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佛成佛只管打坐
只管好好做飯吃飯
現在就如佛一樣生活
日本曹洞宗傳承近八百年
普勸坐禪儀•典座教訓•赴粥飯法
三部禪修經典現代好讀版這是中文世界稀有難得的曹洞宗禪修經典
由名小說家翻譯家也是禪修者吳繼文翻譯介紹
東亞近世佛教學者專家中研院廖肇亨教授審訂
資深策展人、北投文物館副館長洪侃以古典白描插圖
資深圖書設計家張士勇美編裝幀
每一頁都值得用心細讀
本書第一部分為日本曹洞宗始祖道元禪師的故事。
日本曹洞宗開山祖師道元五十四年短暫卻璀璨的人生充滿戲劇性。
他出身貴族,天資非凡,幼時就被長輩讚為「智比文殊」。
然而三歲喪父,八歲喪母,十三歲便不顧官宦家族期望他復興家業的壓力,毅然出家。
出家後目睹當年日本佛教界各道場實況,內心越來越疑惑,於是又在二十四歲那年決志留學他心目中的正統佛教大國――中國(宋朝)。
他輾轉從京都到博多(福岡)、再搭商船,前後花了一個多月才抵達明州(寧波),偏偏又因「簽證問題」,在船上耗了三個月不得登岸。
但沒想到,期間邂逅一位上船採購日本香菇、正擔任寺院大廚的中國老和尚,從此翻轉他的學佛旅路。
後來他在中國拜入明師門下,又獲印可,發願將莊嚴的七堂伽藍正統寺院結構和素樸的曹洞宗禪修方法帶回日本發揚光大,以報師恩。
然而回國後,慘遭日本佛教界排擠,只好獨自退隱荒野,篳路藍縷、開拓山林,並埋首著述。
自十三世紀中葉近八百年以來,
曹洞宗在中國漸漸失傳,連相關經典都不易找到,
然而,因為道元,曹洞宗迄今已成為日本最活躍的禪宗支派,
道元精神與曹洞宗本山永平寺絕對清簡、極致認真的獨特禪風,
也廣泛地深入日本文化深處,
可謂侘寂美學、精進料理、職人精神之源頭、骨髓。
甚且日本曹洞宗僧侶還在上世紀中葉就到西方傳法,至今歐美各地禪修中心仍積極運作。
已故蘋果電腦創辦人賈伯斯就是曹洞宗的信徒。
第二部分是道元最具代表性、也最平易近人的三部禪修講義
《普勸坐禪儀》、《典座教訓》、《赴粥飯法》的白話翻譯好讀版。
《普勸坐禪儀》講解打坐要領
《典座教訓》闡述寺院主廚戒律及精神
《赴粥飯法》細說僧侶進餐準則
這雖是當年道元專為出家人所寫的,
然而在科技物質文明暴發、且瘟疫蔓延的今日讀來,
不但不過時,甚且是對每個人都非常實用的、
在日常中安頓心靈的生活之道。
第三部分是本書撰述者吳繼文的如實分享。
吳繼文談他與曹洞宗的一段奇妙因緣,及幾度親赴永平寺參訪的經歷,
還有他個人對道元精神與曹洞禪風的領悟心得,誠懇精闢又餘味無盡。
作者簡介:
吳繼文/撰述
作家、譯者、出版人,著有長篇小說《世紀末少年愛讀本》、《天河撩亂》,譯有河口慧海《西藏旅行記》、井上靖《我的母親手記》、藤原新也《印度放浪》、中平卓馬《為何是植物圖鑑》、南直哉《直面生死的告白》、野々村馨《雲水一年》,以及吉本芭娜娜《廚房》、《蜥蜴》等多種。
廖肇亨/審閱
1966年生。臺灣基隆人。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專研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東亞近世佛教文化、中日文化交流史,著有《中邊.詩禪.夢戲:明末清初佛教文化論述的呈現與開展》、《忠義菩提:晚明清初空門遺民及其節義論述探析》,譯有《佛教與儒教》、《明末清初的思想與佛教》、編有《聖傳與詩禪:中國文學與宗教論集》等。
