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是否聽見心臟鼓譟聲，一擊一擊響在餘生。

我看見你提著一盞燈，黑暗裡叩著我的心門。

你是否認得我，猶如我認得你。

我的貪嗔痴與想念，在這月下終於實現。

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這一世與你相見。

願化身石橋，願化身為樹，願成一草一木在你面前。

你已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

歲月是指間的蝴蝶，纏繞著因你出現。

多少年想念，多久能遇見，星辰大海承載輪迴想念。

聽見心臟在跳動，星星掉落溫柔的人間。

血液流淌著思念，回首得輾轉萬千流年。

你是否認得我，猶如我認得你。

我的貪嗔痴與想念，在這月下終於實現。

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你來到，我身邊。



第一章

傍晚時分，擁擠的國際航廈，陸暢晚穿著一席正式的西裝頻頻舉手看著手錶。

航廈大廳的電子屏幕上顯示美國航班準時到達，旅客不停出關，但他要等的人卻遲遲沒出現。

「陸總，要不，我給陸先生打個電話？」陸暢晚身旁的特助小李詢問。

陸暢晚皺著好看的雙眉點頭。

小李撥了電話，但電話那頭傳來制式回音：『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

小李說：「陸先生的電話還沒開機，應該是有事情耽擱了。」

陸暢晚沉默地看著出關人潮，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眸顯示著不悅。「再等五分鐘，五分鐘後他還不出來，就叫他自己搭計程車回家！」

旁邊好幾個明顯也是在等人的男女頻頻看向陸暢晚，有人交頭接耳低聲說：「是不是電影明星啊？長得可真好看！」

「我覺得他挺面熟的，就是忘記在哪裡看過。」

陸暢晚沒有理會那些人。

「五分鐘到了。」小李說。

陸暢晚轉身就走。

小李查看手機上的行事曆，跟上陸暢晚：「您晚上的行程都為陸先生空下來了，那接著是要回公司還是回家？」

陸暢晚邊走邊答：「回公司。」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了一聲大嚷：「呦，晚晚吶！那個穿西裝，走路很快的，是不是我多年不見的弟弟晚晚啊？不是說好要來接機的，怎麼沒等到哥哥就走了啊？」

陸暢晚聽見熟悉的聲音，停下腳步轉身，看到一個長相英俊，身高挺拔的男人穿著一件大紅色的襯衫、一條坑坑洞洞的牛仔褲，頭上戴著墨鏡，懷裡摟著個穿著空姐制服，頭髮略微凌亂的女子走出海關。

陸暢晚冷臉看著對方：「陸凌光，你讓我接機我來了，可是你懷裡摟著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叫什麼東西！你有點禮貌好嗎！這位可是有史以來最年輕、最火辣的座艙長啊！」陸凌光正色對陸暢晚說完話，接著笑嘻嘻地在空姐臉頰上親了一下：「哈妮，回去等我電話，我弟生氣了，我得先安撫安撫他，咱們改天再約。」

