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戰勝的人類感覺（節錄）

1831 年，倫敦爆發了第一次霍亂大流行。小災進城，大災離城，在巨大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城市的居民都成群結隊向鄉村逃亡。這個時候，斯諾（John Snow，1813－1858）還是一名學徒，他目睹了出城的人流造成交通大壅塞，人走城空，正常的生活被傳染病快速摧毀，這些場景令他心如刀割。

他是一名麻醉醫生，這種傳染病跟他關係不大，但醫者仁心，他開始關注研究這種病。

當時的人們都傳言，霍亂是經由空氣傳播的，城市裡無處不在的臭味和瘴氣是這種傳染病的根源。

倫敦市政府的戶籍登記處有名統計學家，叫法爾（WilliamFarr，1807－1883），他的職責就是記錄人口的最新變化，例如出生、結婚和死亡。這個法爾非常了不起，他在戶政部門工作 30 幾年，建立了完善的倫敦出生和死亡人口記錄體系，他也是上一章提到的，對疾病進行測量的主要宣導者。在他接手霍亂疫情統計之前，辦事員會記錄死者的姓名、地址、年齡和死因，但死因往往很籠統。法爾認為，增加記錄的變數就會增加數據的價值，他將疾病分成 27 類，並勸說醫生在報告死亡病例的時候，從這 27 類疾病當中選出一個死亡的原因，所以經他統計的數據，不僅有年齡、地址和職業，還有具體的死亡病因，這為倫敦的醫生和衛生機構提供了一個新的制高點，使他們有能力追蹤、調查城市流行病發生的時間、地點，分析其模式和原因。

法爾對死因的記錄方式後來成為世界各國普遍採納的模式，不過當時法爾也篤信瘴氣論，他認為汙濁的空氣會淤積沉澱在低處，更高的地方空氣更好，因此居住在高處的人感染霍亂的可能性較低。為了證明這個推測，他在收集霍亂死亡案例的時候增加了一個要求：記錄病人居住地「海拔高度」的數據項目。

霍亂大流行期間，法爾每週都發布倫敦市的死亡報表。這些數據好像真的顯示出高一些的地區病人更少、更加安全。

1848 年，倫敦爆發了第三次霍亂大流行。斯諾發現，霍亂患者的最初症狀都是腹瀉嘔吐，「如果真的是瘴氣傳播，為什麼最先被感染的不是鼻子和肺，而是腸胃？又為什麼一家人當中會有倖存者，接觸病人的醫生也不會被傳染？」

斯諾斷定，霍亂一定是經口腔進入腸胃的。他推測這極有可能是因為喝了不乾淨的水。但當時的科學設備看不到水裡的微生物，被霍亂弧菌汙染的水，看起來完全和正常的水一樣，仍然純淨透明。斯諾無法說服身邊的人相信他的判斷。

斯諾需要的顯然是更多的證據。他深入疫區，挨家挨戶敲門詢問患者和喝水有關的資訊。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1848 年至 1849 年霍亂爆發期間，倫敦市共有 7,466 人死亡，其中 4,001 人都居住在泰晤士河南岸，這意味著南岸的死亡率接近 0.8％，是市中心區的 3 倍，而倫敦西邊和北邊的死亡率僅僅只有 0.1％。

對此，瘴氣論的流行解釋是，泰晤士河南岸聚居了大量的勞工階層，汙濁的空氣導致死亡率更高。

斯諾認為這個解釋是錯誤的，他舉出反證說，倫敦東區比泰晤士河南岸聚居了更多的民工，是全倫敦最貧窮、最擁擠的地方，但死亡率只有泰晤士河南岸的一半。斯諾認為真正的原因是，南岸的倫敦人都飲用泰晤士河的水，而北岸倫敦人的飲用水來源並不僅限於泰晤士河，而是有多個來源。他分析了各個來源，發現死亡的數據和供水的路線有高度相關性。

斯諾的調查數據表明，飲用 A 公司水的家庭有 1,263 人死於霍亂，而飲用 B 公司水的家庭只有 98 人死於霍亂。當然，單純比較死亡的絕對人數是不公平的，因為有些地區的人多，有些地區的人少，斯諾又拿每一萬戶的死亡人數做對比，結論是飲用 A 公司水的家庭，每一萬戶死亡人數約是 B 公司的 8.5倍（315 除以 37）。