洪 侃/繪圖
博物館人,常自嘲幼時便附庸風雅,喜愛東亞藝術偏冷的領域,毛筆白描是他眾多的愛好之一。
章節試閱
【推薦序】
空手還鄉說道元
廖肇亨(中研院文哲所研究員)
如果沒有上個世紀出版的藏經資料,明清以前的曹洞宗祖師們的著作多數已成獅絃絕響,人間罕值知音。即令明清之際曹洞上一代尊宿覺浪道盛都感慨宋代宏智正覺、真歇清了的著作無緣得見,江戶時代中期的日本僧人大典顯常、慈周六如、全苗月湛一度有意將在中國已經散佚、但卻完好保存在日本的祖師(特別是曹洞宗)著作送給中國。
晚明以來,曹洞宗雖然似乎尚有不絕如縷的法脈傳承,但曹洞禪法修習的實相已經無人知曉。明代以後,中國禪林儼然已經是看話禪一枝獨秀,念佛禪的工夫歷程其實與話頭禪相去不遠,即令曾經風靡一時的文字禪(儘管有種種不同的內涵)都已成夢幻泡影,明代以後,大慧宗杲在禪林的絕對權威基本上已然確立。不論是臨濟宗下的虎丘、楊岐,或是曹洞宗的少室、雲門、壽昌等派別,莫不以大慧宗杲為依歸。縱使萬曆三高僧之一的紫柏真可弘揚惠洪覺範與綱宗思想,漢月法藏的三峰派承襲其說,推動五家「綱宗」作為甄別,但只能說激起一陣小小的漣漪,絕對無法挑戰看話禪的權威,觀晚明曹洞宗健將無異元來的《參禪警語》一書便可以思過半矣。
然而一衣帶水的日本禪林,曹洞宗始終維持著強大的生命力。
江戶時代以後,曹洞宗獲得幕府與一般民眾的廣泛支持,大有凌駕臨濟宗的氣勢。永平道元禪師《正法眼藏》一書終於得以正式刊行(在此之前都是以寫本的方式流傳),各種註釋也應運而生。江戶時代可以說是道元重獲大眾目光的關鍵年代,特別是在文化人之間,例如松尾芭蕉、良寬等人都表示對道元的欽仰孺慕。
《正法眼藏》是日本禪宗史上首部非漢文體的語錄,意義非同一般,看話禪的旗手大慧宗杲也有一部同名的著作。永平道元在《正法眼藏》一書對大慧宗杲大力抨擊,撞倒須彌山的用心不言可喻,而他最重要的資具,無疑就是曹洞宗默照禪的傳統。
時至明代,所謂「默照禪」代表人物宏智正覺已經成為傳說中的名字,其著作無法得見,遑論其思想內涵。因為有開祖永平道元,日本曹洞宗一直將宏智正覺、天童如淨視若拱璧,今人方得一窺默照禪法。當然,號稱「誤讀」(或說刻意隨心所欲、創造性地解讀經文)天才的永平道元絕不可能一成不變的接受前人的說法,多少也有因時因地應機的轉換,只是這需要更縝密的推求與比對。
從禪宗思想史的角度看,永平道元以「身心脫落」為悟道契機,以「眼橫鼻直」、「空手還鄉」為標記。「眼橫鼻直」大概不脫傳統上「法爾自然」的涵義。一說道元「空手還鄉」,乃指孤身回國,但熟悉禪宗傳統的人很難不對「空手還鄉」別有體會。「空手還鄉」這個說法結合了兩種禪宗理想,一是「赤手搏龍蛇」,也就是一空依傍,貧無立錐,而能開創天下;另一則是「高唱還鄉曲」,也就是此生安隱在自足圓滿的境界,遠離京都繁華地,開創禪宗的新境界,而且還堅守師門傳承,讓後世得以悟入大光明藏。
道元天資高妙,傳說他幼時讀儒書完全可以無師自通,但他從不自滿,看他在宋國修行時完全可以「脇不沾席」(不倒單),其刻苦自勵之狀可想而知。除了發揮一己之見的《正法眼藏》一書之外,這裡所收的幾部著作,正好可以看出他不擇時地精勤辦道的用心。古德修行,不雜用心,見此可以思過半矣。
