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錄1】醜女與野獸

第一次讀到原版的〈美女與野獸〉故事時，我甚感困惑的是，野獸仁慈善良的性格，和他對美女的商人父親的威脅敵意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前後不一致。後來，我斷定這個故事某部分而言是在闡釋「誠實」這個課題。在商人做出不誠實的表現以前，他得到的都是盛情招待。而即使如此，由於他將艱鉅的承諾信守到底，他也獲得自我救贖的機會。身為一個商人，究竟可不可能做到真正誠實呢？

在所有關於變形的故事中，外表不誠實是一個常見的情節元素。我認為，女主角若是少些美貌、多一點個性，會更值得讚賞。我也擔心，野獸化身為英俊王子的安排，會讓他變成一個沒那麼令人喜歡的角色，或許像我們所知的某些英俊王子一樣，顯得心機深沉而自私自利。我讀的童話故事書裡把他畫成長鼻、劍牙，且有著大象般的巨耳。我一直對他維持著這樣的想像，雖然那和後來迪士尼動畫中獅子造型的版本不同。讓他維持原本的形象，似乎是較為誠實的作法，如此一來，他內在的善良更顯耀而出，正好與那位平凡無奇、充滿人性、其貌不揚的少女匹配。

────────────────────────────────────────

從前有一個商人，他生了七個兒子和七個女兒。他的子女全都相貌俊美，只有大女兒除外。

她駝背、O形腿、內八腳，體重過重、皮膚粗糙、頭髮稀疏，長了像豬一樣的小眼睛和蒜頭鼻，

牙齒歪歪扭扭，下巴形狀醜怪。這可憐的女孩子實在長得太難以入眼，於是大家都叫她醜女。但是她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知道那只是陳述事實。儘管外表如此，她還是有著甜美、溫和、慷慨的好個性。因此，她美貌的手足們對她十分友愛，保護她免於外人的嘲笑。

這位商人的事業原本很成功，但在一年之內，災禍接二連三而來，幾乎將他的財產抹滅殆

盡。先是載滿他貨物的兩艘船遭遇海難，然後氾濫的河水又淹沒了他三間倉庫裡的存貨。連他自己的房子也被火災夷為平地，一家人只帶著衣服僥倖逃出。他們不得不搬進一間園丁住的農舍，那是他們僅存的地產了。商人又得重新白手起家。

孩子們都努力工作幫忙父親，但時常感到灰心喪志，因為他們連肚子都填不太飽。只有醜女

始終以不屈不撓的勇氣與開朗面對一切逆境，鼓勵著她的兄弟和妹妹們，在他們悲傷時給予安

慰，在情況最艱困時為他們帶來笑聲。她總是知道該說什麼話，總是能把事態往樂觀的方向扭轉。

為了東山再起，商人時常必須遠行。在一個冬夜，他從某個遙遠的城市踏上回家的路途，貨

物已經銷售一空，騾子背上馱滿了剛賺到的錢。雪開始下了。商人走到最人跡罕至的路段時，一場強勁的暴風雪正在醞釀。當他穿過河邊一處高聳的峭壁底下，突然一陣雪崩疾衝而來，他馱貨的騾子就這麼死了，連同身上載的東西一起跌落山下的冰川。

商人渾身瘀青、狼狽不堪，不但迷了路，還凍得半死，在令人看不見方向的大雪中踉蹌前行

了幾個小時。他只想要躺在雪地上沉沉入睡，但他知道，那樣他就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了。於是，

他跌跌撞撞地繼續走，直到他撞上一道高高的鐵門。

(後略)

【摘錄2】小小美人魚

世世代代的讀者都喜愛安徒生筆下的小美人魚，艾德華．艾瑞克森為她塑造的雕像，至今仍安坐在哥本哈根港的岩石上。然而，在孩提時代，我太為她的痛苦感到難過，而無法享受在故事中與她相伴的時光。我認為她不應該為了愛情而犧牲自己的身體舒適。愛不應該帶來痛苦，也許，女人必須忍受痛苦才配得到愛，是男性所抱有的觀念。但王子又忍受了什麼呢？他不勞而獲。