空姐用塗得鮮紅的嘴唇親了陸凌光一下：「那我等你，不過我怎麼記得我們還沒交換電話號碼？」

陸凌光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塞進空姐解開了幾個釦子的制服內，朝她吻了一下。

空姐這才離開。走時和陸暢晚擦肩而過，看了陸暢晚一眼，笑著說：「這位先生長得可真不錯，改天一起玩啊！」

陸暢晚沒理對方，看了陸凌光一眼，轉身就走。

陸凌光拉著行李箱趕忙追上去：「我不就出關慢了一點嗎？你就這樣對三年不見的哥哥的？」

陸暢晚瞥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問：「六點的飛機七點半才出關，剛剛去哪裡了？」

陸凌光燦笑：「廁所。」

陸暢晚狠狠皺眉：「你的節操呢？」

陸凌光看著地上：「早碎一地了，你沒瞧見嗎？」

小李連忙接過陸凌光手裡的行李，緊緊跟在兩人身後。

陸凌光說：「晚上我要吃飛來樓的海鮮宴，在美國天天不是牛排就是漢堡，饞死我了！」

陸暢晚：「沒訂位吃不了。」

陸凌光一臉不滿：「你明知道我回來第一個跑的地方絕對是飛來樓，怎麼不懂得先訂位！」

小李在後頭悶聲笑：「陸先生，一接到您要回來的電話，陸總早早就吩咐我訂好位置了。」

陸凌光一聽，樂了，手臂伸過去勾住弟弟的肩膀，把人拉了過來：「還是我弟弟最貼心。」

陸暢晚一臉嫌惡地把陸凌光的手拉開：「渾身女人的香水味和廁所的清潔劑味。」

陸凌光燦笑：「時間就是金錢，也叫情趣，碰上了你就懂。」

暢晚回道：「不可能！」

♥♥♥

黑色的賓士行駛在路上，為了接凌光，搞到這會兒都八點多了。

暢晚把車窗打開透氣，然而汽車喇叭的嗶嗶聲吵得凌光頭殼發疼。

凌光揉著額頭說：「晚晚啊，行行好，把窗子關起來行不行？」

「臭！」暢晚就回答了一個字。

凌光閉嘴了。他這個弟弟話要是少了，肯定就是在不高興，在偉大的總裁弟弟面前，理虧的凌光從來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暢晚看著窗外，吹著迎面而來的風，他不知怎麼地感覺焦躁不安，車外的景象好陌生，然而他卻找不出不對的地方。

心臟在鼓譟著，耳朵似乎聽得見血管裡血液流動的聲音。

突然間，冷不防地斜對面車道一輛大卡車超越雙黃線，朝著他們的車撞了過來。

「小李！」暢晚喊道。

小李還沒反應過來，「碰」地一聲巨響，他們的車被撞上。

暢晚感覺自己一瞬間飛了起來，完全失重，而後天與地顛倒了，他重重跌下，隨著車子滾了好幾圈，撞過來又撞過去，被安全帶勒得窒息。

尖銳的剎車聲刺人耳膜，又一個猛烈撞擊，耳邊傳來爆炸聲。

劇烈的疼痛襲來，眼前模糊成一片。

連續不停的撞擊聲響著，聽起來是那般的驚心動魄。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痛喊，一聲一聲，傳進他的耳朵裡。

當他意識緩緩潰散的時候，一輛摩托車在他的窗邊緊急剎車。

朦朧間，暢晚看見有顆頭顱從窗戶邊探了進來，對方喊著：「你還好嗎？」

那是顆染著金色頭髮的頭，而那顆頭的主人長著一張好看的臉。

暢晚愣愣地看著那個人的面容，突然間失去了說話的能耐，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個人焦急地解開他的安全帶，把他從扭曲變形的車窗口困難地拖了出去。

他聽見對方放聲大喊道：「這裡有個還活著的！車子裡還有兩個人，誰來幫個手！」

一陣混亂，馬路上到處都是濃煙，四處傳來不小的爆炸聲。

有好些路過的人或是停下車，或是停下步伐，不顧危險加入救援的行列。

「連環車禍、對，東大路這邊，撞成一團！什麼，幾輛？不知道啦，數都數不清，快叫救護車來！」路人連忙打電話報案。

暢晚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停了，在看到這個人的那一眼。

「我操！你別死啊！」對方焦急地說著：「呼吸、呼吸，用力呼吸！先生、先生，看著我，別閉上眼睛！」

意識一陣模糊，身體輕飄飄地，暢晚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浮了起來，卻又詭異地沉重地無法使力。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和那個金髮男子。

「CPR、CPR！」旁邊有人吼著。

金髮男子立刻跪在他身邊，雙手交疊壓在他胸口，焦急卻冷靜地做起心肺復甦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那個人捏著他的鼻子往他嘴裡用力吹了兩口氣，接著繼續不停按壓。

暢晚心裡想：『我死了嗎？』

可是那個金髮男子一直壓著他的胸口，怎麼也不放棄。

暢晚看著對方的臉，有種陌生的悸動，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要救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感覺從何而來？

『現在是所謂的靈魂出竅嗎？』暢晚覺得很奇怪，如果是要死了，為什麼他不會感傷，而是想靠近那個金髮男子，多看一眼他的模樣。

突然間眼前一片白光，什麼感覺都消失了，一股拉力將他往下拉，身體萬分沉重，而當他在嘈雜的馬路上聽見對方喊道：

「呼吸、呼吸、快呼吸，別死啊！」

暢晚突然覺得，那便活下去吧！

因為這個人不希望他死。

所以他不能死。

活下去吧……

♥♥♥

顧長生渾身都是血，一出現在工作的美式大賣場裡，先是嚇到了一堆客人，然後又嚇到了一堆同事。

「啊──」

第一個人發出尖叫，緊接著第二個「啊──」第三個「嘎啊──」連續不斷地響起，像接力賽似的。

長生有些懵，抬起頭來看著聲音的來源，才發現同事驚恐地看著他，大喊:「快打一一九叫救護車！」

長生呆呆地看著對方半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扯著笑困難地說道：「沒事啦，不用叫救護車……」