永平道元是東亞禪學史、思想史上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思想家之一,歐美學界對道元的研究早已汗牛充棟。華語圈研究道元的先驅當屬傅偉勳教授,之後吾友何燕生教授窮積年功力,譯註《正法眼藏》一書,亦大有功於道元。正好文化亦有志重接永平道元心光,讓更多讀者有機會得以認識這位東亞思想史上的巨人,也對禪宗文化的內涵與創造力有不同的體會。
【前言】(摘錄)
曹洞宗.永平寺.傳奇開山祖(摘錄)
在不算長的傳道生涯中,道元為貫徹其所體悟的真理,不只每一次開示皆以嶄新的角度闡釋佛典與公案(最後留下近百卷《正法眼藏》),並且詳細立下叢林清規作為生活準則,廚房如何準備餐點(《典座教訓》)、僧堂如何用餐(《赴粥飯法》),甚至如何洗臉、刷牙、洗澡、方便等等,要求僧眾解、行並重。
在道元看來,只有透過語言文字去理解佛法、趨近真理是不夠的,必須堅守與(證悟的)佛一樣的行持,過著如法的生活,因此行、住、坐、臥和誦經、參禪一樣重要,生活即修行,一切都是真理的體現。
七百多年來,以永平寺為首的日本曹洞宗僧侶,都被要求遵守借鑒自唐宋叢林所建立的清規,將戒律、修行、生活合一的精神內化到時時刻刻的作息之中。
曹洞宗「只管打坐」威儀即佛法,作法是宗旨
曹洞宗為禪宗五家七宗之一,以洞山良价為宗祖;「曹」或指良价弟子本寂所居之曹山,或曰源自(六祖)曹溪慧能。慧能門下南嶽懷讓一脈開創臨濟宗和溈仰宗,青原行思一脈則開創雲門、法眼、曹洞三宗;臨濟宗後又衍生楊岐、黃龍兩派。以臨濟、曹洞兩宗影響最為深遠,傳承至今。
禪宗雖強調「己事究明」(認清自己本來面目),標榜「不立文字」,但並不意味經典、理論、文章不重要,而是要修行人(或者說真理的追求者)明白不管文字它如何精深,都不是真理與智慧本身(「說似一物即不中」)。真理與智慧必須通過修行者自身獨一無二的求索、內省與體驗來顯現,這也是道元歷經日本天台宗系統教學、榮西所傳臨濟宗薰陶、南宋諸禪院洗禮,直到天童寺如淨禪師的直指單傳,最後獲得的確信與結論。
如果「修證一等」(或說「修證不二」──當一個人開始修行的時候,他就直指本證,就是開悟,就是所謂「佛」)的觀點成立,那麼所有的修行都是「證上之修」(以佛之身、口、意在修行),所以修行人的言行必然也須具備佛之威儀,於是洗臉、刷牙、吃飯、睡覺、洗澡、理髮、剪指甲、大小便利,生活中的一切都同等重要,身心由外而內都要像佛一樣清淨。
只要此時此刻心無雜念,放下對過去、未來的執著,對事事物物不去分別,則每一個當下,都是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看到真實的風光。這就是道元的消息:正師隨身,不斷行持;應機說法,隨緣道得;身心脫落,只管打坐;全體本然,法爾如是。
代表作《正法眼藏》顛覆文字語言邏輯,翻轉想像力
道元的代表作《正法眼藏》不管就篇幅分量或內容的難解程度,都是名副其實的皇皇巨著,即使在日本,歷代註釋、語譯之書汗牛充棟,一般人仍難以深入堂奧,遑論與道元或日本曹洞宗素無淵源的他方讀者。
所謂難解,並非文字之難,而是道元「道得」的方式——顛覆漢字詞語邏輯,甚至頻繁使用誤讀、超譯(傅偉勳先生所謂「創造性詮釋」)的手法,用來加強語意、進行獨特的詮解,或表現一些微妙難言的見地。
