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看見他這種冷酷的眼神。

他直直地看著我，不帶任何一絲情感的眼神裡，好像有著許多難以形容的情緒。

「怎……怎麼了嗎？」我試著用深呼吸，來平息自己跳得誇張的心臟。

他看向別處，很明顯的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又用一樣冷冷的眼神看著我，狠狠地揮了拳，打在掛在我身旁的一幅畫上……。

「莫默，莫默……」我的好朋友兼好室友擔心地叫我，輕輕地拍拍我的肩。

我坐直了身子，夢裡延續至現實的緊張，造成了頻率過快的心跳，「呼。」

「又做夢了？」巧鈴睜大了眼睛問我。

「嗯，又做夢了。」我苦笑了一下，自嘲夢境，「但這次還沒演到被畫框割傷流了很多血的畫面。」

「看來妳夢見這件事情的機率很高耶。」巧鈴歪著頭，喃喃自語地掐指算著，「我們才剛搬進宿舍七天……在這七天裡，妳好像就做了三、四次的惡夢，會不會太誇張？」

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走到下舖的床上，躺著，「可能是因為新的適應……對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稍微也有點緊張，也大概……是因為在意吧！」

「緊張什麼啊？如果妳說的是人際關係這部份，顯然妳是想太多了，以前高

中的時候，雖然不同班，但光是聽筱其說的，就知道你的人緣不錯，再說，像妳這種在同儕中這麼沒有攻擊性的人，人緣會不好才有鬼。」挑了挑眉，這位隔壁隔壁班的高中同學講起話來，有一點誇張；而她口中的筱其，就是我在高中最要好的同班同學。

所以因為筱其的關係，很自然地和巧鈴走得近，幾次的午餐聚會，讓自己和巧鈴也成為了不錯的朋友。

當筱其歇斯底里的大叫說為什麼我和巧鈴可以分發到同一所大學，而她卻分發到天高皇帝遠的偏僻學校時，我除了安撫著她的情緒之外，我還告訴她，幸好有一個認識的同學，不然我的緊張也許足以讓我整天不想上學。

關於我的說法，筱其原本是嗤之以鼻的，但是自從她說在她知道我連上幼稚園跟國小都哭了將近半個學期的英勇事蹟之後，就開始深深地覺得老天爺果然有祂最棒的安排，否則她怕我真的會把行囊收一收辦了休學回故鄉去。

坦白說筱其所言固然誇張了點，基於長遠以及現實面的考量，我自然不可能因為個性上的小缺點而放棄了努力了很久才考上的學校，但關於不適應這點，她說得倒是完全正確。

有一次她問我在這之前的求學過程是怎麼習慣的，我說因為有王易翔的陪伴

，才讓我收起了眼淚，乖乖上學。

上幼稚園的時候，在我不想上娃娃車而哭鬧著，媽媽就吩咐王易翔一定要牽著我的手，帶著我一起開始求學的歷程。

大概是見我陷入了沉默，巧鈴又開口，「所以現在到底在緊張什麼？」

「唉唷，我就是老是擔心新環境。」我嘆了一口氣，「以前學長姊回學校的

時候不是也常說，大學生活是完全不一樣的嗎？」

「是啦，但我真心覺得妳不用擔心。」巧鈴聳聳肩，「該擔心的人應該是我

吧！」

「妳這美女有什麼好擔心的，美女人見人愛。」我皺皺鼻子。

巧鈴揮揮手，「妳太誇張，對了！妳剛剛說什麼可能因為在意……在意什麼

？」

「我常常夢見的場景。」我看著巧鈴，苦笑了一下。

「嗯？」巧鈴搬了書桌前的一張椅子，顯然很好奇。

我抿抿嘴，「因為夢裡的他，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夢裡的畫面也是曾經發生過的狀況。」

「曾經發生過的？」巧鈴飆高了音調，從沒聽我提過的這些事情的她，顯然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嗯，」我盯著上舖的床板，接著微微側身看著巧鈴，重複著巧苓的話，「曾經發生過的。」