「你流了好多血！」同事尖叫。

長生虛弱地看了看自己的T恤，把唯一乾淨的衣角拉起來擦擦自己的臉，緩緩吁了一口氣，才說：

「剛才來上班的路上撞上連環車禍，停下來救人了，這些都是那些人的血，不是我的……」

「顧長生，你這個月已經曠職三天，遲到七次，今天還整整晚了兩個小時，現在才月中啊，你到底想不想幹下去？」賣場經理走過來劈頭就罵。

「我今天是有原因的……」長生咧嘴露出苦笑。

「跟我進來！」賣場經理大吼：「別站在外面嚇人！待會接到客訴你就完了我告訴你！」

長生灰溜溜跟在經理身後，隨著經理往辦公室走。

長生跟經理一走，有個同事直接掏出手機滑啊滑，目光一直，震驚地說：「西區東大路發生大規模車禍，大卡車逆向衝撞轎車，造成連環車禍，二十幾臺車撞成一團，死了七個人，十七人輕重傷，拎老師咧，這麼嚴重！」

長生跟著經理進了辦公室，經理先是坐了下來，看著長生，長生又是苦笑。

經理雙手交握放在桌上，瞪著長生：「撞上了？人有沒有事？」

長生撓了撓自己金色的頭髮，笑道：「就一點小擦傷而已，這次通融一下，不列入記錄行不行？」

經理拍桌怒道：「你說呢！我已經警告過你幾次了？」

長生癟了癟嘴，「飛來橫禍，誰擋得住啊！」

經理：「就你事情多！」

長生無辜：「我救人啊……」

經理吼：「薪水照扣！」

♥♥♥

長生被罵了一頓，憋屈著，可是不敢頂嘴。他是又曠職又遲到，美式賣場規矩嚴，經理不照章行事自己也會出事，他真不能說什麼。

可是一出經理辦公室，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鼓掌聲，還有人吹口哨，長生懵了，問道：「現在是怎樣？經理說我再遲到一次就等著被炒，你們這麼高興，還有沒有同事愛了啊？」

一個同事笑著把手機放到最大聲，播放網路即時新聞，螢幕對著長生：「你厲害啊，有人把行車記錄器拍到的片段上傳到網路上了，我都不知道你技術這麼好，你的摩托車裝了翅膀是吧！」

「蛤？」長生愣了一下，靠近看了那段視頻，才發現是今天東大路上的車禍現況。

屏幕上前方車輛緊急剎車，他騎著的重機不但沒有跟著急煞，反而加速往前衝，跟著翹起前輪高高飛起，衝到了那輛轎車頂上，連續越過了三臺車，才在車陣中唯一空曠的小小路面上落下。

「神乎其技啊，你也太厲害了！」同事們滿臉不敢相信。

長生看過自己的視頻後，一改剛剛被經理罵時的憋屈表情，得意洋洋地說：「哥這是有練過的，小朋友別學啊，知不知道！」

「你一天不臭美是會死啊！」同事笑道。

長生摸摸自己的小心臟，心有餘悸：「哥也是差一點就死了呢！真是命大，改天要去廟裡拜拜，感謝神明保佑！」

同事的手機滑滑滑，又放出其他視頻：「瞧瞧這個，車禍現場，爆炸連連，路過民眾不顧安危，英勇救人！」

好幾段都是一旁停下機車和轎車的民眾將受困車中的傷患拖離爆炸現場的新聞，其中不乏渾身是血的長生緊急對幾個傷患施行CPR的畫面，又壓胸又吹氣，動作標準不說，還有把傷患背上救護車的畫面。

「顧長生你行啊！」眾人看到這裡又是集體鼓掌，吹口哨叫好。

長生臉皮雖然厚，可也不好意思了起來。「謬讚謬讚！應該的應該的！」

「吵什麼吵，都不用工作了是不是！」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經理怒氣沖沖地朝外大吼。

