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當林中的第一縷陽光出現時，大郎就醒了，平日的習慣提醒他，該起床去練功夫了。看著打瞌睡的阿信和阿志，他伸手輕輕拍醒他們兩個，讓他們到自己睡的地方去再躺一會兒。

阿信和阿志瞬間驚醒，不好意思的說：「哎喲，實在是熬不住，打起瞌睡來了。」

「沒事，你們倆再睡會兒。他們幾個也沒有醒。」大郎小聲說。地上的火堆還燒得旺旺的，證明這兩人也才剛剛打瞌睡，夜裡他們還是很盡責的。

阿信和阿志看另外四個人果然還在呼呼大睡，也不逞強，果真倒下去，很快就睡著了。

天大亮後，睡著的人陸陸續續醒了過來。也因為天亮了，他們很容易就找到出去的方向，順利的離開山中。

他們離開後，那群吃了脫逃野豬的人露面了，那年輕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大郎他們的背影，說：「他們絕對不是普通獵戶，但看來年紀不大，也不像是軍中出身，可身手卻不同凡響，到底是什麼來頭？」

大漢抓了把頭，說：「沒聽說過這附近有什麼不同尋常之人啊。都是些普通農民，靠種田為生。不過他們七個人，居然騎著七匹馬，也不可能是普通鄉民啊。」

「所以，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這裡已經來了一批高手，就不知是哪方勢力？」年輕人苦苦思索著，卻完全想不出有誰會派人來這個偏僻地方。看這七個人的樣子，也不像是出來辦差的，行事作風反倒更像獵戶。

「跟上去看看吧。」大漢說。年輕人點點頭，幾個人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大郎他們一路走，一路用竹製長槍去獵殺野兔，趁機訓練自己。跟蹤他們的人，見他們不僅會用弓箭，還會用竹製長杆竹槍這樣的武器，都看得目瞪口呆。

在見到大郎和阿信連續用長杆竹槍，獵殺了兩隻兔子後，有人驚訝的讚嘆道：「咦，不錯哦！」

「可不是，那手勁、那眼頭，都不是一日、兩日能訓練出來的。」他的同伴說。

年輕人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說：「你們說，要是讓他們換上軍中的利器，去上陣殺敵效果如何？」

「當然厲害啊！這可比那些普通兵士強不知多少倍，起碼也能以一敵五了。」有人說。

幾個人離大郎一行人並不遠，但因為到處是樹木雜草，田野裡又不時有蟲鳴鳥叫，他們又是步行，極易隱藏自己。所以大郎他們根本沒發現，後面有人在跟蹤。

直到大郎他們拐上大道，開始策馬飛奔之後，這夥人才不得不遠離。但他們一直沒放棄跟蹤，夥伴中本身就有經驗豐富的斥候，這裡又只有一條路，他們也不怕跟丟。因此跟著足跡看到翠竹村之後，他們並沒有進村，而是躲在路邊紮營，等待他們回來。

兩天之後，當他們看到七匹馬裝滿了竹器等日用品出來，年輕人笑道：「這好像還真就是打個獵，出來換點日用品而已。」

「就是。這個村子本來就是做竹器的，難道他們真只是來換竹器的？」有人懷疑的問。

「管他們的，他們身手不凡是事實，我們先跟著回去，看看他們是哪個村子的。」有人說。

因為收穫頗豐，大郎他們換回來的東西有點多，比如盆盆桶桶，竹椅、竹几、竹床、簸箕、連枷、撮箕、籮筐、篩子等等，都是最普通的用具。還大多都是農用品，也難怪這夥人覺得迷惘了。

帶的東西多，大郎一行人回程的速度明顯慢下來。這樣更有利於那夥人跟蹤他們。

等到有人煙的地方時，大郎他們又一路和大家說話，把那些別人央求他們帶回來的東西卸下來分配，收穫一陣陣的道謝聲，並受邀留下吃飯。

「不了，出來時間太長，也該回家去了，不然家裡長輩會擔心的。」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停的，他們每到一處總得停下來和別人說會兒話，速度就越發慢了。