所以，此處的小小美人魚得到了一個更富於關懷和同情心的王子，解除了她的痛苦。幫助她的醫者／巫師，斯克勒庇俄，原型為古老的醫藥之神，古希臘的阿斯克勒庇俄斯（或在古羅馬稱為伊斯庫拉庇俄斯）。他自己的公主離家出走，嫁給一個凡人，不像一般童話中公主的命運是如同溫室裡的花朵守在原地生根、過著充滿幻想與特權的生活，沒有任何為自己做決定的機會。

從前，有一隻美人魚名叫小小（Littlest），因為她是所有姊妹之中最年幼也最嬌小的。她骨

架纖巧，敏捷而靈活，能夠從漁夫撒下的漁網邊緣滑走脫身。她會撿拾銳利的珊瑚礁碎片，割開漁網，把裡面的海豚、海龜和魚類放出來。漁夫們尖聲叫罵詛咒時，她便嘲笑他們的窘態、對他們甩挑尾巴，然後游走。

小小跟她的父親海王一起住在珊瑚皇宮裡。幾年前他的王后意外死在一支沒瞄準的魚叉下，

他便鰥居至今，並且避免和陸地人或船隻的所有接觸。他告誡女兒們，不要對著水手歌唱、不要坐在沒有遮蔽的岩石上梳頭髮、也不要在帆船後面玩耍。

儘管如此，小小美人魚仍然時常違背父親的告誡，因為她太喜歡捉弄陸地人了。她會游到大

船附近，近得讓水手能偶然瞥見她。她會在黑暗的夜裡對他們唱著甜美的歌曲，聲音在海浪的耳語中只能勉強聽得見。她喜歡割斷繫錨的纜繩、在船舵塞滿海草。有一次，她甚至大膽到從一個正在游泳的水手身下冒出來，把他的褲子拉到腳踝。

小小美人魚也喜歡和海豹與海豚玩耍，牠們隨時都能玩翻筋斗、鬼抓人。海王時常責備她的

輕佻任性、以及她選擇的友伴（「那些動物！」他會如此哼斥道），有時候還斷言她這樣不會有好下場。但他並沒有認真管束限制她。她的姊姊們試圖激發她對實用工藝的興趣，例如串珍珠和雕珊瑚。但這些靜態活動總讓她很快就神遊別處，然後尾巴一擺就又溜走了，去跟海獺玩裝死遊戲。

在一個風暴來襲的晚上，小小美人魚乘著大浪，發現一艘遇難的船隻。船的桅桿斷了，撕裂

的船帆垂掛在一側，船身翻倒過來，下沉到舷側，無助地在海上漂移，每一陣打到甲板上的海

浪，幾乎都要將它摧毀。幾個被沖下船的船員在快速的水流中虛弱地掙扎。

美人魚靠近那艘船，發現船艏已經傾斜、開始下沉。同時，她被一具漂浮的人體撞到了。她

轉過去，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失去了意識，正在滑入水中、沉向死亡。美人魚把他扶起來，凝望他的臉，她心想這是她所見過最俊美的臉龐了。

（後略）

【摘錄1】醜女與野獸

第一次讀到原版的〈美女與野獸〉故事時，我甚感困惑的是，野獸仁慈善良的性格，和他對美女的商人父親的威脅敵意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前後不一致。後來，我斷定這個故事某部分而言是在闡釋「誠實」這個課題。在商人做出不誠實的表現以前，他得到的都是盛情招待。而即使如此，由於他將艱鉅的承諾信守到底，他也獲得自我救贖的機會。身為一個商人，究竟可不可能做到真正誠實呢？

在所有關於變形的故事中，外表不誠實是一個常見的情節元素。我認為，女主角若是少些美貌、多一點個性，會更值得讚賞。我也擔心，野獸化身為英...