比方以《增一阿含經》中「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所謂〈七佛通戒〉為例,歷來談到「莫作諸惡」,傾向將「莫作」視為動詞而解讀為「莫作諸惡」,但在道元眼中,當你誓願眾生「諸惡莫作」而修行時,即產生「莫作」之力,於是「莫作」須作形容詞解——諸惡將無可造作;也可以這麼看:因為山河大地皆是如實的存在(現成公案),只待你不帶相對之眼、分別之心去接受,一旦超越二元對立,善、惡即非有非無,則既無惡可作,也沒有造作者。
或《景德傳燈錄•卷五》南嶽懷讓和馬祖道一師生間著名的「磨磚作鏡、坐禪成佛」公案:
馬祖常習坐禪,懷讓試探他,問「坐禪圖什麼」,馬祖說「圖作佛」,懷讓故意取一磚在石頭上磨,馬祖看了問他「作什麼」,懷讓答「磨作鏡」,馬祖即問「磨磚豈得成鏡」,懷讓回道「坐禪豈得成佛」,馬祖聽了大悟。從臨濟宗看話禪立場解讀此則公案,意指若不懂得運心,只管打坐是無法開悟成佛的,但道元站在「本證妙修」的立場,認為坐禪的此刻,即是開悟的佛,因此無需再通過坐禪而成佛,於是在他看來,此一公案的重點不是勸誡修行人勿執著於坐禪,而是坐禪時不可有期待成佛的想頭。
一本「道元入門」最平易近人的三部漢文短篇
由於道元多數時候是以不落入二元對立的「最勝義諦」、「一如」平等觀,來鋪陳關於心、佛、眾生,或是存有與時間、修與證、生與死、善與惡等等的究竟樣態——「全體本然」的「現成公案」,而且很多法、理都是要伴隨行、證,亦即你必須帶著不染污的(脫落的)身心,行動與思維對象一如,才能較好地了解道元,或者說,與道元對話;但對於所有想更深入地認識道元、曹洞禪的人,若要不因《正法眼藏》的難解而卻步,或許就得另闢蹊徑。
這本書應該就是一個初步的嘗試。
整體而言,這就是一本「道元入門」,讓讀者對道元禪師、日本曹洞宗、「只管打坐」法門、七堂伽藍永平寺等等有個概略的認識,無非拋磚引玉,但願早日因緣具足,通過更專精的學人、更高明的譯者持續努力,以期當華文圈讀者想進一步接觸道元《正法眼藏》、踏上知性的探險之旅時,能有理想的完整白話翻譯可以參照。
【典座教訓】(摘錄)
「典座」是禪宗修行道場中負責營辦僧眾齋、粥、茶、湯等餐飲相關的役職,以現代用語來說,類似大廚,但又不僅止於此。
《典座教訓》是禪宗史上極為珍貴的文獻,因為它除了詳細說明禪門中典座一職的工作內容與修行運心的契合,同時也精彩呈現了作者道元禪師個人對佛法、尤其是禪修的見解。
〈原文〉
山僧在天童時,本府用典座(註1)充職。予因齋罷過東廊,赴超然齋之路次,典座在佛殿前曬苔(註2),手攜竹杖,頭無片笠,天日熱,地磚熱,汗流徘徊,勵力曬苔,稍見苦辛;背骨如弓,龍眉似鶴。山僧近前,便問典座法壽,座云:「六十八歲。」山僧云:「如何不使行者人工?」座云:「他不是吾。」山僧云:「老人家如法。天日且恁熱,如何恁地?」座云:「更待何時?」山僧便休。步廊腳下,潛覺此職之為機要矣。
〈白話翻譯〉
典座故事一:寧波用師父
我在天童寺掛單修習時,當地出身、法號中有一「用」字的師父正擔任典座。
有一天午齋結束,經東迴廊前往[寮舍之一的]超然齋途中,看到用典座在佛殿前大太陽底下曬海苔,手握竹杖,頭上連斗笠都不戴。那時陽光很強,地磚熱到燙人,他汗流浹背,仍專心勞作,看得出來有點吃力;老人家背脊屈曲如彎弓,粗礪的眉毛白如鶴羽。
