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轉眼間就到了八月十七日。

鍾佳霖正在考場的號房內端坐。這種號房實在太狹窄了，將將放下一張書案、凳子和一個窄床罷了。

他靜靜檢查最後一道試題。這道題是擬一封唐朝開元三年，以姚崇為相的詔書。這種題目，既要求應試秀才熟知歷史和當時的禮制，又能熟練運用公文格式，並用當時的視角寫出來，自然是有些難度。

他檢查了沒有問題，便把試卷交上去。

這時候即使交卷，大家都還不能出去，到明日一早貢院大門打開，才能離開考場。

鍾佳霖這會兒沒事做，便開始收拾行李。

他正在收拾，幾個巡考官員在衙役的簇擁下走過來。

看到鍾佳霖，他們不禁多看了一眼。在考場內九天，應試的秀才幾乎個個都灰頭土臉、不成樣子，這位少年秀才居然依舊清俊，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這些巡考官員走遠之後，其中一個青衣人走了回來，探身到鍾佳霖的號房裡看了看，見牆角香爐內的棒香快要燃完，從懷裡又拿出一枝，用火石點著後，插進了原先的香爐內。

如今正是秋季，號房內潮濕，蚊蟲可是不少，這間房裡的這位可是金尊玉貴，千萬不能出一點紕漏。這種棒香是陛下特地叮囑太醫院製出來的，對人體無害，驅蟲效果卻好得很。

鍾佳霖忙著整理行李，好似沒看到這位青衣人的舉動一般，逕自忙事。

青衣人弄完，這才無聲地退了出去。

收拾完行李，鍾佳霖有些疲憊，便和衣躺在床板上睡下。

待他睡醒，已經是傍晚，應試的秀才們都交了卷子，但不能離開考場，閒來無事便各自晃來晃去，找熟人說話。外面聲音不大，卻吵鬧得很。

蔡羽走過來，笑嘻嘻地道：「佳霖，出去散散步吧！」

鍾佳霖起身。「咱們找徐微去。」

他也該活動活動了，整整考了九日，身體的確有些疲憊。

這幾日，考場內不少應試秀才堅持不下去，都被抬了出去。

正在這時候，徐微跑過來，大聲道：「好消息！好消息！等一會兒咱們就有熱湯麵吃了！」

蔡羽探身出去。「咦？官府為何會這麼好？」以前沒聽過考鄉試官府還會提供熱湯熱飯的。

「聽說還是排骨麵呢，前面那幾個號房已經在發了，你也趕緊回去領吧！」

蔡羽真是飢腸轆轆，聽徐微一說，忙道：「那我先回去了，吃完麵我再過來。」

幾人剛離開，點棒香的那個青衣人便提著食盒來了。他很快在書案上擺了一個素瓷麵碗和一雙青竹筷子，然後便退下。

鍾佳霖嚐了嚐麵，發現青菜嫩綠，麵條勁道，湯鮮味美，下面還埋著幾塊煎過的排骨──這實在不是大鍋飯該有的水準啊！

他心中明白了，面上卻是不顯。

用罷麵，他就出去了，找到蔡羽和徐微，三個好朋友在朦朧的夜色中散步聊天，煞是自在。

第二天一早，鍾佳霖被外面嘈雜的人聲給吵醒。不少考生都睡不著，一直等待著貢院開門呢！

他不慌不忙起身，認真洗漱後換了潔淨衣物。

才剛換好衣物，蔡羽和徐微就揹著各自的皮篋來尋他。

貢院的大門終於打開了，應試的秀才們個個蓬頭垢面，排著隊離開。

貢院外面全是來接考生的人們，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青芷帶著春燕、春雨，和蔡福、徐六正候在大門外，焦急地翹首期待著。

