了,夏洛克,我是男的!和你一樣是個男人!」
善存在大腦反應過來時就叫起來,他感覺體內深處有什麼閥被扭開了,一打開便再也收勢不住。
他用力指著胸口,「我的名字也不是愛蜜莉,我叫顧善存!我跟你妹妹一點都不像,完完全全是不一樣的生物!我從一開始就冒用女生的名字和你通信!還騙你騙了五年,這樣你滿意了嗎?嗚……」
善存看著夏洛克漸趨模糊的臉,發現自己已經淚眼汪汪。
「我受夠這些裝扮……受夠每天提心吊膽了……!嗚嗚……你腦子有問題嗎?哪有人說要看筆友就不打一聲招呼飛過來?你知道每天怕被你拆穿是什麼樣的心情嗎?你知道女用內衣穿起來有多熱嗎?知之他不知道花了多久時間才教會我不要弄破絲襪,你來這幾天我沒有一天可以好好睡覺,就怕你忽然開門進來發現我是個帶把的!」
善存越說越語無倫次,好像要把五年來所有的不滿一次發洩光光,他吸著鼻子。
「明明只是筆友,卻一天到晚寄那些讓人看了就怕的貴重物品來,我英文又不好,你幹嘛每天分三餐寫信來給我?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什麼也不會的孤兒,你為什麼偏偏要對我做那些事?為什麼沒事要對我這麼好?」
善存咬住牙,「你說話啊!夏洛克,我騙了你!我這五年以來一直都在騙你,都在說謊!你如果討厭我的話就直說吧!你要把我閹了我也認了!就是不要再叫我淑女,不要再叫我愛蜜──」
善存的聲音戛然而止,原因是他拿來說話的五官,忽然被人堵住了。
而堵住它的不是別的,正是夏洛克同樣的五官。
夏洛克的唇,此刻正緊緊堵在他的唇瓣上。
善存感覺自己生命的時針再度停止走動,不止如此,這回全世界的時間彷彿都靜止下來。唯一流動的只有眼前的夏洛克,夏洛克的唇、夏洛克的心跳、夏洛克的津液,夏洛克透過唇瓣交接傳遞到他身上的體溫。
夏洛克不只是吻他,他的手撫著他的後腦勺,把他壓倒在汽車後座上。他用五指輕撫著善存的臉,終於稍稍放開他的唇瓣。
「對不起。」
他對著這回真的是嚇到呆掉的善存說,嗓音裡全是歉疚的沙啞。
「對不起,愛蜜……善存,對不起,我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歉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做法會帶給你這樣大的壓力……」
「夏、夏洛克……」善存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夏洛克的唇很快又堵上他。
彷彿食髓知味似的,善存聞到夏洛克身上的氣息,透過舌的交纏陣陣傳過來。他腦子一片空白,以前他和小女朋友也曾玩鬧似的接吻過,但一來夏洛克是公的,他不知道公的和公的也可以接吻。二來這樣讓他全身彷彿被蟲爬過一般的吻,他從未經歷過。
但他竟然沒有推開他。應該說善存感覺不到立即推開這個男人的衝動。
「我……其實知道你是男的。不,應該說我知道你的『身體構造』,我知道你有『那東西』,我熟知你身體的每一部位。只是對我來說,你有那些東西並不會改變我稱呼你為『淑女』,更不可能讓我因此討厭你……這是我的毛病,我是個不正常的人,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跟你說才對,我不知道這會害你如此擔心受怕……」
夏洛克用心疼的語氣說著,他摟著善存的背脊,改而吻他的額頭。如細雨一般密集的吻,善存的腦子仍舊無法運作,就算運作了恐怕也沒多大助益,他不懂夏洛克說的那些話,只覺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超乎他的常識範圍,只能任由夏洛克又吻上他的唇。
「我很抱歉,真的很對不起……」
夏洛克碰著他的唇,善存只覺身體發起熱來,大概是兩人貼得太近、又貼得太久的緣故,他稍微扭動下半身,聽見夏洛克的吐息微微一沉。
他感覺夏洛克的唇離開他的唇瓣,才剛鬆口氣,只覺有什麼東西貼上了他的大腿,還順著他的大腿往上探索。善存驚得想往下看,但夏洛克那雙貓眼阻住了他。
「小、小克……」善存用發抖的嗓音叫著。
但夏洛克好像已經聽不見了,善存才發現貼著他大腿的是夏洛克的手,溫熱而厚實的掌心撐開他的襯裙,隔著布料扯下遮蔽小善存的衣物,夏洛克彷彿要讓他放心似的,緩緩撫著他的大腿內側,直到他以哆嗦取代渾身僵硬,夏洛克才進一步往上探訪。