「從小到大的玩伴……青梅竹馬的感情怎麼會不好？」

「說來話長……」

「等一下，」巧鈴像想起了什麼，「妳說妳的青梅竹馬，讀同一所高中？」

因為覺得巧鈴的問題有點奇怪，接著我懂了她的疑惑，「喔，他高中二年級上學期的時候轉學了，妳高二下學期才轉學過來，沒遇過他，但筱其知道。」

巧鈴點點頭，「我就想說有這號人物，我怎麼沒聽說過。」

「不然，妳應該也會知道他的，無人不曉的風雲人物。」

「不過……那他怎麼會……」巧鈴掄起拳頭，在我眼前揮了揮，學起我所描述夢境裡的情況。

「老實說，在那個當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直到後來才明白……原來是

因為爸爸跟他們家有一些……一些恩怨。」說著，我又想起當時他那種冷漠的神情，「原本因為住在同一個眷村，幾個玩伴感情都很好的……」

「是喔……如果是誤會，難道不能好好的說清楚嗎？」

「能夠解開的話，早就解開了。」我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在王易翔轉學之

前，我鼓起勇氣問他，告訴他我看了很多報導，這件事情看起來都不是我爸爸的錯，但他只告訴我，事情不是報紙上寫得這麼單純。」

「嗯……那到底大人們發生了什麼事。」

我聳聳肩，「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從王易翔口中，知道答案。」

「好可惜喔。」巧鈴皺起眉，「有沒有可能不管大人的事情，一樣當個青梅

竹馬的好朋友就好呢？或者……其他朋友，莫默，說真的，妳要不要試試看呢？」

我咬了咬下唇，然後帶著微笑看著巧鈴，「我已經在試了，而且很努力。」

＊＊＊

是的，我已經在試了，而且相當努力。

要不是拼了命的努力，我又怎麼可能考得上排行前幾名的大學？

高三那年，從同班同學那裡得知我的青梅竹馬王易翔就是念這一所大學，所以從那一刻起，我就拼命的告訴自己一定要比從前努力，才能考上王易翔念的學校。

所以當自己付出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毅力及努力，終於考上這所學校的時候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句話不再只是課本和勵志書上激勵人心的一句話而已。後來，我才真正知道，其實只要付出足夠的努力，就可以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結果。

關於努力這段話，是在我國中因為數學不及格的分數而難過的時候，王易翔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的，當時的他總是會在我失落難過的時候給我鼓勵，並且不忘拿出巷口一位老伯伯賣的冰淇淋逗我開心。

雖然當時的我總是吃著冰淇淋，然後覺得成績好的他不會懂我的難過，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一樣。

但是只要努力就能辦到的話，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深深地記在我的心裡

，讓我相信任何事情，只要做了努力，就會照著自己的心意實現。

這些，都是王易翔教我的事情與……態度。

只是……在往後的日子裡，我難免有些疑惑，努力認真讀書就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學，那麼該做什麼樣的努力，才能恢復和王易翔的感情，或是說才能夠再次靠近王易翔呢？

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我從巧鈴臉上看到好多種不同的表情。

當我說完話的時候，有一種覺得惋惜亦或是覺得不捨的表情停留在她的臉上。

「故事說完了，我可以去洗澡了吧？」我拿了衣櫥裡的睡衣，刻意用輕鬆

的語氣掩蓋提起往事時的失落。

「等等啦！」

「嗯？」看著快被好奇心殺死的巧鈴，我又坐回床邊，坐在她的面前。

「所以他是幾年級的學長啊？」巧鈴掐指算了算。

「二年級。」

「二年級，那……人海茫茫，怎麼找比較快？」

我笑了一下，「我已經找到他了，而且妳也看過。」

巧鈴的眼睛和嘴巴張得大大的，「我什麼時候看過？」

「新生認識校園的那一天。」我將睡衣放在一旁，然後拿起書桌上的手機，

找出那天的團體合照，「這個人。」

「這個？」巧鈴指著團體照裡，站在最中間、最後一排的男生，眼睛和嘴巴

因為驚訝張得更大了。

「嗯，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請我們這一梯新生喝珍珠奶茶的會長，竟然

就是王易翔。」

「天呀！那他有看見妳嗎？」

「有，正當我不知道該站在哪裡的時候，差點撞上他，而我很確定他有看到

我。」

「沒有打招呼？」

我搖搖頭，抿了抿嘴，當時那份失望的感覺從心底竄出，「沒有。」

「那妳幹嘛不主動打招呼？」巧鈴因為皺眉的關係，額頭上的皺紋變得很深。

「當我回過神來，想揮手叫他名字的時候，他就走了。」

「是喔……」巧鈴的失望好像已經超過我的。

「也許，他就是不想理我。」

「他的臉上，難道一點點驚喜的感覺都沒有？」

我聳聳肩，「我不知道，當時的我……很緊張，心臟跳得很誇張，就像呆掉了一樣。」

「嗯，畢竟這麼久沒見面了。」巧鈴點點頭，「難怪會呆掉。」

「不，這原因是其次，其實主要是因為喜歡。」

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巧鈴，飆高音調，「喜歡？」

我深呼吸了一下，「對，因為喜歡。」

「所以……妳暗戀他很久囉？」

「好久、好久，」我微笑了一下，「國中二年級的時候開始，原以為那樣的

感覺只是依賴，後來才發現那是喜歡，貨真價實的喜歡。」

「那麼，妳沒有告白呀？」

我搖搖頭，「沒有。」

「好可惜……」巧鈴一臉惋惜。

「因為，還沒把自己的心意說出口，就發生了那些事情，他就轉學離開了。」

「真的好可惜，不過我覺得，這樣聽起來，你們好浪漫喔。」巧鈴嘟起了嘴，

「像我跟男朋友也只是高中時候的班對而已。」

「妳很誇張耶！這有什麼好浪漫的，況且我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單戀，他也沒有喜歡我，大概就只是把我當成妹妹或是玩伴，現在連半句話都不說了，怎麼比得上你們之間的風花雪月。」

