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殊途同歸

「醫生，你一定要幫我。我痛苦不堪，而且我知道自己快死了。讓我解脫吧，最好是用快速無痛的方式殺了我，我已經受不了了。」 　　

「我要確定一下，」海德博士回答：「你是要我為你注射高劑量止痛藥—也許是二十毫克嗎啡—讓你很快失去意識並且快速死亡？」 　　

「是的！請你大發慈悲。」病人說。 「恐怕有些事是我不能做的。」海德博士回答：「不過，我瞭解你的痛苦，所以還是能做些什麼。為了解除你的痛苦，我會為你注射高劑量止痛藥，大約二十毫克嗎啡，但是這樣的高劑量會讓你很快失去意識並且很快死亡。你覺得如何？」 　　

「這不是跟你先前的建議一樣嗎？」病人困惑地說。 　　

「是嗎？這差別可大了！」醫生回答：「第一個建議是殺了你，第二個建議是解除你的痛苦。我不是殺人犯，而且，安樂死在我國是非法的。」 　　

「但是不管用哪一種方式，都可以讓我解脫，不是嗎？」病人反對醫生的說法。 　　

「是啊，」醫生說：「不過，對我來說可就有差別了。」 ◆◆◆◆

海德博士解釋他兩段明顯相似建議的差異，聽起來像是狡辯；他既想要實現病人的願望，又想要免於法律制裁。在許多國家，例如英國，故意縮短病人生命是違法的，即使病人處於極大的痛苦中並且要求死亡；然而，採取行動減少痛苦卻是允許的，即使可以預見此舉將加速病人死亡。判斷箇中差異的關鍵在於意圖。相同的行動——注射二十毫克嗎啡——產生相同的結果，但是意圖解除痛苦是合法的，意圖殺害則違法。 　　

這不只是法律的奇怪副產品，在區別的背後，存在著植根於天主教神學的古老道德原則。「雙重效果原則」認為，為了行善而做某事，即使預見這麼做會帶來某種惡，但只要意圖是善的，而且沒有產生惡的結果，在道德上就能接受。其中的關鍵在於，預見不等於意圖，真正有影響的是意圖。 　　這項原則會使事情往壞的地方發展，因為它可以合理化令人困窘的道德選擇；然而，若是嚴肅看待這項原則，這項原則將不只是用來自我開脫的狡辯條款。舉例來說，我們傾向於假定海德博士的確想要實現病人的願望，他只是想避免法律的制裁；另一方面，我們也必須嚴肅考慮海德博士不想殺死病人的可能性。因此，海德博士可能是在不情願的情況下，為追求減少痛苦的高貴目的而採取行動，即使這將導致病人死亡。預見與意圖的不同，對於海德博士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有著很大的影響。 　　然而，還是有吹毛求疵的人懷疑，我們對於自己預見的事所負的責任，與我們對於自己意圖的事所負的責任，兩者應該是相同的。如果我拿著來福槍對著森林射擊，明知此舉可能殺死過往的行人；若是真的意外殺死某人，我將沒有理由說自己沒有道德責任，只因我沒有殺人意圖。如果雙重效果原則可以為上述情況辯解，就必須說明為何它能排除這種明目張膽的魯莽行為。 ◆ 會讓你想破同一片頭蓋骨的問題： 15 天佑二等兵 29 一失足成千古恨 71 借刀殺人，借花獻佛 89 生死一念間

67 一黑，二黃，三花，四白？

改變生命的事件時而有之，相較之下，將薄片餅端到餐桌上實在算不上什麼；然而，這樣的小事卻帶給莎絲奇雅某種心靈顫動，甚至深刻改變她的思考方式。 　　

問題出在端薄片餅上桌的服務生不是印度人，而是白種盎格魯薩克遜人。莎絲奇雅感到困擾，對她來說，外出享受一頓咖哩的樂趣，就是感受異國文化風情。就算服務生端上來的是牛肉腰子派，恐怕還比不上服務生的膚色讓她覺得不協調。 　　

然而，莎絲奇雅越想越不對勁。她自認為是多元文化主義者；也就是說，她能正面欣賞多元種族社會產生的多元文化。然而，莎絲奇雅欣賞的是各民族仍維持自身的民族特色，她希望自己能生活在各種不同的文化中，而這些文化必須維持自己的根基。對莎絲奇雅來說，要成為多元文化主義者，前提是其他人必須是單一文化主義者；然而，如此一來，她理想中的多元文化社會還剩下什麼？ ◆◆◆◆

