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了鎮國公府，夜色已深。

秦修遠還有公務未處理完，於是就鑽進了書房，而唐阮阮則進了小廚房。

書房之中，秦忠問道：「將軍，秦勇那邊如何了？」

「秦勇自然是被放了。文堅和李旦明日會被押往刑部，三日後便會判決。」

秦忠喜道：「那敢情好！終於出了一口惡氣！」

秦修遠表情凝重地道：「切勿掉以輕心。你難道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嗎？」他原本打算下午帶著翠雲及供詞去面聖的，誰知道中午便被皇帝召進了宮中，一到御書房，發現劉書墨也在。劉書墨就他的管理失職、包庇徇私等罪名，列了一份長長的奏摺，直接遞到了皇帝面前──

閔成帝面色不善，慍怒道：「秦修遠，你手下人敗壞軍紀，你居然還包庇護短？事到如今，你可知罪？」

秦修遠拱手沈聲道：「皇上，眼見未必為實，末將請求傳證人。」

於是秦忠便將人證翠雲帶了上來。

翠雲雖然害怕不已，但仍然將事情和盤托出了。

劉書墨卻不買帳，冷嘲道：「這丫鬟在你手上待了一夜，大將軍本領通天，誰知你有沒有對一個弱女子施壓？你又如何證明，她的翻供是真的呢？」

閔成帝聞聲，也審視地看向秦修遠。

秦修遠冷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又對閔成帝道：「皇上，末將已查清，此事確實與秦勇無關，還請皇上明鑒。」

兩相僵持之下，閔成帝突然開口。「劉大人，你先下去吧。」

劉書墨一驚，隨即開口欲再說什麼。「皇上！這──」

閔成帝掃了他一眼，眸光略寒。

劉書墨書卷氣的臉上神情微滯，只得應聲。「是。」

待他退下之後，閔成帝問秦修遠。「此事，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秦修遠開口道：「沒有關係，卻不能放手。」

閔成帝問道：「怎麼說？」

「秦勇是被冤枉的，他既然沒有做出那些事，那便是和我們沒有關係。說不能放手，是因為案子到了這一步，末將不想姑息。若是如此陷害部下，末將都不追究，恐怕後患無窮。」

閔成帝聽了，表情放鬆了些，沒有說話。

此時，牟公公來報。「陛下，西伯侯求見。」

閔成帝有些意外。「傳。」他看了看地上跪著、突然瑟瑟發抖的丫鬟，若有所思。

「老臣參見皇上！」西伯侯居然換上一身素衣，前來拜見。

閔成帝緩緩開口。「愛卿前來，所為何事？」

西伯侯文厚海一見秦修遠在，而且還帶著自己府裡的丫鬟，一時有些慶幸來的時間剛剛好。他做出一臉慚愧的表情，俯身道：「臣有罪。」隨後，他便將兒子如何與人結仇，又如何處心積慮陷害秦勇的事娓娓道來，唯獨沒有說派人殺翠雲的事。

閔成帝面色冷肅地看著他。

文厚海恭敬伏地，緊張得聲淚俱下。「老臣教子無方，求皇上降罪！」

閔成帝氣得將茶杯一摔。「真是膽大妄為！」

秦修遠道：「皇上，此案還有一事不明。」

閔成帝沒好氣地說：「講！」

秦修遠看向西伯侯。「昨夜證人差點被害，西伯侯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西伯侯一臉無辜。「皇上，這真的不是老臣安排的呀！犬子被抓，應該也沒有能力去安排，這……老臣確實不知！」

原本只是陷害，若是再揹上一條人命，便更不可能輕巧揭過了，所以西伯侯死也不能認下這條罪名。

閔成帝面色難看，卻也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將西伯侯府連根拔起，畢竟西伯侯的封地在北邊，靠近北齊，若是逼得太過，怕是會適得其反。於是，閔成帝便道：「既然你主動認罪，朕便從輕發落吧。」遂頒了道聖旨，判了西伯侯嫡子和李旦流放三千里。

打發了西伯侯之後，閔成帝朝秦修遠微微頷首。「修遠，委屈你了。」

秦修遠從善如流地說：「多謝皇上秉公處理，還了末將和屬下清白。」

閔成帝笑了一下，又道：「你平時也莫要太冷了，和朝臣多走動一下，才不至於為了一點小事就劍拔弩張。對了，你夫人若得空，也可來宮中坐坐，和嬪妃們熟絡熟絡。」

秦修遠有些詫異，卻依然點頭稱是，然後才安然無恙地從宮中離開。

書房中，燈火如豆。

秦忠怔怔地看著秦修遠。「將軍覺得哪裡蹊蹺？」

「雖然翠雲翻供了，但其實皇帝不見得會相信我們，且劉書墨又死死咬住不放，若是今日西伯侯沒來……結果還不知道會如何。」

秦忠一愣，隨即道：「可是……西伯侯卻恰好來了！」

秦修遠點點頭。「不但來了，還來得很及時。」他實在想不通，明明還沒有分勝負，為何西伯侯卻急著認輸？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背後推動著事情的發展，然而這力量的主人是誰，又不得而知。這場鬧劇收拾得如此順利，倒叫人有些不安。

