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才剛亮，江大山就再次和謝公子、謝五三個人帶著四匹馬出了門。

「這回我們選另一條道走，我就不信能去的地方全是那個鬼樣子。」謝公子說。

「就是。總有地方老百姓還能正常過日子。要不然早該大亂了。」江大山附和。

這回有了經驗，三個人快馬加鞭，很快就到那處小山坡。雖然才過沒多久，但這裡景色卻完全變了，失去冰雪的覆蓋，一條崎嶇的小道出現在大家眼前，小道不寬，一邊靠山坡，一邊臨一條不小的河，河水潺潺流淌著，也不知流向哪裡。

「哦，搞了半天，我們上次走的居然是冰面。」謝五驚訝的說。

「幸好冰結得厚，要不然，我們根本走不出去呢。」謝公子邊走邊慶幸。

馬蹄時不時會踩到水，小路不僅狹窄，還時不時有一段被河水淹沒。如果河水再漲高點，這條路就會完全消失了。

三人很快就到達上次的三岔道口。

「這回選哪條路？」謝五問。上次那條路，整座橋都被他們燒了，肯定是不能再去了。

最後三人選擇左邊──就是遠處都是丘陵、小山坡的那條路。另一條延伸到大山群中，他們怕那條路有可能通到大山區，根本就沒什麼集市。然而這條路上，淺草才掩沒馬蹄，卻完全看不出最近有人馬經過所留下的痕跡。

「這路真荒涼，也不知會通向哪裡？」謝公子有些擔心這條路也沒人煙。

「我也不知道，只希望能快點找到城鎮，就算是個小集市也好，再買不到糧食，我們就該餓肚子了。」江大山搖搖頭。

「這個時候，野兔子該出來了吧？」謝五滿懷希望的問。

「也不知道這地方野物多不多？要是能獵些野物，我們就不怕餓肚子了。」江大山摸了摸自己帶的弓箭，盯著遠處起伏的小山坡。山上樹木已經轉綠，這一路走來，鳥兒也漸漸多起來。照理說，野地裡應當有野物出沒才對。

三人正說著，前面不遠處的小山頭上就衝下兩頭野豬。

「喲，真來啦！」江大山立刻驚喜的掏出弓箭。

三個人當然不會放過牠們。這回出門，他們本就商量好冒充獵戶。所以江大山還帶了一張弓、幾枝箭，三人都武藝高強，兩頭半大的野豬哪裡是對手？

「小心點，別弄死了，我們捉活的，說不定能拿去換些糧食回來。」謝公子連忙提醒他。

兩頭應該是迷路的半大野豬，很快就被江大山射中屁股，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聲，驚得小山頭上的鳥兒胡亂飛竄起來。

三人驅馬過去，果然活捉了這兩頭受傷的野豬。兩頭公豬毛色黑亮，居然養得油光水滑，顯然牠們的日子過得不錯，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找食的？

「找個村子，只怕也能拿牠們換點糧食了。」謝公子高興的說。

三個人從容不迫，很快就將受傷的野豬捆綁好，扔進簍子裡馱上，繼續往前走。

「就算換不出去，我們自己吃也不錯。」江大山這次出門特意帶上弓箭，就是想弄些野物回來，給大家添些肉食吃。

「就是，我們早該出來打獵了。有弓箭就是好。」謝五說。

「我這副弓箭可是違禁品，要好好收著，不能隨便讓人看見。」江大山說著把弓拿出來，又抽一支箭一併遞給謝五。

「確實不錯。哪裡弄到的？」謝公子湊過來，和謝五仔細觀看，並且試著拉了拉，露出讚賞的表情。早上出門時，他根本沒仔細看過這東西，還以為江大山帶出來的是一般獵戶用的弓箭呢。

這麼好的弓箭很顯然是從軍隊裡弄出來的，就不知道江大山是什麼來頭？謝公子心裡雖然早就懷疑蘆葦村民的身分，還真沒往軍士方面想過。

「上次不是告訴你們了，我回家路上遇到災民被人追殺，當時我也受到連累，還受了重傷，然後就弄到了這副弓箭。」江大山半真半假的說。

「哦。我們也遇到過，對方人數眾多，我們還折損了幾個人。」謝公子說。他們也一樣遇過追殺，當然知道路上那些災民暴亂是什麼情況。

三人在路上歇過一晚，隔天早上繼續趕路。這回他們很幸運，又走了約一個時辰，遠處的小山坡上開始出現東一塊、西一塊的農田，偶爾還能見到有農人在田裡忙活。可見此地的人們生活得很平靜。