「小克,夏洛克……等一……」
男人最敏感部位落入別人掌握讓善存徹底驚慌起來,夏洛克壓倒在他身上,善存的頸窩感受到夏洛克的吐息,既熾熱又潮溼。
他隱隱約約感應到夏洛克想對他做什麼,但邏輯上卻無法組織起來,而且動物本能告訴他,如果再不阻止眼前的男人,肯定會發生什麼比夏洛克把他閹掉更嚴重的事。
「夏洛克!別這樣……」夏洛克非但觸碰他的小善存,他的唇還往下移,在善存沒三兩肉的胸口上挪動。善存從未見過如此急躁的夏洛克,好像被什麼操控似的,一向自持的紳士彷彿變成另一個人。
善存開始伸手推他的下頷,但為時已晚,夏洛克空下的手伸上來扣住他的五指,將他整個人壓進座墊裡,夏洛克的大腿抵著他的腰側,全身貼得沒一絲細縫。善存感覺有個又熱又硬的東西緊貼著他的小腹,同樣是雄性他不必動腦就猜得出那是什麼,臉頰登時燙如火燒,一度空白的腦子再度活絡,掙扎也跟著劇烈起來。
「夏洛克……夏洛克!你先等一下……你先等一下啦!」
善存叫著。夏洛克低首還想吻他的唇,善存索性曲起膝蓋,對準夏洛克的小腹就是一踹。
夏洛克吃痛,但這小小的疼痛似乎還掩蓋不了男人的欲火,夏洛克變本加厲地吻向善存的頸窩。這讓一向客氣的善存也知道此時是危急存亡之秋,他雙膝並用,用盡所有吃奶的力氣,奮力往夏洛克的胸膛頂去。
「住手……我是認真的,馬上給我住手!再不住手我要生氣了,夏洛克!」
劇痛加上聲量似乎總算喚回男人些許神智,夏洛克被善存踢得倒到車門外,忙用手扶住車框才不至於掉出去。兩個人都喘息不已,善存的頭髮散亂,上衣早被扯掉一邊,露出半邊肩膀還有羞澀的蓓蕾來。下半身更是慘不忍睹,襯裙沾著血漬,早被褪到了腰以上的位置,小善存在胯間若隱若現,竟被撩撥得已然微微抬頭。
夏洛克本人也沒好到哪去,他的額角全是汗水,優雅的裝扮此刻亂成一團,襯衫解到只剩下兩顆釦子,頸項的釦子還不翼而飛。他單膝半跪在座墊上,善存看見他的休閒褲上全是皺褶,難以啟齒的地方高高隆起,讓人不忍直視。
兩個人相對喘息了一陣子,彼此都有些尷尬,直到夏洛克先開了口。
「抱歉,我很抱歉。」他看著善存錯愕中帶著緋紅的臉,自嘲地笑笑:「我想你應該聽膩我說這句中文了,但我……我想我們都需要時間整頓好自己,如果你能容我先扶你起來,我會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向你解釋這一切。」他苦笑著。
善存沒有回話,只是呆呆地坐在後座上。夏洛克直起身,力持鎮定地把釦子一顆顆扣回去,穿妥外套,伸手把已然軟綿綿的善存扶到助手席坐好,善存也沒有反抗。
夏洛克坐上駕駛席,把車開往回家的方向。善存漸漸從一連串震驚中甦醒過來,其間夏洛克趁著紅燈的空檔打電話給什麼人,好像是他的祕書之類的,交代了某些事宜,主要是關於那個受傷路人什麼的:「嗯,應該是送到附近的醫院……全額醫藥費用……如果需要其他補助的話,以捐款的名義……」善存也無心細聽。
他偷瞄夏洛克的褲襠,那裡沒有完全消退下去。善存不知道夏洛克是如何在這種狀態下神色如常地說話。
他的腦子還一片混亂,但比腦子更混亂的部分是心臟。只有善存知道自己的心跳頻率快得有多麼不正常,他數著自己的心跳聲,一秒三下、一秒四下。直到夏洛克終於講完電話,他收起手機,打方向盤轉過一個彎,轉進善存熟悉的那條小巷。
「好了,說吧,」善存發現夏洛克轉過頭來,那雙綠眼睛深深凝視著他。善存聽見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秒間漏了拍。
「你想從哪裡開始問起,親愛的善存?」
第一章
「亞利斯────!」
夏洛克完全是用吼叫的,整條街都聽得見他憤怒的回音。善存在一旁被嚇得不輕,他看著依舊咬牙切齒的夏洛克,忍不住問:
「夏、夏洛克!?」
淡金長髮的男人緩緩回過頭。他很快便捕捉到站在巷口的善存和夏洛克兩人。令善存意外的是,面對夏洛克排山倒海的憤怒,男人的反應竟是雲淡風輕的笑。
「夏爾(Shaw),」男人用善存從未聽過的名字稱呼夏洛克,「Finally you come to me.)你終於來了。」
善存見男人緩緩地拔下臉上的墨鏡。善存不禁嚇了一跳,他本來預期男人應當是個不輸給夏洛克的美男子,但墨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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