兩人正聊著，門外輕輕響起了叩門聲。

「將軍，我可以進來嗎？」

唐阮阮知道秦修遠和秦忠正在議事，於是隔了好一會兒才來敲門。

秦忠起身開門。「夫人怎麼來了？」

唐阮阮手中端著托盤，道：「你們忙了一日，還沒用晚膳，我便給你們做了些吃的。」晚膳的虎皮雞蛋已經放涼了，便賞給了丫鬟、小廝們。此時她手中端著的，是現做的滷肉飯。

秦忠受寵若驚地接過，放到了秦修遠面前的桌上。

唐阮阮盈盈一笑。「這是滷肉飯，你們趁熱吃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秦修遠直勾勾地看著她，她面上一熱，便退了出去。

托盤中放著兩個大碗，都蓋著蓋子。

秦忠為秦修遠端過去一份，將蓋子一把揭開，滷肉香氣瞬間四溢，直撲面門，讓人一瞬間便無法再思考。

醬棕色的滷肉被切得極碎，和著香菇、洋蔥一起被燉得很入味，滷肉蓋在米飯之上，若是要吃，便要將滷肉和米飯一起攪拌開來。

秦修遠拿起筷子，輕輕攪和滷肉，米飯被打開一個口子，然後滷汁便順順當當地流入了碗底，米飯被浸染成了棕色。

他挑起一塊滷肉吃，咬起來醬味濃郁，卻做到了不油不膩，嚼著嚼著，便品出了一絲香菇的鮮味，令人齒頰生香。他滿意地瞇起眼，卻看見秦忠已經扔了筷子，直接用了湯匙。

秦忠用湯匙將滷肉和米飯充分攪勻，白糯的米飯吸飽了湯汁，他舀起一大匙飯和肉，直接往嘴裡一送──

「嗯！」他一臉滿足。「太香了！」肥而不膩的五花滷肉，夾著一大口濃郁滴汁的米飯，幸福地塞滿了整個口中，令唇齒應接不暇，嚥下之後還讓人回味無窮。然後他又舀起一小片青菜，這菜沾了滷汁，較尋常青菜更有滋味，一把塞進口中，又平衡了剛剛的油味。

秦修遠見他大快朵頤，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用筷子似乎有些不得勁，於是他也放下了筷子，不顧形象地用起湯匙來。

主僕二人相對而坐，彷彿兩個遠道而來的饑餓食客，一言不發地吃完了所有的飯菜。

秦忠放下碗筷，覺得自己已經有些撐腸拄腹。

而秦修遠一向自持，此刻卻也吃得有些撐了。

臥房的燈還亮著，可姑娘卻垂著眼皮，趴在桌上。

秦修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進房，看到她穿得單薄地趴在桌上，不由得皺了皺眉。他一手攬過她的背，一手穿過膝彎，輕輕將她打橫抱起。

唐阮阮醒了，秀眸惺忪地問他。「忙完了？」

秦修遠抱著她，低聲應道：「嗯。」

唐阮阮做完滷肉飯，覺得有些累，便早早回了臥房，她本想著等秦修遠回來的，可沒想到很快就睡著了。

秦修遠將她放在床榻上。

唐阮阮屈膝坐著，一雙杏眼盈盈如水。

秦修遠坐在床邊，與她面對面，凝視著她，眼裡似有……一絲哀怨？

過了一瞬，唐阮阮有些繃不住了，遂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

唐阮阮便道：「那快睡吧。」

秦修遠輕咳一聲。「好。」

說罷，竟離開了床榻，回到自己的矮榻上坐著，還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本書。

唐阮阮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悵然若失。

其實一日沒見，她也是想他的，可是畢竟姑娘家的矜持擺在這兒……她心裡不由得埋怨他，怎麼如此不解風情？她頓時有些羞惱，卻又不動聲色道：「你為何還坐著？」

秦修遠側身躺下，單手枕著頭。「我看看書。」

「什麼書如此好看？」

秦修遠道：「一本雜書，有點趣味。」

「哦，那你為何把書拿反了？」

秦修遠一愣，頓時有些尷尬，頹然扔了手中的書。「不看了，睡吧。」說罷，便熄了燈。

唐阮阮突然覺得有些洩氣，默不作聲地躺著。

空氣變得十分安靜，秦修遠翻了個身，矮榻便有些嘎吱作響。

唐阮阮低聲道：「你小心再將矮榻弄壞了。」

秦修遠悶悶地說：「若是矮榻壞了，我回書房睡便是。」

唐阮阮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便又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夜色沈沈，讓人不願說話。

秦修遠悶聲道：「沒事。」

唐阮阮有些疑惑地坐起來。「你在生氣？」

秦修遠低聲說：「沒有。」

唐阮阮嘟嘴。「那你為何……為何對我如此冷淡？」

秦修遠一愣。「我沒有對妳冷淡，我是……是在反思我自己。」

唐阮阮奇怪地問：「反思自己什麼？」

秦修遠嘆氣。「為什麼相處這麼久了，妳卻還叫我『將軍』。」語氣有幾分隱忍的委屈。

唐阮阮盯著他的背影，有些迷茫。「我什麼時候叫你『將軍』了？」就算叫了將軍……也沒錯吧？唐阮阮心裡如是想道。

秦修遠悶悶地道：「送飯的時候。」

唐阮阮有些哭笑不得。「秦忠在呀！我、我總得顧及你的顏面吧？太親密的稱呼，我叫不出口。」

秦修遠背對她，聲音有一絲不平。「那為何，妳叫他卻能叫得出口？」

唐阮阮頓時錯愕不已。「誰？」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14上市的【文創風】988《登唐入室》3。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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