飲用不同供水公司的水，每一萬戶死亡人數就會有高達8.5 倍的差距，這究竟是什麼原因？斯諾又進一步追蹤了兩家公司的水源，他發現 A 公司在流經倫敦市中心的泰晤士河下游取水，B 公司則在上游取水，而當時泰晤士河已經被霍亂患者的排泄物汙染了。

法爾對斯諾的觀點半信半疑，他提出：要測定水源對霍亂的影響，必須要有兩組居民，這兩組人生活在同一海拔高度、活動於同一空間、吃的東西一樣、日常活動也要相同，僅僅一方面不同，那就是喝的水，但在現實中的倫敦，顯然找不到這樣的實驗條件。

然而，斯諾認為，實驗已經擺在眼前。兩家公司的管道都通向所有的街道，進入幾乎所有的院落和小巷，無論貧富，無論房子大小，兩家公司都等而視之地提供自來水服務，而接受不同公司服務的客戶，他們在生活條件或職業方面也無明顯的區別，特別是他們都被同樣的「瘴氣」圍繞，為什麼有的生病，有的沒事呢？

1849 年，斯諾把這些調查和發現編寫成一本小冊子《霍亂的傳播方式》，正式提出水汙染是霍亂流行的真正原因：「再也設計不出比這更好的實驗方式，讓我們澈底地檢測水對霍亂的影響，整套實驗設計已現成地擺在研究者面前，而且這一實驗的規模相當大，多達 30 萬名不同性別、年齡、職業階層和地位的人，從上流人士到底層窮人，被分成了兩組，他們不僅不能主動選擇，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對這種選擇毫不知情。」一組得到乾淨的水，而另一組得到被汙染的水，所以斯諾得出結論：水源不乾淨，才是霍亂傳播的真正原因。

斯諾的論斷是天才式的。他在「隨機對照實驗」的概念遠遠尚未產生的時代，就在現實中發現了一次科學實驗。我們後文會闡述，科學的實驗機制要到 20 世紀初才被統計學家確立。但斯諾的這些論述只獲得極少數的人相信，這本小冊子總共才賣出去幾十本。大眾對瘴氣論深信不疑，畢竟，嗅覺是人類一種最原始的感覺，我們相信自己的感覺，就像哥白尼時代的人相信地球是靜止的一樣。人類對感官的迷信可謂根深蒂固，只有一流腦袋才能將數據當作「感覺的替代品」，透過數據來感知我們自己的身體和外部環境。

斯諾告訴法爾，為什麼光看死亡人數，瘴氣論好像很正確？那是因為在海拔高的地方，人口密度往往較低，因此死亡人口總數更少；但真正的原因不是這些地方遠離瘴氣，而是居民遠離了泰晤士河下游，水源較為乾淨。他甚至得出結論說，如果 A 公司將其取水口移到泰晤士河上游，就可以挽救 1,000多人的生命！斯諾最終說服了法爾，在他的統計當中增加一個新的變數：死亡者的飲用水源。

同樣是數據分析，為什麼只有斯諾才能洞察真正的因果關係？我想這源自於他對事實和規律持之以恆的細密追蹤。很多時候，流於表面的觀察都無濟於事，最高水準的成就來自一步一腳印的追蹤和不罷休。「實事求是」，事，就是事實；是，則是規律。實事求是即透過事實分析並發現事物的規律。斯諾的方法，可以總結為實「數」求是：把事實記錄下來，再透過全面細密的數據來尋找規律。

難以戰勝的人類感覺（節錄）

1831 年，倫敦爆發了第一次霍亂大流行。小災進城，大災離城，在巨大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城市的居民都成群結隊向鄉村逃亡。這個時候，斯諾（John Snow，1813－1858）還是一名學徒，他目睹了出城的人流造成交通大壅塞，人走城空，正常的生活被傳染病快速摧毀，這些場景令他心如刀割。

他是一名麻醉醫生，這種傳染病跟他關係不大，但醫者仁心，他開始關注研究這種病。

當時的人們都傳言，霍亂是經由空氣傳播的，城市裡無處不在的臭味和瘴氣是這種傳染病的根源。

倫敦市政府的戶籍登記處有名統計學家，叫法爾（...