一見到鍾佳霖，她心中歡喜，當即跳了起來。「哥哥！哥哥！我在這裡。」

鍾佳霖聽到了青芷的聲音，笑了起來，抬手打招呼。

兄妹四目相對，心中各自歡欣。

跟在鍾佳霖後面的蔡羽見了，抬手拍了拍鍾佳霖的肩膀。「佳霖，青芷眼裡只有你。」

鍾佳霖聽他語氣頗為哀怨，扭頭睨了一眼，道：「青芷眼裡只有我，不是很正常嗎？」

「……哪裡正常了？」

但鍾佳霖此時眼中只有妹妹，懶得搭理他。

見哥哥終於出來了，青芷忙擠過人群迎上去，大聲喊：「哥哥！」

鍾佳霖也加快腳步，走向青芷。

青芷一把攬住鍾佳霖的腰，把他給抱了起來。「哥哥，你終於考完了！」

周圍瞬間靜了一瞬。

四周的人都瞪大眼睛看著這邊──一個仙子般的美麗少女，居然把一個身材高䠷的少年給抱起來！

鍾佳霖忙低聲道：「青芷，快放我下來。」

青芷一時忘形，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忙放下他，面紅耳赤地拉著他往外擠了出去。

徐微忍不住湊近蔡羽。「是佳霖太輕了，還是虞姑娘天生神力？」

「是佳霖太輕了……」蔡羽知道青芷力氣大，卻不知道她力氣居然這麼大……

此時貢院對面酒樓的二樓雅間窗內，清平帝依舊處於震驚中。他看向周靈。「剛才……不是朕眼花了吧？」

那個虞青芷，瞧著嬌嬌怯怯的，居然是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女大力士？

周靈笑意未斂，不慌不忙解釋道：「陛下，這些年都是這位虞姑娘做活養活佳霖，她力氣大些也正常。」

清平帝的眼神有些憂鬱。「原來朕的佳霖過的是這樣的日子，這樣粗魯強勢的女子，他怎麼能夠忍受……」

周靈看著窗外，鍾佳霖正笑容滿面地攙扶青芷上馬車。

他看向清平帝，忍不住提醒。「陛下，您看佳霖像是很痛苦的樣子嗎？」

清平帝對鍾佳霖的笑容視而不見，腦補兒子的悲慘生活，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心裡默默思索著：朕以後一定得好好補償佳霖……

鍾佳霖、蔡羽和徐微回到溫宅，先回各自房間，痛痛快快洗了個澡，然後在一樓廳堂會合。

他們還沒到廳堂，就聞到了好聞的食物香味。

青芷一身翠衣素裙，正笑盈盈立在廳堂裡，見蔡羽和徐微下樓，忙行了個禮。「蔡大哥、徐公子，早飯已經準備好了，先略用一些，然後我陪你們去蘭氏醫館讓大夫給你們看看脈息。」

蔡羽和徐微在八仙桌邊坐下來，見桌上擺著幾樣精緻小菜，另有幾樣精緻麵點。

青芷笑著問他們。「粥有兩種，一種是大米清粥，一種是皮蛋瘦肉粥，蔡大哥、徐公子，你們要哪一種？」

徐微餓極了，忙道：「虞姑娘，給我盛一碗皮蛋瘦肉粥吧！」

蔡羽道：「青芷，給我盛一碗大米清粥。」

青芷盛罷粥，見鍾佳霖還沒有出來，便道：「蔡大哥、徐公子，你們先用早飯，我看看哥哥去。」

鍾佳霖剛穿上衣服，正在繫腰帶，滿頭烏黑長髮濕漉漉地披散著。

見青芷進來，他忙道：「青芷，妳給我梳一下頭髮吧！」

青芷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濕漉漉的薄荷清香。

她答應了聲，拿了擦頭髮的布巾過來，裹著長髮吸了吸水分，待長髮稍乾，這才拿起桃木梳給鍾佳霖梳頭。

梳通之後，她把鍾佳霖的長髮分為上下兩部分，一部分綰成一個髻，用白玉簪子固定，其餘部分順滑地垂下。

青芷梳好髮髻，繞到前面端詳一番，感覺還不錯，便笑了起來。「哥哥，梳好了。」

只見鍾佳霖背脊挺直地坐在那裡，白皙的俊臉沒有一絲表情，似乎在想心事，她便伸出左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右臉頰──真的好軟呀！

鍾佳霖正在想心事。

方才青芷梳頭的時候，他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一句話──「結髮同枕席」，思緒不由就放飛了，此時回過神來，發現青芷正俯在他前面，手正在捏他的臉頰，他好氣又好笑，只得抬眼看她。

青芷見他終於回神了，便若無其事地起身道：「哥哥，洗洗手用早飯去吧！」

鍾佳霖「嗯」了一聲，與她一起出去了。

八月三十這日，天氣依舊陰沈沈的，朔風漸起，青芷特地拿出絮了薄薄一層清水棉的白綾道袍讓鍾佳霖穿上。

早早用過早飯，鍾佳霖、青芷、蔡羽和徐微一行人就步行去了貢院。

這時候的天還沒有亮透，好似籠罩著一層霧氣，可是貢院門口已經站滿了在等放榜的學子和家人，還有一些是愛看熱鬧的路人。

鍾佳霖並沒有擠進人群裡，幾人站在旁邊看著前面摩肩接踵的人群，有些發怵。

蔡福見狀，當即一捲衣袖。「這件事交給我吧！」

徐六最是好事，忙道：「我也去。」

見蔡福和徐六擠進人群了，春雨忙也跟著擠進去。

這時只聽一聲鑼響，貢院大門打開，幾個衙役拿著榜文出來。

周圍一下子靜了，圍在貢院門口的人自發地空出一圈。走在前面的那個衙役左手提著一面鑼，右手握著鑼錘；走在中間的衙役一手端著半碗漿糊，一手拿著竹刷子，走在最後的衙役手裡捧著一卷紙。

四周靜得出奇。

青芷心中有些緊張，伸手揪住鍾佳霖的衣袖，心怦怦直跳。

鍾佳霖察覺到她的緊張，輕輕攬住她的腰肢。

他知道自己能考上。一則是他的確比一般人有天分，二則是這麼久的努力不會白白浪費。但最重要的是，他見到了清平帝，也提醒了清平帝自己的存在。

榜單展開貼上去的一瞬，人群瞬間沸騰了，齊齊往前擠。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5/28上市的【文創風】749《順手撿個童養夫》4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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