「看來附近應當是有人家，說不定不遠處就會有城鎮或集市了。」江大山興奮的說。

「太好了！」謝五也高興起來。

「先停下來，我們這副模樣只怕要稍微裝扮一下才行。」謝公子說。雖然他們身上穿著普通的舊衣服，但騎著高頭大馬，三個人乾乾淨淨、齊齊整整，說是獵戶誰信啊？

三人在謝公子的指揮下，撕破衣服，扯亂頭髮，還往衣襟、褲腳都沾些泥巴，最後又各自往臉抹上幾把黑灰，最後手也故意不洗。如此粗粗一裝扮，三個人就由貴公子變身成獵戶。

又走大半個時辰，遠處有高高的城樓出現，遠遠望去，上面寫著幾個大字，走近了才發現，前面居然是座小縣城，城門上寫著清源縣。三個人雖然都認識這幾個大字，卻無人知曉這是屬於哪個府城的。

「坐落在小山丘間的小縣城肯定很小，我們不知道也正常。」謝五倒是很會為自己找藉口，不說自己不知道這個地名，只怪人家太小、太不起眼，如果重要點、再大點，他肯定能記得。

「小五，你帶三匹馬在外面等著，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們先進去看看。」謝公子吩咐道。要是三人帶四馬進去就太惹眼了。但兩個人帶一馬，還馱著獵物，就正常很多了。

江大山和謝公子牽著馱了兩頭野豬的馬，慢慢走向大路。這一次他們終於遇上行人，也不多，就是三五群。先是一群扛著鋤頭的男人們，一看就是農戶，短打裝扮，一身打著補丁的粗布衣，看到他們都露出羨慕又害怕的眼神。

另一群是婦孺，都提著籃子拿著小鏟子，像是出去挖野菜，也一樣是普通人家，衣著打扮都很差，衣服更是補丁加補丁，都看不出原來是什麼布了。這些人一看就是窮人家，個個面黃肌瘦，碰到他們更害怕，都擠成一團，看都不敢看他們。

還有幾個挑柴草的青壯年，也一樣粗鄙不堪，估計是進城來賣柴的鄉民。

守城門的一隊兵士，見到他倆也不由自主的多看幾眼，還盤問了幾句。兩人只說是山裡的獵戶，進城來賣野豬，順便買些糧食。然後，他們交了六個大錢，算是進城費。

這是個很小的城池，橫豎就一條街，鋪子就那麼幾家，街道一點也不繁華，卻十分樸實安寧。城裡生活井然有序，一點也沒有受到外地災荒難民的影響，可見管理這裡的地方官員，應該非常有能力。

他們牽著馱負兩頭野豬的馬，在行人極少的街道著實顯眼。也是他們運氣好，沒走多久，居然就被一個匆匆跑過來、像是大戶人家管事的中年男人攔住，找他們要買那頭稍微大點的野豬。

「我們家老爺明日生辰，正想找點新鮮野味。」那人開心的扔給他們二兩銀子，居然也不要他們送貨上門，直接讓人去喊屠夫過來搬，那屠夫身強力壯的，竟然直接抱著綁得嚴實的野豬就走了。

剩下一頭他們也沒多轉，就被唯一一家酒樓買走，總共賣得三兩多銀子。

「還不錯嘛。」江大山掂著手上的銀子，笑道。

「那是，幸好弄了兩頭野豬。」謝公子也笑起來了。

然後，他們直奔糧油鋪子買糧食。在第一家鋪子裡，兩人還挑挑揀揀，根本就不看那些粗糙的下等糧食。雖然這裡糧食成色本就不太好，不過價格也不算貴。兩人先各買兩整袋中等的米和麵，一袋是五十斤，然後又買三十斤白麵與精米。總共二百六十斤的糧食，剛好把兩人賣野豬的銀子花光。