莎絲奇雅有理由覺得不舒服。自由派多元文化主義的核心存在著一個問題：多元文化主義主張尊重其他文化，但是在要求超越單一文化藩籬且尊重各種文化的同時，反而對文化本身構成許多限制。理想的多元文化主義者要能參觀清真寺、閱讀印度教經文，並且實行佛教的冥想。執守自身傳統的人不可能體現這些理想，因此多元文化主義者——儘管他們口口聲聲說「尊重」——往往認為，這些人比心胸開放的他們還劣等。 　　

這當中存在著某種逛動物園的心態。多元文化主義者四處遊走，讚賞不同的生活方式；然而，這樣做的前提是，這些不同的生活形式必須或多或少保持不變。社會各種次文化就像牢籠一樣，籠子裡的人若能任意出入，多元文化主義者將喪失指指點點或頷首微笑的樂趣；若每個人都是多種文化混雜下的產物，就沒有真正的多元文化足供消遣。因此，多元文化主義者必須維持少數菁英，寄生在自己內在同質的單一文化中。 　　

有些人認為，多元文化主義者也能專注於單一特定的文化中。某些典型顯示，虔誠的穆斯林或基督徒也能尊重其他宗教與信仰體系，並且願意向其他宗教學習。 　　

然而，寬容與尊重其他文化，並不等於對所有宗教一視同仁。對於多元文化主義者來說，最好的做法是能欣賞各個文化的優點，但是不能投入成為基督徒、穆斯林、猶太教徒或甚至無神論者，並且虔誠地信仰這些宗教。對於其他宗教，固然要寬容並尊重，但基督徒若是真誠地相信伊斯蘭教與基督教一樣寶貴，又何必當基督徒？ 　　

這是多元文化主義者的兩難。你可以擁有一個各種文化彼此尊重的社會，並且稱這樣的社會是多元文化主義。然而，如果你支持的多元文化主義，是那種珍視多元文化、並且認為所有文化都具有同等優點的意識型態，你就必須承認，生活在單一文化下的人處於較劣等的生活形式——因為他們的生活悖反了尊重所有文化的觀念——或者，你必須打破特定文化之間的區分，讓人們越來越能珍視其他文化；不過，這將破壞你珍視的多元文化。 　　

在我們的具體例子中，如果莎絲奇雅想要繼續欣賞多元文化，最好期盼其他人不會像她一樣擁抱多元文化主義。

◆會讓你想破同一片頭蓋骨的問題：

10 到底要怎樣才公平？

55 永續發展？

82 反正沒人吃虧

84 向下沉淪，還是向上提升？

77 代罪羔羊

瑪莎為何加入警察的行列？她心裡再清楚也不過：保護民眾，並且確保正義得以伸張。對瑪莎來說，這些考量甚至比遵守規則還重要。 　　

瑪莎不斷地告訴自己這一點，因為她害怕自己沒有決心打破規則，貫徹自己的理想。有個好男人犯了可怕的錯誤，造成一名無辜的女人死亡；然而，一連串的意外與巧合，讓瑪莎擁有足夠的間接證據與法庭證據，證明另一個男人有罪。不僅如此，瑪莎想陷害的男人其實犯下了一連串謀殺案，只是在此之前苦無實證將他繩之以法。 　　

瑪莎知道，正當法律程序不允許誣陷情事發生，但是將一個連續殺人犯關進牢裡，總比將一個對社會毫無威脅的男人關進牢裡好得多；這麼做所伸張的正義，遠大於不讓殺人犯擁有公平審判所造成的不正義。 ◆◆◆◆

「如果有人傷害我的孩子，我會殺了他。」如果不是守法的民眾這麼說，我們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尋常；不過，說這種話的人心裡在想什麼呢？ 　　

或許有些人會解釋，雖然他們知道親手主持正義是錯的，但他們只是單純而誠實地承認自己的感受。另一些人可能較不是那麼保守，他們認為傷害他們子女的人罪有應得。法律或許不允許他們這麼做，自然正義卻支持他們。 　　

法律與道德並非同一件事，這一點應該沒有爭議，這也是不公正的法律可能存在、而市民不服從有時值得稱讚的緣故。儘管如此，法治的原則仍然很重要，唯有例外情況才能扭曲或打破規則。為了最佳的利益，我們必須禁止人們操控法律，哪怕是出於良善的動機。 　　

然而，這些一般性考量對瑪莎起不了太大作用。也許她完全同意上述分析，但她想問的是，何時才是可以打破規則的例外情況。她該如何判斷？ 　　

有幾種判斷方式可以正當化瑪莎的欺騙行為。舉例來說，我們認為打破規則必須滿足三個條件：首先，打破規則產生的好處必須遠大於遵守規則，瑪莎的處境似乎符合這個條件。其次，打破規則的行動不應損害一般遵守規則的行動；這個條件也能滿足，只要瑪莎的欺騙行為秘而不宣。第三，打破規則必須是達成較佳結果的唯一方法，瑪莎似乎沒有其他方法讓這個不折不扣的惡棍鋃鐺入獄。 　　