我趨前詢問典座年紀,典座答道:「六十八歲。」我又問:「您年紀這麼大了,這種事為什麼不讓行者或雜工去做呢?」典座說道:「別人是別人,與我自己的修行無關。」我又說:「老人家說得沒錯,但陽光熱成那樣,為什麼非要挑這個時間來做呢?」典座答道:「如果不是現在,難道還有更適合的時間嗎?」
聽他這麼說,我無言以對。我在迴廊邊走邊回想剛才的對話,深心覺得典座這個職位的重要。
(註1)法號通常為兩個字,為表示尊敬,只以一字稱呼法號中有一「用」字的典座和尚。
(註2)苔為海藻的一種,也有一說是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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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又嘉定十六年(註1)癸未五月中,在慶元舶裡,倭使頭說話次,有一老僧來,年六十許歲,一直便到舶裡。問和客討買倭椹(註2)。山僧請他喫茶,問他所在,便是阿育王山典座也。
他云:「吾是西蜀人也,離鄉得四十年,今年是六十一歲,向來粗歷諸方叢林。先年權住孤雲裡,討得育王掛搭,胡亂過。然去年解夏了,充本寺典座。明日五日(註3),一供渾無好吃,要做麵汁,未有椹在,仍特特來討椹買,供養十方雲衲。」
山僧問他:「幾時離彼?」座云:「齋了。」山僧云:「育王去這裡有多少路?」座云:「三十四、五里(註4)。」山僧云:「幾時回寺裡去也?」座云:「如今買椹了便行。」山僧云:「今日不期相會,且在舶裡說話,豈非好結緣乎?道元供養典座禪師。」座云:「不可也,明日供養,吾若不管便不是了也。」山僧云:「寺裡何無同事者理會齋粥乎?典座一位不在,有什麼缺闕?」座云:「吾老年掌此職,乃耄及之辦道也,何以可讓他乎?又來時未請一夜宿暇。」
山僧又問典座:「座尊年,何不坐禪辦道,看古人話頭,煩充典座,只管作務,有甚好事?」座大笑云:「外國好人,未了得辦道,未知得文字在。」山僧聞他恁地話,忽然發慚驚心,便問他:「如何是文字?如何是辦道?」座云:「若不蹉過問處,豈非其人也?」山僧當時不會,座云:「若未了得,他時後日,到育王山,一番商量文字道理去在。」恁地話了,便起座云:「日晏了,忙去。」便歸去了也。
〈白話翻譯〉
典座故事二:船上偶遇老僧
又,嘉定十六年五月初,我還待在停泊於寧波碼頭的船上。一天我正和日本的船長談話,看到一名年約六十歲的中國老僧往我們這艘船走來。他逕直上了船,說想和日本人商量購買香菇的事。我招待老僧喝茶,並問他打哪兒來的,他說他是阿育王山廣利禪寺典座。
他說:「我出生於西方的四川,離鄉至今已經四十年,今年六十一歲了。先後待過各地的道場,前幾年來到阿育王山的僧堂掛單,隨意度日;沒想到去年夏安居解夏那天被指定充任典座一職。明天為逢五之日[要為修行僧加菜],可是山上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吃得開心的東西,本來打算要煮麵疙瘩,偏偏香菇也用完了。恰好聽說有日本船抵達,特地趕來購買,希望能夠好好供養來自四方的僧眾。」
我問他:「您是何時從阿育王山出發的呢?」典座說:「午齋結束後即刻下山的。」
我又問道:「阿育王山離此地有多遠呢?」典座答:「三十四、五里遠。」
我說:「準備什麼時候回返寺院呢?」典座說:「等買好香菇之後馬上回去。」
