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后與乳母的大亂鬥

鮮卑族拓跋部建立的北魏政權，在西元三九八年至四九四年間是以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區）為統治中心。在將近一個世紀裡，制約這個政權的因素有多方面，其中拓跋部繼承部落遺俗的影響與北魏統治者為排除其影響而推行的措施，是最為突出的一對矛盾。

北魏平城政權的前身是代國，代國與其說是國家，毋寧說只是在國家機器面前徘徊的部落聯盟。這個部落聯盟的核心是拓跋部，當其強盛時，包含了黃河河套與陰山山脈之間草原上的眾多異族部落。代王由拓跋部的首領擔任，但在形式上則要由組成聯盟的各大部落推舉產生，後來建立平城政權的道武帝拓跋珪，最初就是被勢力較大的賀蘭等部推舉出來。而在拓跋本部內，由於社會形態尚處於脫離母系氏族社會不久，因此首領的繼承方式雖以兄終弟繼為主導，但又因一度由母后執政而被中原稱為「女國」。

離散諸部

平城政權建立的前夜，拓跋部面臨兩種截然不同的前途：要麼像祖輩那樣，繼續以部落聯盟的形式馳騁在北方大草原上；要麼像其他進入中原的游牧部落那樣，仿效漢族典章制度，建立封建化的國家。以曾經流亡中原、受過漢文化薰陶的拓跋珪為首的貴族選擇了後者，並因此與游牧部落貴族發生激烈的鬥爭，鬥爭主要形式表現為登國年間（西元三八六年～三九五年）十年的部落戰爭。與此同時，拓跋珪推行了離散諸部的措施。

離散諸部並非孤立的法令，而是與分土定居政策相配合實施，目的是剝奪陸續被征服部落酋帥的統領權力，從而將部民連同其酋帥在內轉變為編民。離散諸部在拓跋部落聯盟解體並向封建集權國家轉化的過程中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它使大部分游牧部落瓦解，推動它們的產業由游牧向農耕、半農耕轉化，加速部落內部階級分化，也強化了拓跋珪的統治權力。

西元三九九年初，拓跋珪稱帝，是為北魏道武帝，標誌拓跋部落聯盟一貫實行的首領推舉制被取消，向著確立封建皇權邁出了決定性的一步。

子貴母死

從部落聯盟轉化為封建集權政權、從游牧轉向農耕，對於一向生活在大草原上的各部落來說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樣的變化既違背了部落民的傳統習俗，又直接損害了部落貴族的經濟、政治利益，因此雖然大多數部落已經歸附於平城政權，但反叛活動卻不斷發生。而且，平城不少貴族，又與那些反叛勢力聯繫緊密，也在伺機發動政變。

在如此嚴峻的形勢下，道武帝並未採取積極措施，卻將解決皇位繼承問題作為當務之急。道武帝欲以漢族實行的父死子繼制，取代拓跋部內傳統的兄終弟繼制，與此同時，為了杜絕拓跋部中長期存在的母權干預現象，還訂立了「子貴母死」制度。所謂子貴母死，就是在確立儲君之時，將其母先行處死，道武帝這一殘忍的做法終於釀成了一場父子、兄弟間相互殺戮的政變。西元四〇九年，道武帝將立長子拓跋嗣為皇儲，就先將拓跋嗣之母劉貴人賜死。拓跋嗣對道武帝的做法難以理解，就被迫出走，以示抗拒。

道武帝不得已，打算改立次子拓跋紹為皇儲，於是又擬詔，殺死拓跋紹之母賀夫人。賀夫人遂與拓跋紹發動政變，反將道武帝殺死。歷史發展有客觀的、內在的規律，矯枉過正與操之過急，必然會受到歷史的報應。

太子監國

道武帝死後，拓跋紹隨即登上皇位，但時隔不久，先前出走的拓跋嗣攻回平城，處死拓跋紹母子，奪得皇位，是為明元帝。道武帝建立的北魏皇權在其長子明元帝身上延續，然而這並不表明拓跋部的兄終弟繼遺俗已被廢除，因為明元帝雖以長子的身分當了皇帝，但他的皇位是從其弟拓跋紹手中奪取的，而像父親道武帝一樣，明元帝也不願意遵循兄終弟繼遺俗，而想將皇位傳給長子拓跋燾。但是，當時皇弟廣平王拓跋連和京兆王拓跋黎尚健在，皇位之爭的危機仍然潛存。而為了防止身後發生政治危機，明元帝於西元四二二年採納漢族士人崔浩的提議，建立了拓跋歷史上未曾有過的太子制度。他不僅確立長子拓跋燾為太子，同時還命其監國。

所謂監國，就是皇帝在生前即將最高統治權力部分地授予儲君，讓儲君與自己同掌國政。這樣一來，拓跋燾繼承皇位成了既定方針，加上他大權在握，地位自然相當穩固，那兩位皇弟的繼承權就被排除了。以太子監國的辦法除卻兄終弟繼遺俗的影響，是明元帝與崔浩的一大發明。自此以後，中原慣行的父死子繼制，名正言順地成為北魏皇位傳承的方式。

明元帝去世後，太子燾順利地繼承了皇位，是為太武帝。太武帝中年，也以其太子拓跋晃監國，但太子監國應是一種權宜之計，明元、太武兩朝卻將之確定為常務性的制度，必然會導致皇權運行的危機。