幸虧他倆剛得的銀子也有人看見，所以他們這麼個花法，掌櫃的並沒在意，還一個勁地和他們套近乎，希望下次能再來光顧。這可算是大主顧了。

平常百姓一般都是拿銅錢來買糧，一回也不過十斤、八斤，花幾十上百個大錢，甚至有的人一次只買一、兩斤而已。

「我們是山裡的獵戶，這回也是第一次來。貓了一冬天才出門一趟，家裡人口多吃得多，就多買了些。」江大山憨笑著解釋。

「哦。」掌櫃的似信非信。但進門的生意，又是難得的大買主，他也沒多問，熟練的給他們打包好東西，算帳時還抹了零頭。

兩人離開這家糧鋪，又轉進一家雜貨鋪子。最重要的鹽和油是一定要買的，至於糖和果脯什麼的也都買一些。油很貴，兩人也沒帶裝油的罈子，乾脆直接讓店家給他們搬上三罈子的油，一個罈子有五斤，這可真正是大手筆。這間雜貨鋪與米糧鋪子本就離得不遠，老闆自然也看見他們買糧的事了，況且馬背上還馱著一堆糧食呢。

那老闆見他們買這麼多油，臉上露出驚訝又有些懷疑的表情。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他們買鹽的時候，老闆只肯賣十斤，並且告訴他們。「我們這裡是有規定的，一個人一回只能買這麼多。」

江大山和謝公子都知道鹽是官府經營，普通人家一個月也就能吃一、兩斤，因此老闆的話他倆並沒有放在心上。兩個人繼續在街上打轉，準備到其他鋪子再去買些。

路過一家成衣鋪時，江大山還進去買了幾雙鞋和一身夾衣。給自己買了衣服鞋子，又想起家裡的孩子們，最後在隔壁的布鋪裡，買了一疋竹青色棉布，還有幾尺小碎花棉布。準備帶回去給孩子們做衣服鞋子穿。

最後兩人在街尾的米糧鋪裡，又買了兩包米和兩包麵。他倆本來還想多買點，但這個老闆卻明顯比前面兩家的老闆話多，還一個勁的東扯西拉，好似要套他們的話。這下引起江大山和謝公子的警覺，兩人匆匆揹起米糧付了帳，就走了。

回程路上，別說老闆，就連街上的一些行人，也不由得多看他們幾眼。江大山和謝公子都驚覺到，他們這麼大手筆買糧、買油的舉動實在不太妥當。兩人原本還想去吃點東西的，最終也只得匆匆在一家點心鋪買了兩包點心，就出城了。

江大山和謝公子趕到謝五藏身處時，天色變暗了。兩人也顧不得和謝五多說，直接把東西捆好就打馬往回趕。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根本就無法趕路了，一行人才停下。

「我們就地找個地方休息，小心點。」江大山說。這一路，他感覺後面並沒有人跟上來，但也不能保證夜裡沒人跟上。

「怎麼回事？」謝五問。

「怕是我們買的東西多，會被有人心盯上。」謝公子輕描淡寫的說。

這種事情也真不好說。也許只是這裡的人好奇他們，畢竟他們倆買這麼多糧食，又帶著馬，確實能給人懷疑的理由。畢竟這只是個小縣城，像他們這樣大肆採買的情況想來極少。搞不好會被人認為他們不是良民，甚至有可能是出來採買加打探情況的土匪呢。

雖然這都是猜測，他們也跑了許多路，經過很多地方，但真正的土匪，他們其實根本沒遇上過。

就著隨身帶的冷水啃乾點心，三人粗粗填飽肚子。尋了個避風處，安歇下來。

「小五，夜裡警醒些，可別打瞌睡。我先睡會兒，下半夜和你換。」謝公子臨睡前都不放心，又交代一句。他和江大山兩人進城採買一趟，比謝五累得多，所以兩人把守夜的任務交給謝五。

「好的。快睡吧，我曉得了。」謝五應了句，又小聲的抱怨。搞得好像他不懂事一樣！不過這一夜很安穩，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第二天天一亮，三人就啟程回家。但往回走了一個多時辰，江大山不甘心的說：「我們難得出來一趟，就帶著四、五百斤糧食回去，三家人一分，根本就吃不了多久。鹽也只買了十斤，一、兩個月就吃光了。」

「你想再回頭去買些？」謝公子問。

其實他心裡也有同樣想法，畢竟他打算快點離開蘆葦村上京去，但家裡不留下足夠的糧食，他也不放心。這次買的糧食，也就夠大家吃兩個來月而已。往後他們離開，蘆葦村裡就剩下些婦孺，要出來這麼遠買糧食可就難了。

「嗯。這次不多弄些回去，下次怕就買不到了。這裡人好像很懷疑我們。」江大山說。

他去年和蔣大人一起籌過糧，跑好幾個地方，才勉強湊到五萬斤糧食，就因為這些糧食，蔣大人一家還遇害了。那時他就知道，不僅是有些地方遭災荒，只怕也有人趁機囤積糧食。現在這個小縣城可能因為偏僻，還沒受到影響，才能讓他們順利的買到糧。但時間再長一點，這裡又會是什麼情況，誰也不能保證。