我提出建議道:「今天與您不期而遇,得以在船上交談,不是正好可以結緣嗎?請典座師父今晚接受我的供養。」典座答道:「這可不行,寺裡明天要做特別的供養,如果不是我自己來做是不行的。」
我不解問道:「像廣利禪寺這樣的大寺院,難道沒有別人可以幫忙煮飯做菜?即使您一個人不在,應該也不至於有什麼問題吧?」典座說:「我到這把年紀才當上典座,其實這就是老後的修行,我為什麼要把機會讓給別人呢?何況我離開寺院時並未取得外宿一夜的許可。」
我又問:「您年紀已經這麼大了,若說要修行,為什麼不專心坐禪辦道或參究公案,卻接下繁瑣的典座之職,整天忙著作務,您覺得這樣好嗎?」
典座聽了大笑說:「你這個外國來的老實人,看來你還不懂得真正的辦道是怎麼回事,也不太理解公案文字的作用啊。」
我聽他這麼說,突然覺得非常丟臉,心中大驚,馬上向典座請教道:「如何才是文字?還有,怎樣才叫辦道呢?」
典座答道:「如果你能夠認真去探究你的問題,終有一天你就會了解如何是文字、怎樣是辦道(註5)。」
當時我甚至搞不清楚老人家在說什麼,典座見狀說道:「如果還是不懂,以後有機會就上阿育王山來,到時我們再好好討論一下所謂參禪辦道是什麼意思。」說完立刻起座,說:「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即辭別而去。
(註1)「嘉定」為南宋寧宗最後一個年號,嘉定十六年為公元一二二三年。
(註2)「椹」或是香菇,亦有一說為木耳。
(註3)禪宗道場每隔五天為「五參上堂」之日,住持登法堂須彌壇為僧眾說法,這一天也會供應比較特別的餐點。
(註4)約等於二十幾公里。
(註5)老典座似乎在此提點道元:作務和參究公案話頭以及坐禪辦道並沒有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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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雪峰(註1)在洞山(註2)作典座,一日,淘米次,洞山問:「淘砂去米?淘米去砂?」峰云:「砂米一時去。」洞山云:「大眾吃個什麼?」峰覆卻盆。山云:「子他後別見人去在。」上古有道之高士,自手精至,修之如此,後來晚進,可怠慢之歟?先來云:「典座以絆(註3)為道心矣。」
如有米砂誤淘去,自手檢點。《清規》云:「造食之時,須親自照顧,自然精潔。」取其淘米白水,亦不虛棄。古來置漉白水囊,辦粥米水。納鍋了,留心護持,莫使老鼠等觸誤,並諸色閒人見觸。
〈白話翻譯〉
淘米如辦道
雪峰義存在洞山良价座下修習時擔任典座一職,有天正在洗米準備煮飯,洞山問他:「你是挑出沙子然後將白米丟掉,或是挑出白米而除去沙子?」雪峰答道:「管它沙子、白米全都不要。」洞山再問:「那僧眾還吃什麼?」雪峰一聽即將洗米的盆子整個翻覆過去。洞山說:「看來你以後還會找別的師父參禪去。」過去修行成就且德性高潔的禪師,都是這樣一方面遂行典座的職務,一方面不忘用心禪修,我們作為後進晚輩,還敢怠慢鬆懈嗎?過去曾有一位大德這麼說:「所謂典座,就是挽起袖子,帶著求道之心將眼下的工作全力做好。」