◆ 經由改頭換面的故事帶出女性主義所關注的議題

本書的二十八個故事可大分為幾個類型：第一種為童話故事的改寫，第二種為神話與傳奇故事的改寫，還有就是作者自撰的童話/神話。中譯書名的副標題既有「顛覆」一詞，再配以「女性主義」給人的張牙舞爪的印象，彷彿書中故事的書寫乃以逆轉性別（角色）為目的。

於是初讀的印象很可能是美麗、溫柔，卻不討姊姊們喜愛的么女在〈醜女與野獸〉裡被醜陋無比但獲得弟妹們喜愛的大姊所取代。阿拉丁、青蛙王子、愛穿新衣的國王也都一變而為艾菈丁、青蛙王妃和女皇。細細讀來，終可以體會到本書的旨意並不是在彰顯女性主義顛覆/替換的功能，而是經由這些改頭換面的故事帶出女性主義所關注的議題。

基本上，這些故事所反映出來的女性不再是孤立、為了爭取男性的青睞而彼此敵對的個體，而是彼此疼惜、扶持的社群。她們所遭受的考驗激發了自我的意識與潛力。幸福的婚姻不再是因為她們的美德而得到的回報，而是她們經歷生命的過程其中的一個結果。

除了女性之間的傳承與情誼，本書亦強調女性生理特質的儀式化，例如灰姑娘赫勒利用其經血而變形；貝殼、聖鍋、石榴等暗喻子宮或女性的生殖器，象徵其孕育生命的神秘力量。更重要的是作者以其神話女性主義學者的素養，在每個故事之前正典清源地介紹故事的神話根源，其欲塑造女性神話學的意圖由此可略見一斑。

劉開鈴教授 推薦

(實踐大學高雄校區應用英語學系教授；專長為十九世紀美國文學、婦女研究)

◆ 經由改頭換面的故事帶出女性主義所關注的議題

本書的二十八個故事可大分為幾個類型：第一種為童話故事的改寫，第二種為神話與傳奇故事的改寫，還有就是作者自撰的童話/神話。中譯書名的副標題既有「顛覆」一詞，再配以「女性主義」給人的張牙舞爪的印象，彷彿書中故事的書寫乃以逆轉性別（角色）為目的。

於是初讀的印象很可能是美麗、溫柔，卻不討姊姊們喜愛的么女在〈醜女與野獸〉裡被醜陋無比但獲得弟妹們喜愛的大姊所取代。阿拉丁、青蛙王子、愛穿新衣的國王也都一變而為艾菈丁、青蛙王妃和女皇。細細讀來，終可以體會到本書的旨...

前言

傳統的童話故事來源甚廣，包括遠古神話、異教信仰、政治寓言、道德劇，以及東方傳奇。數個世紀以來，這些故事大都經過父權文化的過濾，女性在其中鮮少得到尊重，唯一例外的是年輕而美麗的「公主」。在這些古舊的故事中，女性只有傳統的裝飾功能。缺乏美貌的女孩也自動跟美德、幸福、好運、愛情絕緣。

舉例而言，古老的德國童話〈帕多奇〉中，有一位王子在尋找世上最美麗的女孩作為結婚對象，而一車又一車的候選女子只要不夠漂亮，就會隨隨便便被拋進河裡淹死、處理掉。

這些故事傳達給女孩們的信息相當明確：妳的外貌就是妳唯一的資產。不管妳可能成為什麼樣的人、有什麼作為，統統都不值得考慮。女人的醜陋外表就是一項活該遭到死刑處罰的罪惡。