「不能再跟了。去找附近的人打聽一下。」年輕人皺眉，覺得這樣太耽擱自己的行程。

於是他們隨便裝扮一下，弄成一副風塵僕僕的形象。因為大家都是逃難過來的，村民們一看到他們衣著襤褸、挽著髒兮兮的包袱，就很有感觸，防備之心也煙消雲散。

幾個人輕易就從村民們嘴裡套出了話，知道大郎他們是從蘆葦村出來的。蘆葦村是附近一個大村子，裡面的人會打獵，又心善，這裡附近的人都是逃難過來，被蘆葦村的人接納之後，才得以在此生存下來。村民還說，蘆葦村的人會時不時的接濟大家，讓大家的生活好轉許多。

大漢假裝好奇的問：「蘆葦村在哪裡？」

「這個我們可不知道，我們又沒去過，沒人知道的。」村民們紛紛搖頭。

幾個人不禁有些失望，便找藉口離去了。

「現在怎麼辦？還要跟嗎？」大漢問。

「不用了。我們去辦正事吧。既然知道蘆葦村這個名號，總能找到他們的。」年輕人帶著幾個人轉身離開，他們得到清源縣去辦正事了。

年輕人帶著手下，又花兩天時間，才回到最初大郎他們夜裡休息的地方。然後繼續往前，沒多久，一條不寬，水卻很深的河流出現在眼前。這裡還有他們的人和船。

大郎一行人回村後，辛湖有些憂心地問：「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大郎解釋。「跑遠了點，去深山裡打兩頭野豬，才能換回來這麼多東西。」

其實，他們現在自己養豬、養雞鴨後，對野物的需求沒那麼大了，所以辛湖才會奇怪他們出去的時間為什麼比往日長。

「哦。」辛湖點點頭。她一向不管財務，也不知道這些全部是拿獵物換回來的，還以為他們也拿銀子買東西的。

大郎糊弄過辛湖後，就去找謝公子、江大山他們幾人了。丟了一支利箭，讓他心裡很不安。

「丟掉一支箭而已，不算什麼大事。」江大山笑道。

雖然那箭是利器，但又沒有蘆葦村的標記，而且那野豬受了傷，跑到深山老林裡去，遲早是個死。等牠爛了，那箭也就埋在山中，誰還那麼巧就找到那支箭啊？

「就是，不用太擔心。就算有人得到，我們不承認不就得了？這箭也不算是什麼特別的箭。」謝公子也說。

見他們不在意，大郎就放下心來，但還是說出心中的擔憂。「不過，我總覺得這次出門，似乎有人在暗中窺伺我們，但我卻無法發現對方的形跡。」

路上他總覺得背後有人，可惜的是，在那種環境下要藏幾個人，確實太容易了。而且他帶著平兒和小石頭兩個孩子，也不敢放手去追查，只好一路走走停停的拖延時間，極力表現出自己這一隊人就是普通的獵戶與鄉民。

「這樣啊。大哥，你怎麼看？」江大山變得鄭重起來，看向謝公子。

「這也只是大郎的懷疑。我們得出去查看過，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謝公子說。

雖然只是感覺，但如果真的有人在跟蹤大郎他們，可不是件小事。這附近都是普通人，雖然範圍廣，村子越來越多，但實際上這些人依舊處於蘆葦村的管控之中。今天又多添了哪些人、出了什麼事，他們多半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也是大郎他們時不時要出去打獵，往各村跑幾趟的原因之一。借著打獵買東西，瞭解周邊村民的活動，並且接收外面的消息。雖然他們一直沒有得到很多外界的消息，但沒有消息，反而是好事。證明他們所在的這片區域，要麼是有人在撐著，要麼是還沒受到外界的影響。

第二天，江大山和謝公子帶上大郎、謝三伯、謝五、王林出發了。他們得趁著有些痕跡還新鮮，才能查到更多的訊息。

辛湖對大郎一回來又出去，有些懷疑了。按照慣例，剛回來的人怎麼著也會在家歇兩、三天，雖然條件好多了，但出門一趟還是很累人的。並且他們才拉回這麼多東西，沒什麼東西是立即要用的，很沒必要馬上又出去一趟啊。

「我們發現了野豬群，大家準備多打點，免得野豬多了，下來為禍附近的村民。」大郎解釋道。

「哦。那小心點。」辛湖心知不對，卻也沒再過問，點點頭，麻利的幫他又弄了些乾糧。

對男人們的決定，她一向不干涉。反正她看得很明白，在這裡大事都由男人們決定，女人說不上什麼話，何況她才多大啊？有什麼事也輪不到她來指手畫腳，她最多只在私下暗示大郎一些事。