如果不小心將白米當沙子丟掉,或將沙子誤作白米沒有挑出,都必須親自再確認一遍。《禪苑清規》上說:「準備食材、烹煮食物的過程,如果典座都能審視每個細節,飯菜自然有好味道而且非常乾淨。」淘洗過白米的水不要輕易倒掉,自古以來都會用布囊濾過,即使一粒白米也不要浪費;洗米水拿來炊飯或熬粥時用。當洗好的白米放入飯鍋以後,也要用心看顧,不要讓老鼠等接近,也不要讓閒雜人等探看或觸摸。
(註1)雪峰義存(822-908)為德山宣鑑弟子,遍參禪席、綿密修行,有著名的「三到投子、九上洞山」典故,投子指投子山、洞山指洞山寺,三九指反覆多次,形容為求教不辭艱辛。他培育了玄沙師備、雲門文偃等弟子,有《雪峰真覺禪師語錄》傳世。
(註2)「洞山良价(807-869)為雲巖曇晟弟子,曹洞宗開宗祖師,嗣法弟子有曹山本寂、雲居道膺。
(註3)「絆」或即「襷」(tasuki),日本人穿傳統服飾勞動時,用以挽繫和服長袖、讓雙手可以自由活動、方便工作的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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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所謂老心者,父母心也。譬若父母念於一子,存念三寶如念一子也。貧者、窮者,強愛育一子。其志如何,外人不識,作父作母方識之也。不顧自身之貧富,偏念吾子之長大也。不顧自寒,不顧自熱,蔭子覆子,以為親念切切之至。發其心之人能識之,慣其心之人方覺之者也。然乃看水看榖,皆可存養子之慈懇者歟?大師釋尊,猶分二十年之佛壽,而蔭末世之吾等。其意如何?唯垂父母心而已。如來全不可求果,亦不可求富。
〈白話翻譯〉
如父母慈愛其子
所謂老心,即是父母心。就像父母心心念念都在小孩身上,典座對供養三寶的每一個細節都要念茲在茲,猶如父母總是念著自己小孩一樣。
再怎麼貧困、一無所有的父母,也會竭盡心力去呵護自己的小孩。那種心情到底像什麼,局外人不會理解,只有身為父母的人才懂。作父母的,不管自己冷熱,總先幫小孩添衣或遮陽,這是父母對小孩時時無微不至的天性。
能夠懷抱父母心的人,才會了解什麼叫作老心;把調理僧食的所有過程時時都放在心上的人,也才會成為一個自覺而明理的典座。總是不忘自問:檢查水量多寡或是揀選食材的時候,有沒有帶著父母養育小孩那種慈愛之心?修行成道者釋迦牟尼都自願減壽二十年,以此福德來庇蔭後世的我們。這是什麼樣的心意呢?正是父母心啊!世尊如來既不貪求任何果報,也不是為了世間的榮華富貴。
【推薦序】
空手還鄉說道元
廖肇亨(中研院文哲所研究員)
如果沒有上個世紀出版的藏經資料,明清以前的曹洞宗祖師們的著作多數已成獅絃絕響,人間罕值知音。即令明清之際曹洞上一代尊宿覺浪道盛都感慨宋代宏智正覺、真歇清了的著作無緣得見,江戶時代中期的日本僧人大典顯常、慈周六如、全苗月湛一度有意將在中國已經散佚、但卻完好保存在日本的祖師(特別是曹洞宗)著作送給中國。
晚明以來,曹洞宗雖然似乎尚有不絕如縷的法脈傳承,但曹洞禪法修習的實相已經無人知曉。明代以後,中國禪林儼然已經是看話禪一枝獨秀,念佛禪的工夫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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