「青梅竹馬的題材，一向就是我所嚮往的呀！何況……」

「何況什麼？」我納悶。

「何況對象又是這麼高高帥帥的會長。」巧鈴的好奇心一直處於高亢的狀態

，「妳就不知道，那天我就聽到那什麼系的幾個人，打扮得很誇張的那群人，一直在會長長會長短的，我猜她們早就被會長迷死了。」

「嗯……」巧鈴的話，讓我想起王易翔的那張帥臉，想起從前的他，一向就

是很多女孩喜歡的對象，平常的時候會收到幾封情書，情人節的時候除了情書，還會有超級特別的手工巧克力，當時我總會用「爭奇鬥豔的巧克力」來形容那些手工巧克力的特別，然後他總會在放學後把他的巧克力分給我，並且不忘要我學學那些女生的手藝，免得以後想告白的時候，不能親手做出巧克力，明顯的就輸了別人一大截。

「對了，聽說他高中的時候就常常被告白，是真的嗎？」

我驚訝地看著她，「這妳也知道？」

「當然，昨天跟我直系學長姐吃飯的時候，正巧聽他們聊到。」巧鈴左手的

食指和右手的食指碰在一塊，「當時就只是覺得聽聽別人討論天菜這件事情而已

，沒有成功接到線，要是早就知道他就是妳的『關鍵人物』，我一定多多幫妳打聽一點。」

「算了。」我揮揮手。

「不過……」巧鈴停頓幾秒，「我說了別在意啦。」

「什麼？」

「好像聽到他們說，會長跟一個學姊蠻好的。」

巧鈴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進我的心裡，雖然這樣的狀況或是早就有女朋友的現實，我早就預料到了，但是原以為自己可以很輕鬆自在的面對，一聽到這樣的話，卻依然有些失望的感覺，我吸了一口氣，「那也只能這樣……」

「好心疼喔。」巧鈴雙手交握，真的一副很心疼我的模樣看著我。

「好討厭。」我故意白了巧鈴一眼，「現在，我可以去洗澡了嗎？」

「可以、可以。」巧鈴裝出大小姐的樣子，「當然可以，但別忘了隨時跟我

報告進度。」

「遵命。」我抓起剛剛放在床上的睡衣，正準備轉身的時候，巧鈴又叫了我。

「莫默。」

「嗯？」

「可是，那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妳的暗戀啊！」

我想了想，「反正以現在的關係而言，在誤會尚未弄清楚之前，大概什麼也

無法改變，目前的我只想至少知道當時的我們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嗯……」

「對了，」我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學生會徵選的報名表，順便幫妳拿

了一份。」

「妳要加入？」

「嗯，我覺得自己好像蠻想參加這類社團的，況且又有王易翔在，所以，我

想試試看。」

「我聽說學校的學生會向來嚴格，也不是隨便錄取人的，妳要加油。」

「妳不參加？」我以為巧鈴會義不容辭的一起加入。

「我昨天已經答應學長姐，加入他們的服務隊了。」

「喔。」其實有點失望，不過看見巧鈴臉上的微笑，好像又覺得沒什麼關

係，「好啦，那我會加油。」

「不只是學生會的事情，還有天菜喔。」

我噗哧地笑了，「好，我會的。」

「難得看妳這麼積極，莫默都不莫默了。」巧鈴臉上的表情，有點閃閃發光

的感覺，「而且竟然是因為喜歡這種事，老實說，我好驚訝。」

「哈。」我笑了一下。

「以前聽筱其聊過妳，她說妳連老師算錯考卷成績這樣的事情，都不一定會

去爭取，反而都是她急得要命，她曾說啊，真不知道什麼事情可以讓妳努力去爭取的。」

「哪有這麼誇張，」我苦笑了一下，「再說，對於王易翔，我也不一定要爭取什麼，我承認我暗戀他，所以當然也希望他可以喜歡我，但是我只是希望，我們之間至少不是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真的不喜歡這樣。」

「我瞭解啦！可是，重點是他……」

「嗯，也許是當年的事情，真的傷害他太深了吧。」

「嗯……」

「當他在我面前往旁邊的畫狠狠地揍了一拳，在說完這些話之後的隔天，他就轉學了。」我嘆了一口氣，「所以這次，算是我在那之後，第一次遇見他。」

「是喔……」

「是啊，」我再次拿起睡衣，指著桌上的報名表，「我真的要去洗澡了，既然妳不去，那麼就祝福我下個星期順利通過甄選吧。」

（待續）

這是第一次，看見他這種冷酷的眼神。

他直直地看著我，不帶任何一絲情感的眼神裡，好像有著許多難以形容的情緒。

「怎……怎麼了嗎？」我試著用深呼吸，來平息自己跳得誇張的心臟。

他看向別處，很明顯的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又用一樣冷冷的眼神看著我，狠狠地揮了拳，打在掛在我身旁的一幅畫上……。

「莫默，莫默……」我的好朋友兼好室友擔心地叫我，輕輕地拍拍我的肩。

我坐直了身子，夢裡延續至現實的緊張，造成了頻率過快的心跳，「呼。」

「又做夢了？」巧鈴睜大了眼睛問我。

「嗯，又做夢了。」我苦笑了一下，自嘲夢境，「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