此外，瑪莎的欺騙行為還有一個看似合理的道德說詞；雖然如此，由警察而非法院來決定誰該受罰卻令人反感。對此，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我們需要一些保障，防止警察濫用權力，即使這麼做有時意味著讓罪犯逍遙法外。 　　

有沒有可能兩者兼得？社會必須要求警察遵守規則，儘管如此，有時讓警察秘密打破規則也不是一件壞事，兩者或許並不矛盾。我們集體的職責是支持法治，但個人的責任則是確保我們做出最好的決定，不管是合法還是非法。

會讓你想破同一片頭蓋骨的問題：

7 被迫先姦後殺的二等兵

17 拷打，還是不拷打？

36 預防重於治療

50 賄賂無罪，受饋有理？

94 「稅」你千遍也不厭倦

以下是財政大臣索里特閣下的政令宣導時間。 　　

國家加稅的時候到了。前任政府遺留給我們的，是枯竭的財政，以及增加額外歲收的需要，但是各位身為人民，卻不願支付這筆帳單。我們該如何籌措所需金額卻又不讓各位感到痛苦呢？ 　　

答案很簡單。焦點團體、意見調查與經濟學家都顯示，加徵百分之零點零一的稅金，對個人收入影響甚微。多付百分之零點零一的稅金，不會讓不用工作的人被逼著養家糊口，不會讓有錢人變窮，更不會讓已經為工作奔波勞累的人更勞累。 　　

因此，我們今天只加收百分之零點零一的稅金。依照邏輯推論，這麼小額的增稅幅度，就跟某個比你少賺百分之零點零一的人與你之間的收入差距一樣微不足道。我們明天可以重複同樣的步驟，那時你的收入水準處於比你少賺百分之零點零一的人的水準上，但是你並沒有變窮多少。同理，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三百天。 　　

我們每天都加稅，這種加稅方式不會對你的生活品質造成差異，因此生活品質不會受影響。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這些措施的淨效果是政府收入大量增加；我們不僅能用這筆錢清償國債，剩下的零頭還能發給每人一瓶飲料。希望各位能用這瓶飲料為我們的籌錢妙方乾杯。 ◆◆◆◆

做出這種演說的政治人物別想在下次選舉獲勝。即使你的數學很差，算不出財政大臣實際提出的加稅方案漲幅超過百分之三，也不會笨到看不出三百次調升加總後產生的巨大落差。 　　

雖然如此，財政大臣的邏輯卻難以反駁。它源自於古代的堆垛悖論。我們在悖論中被問到，從沙堆上移走一粒沙能不能讓沙堆化為烏有（或是變成小沙堆）。答案似乎是否定的，但是在悖論中，移走一粒沙是指持續不斷地將沙一粒粒移走，直到剩下最後一粒沙為止，而這最後一粒沙仍可稱為沙堆。 　　解決悖論的方式似乎存在於移沙的某個時點，此時移走一粒沙，的確會讓沙堆不再是沙堆，但是這種說法依舊荒謬。根據堆垛悖論：如果移走一粒沙能讓沙堆消失，那是荒謬的；移走一粒沙若不能讓沙堆消失，就表示一粒沙是一個沙堆，而這也是荒謬的。 　　

從徵稅例子中可以提出一種解決方式。難道我們不能主張每次微量增加的確造成差異，雖然那只是微小的差異？很明顯地，若是將幾次微小差異加總起來，最後可以得到大差異。 　　

然而，這種方式並未觸及問題核心。堆垛悖論主張，收入上任何微小變化都不足以造成富人之間或勉強糊口的人之間的差異。說得清楚一點，堆垛悖論是兩種觀看角度的對比：一方面，我們從宏觀的角度觀看，並且發現微小改變的累積效果；另一方面，我們從微觀的角度觀看，並且發現每次微小改變都沒有任何效果。 　　

面對堆垛悖論，大多數人深信這只是一種語言詭計或欺騙手段；然而，我們應該用更嚴肅的態度看待這個難題。許多人認為，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接受概念的模糊性，如富有與貧窮、高或矮、成堆或成疊；然而，這種解決方式的問題在於，若是在語言與邏輯中加入太多模糊性，理性本身將變得不清不楚。至於另一種解決方式—微小改變的確能造成貧富之間的差異—雖然保留了邏輯與語言的精確性，卻似乎因此脫離了現實。

