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教育＿陪孩子走一段伴山盼海的路（文字｜俞凱倫）

真正要帶給孩子的並不是知識

陳詩哲（阿哲）、陳如敏（小敏）這對夫妻同是在鄉下長大的孩子，曾經在台北經營國小安親班十多年，累積與孩子互動的深厚技巧，而我也是當時安親班學生之一。他們有了足夠的積蓄後，移居花蓮吉安，現在是專職父母，經營「適野民宿」、同時辦兒童戶外營隊，帶領來自都市的孩子們，做著和他們小時候也喜歡的事情── 就是玩耍。

阿哲希望能夠讓都市長大的孩子，也能夠擁有在荒野中玩耍奔跑的回憶，並且能夠同時給予更多元、深入的視角來認識自然環境，最終讓這一切成為孩子們生命中的一部份。不過，由於阿哲、小敏皆非生態相關的科系出身，在因緣際會下，認識了林高帆、蔡緯毅、白欽源、何瑞暘和我等人，一群對於生態抱持熱忱且樂意分享的人們，開始了阿哲帶秩序、小敏做後勤紀錄，我們講玩生態的合作模式。

三年前的夏天，阿哲第一次請我帶孩子們去撒固兒步道走走，當時還特地跑去場勘，很怕生態和物種知識不足，被孩子或阿哲看破手腳。沒想到在真正帶團時，即使已經把專業知識中最好玩的部分都挑出來講了，孩子們還是興致缺缺，這讓我的內心有些焦躁與無所適從。最後，是玩水的行程替我解圍。

這時才想到阿哲說過的話，知識並不是他真正想帶給孩子的。阿哲從未要求我或其他夥伴必須在行程中使用教案或複雜的遊戲，反而希望我們能夠在規劃完路線後，只要沿途陪著孩子一起好好觀察、沉浸在其中。當時我把知識簡化到自認為孩子們可以吸收的地步，卻始終不是以孩子們為出發點去考量。看著陽光透過瀑布上方的樹木間透下，從孩子們在深潭開心玩水打仗的樣子，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相信孩子們會記憶該知道的

我們就這麼一直玩到天黑。回程時，拿著手電筒在返程的路上夜觀，直到一段較為緩坡的路，阿哲要大家收起手電筒，試著一人接著一人在夜裡走走看，一群來自都市的孩子在沒有人工光源的森林中行走，是極具挑戰的事，何況都還只是國小的中、低年級小蘿蔔頭。每個人保持著一定距離、緩緩地走在黑暗之中，帶著一些對於陌生的本能恐懼，踩著小而堅定的步伐，月光零星穿過森林、透灑頭頂，就像在庇佑著似的。

他們所辦的兒童營隊，大多都只是走走白楊步道、翡翠谷溯溪、撒固兒夜觀、溪口踢浪等不算高強度或刺激的行程，然而換來的，卻是超過五成的回頭率，還有家長們滿滿的信任，梯次通常都會在活動開始半年前額滿。阿哲說：「我知道市面上有許多主打冒險和高強度的營隊，會帶孩子走繩索或攀樹什麼的。但，我不希望孩子們在參加了很好玩很刺激的營隊活動後，回家只記得那個刺激感，而忘了帶給他回憶的地方本身。」

有次帶團去復興部落參訪遊玩，他們的孩子Mina不知打哪摘到了從果園逸出的朝天椒來給我吃，而我清楚那玩意兒的辣度，是連嗜辣的耆老們，都必須先醃過，等辣度消退一些後，才比較能吃下口的辣。還記得當時剛到部落，不太吃辣的我，不信老人家的話，抱著賭氣的心情吃了一顆那如拇指指節長的細瘦朝天椒，下場就是猶如食物中毒般的暈眩、全身無力、面色發白。經過那次才知道，耆老們用鹽水醃漬辣椒，不只是方便保存，也是為了提味和降低辣度。

於是我苦笑著拒謝了Mina，並半開玩笑地告知那個辣度是連我都無法負荷的，結果才過不久，就聽到爆哭聲。

Mina已經痛到無法好好說話了，在我的詢問下，才聽阿哲說道，原來她不小心把辣椒的汁液抹到眼睛裡，正痛得不得了！沒了平時的從容與自信，換成是不斷地要求阿哲給她更多的水來沖洗眼睛。阿哲非常冷靜地協助她舒緩疼痛，而小敏和我則陪看著孩子玩耍、啃著路邊落果的大白柚，一邊等著阿哲、Mina。

阿哲在過程中沒有太多情緒性的責罵或偏袒，只在疼痛舒緩後，平靜地告訴她，這是自己貪玩、不小心導致的後果，以後要小心別再拿辣椒水揉眼睛。

阿哲和小敏在處理孩子們的紛爭時也是，通常不會在第一時間介入，會讓爭吵發生，並讓孩子自己嘗試解決，除非是到了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狀況，又或者是有人準備要動手了，阿哲才會考慮介入、把兩邊拉開，等雙方都冷靜下來後，再釐清狀況、評斷責任歸屬。

一輩子的學習，從孩子時就可以開始

對阿哲和小敏來說，爭吵和可恢復的受傷都是被允許的，畢竟在長大後的世界，我們也肯定會到處跌跌撞撞，因此，怎麼處理這些內在、外在的傷口，或者是人與人之間的衝突，都是必須學會的，一輩子的課題。

我好奇的詢問阿哲有關安全和裝備的問題。阿哲說，他在叮囑孩子的裝備時，必會要求他們帶上四項裝備，分別是帽子、外套、雨衣和水壺。倘若會到水域進行活動的話，必定會再帶上救生衣、繩索、浮標等，因為我們並非總是能從經驗或自己的判斷得知該處真正的危險性，所以總是儘可能用高規格的裝備與態度來面對陌生的環境，這樣一來，大多的環境其實都不再會那麼危險了。

阿哲帶給孩子的是鄉下玩耍的回憶，而且是有同伴、還有正確的態度、觀念與裝備。適野讓孩子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當他們有天懷念起花蓮的山水，他們並非沒有能力再來，而是可以透過分享，讓父母知道山海的好，甚至知道怎麼安全地帶著他們的父母，一起再次踏訪花蓮的森林與河川。

當一件事情、一個人或是一個地方，時常進入生活中，人們將會自然而然開始在乎。我想，這也是我之所以那麼在乎生態環境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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