〈前言〉為什麼數商如此重要（節錄）

回頭看人類的文明史，不可否認的一項事實是，我們這個物種最重大的成就、最亮眼的變化都發生在最近兩三百年。1946 年，第一台電腦被發明，人類文明開始了新一輪的大躍進，一開始，人類把這個新的時代定義為「資訊時代」，認為資訊無所不在，以前很難找到的資訊與知識現在很容易就能找到。但 21 世紀的最近 20 年，變化開始加速，我們突然發現，新時代像一輛疾馳的列車，載著我們快速馳過了「資訊時代」的月臺，「以前很難找到的資訊與知識現在很容易就能找到」這句話已經不能概括新時代的特點，我們正在邁入一個更新的時代──智慧時代。

驅動我們進入智慧時代最強大的力量，就是數據的爆炸和對數據的處理。由於數據對經濟、政治和文化生活的廣泛影響，智慧型文明相較於以往的任何文明在本質上皆有所不同。這裡所定義的「數據」，是指數位化的資訊，即以「0」和「1」這種二進位保存的所有資訊，它不僅包括傳統的數字，還包括照片、文字、影片等傳統意義上我們不會稱為「數據」的那些資訊。

今天，我們每個人對數據的需求是極其強烈的，你可能沒有意識到，這種需求甚至比對性的需求還要來得強烈。很多人一拿起手機就放不下來，滑手機就是在看資訊，看資訊就是在看數據，離不開手機其實是離不開數據。每一個人，在滿足了以食物作為中心的溫飽生存問題之後，他的神經、意識和觸角，全都在搜集和創造數據。數據不能當飯吃，卻幾乎構建了個體發展的全部基礎。除了城市、鄉村這種物理空間，我們每天還在一個新的空間裡生活：數據空間。人類在數據空間中停留的時間將愈來愈長，比待在物理空間的時間更久，在這個新空間裡，數據和智慧主導一切，這就是人類當下發展的大趨勢。

數據是一種新的資源，可以釋放出新的能量，這種能量對人和世界會產生新的作用力。很多公司已經將數據視為一種新的資產，雖然還沒有發明一種合理的方法來直接評估這種資產的價值，但我們都清楚地看到，數據已經在賦能一些國家、組織和個人了。未來舉凡能保證數據真實、安全的國家和地區，會產生一種新的優勢：坐擁數據的企業可以躺著賺錢，會使用大數據的群體和個人將成為新的社會統治階層。擁有數據優勢的國家、地區、企業和個人正在陸續出現，數據優勢也可以稱為數據實力。

遺憾的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認識到這一點，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正確且聰明地使用數據。但好消息是，這種能力可以經由訓練獲得，這種價值觀可以從零開始建立，我們還身處這場新革命的早期，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增強對數據的信仰和洞察，學習掌握數據空間的新工具，每個人都可能從數據中釋放出「數能」和「數力」，為己所用。

對數據優勢、數據實力、數據能力高低的衡量，就是我所定義的「數商」。修煉數商，是智慧時代的新潮流。這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自然而然衍生出的新要求。

數商，首先是「資訊商」。它是對大數據時代人類獲得資訊能力的一種度量，雖然有海量的資訊在流動，但個人需要的僅是涓涓細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但是，那一瓢在哪裡呢？我們永遠在找自己最需要的那一瓢。這不是賈寶玉找林黛玉，找到了就一蹴而得。我們每天在不同的時間、地點和場景，都需要不同的資訊，這哪是一件容易的事？資訊是決策的基礎，有足夠且正確的資訊，智商才有運籌帷幄的空間。今天是數據大爆炸的時代，人類最近五年產生的數據，已經超過幾千年文明的數據總和，數據愈大，那一瓢就愈難找，因此需要我們在傳統的智商之外，學習新的工具和技能。

顧名思義，數商又是「數字商」、「數據商」。關於這兩個概念的區別，後續會解釋，但我希望你現在就要知道的是，我們所要討論的數商，雖然包括數量、數字，重點卻在數據。關於數字的科學叫數學，關於數據的科學叫數據科學，它們完全不同，但數學的進步為今天的數據科學奠定了基礎。貫穿本書討論的主題，不是以「計算」為中心的數學，而是以「記錄」為中心的數據科學。人類把萬事萬物的發展軌跡和狀態記錄下來，把它們轉化為數據，然後用分類、聚類分析等演算法，建立相互的聯繫，幫助我們看到更完整的事物全貌，更輕易地理解事物的本質，把握其潛在的規律，預測其未來的趨勢，讓數據服務於決策和創新─這是數據科學。

