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輝手中拿著半疊傳單，經過樓梯轉折處時，咦了一聲，後退兩步向五樓長道看去。

在他印象裡，五樓公司不多，大都是其他公司承租的倉庫，冷冷清清，他的業務範圍擴及不到這兒，自然也不常來。

但此時眼前通道，兩側辦公單位都是敞著大門，職員們忙進忙出好不熱鬧。

他轉頭看看樓梯轉角樓層標誌，是五樓沒錯。

「喲！一下子搬來這麼多新公司，不錯，很有那麼一番新氣象。」茂輝只是驚奇了極短暫一瞬間，驚奇便已轉換成欣喜，他想到這麼多間新公司搬入開張，必然也會帶入一大批新的女性員工，可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茂輝撥撥頭髮，整整領結，抖擻起精神，捧著旅遊傳單，往五樓廊道走去，果然見到不少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女性職員，穿梭於廊道之中。

「小姐妳好，我是七樓白白旅行社業務張茂輝，我們公司推出的新旅遊套餐，九寨溝八天七夜，妳參考參考……」茂輝不停發出廣告傳單，在敘述公司業務之際，也習慣性地夾雜些瑣碎的廢話，諸如「大嬸很有精神喔。」「這位美翻了的小姐請留步……」等等。

大樓廊道間燈光忽明忽滅，茂輝感到有些暈眩，覺得那閃爍明滅的燈光有些刺眼，他抬手去遮，鼻端嗅到一股味兒。

是什麼樣的味道？

茂輝擤擤鼻子，味道揮之不去，是一股焦味。是煙的味道、火的味道。

「失火了？」茂輝陡然一驚，清醒了些，左顧右盼，前頭後頭都靜悄悄的，哪兒有失火。

茂輝抖抖衣領，心想自己病了。嘆嘆氣埋怨自己昨晚不該沒將頭髮吹乾就上床睡覺，受了風寒著涼感冒，精神也不好，這才疑神疑鬼的。

一個小孩拍著皮球奔過茂輝身邊。

在擦身那一瞬間，茂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小孩半邊臉是黑色的，不是胎記什麼，是燒焦的那種黑，摻雜著捲曲焦皮、褐紅漿血。

「喝！」茂輝嚇了一大跳，回頭轉身想看個仔細，但那小孩已奔到廊道遠處和其他孩子玩耍，笑得燦爛，一點事兒也沒有。

「我眼花了？」茂輝只覺得渾身不對勁、手腳痠軟。他繼續前進，他還要工作，還要繼續發傳單，他是業務員，要盡最大的努力推銷公司的產品。

他在一家公司前停下，敲了敲門，手指觸及門板時，猶如摸到燒紅了的烙鐵般，他噫呀一聲，反射性地縮手，卻又不見手上有什麼傷疤，猶豫半晌，小心翼翼地再摸摸門，冷冰冰的。

一個婦人來開了門，四十來歲，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她帶茂輝進去，辦公室裡光線是黃橙色，有幾張辦公桌，其他地方都堆放著一盒盒貨品，也不知裡頭裝著什麼，這在小公司也十分常見，辦公室兼作倉儲。

茂輝揉揉頭頸，他更不舒服了，只覺得全身像是熬了三晚不睡覺一樣疲累。他抽出一張旅遊傳單，堆起笑臉，跟在那婦人身後，解釋著公司這次推出的旅遊行程。那婦人卻只自顧自地忙，完全不搭理茂輝。

茂輝正忙著說明旅遊行程，鼻端又竄進一股焦味，正狐疑時，婦人卻不知去向，四周那一盒盒貨品冒出了煙，跟著是一股股火焰燃起，貨品摔跌落地，砸出大片大片的火花碎屑。

「哇，真的失火了！」茂輝連退幾步，只感到一陣灼熱感逼來，他雙腳發軟，一個不穩絆倒在地，摔得極疼。

下一刻，他呆愣在地板，甚至忘了爬起身。

四周黑漆漆的，沒有煙、沒有火，只有門縫透入一片光。

茂輝驚恐在地上掙扎半晌，狼狽起身，連滾帶爬地逃至門邊、推門逃出，回頭往那辦公室看，半敞的門裡陰暗暗的，哪裡有什麼濃妝婦人，也沒有橙黃燈光、辦公桌什麼的，只有一些積放已久的廢棄貨品，大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我的媽呀，該不會是見鬼了吧。」茂輝搧著手上那疊廣告傳單、拍拍身上塵埃，猶豫半晌，將門關上。