不過，以她在這裡生活了四年多的經驗來說，男人們的決定還是很正確的。而且她的暗示，大郎也聽得進去。她還記得頭先苦熬的日子，隔年踉踉蹌蹌才穩定，年末村裡又增加人口，這一村子的人又一起努力三年，生活是越來越好了。

江大山和謝公子這些人，現在已經很少結伴出門，所以他們也得找藉口安撫家人，尤其謝姝兒快要生了，謝大嫂也又懷上了。

「大郎說這次出去發現了好多野豬。」兩人找的藉口都一樣。

謝姝兒驚訝的說：「讓其他人去不行嗎？現在又不需要你們去打獵。」

「可是他們剛回來，不累嗎？」江大山說。

「就是，而且大家地裡的活都多，就我們幾個閒著。我都快閒出毛病來了，得出去跑跑。」謝公子說。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謝大嫂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把這兩個大男人趕出去了。她才不管是不是真的去打野豬，反正男人要出門，女人是拉不住的。

謝姝兒跺跺腳，不滿的說：「真是的，我看他們就是想出去玩。」

「那是。大老爺們，天天待在這裡種田，也是難為他們了，出去轉轉也好。」謝老夫人嘴上安慰，心裡卻對女兒的話有些好笑。誰像她？都要當娘了，還這般愛玩。

「姑奶奶、太太，喝點湯吧。」家裡的下人丁嫂子端著個托盤，裡面盛著兩碗湯進來了。

「什麼湯？」謝姝兒問。

「瘦肉湯，放了點新鮮的嫩菜葉。」

謝姝兒嫌棄的搖搖頭，也不要別人管，自己扶著大肚子去找辛湖了。謝老夫人要跟著她，她還說：「不用了。我去找阿湖，今天就在她家吃飯睡覺。」

謝老夫人雖然對辛湖很放心，嘴裡卻說：「妳又去麻煩阿湖幹啥？不然就在我這裡歇著吧。」

「不了。」謝姝兒嘴裡應著，人已經走遠了。看著她矯健的動作，謝大嫂和謝老夫人都笑起來。

「哎喲，她這個樣子倒是輕鬆。」謝老夫人說。

「是啊，我要是像她就好了。」謝大嫂羨慕的說。她這一胎雖然比前面懷女兒月華時好很多，卻永遠比不上謝姝兒這種從懷上到現在，一直吃得下睡得香的人。

「要是姝兒這一胎是個男孩就好了。」謝老夫人說。

「娘，她還年輕，您急什麼啊！」謝大嫂說。

「我是怕他們又要出去啊，誰知道這一回，得要多久呢？」謝老夫人擔心的說。

兒子與女婿一起出門，要說沒有什麼大事，她才不信呢。她也很明白，困在這裡，雖然吃穿不愁，但這種日子也不是長久之計，總不能真當個農戶吧？

「您想太多了。江大山無親無故的，又與夫君交好，兩人武功高，互相幫忙，不會有什麼事的。」謝大嫂安慰婆婆。她相信江大山的人品，就算謝姝兒真的只生一個女兒，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差。

「嗯，妳也別擔心，我只是隨便猜的。」謝老夫人怕媳婦擔心，連忙說。

婆媳二人說一會兒就散了。謝老夫人去看學生，阿土現在可是正經的學生，有好夫子可不能浪費了，所以阿土、大寶、平兒、大郎都得認真上學，認真練功夫。就連丁濤、陳小貓都沒浪費這種機會，他們可比別人更加刻苦。

見到謝姝兒，辛湖扔下手中的鞋底過來扶她。「妳不是在娘家嗎？」

江大山出門，自然得把妻子安排回娘家去，雖然她娘家與自己家才隔幾丈遠，有什麼事喊一嗓子都聽得見，但謝姝兒快生了，他還是不放心。

「大郎有沒有說出去幹麼？」謝姝兒問。

「不是說去找野豬嗎？」辛湖說。

「妳相信？」謝姝兒白了她一眼，問。

「相信啊。我說妳管那麼多幹麼？來，讓我和我小表弟交流下感情。」辛湖調笑道，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力。

謝姝兒瞪她一眼，正好肚子動起來，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說：「正在我肚子裡踢呢，是不是在和阿湖姊姊打招呼啊？」