一群人馬上做鳥獸散，長生當然也混在其中。

「顧長生，把你臉上和身上的血洗乾淨，嚇到顧客被客訴你真的完了我告訴你！」經理怒喊。

「報告經理，知道，絕對洗得乾乾淨淨嫩嫩白白給顧客看！」長生的聲音遙遙傳來，他已經溜得挺遠的啦！

♥♥♥

暢晚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由病床上坐了起來。

他一張臉煞白，目光失焦，冷汗不停冒出。

「陸總！」頭上綁著繃帶，臉上貼著紗布的小李馬上趨向前來。

小李立刻按下床邊的呼叫鈕，朝擴音器喊道：「護理師，病人醒了，請醫生馬上過來。」

一陣雞飛狗跳的，護理師跑進來看了，接著又跑出去叫醫生，醫生跑進來看了，又跑出去叫主任醫生。

主任醫生年紀大了，被好幾名學生促擁著護送進來，看了資料，再檢查一下暢晚的傷勢，和藹可親地說道：

「肋骨骨折差一點點就貫穿肺部了，幸好幫你做心肺復甦術的人有經驗，小心避開了傷處，你命大啊……」

暢晚剛醒，一臉茫然，恍惚了一陣子之後才點點頭，臉色煞白煞白的。

主任醫生繼續說：

「右手骨折、左腳骨折，顱部受創，多處擦傷，腦部斷層掃瞄顯示有出血的跡象，腦震盪挺嚴重，不過幸好內臟沒有受傷。這幾天會有疼痛想吐的現象是自然的，我給你開最重的止痛劑，乖乖躺好，鬼門關前走一遭，你們這幾個活著的都是好的，要聽話啊……」

暢晚沒繼續點頭了，他頭暈眼花，眼前一下子黑一下子白的。

「我哥呢？」醫生離開後，暢晚閉著眼睛緩緩躺回床上，問道：「他有沒有事？你怎樣？」

小李說：「陸先生左腳骨折，正躺在隔壁病房修養，醫生說他沒什麼大礙。駕駛座安全氣囊爆開了，我只受了點輕傷，左手骨裂，輕微腦震盪。就是陸總你的傷勢最嚴重，一直在加護病房，還發出幾次病危通知，陸先生擔心得都哭了。」

就在這時，那個被說擔心得都哭了的人坐著輪椅，被一個豐臀辣乳的正妹護理師推了進來，看見暢晚，高興地說：

「晚晚你醒了就好，哥要擔心死你了！如果你就這麼走了，我是要怎麼對死去的爸爸媽媽交代呦！」

暢晚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再看看那名護理師，問道：「這間醫院的護理師？」

凌光一愣，隨即裝傻笑道：「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那名護理師笑起來甜甜的，臉頰上還有一個酒窩，標準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我是陸先生請的特別看護，專門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暢晚看著看護，語氣冷淡聽不出情緒地說道：「陸凌光的卡是我的副卡，他的戶頭餘額是零，妳怎麼照顧他我不管，只有一點，不許照顧到床上去。」

凌光瞪大眼睛：「晚晚，給你哥留點面子啊！」

看護面露尷尬。

「所以已經照顧到床上去了？」暢晚頓了一下，無奈嘆道：「陸凌光，你要這樣下去到什麼時候？我這次如果真死了，才不知道見到爸爸媽媽，怎麼對他們交代。」

「呸呸呸，好不容易從加護病房出來，別胡說！」凌光有些氣悶，但也不敢多說話惹弟弟生氣。

「我頭疼，要休息，你們都走吧。」暢晚閉上雙眼。

小李：「陸總……」

暢晚沒有理會任何人。

門被關上，病房恢復了安靜。

暢晚睜開眼，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和刺眼的日光燈，感覺十分不真實。

他回想起車禍那時的情景，那第一眼闖進他眼裡的燦爛金色，那個人焦急的面容彷彿就活生生出現在他面前。

暢晚想抓住眼前的幻影，可是才伸出手，卻發覺眼前的影子不見了。

「你是……誰……」

明明是陌生的人，卻覺得好熟悉。

熟悉到見著那個人為他著急的表情，就想對他說：我不要緊，你別擔心……

可一邊不想讓那人為自己擔心，一邊又覺得能讓那人擔心，表示那人將自己看進了眼裡。

心情矛盾而喜悅，暢晚都拎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不過是一個初見面的人……」暢晚喃喃念著，聲音漸漸弱下。

連接到手背的點滴裡有著強效止痛劑，他慢慢有了睡意。

「你……是誰……為什麼我覺得……我曾經見過你……」

序

是否聽見心臟鼓譟聲，一擊一擊響在餘生。

我看見你提著一盞燈，黑暗裡叩著我的心門。

你是否認得我，猶如我認得你。

我的貪嗔痴與想念，在這月下終於實現。

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這一世與你相見。

願化身石橋，願化身為樹，願成一草一木在你面前。

你已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

歲月是指間的蝴蝶，纏繞著因你出現。

多少年想念，多久能遇見，星辰大海承載輪迴想念。

聽見心臟在跳動，星星掉落溫柔的人間。

血液流淌著思念，回首得輾轉萬千流年。

你是否認得我，猶如我認得你。

我的貪嗔痴與想念，在這月下終於實現。

我在佛前求了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