◆會讓你想破同一片頭蓋骨的問題：

16 烏龜賽跑

25 不理性，毋寧死！

42 拿了錢就跑

70 突擊檢查

53 殊途同歸

「醫生，你一定要幫我。我痛苦不堪，而且我知道自己快死了。讓我解脫吧，最好是用快速無痛的方式殺了我，我已經受不了了。」 　　

「我要確定一下，」海德博士回答：「你是要我為你注射高劑量止痛藥—也許是二十毫克嗎啡—讓你很快失去意識並且快速死亡？」 　　

「是的！請你大發慈悲。」病人說。 「恐怕有些事是我不能做的。」海德博士回答：「不過，我瞭解你的痛苦，所以還是能做些什麼。為了解除你的痛苦，我會為你注射高劑量止痛藥，大約二十毫克嗎啡，但是這樣的高劑量會讓你很快失去意識並且很快死亡。你覺得如何...

前言
資料來源說明

1 欺騙我們的魔鬼
2 會殺人的傳送裝置
3 印度人不可語冰
4 虛擬外遇
5 自願被吃的豬
6 推論錯誤的賭徒
7 被迫先姦後殺的二等兵
8 先有善，還是先有上帝？
9 老大哥太空站
10 到底要怎樣才公平？
11 哪一艘才是真的？
12 沙灘上的畢卡索
13 專門研究紅色的色盲
14 凱子提款機
15 天佑二等兵
16 烏龜賽跑
17 拷打，還是不拷打？
18 理性至上？
19 美麗的謊言
20 賴活不如好死
21 原來我們都在胡思亂想
22 你管別人怎麼死
23 甲蟲遊戲
24 上帝，給我方形的圓
25 不理性，毋寧死！
26 忘記疼痛
27 誰是乖孩子？
28 有夢最慘，惡夢相隨！
29 一失足成千古恨
30 別人的回憶
31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32 天賦電腦權？
33 政府掛保證的言論自由
34 人不是我殺的！
35 英國自殺炸彈客
36 預防重於治療
37 自然就是美？
38 我只是大腦，不多也不少
39 No Chinese, OK?
40 騎木馬，得明牌
41 就是沒有藍色
42 拿了錢就跑
43 不要隨便說「我發誓」！
44 同床異夢
45 看不見的園丁
46 再生人
47 永遠編不完的字典
48 偉大藝術vs.道德恥辱
49 這不是牛津大學
50 賄賂無罪，受饋有理？
51 活在桶子裡
52 數字會說話
53 殊途同歸
54 捉摸不定的我
55 永續發展？
56 生命如滄海之一粟
57 吃吧，不要浪費！
58 上帝的必殺令
59 我的紅是你的藍
60 照我說的做，不是跟著我做
61 月球是乳酪做的
62 我思，故我在哪裡？
63 我是看到鬼嗎？
64 要避免流血，必須先流血
65 我的前世今生
66 偽造的藝術與價值
67 一黑，二黃，三花，四白？
68 如人飲水，疼痛自知
69 假如人生可以重來
70 突擊檢查
71 借刀殺人，借花獻佛
72 拯救鸚鵡佩西
73 我是蝙蝠俠
74 井水不犯河水
75 透明人
76 我的大腦會上網
77 代罪羔羊
78 信不信上帝，用「賭」的最快！
79 洗腦拚治安
80 理性與感性
81 地球上的電影有味道嗎？
82 反正沒人吃虧
83 己所不欲，視情況施於人？
84 向下沉淪，還是向上提升？
85 我有罵你嗎？
86 藝術為悅己者存
87 給我公平，其餘免談！
88 我是誰？
89 生死一念間
90 橘皮？骨
91 春宵一刻值票價？
92 電腦治國
93 行尸走肉
94 「稅」你千遍也不厭倦
95 老天，告訴我天理何在？
96 別人的老公死不完？
97 算你衰小，嘸嘜安怎？
98 希望，快樂，做夢吧！
99 給和平一個機會
100 便宜也有好咖啡

謝辭

前言
資料來源說明

1 欺騙我們的魔鬼
2 會殺人的傳送裝置
3 印度人不可語冰
4 虛擬外遇
5 自願被吃的豬
6 推論錯誤的賭徒
7 被迫先姦後殺的二等兵
8 先有善，還是先有上帝？
9 老大哥太空站
10 到底要怎樣才公平？
11 哪一艘才是真的？
12 沙灘上的畢卡索
13 專門研究紅色的色盲
14 凱子提款機
15 天佑二等兵
16 烏龜賽跑
17 拷打，還是不拷打？
18 理性至上？
19 美麗的謊言
20 賴活不如好死
21 原來我們都在胡思亂想
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