「我也有這種感覺。但我們並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啊。」謝公子有些鬱悶。

「管那麼多做什麼？再去一趟，我也要去看看熱鬧。」謝五說。每次公子總要他帶著馬躲在一邊，不僅把他悶壞了，而且獨自一人又容易窮擔心。

「我們去砍幾捆柴，裝作賣柴，再進城買些糧食回來。」謝公子忽然想起今日與他們同時進城的賣柴人，他們完全可以如法炮製。

「這個主意不錯。這次讓謝五也去看看，換個人說不定他們就不在意了。」江大山說。

決定後，他們不趕路了，停下來就地撿柴。好在這裡本就是荒涼無人的小山頭，枯草、枯樹枝還不少，但都是些細枝，拿去賣好像品相太差。於是三人連撿帶砍的往山頭去，漸漸偏離道路，在一個長滿嫩草的小窪地，居然遇上一窩野兔子。

三個人身手矯健，各施手段，哪能放過牠們，居然一口氣就捉到七隻肥肥的野兔子。除了被射傷的三隻最大的，有兩隻是被謝五用繩子套到，謝公子居然也用石頭砸暈兩隻。

「我們這次收獲不錯嘛。」謝五笑道。這些野兔子長得都很肥，他恨不得立時殺兔剝皮，烤野兔肉吃呢。

「別流口水了，我們就拿這些野兔子去賣，再加上這些柴草。」謝公子打斷他美夢。野兔子肯定比他們弄的柴草值錢些，要不然光賣兩擔柴草，也不像是能買很多糧食的人啊。

「反正今天再趕到城裡去，天色也太晚了。我們不如在這裡好好找找，多捉些野兔子，明天一早趕進城，還可能遇上早市，說不定能藉機多弄些東西回來。」江大山說。

「好啊，我們再多弄幾隻野兔子。」謝五高興地一蹦。弄得多，他們今天晚上就可烤野兔肉吃了。這幾個月來，他饞肉可饞壞了，天天飯菜裡只能見到幾片肉，有一丁點兒油葷而已。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又弄到十來隻肥兔子。謝五還掏了幾個鳥窩，收獲十幾顆鳥蛋。

夜幕降臨，三人心情極好，找到水源地，收拾好東西，就地生火開始做晚餐。那十多隻肥兔子，被他們全部仔細的繫在一起，拴好了。

烤了三隻被箭射傷、快死的野兔子，三個人吃得滿嘴油，足足過一回肉癮。三人打著飽嗝，收拾出休息的地方，準備睡覺了。這地方已經偏離原來的小路，他們在這裡捉兔子、掏鳥窩的動靜也不小，但也沒見到半個人影，所以三人並不擔心有人來，就沒輪流守夜了。

一夜好眠。隔天，三人在群鳥的鳴叫聲醒來，經過一番喬裝打扮後，謝公子和謝五變成一對獵戶兄弟。兩人各挑著一擔柴草，拎著一串兔子出發了。這回換江大山留下來看著馬和東西，躲起來享清閒了。

謝公子換了衣服與髮型，跟昨天的模樣變化很大，保證先前和他打過交道的人也認不出來。

十多隻野兔子其實賣不了多少銀子，兩擔柴草更不值錢，他們的柴除了枯樹枝外就是枯蒿草，還長短不齊，哪像那些專門賣柴的，柴都是整整齊齊、經燒的粗樹枝。但兩人沒帶馬，這樣的行頭，就與一般的鄉民們差別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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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才剛亮，江大山就再次和謝公子、謝五三個人帶著四匹馬出了門。

「這回我們選另一條道走，我就不信能去的地方全是那個鬼樣子。」謝公子說。

「就是。總有地方老百姓還能正常過日子。要不然早該大亂了。」江大山附和。

這回有了經驗，三個人快馬加鞭，很快就到那處小山坡。雖然才過沒多久，但這裡景色卻完全變了，失去冰雪的覆蓋，一條崎嶇的小道出現在大家眼前，小道不寬，一邊靠山坡，一邊臨一條不小的河，河水潺潺流淌著，也不知流向哪裡。

「哦，搞了半天，我們上次走的居然是冰面。」謝五驚訝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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