這本故事集中的童話顛覆了這些厭女的訊息。其中有些是對於耳熟能詳的故事的反轉，例如〈醜女與野獸〉、〈夜雪公主〉、〈歌嘉屠龍記〉、〈小小美人魚〉、〈青蛙王妃〉、〈艾菈丁與神燈〉、〈小白帽〉、〈三個粉紅小仙子〉和〈吉兒與魔豆〉、〈女皇的新衣〉。

〈諸神末日〉則是日耳曼「諸神黃昏」的另一版本。而〈性別是怎麼來的〉是重述希臘神話中宙斯在雌雄同體人類的輝煌年代對他們的攻擊。〈冬季降臨的故事〉是另一則熟悉的希臘神話故事，關於波瑟楓妮──又名可芮（Kore）（或稱柯芮[Corey]）──與她的母親迪蜜特（又名黛梅特[Dea Mater]），但這個版本的重述中拿掉了對於宙斯的宰制權力的暗示，並且更肯定大地之母的自然循環秩序。同樣的，〈白神〉一篇裡出現的幾位最廣為人知的非洲女神，也是對大自然的禮讚。其中三位女神的登場意在提醒讀者，遠古的女神經常以處女、母親和老嫗的三位一體形象現身，代表女人生涯中的三個階段；播種、生長與採收的三個季節；天堂、人世與地府的三層世界；出生、性愛、死亡三種現象；命運女神紡紗、編織與剪裁的三項工作；以及其他一分為三的循環與切分形式。現代女性主義的靈性信仰讓當今的許多女性也熟知這套古老的三位一體概念。

這本故事集中還有一些篇章是純粹原創的幻想故事，披上了傳統童話的語言與形式。我希望它們讀來輕鬆、有時逗趣、有時發人深省，不管是哪一種風格，讀者都能在其中發現女性主義的啟示。

前言

傳統的童話故事來源甚廣，包括遠古神話、異教信仰、政治寓言、道德劇，以及東方傳奇。數個世紀以來，這些故事大都經過父權文化的過濾，女性在其中鮮少得到尊重，唯一例外的是年輕而美麗的「公主」。在這些古舊的故事中，女性只有傳統的裝飾功能。缺乏美貌的女孩也自動跟美德、幸福、好運、愛情絕緣。

舉例而言，古老的德國童話〈帕多奇〉中，有一位王子在尋找世上最美麗的女孩作為結婚對象，而一車又一車的候選女子只要不夠漂亮，就會隨隨便便被拋進河裡淹死、處理掉。

這些故事傳達給女孩們的信息相當明確：妳的外貌就是妳唯一的...

推薦序 經由改頭換面的童話故事帶出女性主義所關注的議題
前言
1母狼
2奎絲塔公主
3夜雪公主
4歌嘉屠龍記
5青蛙王妃
6醜女與野獸
7詩人湯瑪斯
8吉兒與魔豆
9芭比娃娃
10維沃爵士與聖鍋
11艾菈丁與神燈
12莎洛瑪的冥府之行
13織工
14海之女巫
15給我王子與森林仙子
16先知
17百合與玫瑰
18石像鬼
19小白帽
20性別是怎麼來的
21小小美人魚
22灰赫拉
23冬天降臨的故事
24女皇的新衣
25三個粉紅小仙子
26仙靈的金子
27諸神末日
28白神

推薦序 經由改頭換面的童話故事帶出女性主義所關注的議題
前言
1母狼
2奎絲塔公主
3夜雪公主
4歌嘉屠龍記
5青蛙王妃
6醜女與野獸
7詩人湯瑪斯
8吉兒與魔豆
9芭比娃娃
10維沃爵士與聖鍋
11艾菈丁與神燈
12莎洛瑪的冥府之行
13織工
14海之女巫
15給我王子與森林仙子
16先知
17百合與玫瑰
18石像鬼
19小白帽
20性別是怎麼來的
21小小美人魚
22灰赫拉
23冬天降臨的故事
24女皇的新衣
25三個粉紅小仙子
26仙靈的金子
27諸神末日
28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