兩人嘻嘻哈哈鬧一會兒，謝姝兒睏了，直接在辛湖的鋪上睡下。睡之前，還不忘嬌憨地交代說：「我要吃油潑麵，放些酸筍子。」

「行，我這就去擀麵。」辛湖笑笑，帶上房門。

現在她一個人睡一間房，屋裡放了兩張竹製衣櫃與幾個箱子，大郎他們幾個男孩的衣服基本上都放在她房裡。四個男孩睡一間房，真有點擠了。冬天還無所謂，擠在一起暖和。天氣熱時就覺得太擁擠，而且大郎年紀漸長，也不好意思與小屁孩們繼續共睡一張炕。

她想起前些天，大郎叫她把後面的雜物房收拾一下，說：「我先搬進這裡住著，冬天再回房去睡。」

「要不，我們再搭間房，那後面的位置太小了。」辛湖當即反對。

那本來就是雜物房，被她整理出來，專門放糧食和一些罈罈罐罐，哪裡還有位置鋪張床？而且存放糧食，多少有些味道，人住在裡面可不舒服。

「再搭也行，我們只能往雜物屋後面接著搭一間，前面沒位置了。」大郎想了想，有些頭疼的說。

辛湖睡的房間旁邊搭了間房，給春梅、秋菊姊妹倆住，共用一堵牆。現在人多，附近已沒地方可蓋房了。

「後面也沒什麼多餘的地方啊。」辛湖說。

後院搭了豬圈、馬棚、雞圈、鴨棚，哪裡還有什麼空地？雞圈、鴨棚還是直接搭在皂角樹下呢，旁邊就是茅廁和馬棚、豬圈，都擠在一起了，真沒多少空地了。

「哎，再過兩年，我們家也得蓋新房子了。」大郎今年都十四歲，明年就是正經的成年男子，卻還得和弟弟們擠在一張炕上，真不爽。

村裡沒地方蓋房子，辛湖也心裡有數，說：「那可得往外找地方建房子了。」

「是啊，如果再分家，就真的只能往遠處找地方了。」大郎也認同。

這還幸虧因為女孩子不能自己擁有房屋與田產。比如春梅與秋菊兩姊妹，就一直住在陳家，但吃飯做活卻都跟著江昊與吳凡。不然，光是給姊妹倆蓋房子就找不出地方蓋。

嚴格來說，這兩個女孩目前算是江昊與吳凡的下人，只不過她們本來就是良民，江昊與吳凡也沒想要讓她們真正變成下人；一來村裡男孩多，她倆早早就被鄭豐與程進看上，再者，他們目前也養不起下人，就是以後也很難帶她倆回家去。所以大家就這麼混著過日子了。

正因為兩姊妹的情況，讓辛湖更加明白這是古代。在這裡，一個女人不可能擁有什麼不動產。不管妳有多麼能幹，妳所有的私產都建立在有父母兄弟或者丈夫、兒子這個前提上。

簡直太不公平了！想得有些不悅，辛湖手裡揉麵的力氣不禁加大，腦中胡天胡地的又亂想一陣。直到大寶和阿毛跑進來，大叫道：「我們回來啦！飯做好了嗎？」

兩人滿頭大汗，剛完成練習任務就肚子餓了，先回來吃飯了。

「喲，馬上好，稍等。」辛湖回過神，連忙加快手下的動作，快速擀好了麵，切成麵條開始煮。

油潑麵很簡單，清水煮好的麵盛在碗裡，鍋裡燒熱油，小碗裡裝上半碗早就準備好的乾辣椒，再加些蔥末蒜泥，直接把熱油澆進來，滋啦啦的香氣立刻騰了起來。

「好香啊！」大寶吸著口水叫道。

辛湖又在早就燉著的肉湯裡加一把酸筍子，加大火再燉一會兒，說：「去看看舅媽醒了沒。」

「醒了，醒了。」謝姝兒早就醒了，她肚子大，其實睡得不太安穩，剛才大寶和阿毛回來，就已吵醒她。

緊接著平兒也回家來了。

「正好，快過來吃飯。」辛湖把麵端上桌，招呼大家過來吃飯。

一人一碗油潑麵，再配上一碗酸筍肉湯，個個吃得滿頭大汗，舒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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