未來每個人都需要懂得一些數據科學。數商就是對這種能力的衡量，它不僅衡量經由測量和記錄獲得數據的行動能力，也衡量以科學高效的方法保存及使用數據、從數據當中洞察知識和規律以預測未來的能力。本書設計了一套數商的測試方法和試題，我建議你在開始閱讀全書之前，利用30～40 分鐘，完成這個測試，然後根據自己的得失分情況，在本書的閱讀過程中，逐點理解、對照、回顧、提升，相信這樣的閱讀將更有針對性，大有裨益。

數商非常具體，它和智商既有區別，也有很大的關聯，理解智商，就能很容易理解數商；數商也不像情商那般多變、難以捉摸解釋，數商完全可以講得很清楚。本書的中心內容，就是圍繞數商闡述新的價值觀、新的技能和新的工具。我們將從歷史當中去追溯數據思維的形成和發展、數據價值觀的來龍去脈；我將和你一起定義什麼是數商，思考如何在真實的世界透過數據及其分析獲得競爭性優勢，從而遊刃有餘，脫穎勝出於智慧時代。

〈前言〉為什麼數商如此重要（節錄）

回頭看人類的文明史，不可否認的一項事實是，我們這個物種最重大的成就、最亮眼的變化都發生在最近兩三百年。1946 年，第一台電腦被發明，人類文明開始了新一輪的大躍進，一開始，人類把這個新的時代定義為「資訊時代」，認為資訊無所不在，以前很難找到的資訊與知識現在很容易就能找到。但 21 世紀的最近 20 年，變化開始加速，我們突然發現，新時代像一輛疾馳的列車，載著我們快速馳過了「資訊時代」的月臺，「以前很難找到的資訊與知識現在很容易就能找到」這句話已經不能概括新時代的特點，我們正...

〈前言〉為什麼數商如此重要
數商測試

第1章一名低調賭徒的焦點時刻
第2章戀愛愈自由，結婚愈要靠高數商
第3章前線數據中心：維護公平正義的新核心

第4章創數簡史：數商、智商和情商的量子糾纏
大腦裡開燈：從數量到數字／刻痕是「計」，結繩是「記」／先有數，再有字／貨幣：量化一切的工具／萬物皆數：數商的源頭／量化：管理情緒的祕密武器／忘恩負義的原因是數商低／全面記錄可以提高情商

第5章高數商民族：尋找道地的英國人
一次長達二十年的追溯／如何記帳，曾經是個大問題／記帳進入文化和家庭／黃仁宇找答案

第6章數據與宇宙大發現
叛逆者為何如此溫和／最精準執著的觀星人／在數據叢林跋涉八年／驚人的預測和成功／只有文字，沒有數據的後果

第7章測量未來
是有 N 種可能，還是一切注定？／居然賭出一門大學問／人性不相信機率／中國為什麼沒有產生機率論？／從死亡中琢磨出的新行業／等待社會科學的克卜勒

第8章實「數」求是：抗疫要數據，更需要數商
不明就裡便會做蠢事／難以戰勝的人類感覺／數據英雄的逆行／現代流行病學的開創人／中國人對霍亂的理解和治療

第9章一個高數商模範生的超級成就
第10章奶茶和糞堆：實驗造就聰明人
第11章戰爭背後的高數商
第12章表情編碼：破解隱性知識

第13章高數商搜尋：為什麼你找不到，別人找得到
在新空間生活／唯快不破的武功：分散式運算／高數商搜尋／記錄：從手帳到個人數據中心／釣愚：搜尋賺錢的模式

第14章掌握新空間的金剛鑽
數據庫是什麼／掌握一門有「錢途」的語言／演算法：新空間的金剛鑽／金剛鑽是如何煉成的／一半是科學，另一半要靠藝術和故事／三個似是而非的概念

第15章善數者成，營造一個新的高數商社會
裡應外合的共識／大行其道的倖存者偏見／人人都是圓通大師／在智慧時代成功／高數商源於思維和行動

〈前言〉為什麼數商如此重要
數商測試

第1章一名低調賭徒的焦點時刻
第2章戀愛愈自由，結婚愈要靠高數商
第3章前線數據中心：維護公平正義的新核心

第4章創數簡史：數商、智商和情商的量子糾纏
大腦裡開燈：從數量到數字／刻痕是「計」，結繩是「記」／先有數，再有字／貨幣：量化一切的工具／萬物皆數：數商的源頭／量化：管理情緒的祕密武器／忘恩負義的原因是數商低／全面記錄可以提高情商

第5章高數商民族：尋找道地的英國人
一次長達二十年的追溯／如何記帳，曾經是個大問題／記帳進入文化和家庭／黃仁宇找答案

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