四周靜悄悄的，方才那熱鬧景象有如幻覺，長道兩邊的單位都是緊閉著門，一點人跡也無。長道之中的燈光依舊閃爍，茂輝只得繼續前行，想趕緊自廊道那端的貨物電梯下樓。

他拐過一個彎，兩側牆壁全是黑的——焦黑。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欠錢不還全家死光」等類似的字眼，以血淋淋的鮮紅色，怵目驚心地爬滿了好幾面牆。

前頭有道門，門上鎖著鍊子，門和鍊子都是焦黑色的，且同樣寫滿紅字。

門上小窗破裂，裡頭透出光影，也傳出聲音——女人跟男人的哭聲和淒厲的慘叫聲。

那扇門再過去，就有消防通道和貨物電梯，茂輝不願往回走，只好硬著頭皮向前。

他越是靠近那門，就越是膽顫心驚，他聽見一聲一聲悶悶的碰撞，那是拳頭或木棍打在人身上發出的聲音。

「不要、不要！」

「錢我們真的會還的……」

哀嚎聲中，夾雜溢出的求饒話語絕望而害怕。

茂輝只想趕緊逃離這兒，他摀著耳朵往前走，裡頭哭叫淒厲，穿透他的雙手鑽入腦袋深處。他終究是古道心腸，儘管心中害怕，但聽見求救聲，總不能不當一回事兒。

他湊上那門，往裡面瞧，這辦公單位裡頭朦朧朧的，隱約見著有一個男人給綁在椅上，四、五個人不停地以棍狀物擊打著他的四肢。

茂輝見他一雙腿給打得扭曲彎折、皮開肉綻，黑黑紅紅的血不停滴落。一旁還有另一堆人，是一群男人，壓著一個女人。

「每次都說會還，每次都沒還，這次不給你點顏色瞧瞧，其他借錢的人都學你啦，我操！」一個面目猙獰的傢伙，似乎打得手痠，扔下了棒子，自褲袋裡摸出一柄老虎鉗。

「放了我太太……求求你……」那被綁在椅上的男人鼻涕眼淚淌了一臉。

那女人卻是哭喊著：「不要打了，不要打他了！」

「先別打，讓他看清楚。」面目猙獰的傢伙哼哼一笑，吆喝手下停手，搖著老虎鉗走近女人，還回頭露出猥瑣神情，對著綁在椅上的男人嘲諷地說：「你睜大眼睛看好，我幫你一把，說不定可以領個保險金什麼的。」

女人的尖叫聲淒厲得像是自地獄底層透出。

茂輝口齒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猙獰傢伙說完話後所做出的舉動，他感到有股難以容忍的怒氣要衝出胸口，他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壞的人。

「住手，住手！我要報警啦——」茂輝大聲吼叫，雙手大力拍打那門。突然覺得掌上又是一陣灼燙傳來，門裡頭光亮刺眼，那是火光。

他讓這陣熱燙火光嚇得拔腿奔逃，跑進消防通道樓梯間，不知怎的，只覺得全身上下輕鬆許多，剛剛那陣怪異疲累一掃而空。

他探頭往廊道看，廊道裡那清冷燈光依舊，牆上的焦黑和字卻不見影蹤，剛剛那扇門暗沉僻靜，已經聽不見求饒聲音，焦味、高熱也沒了。

方才所見一切，彷彿是一場夢。

茂輝手中拿著半疊傳單，經過樓梯轉折處時，咦了一聲，後退兩步向五樓長道看去。

在他印象裡，五樓公司不多，大都是其他公司承租的倉庫，冷冷清清，他的業務範圍擴及不到這兒，自然也不常來。

但此時眼前通道，兩側辦公單位都是敞著大門，職員們忙進忙出好不熱鬧。

他轉頭看看樓梯轉角樓層標誌，是五樓沒錯。

「喲！一下子搬來這麼多新公司，不錯，很有那麼一番新氣象。」茂輝只是驚奇了極短暫一瞬間，驚奇便已轉換成欣喜，他想到這麼多間新公司搬入開張，必然也會帶入一大批新的女性員工，可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昨日種種譬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