太子燾監國時，明元帝體弱患病，一年半後就去世了；但太子晃監國後，太武帝卻仍然年富力強，致使太子晃監國時間長達十二年，弊端便逐漸暴露。事實上，當太子晃的權力膨脹到一定程度時，東宮集團便麇集而成了，而當東宮集團與皇權的矛盾激化到不可調和的程度時，政治危機就會爆發。

西元四五一年，太武帝剿滅東宮集團，逼死太子晃。不久，閹官宗愛伺機作亂，殺死太武帝，操縱了朝廷大政。東宮集團與皇帝同歸於盡，標誌太子監國制的終結。

乳母弄權

閹官當道，皇權難以伸張，母權制遺俗卻在權力鬥爭的夾縫中乘機而興。西元四五二年，宗愛勢力被鎮壓，太子晃的長子拓跋濬被擁上皇位，是為文成帝。但文成帝即位時不足十三周歲，被控制在乳母常氏手中。如前已述，北魏後宮有子貴母死制，由於喪母的儲君往往幼小，需要有人撫養，自然地衍生出以乳母撫養儲君的慣例，而在母權制遺俗極濃厚的拓跋社會中，儲君乳母的干政意識也很強烈。

明元帝死後，太子燾的乳母竇氏就曾干預政事；文成帝乳母常氏則又後來居上，較竇氏更為張狂地干政。由於東宮集團被剿滅時，常氏保護過文成帝，在文成帝即位後她的地位便飛速上升，權勢也急劇膨脹。常氏在後宮之中掌有生殺大權，為了壓制文成帝，她引用子貴母死制，處死受文成帝寵愛的李貴人，然後將她選中的馮氏扶上皇后的寶座。常氏還將其政治觸角伸向外朝，常氏家族和一批佞臣、閹官成了政治上的暴發戶，乳母弄權成為平城政權的特色之二。

太后聽政

常氏與文成帝相繼去世後，即位的文成帝之子獻文帝，便受制於被常氏扶植起來的文明太后馮氏。西元四六六年，文明太后一度臨朝聽政，但迫於獻文帝背後的宗室壓力，她不得不放棄聽政之權，不過權力之爭並未就此結束。

文明太后首先採取與常氏同樣的方法，引用子貴母死制，處死受獻文帝寵愛的李夫人；然後，親自撫養李夫人之子太子拓跋宏，繼而於西元四七一年逼迫獻文帝禪位給僅僅四周歲的拓跋宏，是為孝文帝；最後，文明太后於西元四七六年殺死獻文帝，實現了自己再次臨朝聽政的願望。文明太后撫養與自己並無血緣的拓跋宏，其目的在於將這位皇儲牢牢地控制在手中牌。這一高明的政治方法，得自於文明太后見到乳母常氏，因控制了文成帝而能夠干政的經驗。

從發展脈絡來看，太后聽政恰恰是由子貴母死制、乳母撫養儲君的慣例上形成的，這與企圖扼殺母權的道武帝的初衷正相反。太后聽政是平城政權的特色之三，它似乎令人看到了母系氏族時代迴光返照的影子，說明拓跋社會尊崇母權習俗影響很深刻，一有機會就會頑強地表現出來，絕非簡單的暴力方法所能根除。

文明太后的勝利，使母權發展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不過，太后聽政雖然與拓跋部遺俗相關，卻並不意味歷史的倒退。從道武帝初建平城政權到文明太后再次臨朝聽政，拓跋社會在封建軌道上運行已經歷時近八十年了，文明太后只是專制集權的代表，但與「女國」時代執政的母后本質已然不同，文明太后也因此陷入了無法解決的困惑之中。因為在父子相繼的傳統的社會環境裡，太后無法將權力像皇權那樣自然地傳承。文明太后在執政的十五年中作過許多改革，也曾有過廢掉孝文帝的打算，但最終仍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以保留了在自己卵翼下的孝文帝皇位。西元四九〇年，文明太后去世，皇權重新伸張，但是文明太后遺下的勢力尚能影響政局。而為了盡快改變局面，孝文帝於西元四九四年遷都洛陽，北魏的平城時代就此結束。　　

對於脫離部落聯盟狀況不久，就進入封建漢族社會的拓跋部來說，這個漫長、曲折的過程是必要的，這也正是北魏在平城停留將近一個世紀的主要原因。

北魏太后與乳母的大亂鬥

鮮卑族拓跋部建立的北魏政權，在西元三九八年至四九四年間是以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區）為統治中心。在將近一個世紀裡，制約這個政權的因素有多方面，其中拓跋部繼承部落遺俗的影響與北魏統治者為排除其影響而推行的措施，是最為突出的一對矛盾。

北魏平城政權的前身是代國，代國與其說是國家，毋寧說只是在國家機器面前徘徊的部落聯盟。這個部落聯盟的核心是拓跋部，當其強盛時，包含了黃河河套與陰山山脈之間草原上的眾多異族部落。代王由拓跋部的首領擔任，但在形式上則要由組成聯盟的各大部落推舉產生，後來...

前言

我們每天都在接受新知，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多瞭解一點點歷史、多學習一點點文化。每當我們置身歷史場景，耳旁都是金玉珠璣的回音，或厚重或警醒，或震撼或多彩，讓我們回味也讓我們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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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內容翔實，形式新穎，通俗易懂，具有很強的知識性、可讀性及趣味性。但因涉及眾多典籍記載，紛繁冗雜，筆者所閱有限，難免有遺漏和偏差，唯願讀者提出批評意見。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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