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來往情誼記寫大詩人,具獨特視角,情感豐富;評詩則疊以交往經驗,更可品得詩意精髓。
★收錄羅青為前輩作家所繪畫作,以及往來書信珍貴資料。
★首刷限量作者簽名「孤獨國」畫頁戰後三十年,臺灣雖小,卻人才薈萃,詩、書、畫能人輩出,有遙接五四遺風的凌叔華、梁實秋、李漁叔、臺靜農等巨匠,以及當代名家張秀亞、林海音、夏志清、席德進、高陽等人。羅青躬逢其盛,得以親炙諸位前輩,稱此為千年難遇的「人才紅利時代」。羅青以交往經歷為前輩名家側寫旁傳,雖皆小事點到即止,卻更能見其真性情。
紀弦詩風詼諧戲謔,詩論常引爭議,有資格寫紀念文者,非敵人,就是朋友,然紀弦長壽,讓提早離席的敵友,都無機可乘,無機可施。教授周策縱,為鑽研五四運動史的巨擘,著名的《紅樓夢》學者,為集句詩的捷才,與羅青談詩論畫忘年交,妙人妙語可入《世說新語》。黑衣的孤獨國王周夢蝶,趺坐狀如無名小神像,嗜句如命,論詩握手如賽內功,一袋小魚乾炒花生、一顆紅蘋果,不忍享用。頑童詩人羅門陶醉於自己滔滔不絕的雄辯,藝術「光屋」可通天地,以無聲電鈴叩問上帝。
寫人,寫文,也寫時代,與文壇好友情誼深厚,更能深入觀察體會作品神髓。羅青詩、文、書、畫四藝俱足,來往暢談詩作之餘,也與友朋品畫論字,互贈書畫筆墨,以藝術見證友情的醇厚與豐美。告別盛世,此書為時代補上註解,並期待下一盛世的來臨。
作者簡介:
羅青
本名羅青哲,湖南省湘潭縣人,一九四八年九月十五日生於青島。輔仁大學英文系畢業,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比較文學碩士,曾任輔仁大學、政治大學英語系副教授,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所、翻研所、美術系所教授,中國語言文化中心主任。明道大學藝術中心主任、英語系主任。一九九三年獲傅爾布萊德國際交換教授獎。
一九七四年獲頒第一屆中國現代詩獎,國內外獲獎無數,被翻譯成英、法、德、義、瑞典等十三種語言。畫作亦獲獎多次,並獲大英博物館、德國柏林東方美術館、加拿大皇家安大略美術館、美國聖路易美術館、中國美術館、遼寧美術館、臺灣美術管等國內外公私立美術館收藏。曾出版詩集、詩畫集、畫集、論文集、畫論集五十餘種。
章節試閱
高板凳與矮板凳(節錄)
──懷詩人周夢蝶
一個饅頭的滋味
第一次在孤獨國書攤買到的詩集一疊,到現在還有印象,其中有余光中的《在冷戰的年代》、管管的《請坐月亮請坐》、方莘的《膜拜》、敻虹的《金蛹》、金軍的《碑》與《歌北方》,還有巴壺天的《藝海微瀾》。以後到夢公先生處買書,大多都沿用同一模式,他見我來了,便在高圓凳的十字腿架上,抽出一疊事先用麻繩捆好的書,交給我。我也從不挑選,照單付錢全收。有時,夢公記憶有誤,書有重複,我也樂於多藏副本,以備日後轉贈同好。例如方莘的《膜拜》,我先後買得數本,都被好友「墨收」了,現在身邊的一本,則是從方莘本人那裡強要到的。
如今想來,當時藏書中,重複最多的還是張愛玲,如《流言》、《秧歌》、《張看》之類的,各種版本皆有;其次則為有關古典詩的選本及論著。
夢公此一階段嗜張,幾近狂熱。我大二時,就藏有文星版的《還魂草》,開卷就是張愛玲〈炎櫻語錄〉中的警句:「每一隻蝴蝶,都是一朵花底鬼魂,回來尋訪它自己。」讀罷印象深刻,至今無法忘懷。
夢公寫詩,喜以類似的「警句」為中心,然後專心一志,圍繞此句,鋪陳、堆疊、拼貼,為求「現代」,不惜多用僻典,不避幽玄,務必澀裡求奇,險中生怪。
那一段日子,詩壇流行「大乘」、「小乘」寫法之說,夢公每每自言,他只能「小乘」羅漢一番,還做不了菩薩。因為,他寫詩總是先有佳句,再苦思綴補成篇,於是拼湊前後之際,每難圓融,割裂過甚之時,又嫌做作,故爾一詩之成,往往嘔心瀝血,來回折磨打磨,有時一字一句一篇之製,幾乎長達十年、二十年之久。
難怪他要常說,寫詩不是人幹的;又難怪他每次講到曾在香港任教英國詩人白倫敦(Edmund Blunden, 1896-1974)的名句:「一塊石頭,使流水說出話來」時,總要歡喜讚歎一番,羨慕人家,隨意散步,就能隨手撿拾佳句,又不甚珍惜的隨手拋扔,輕鬆自在,毫不費力。
有幾次,他讀到我筆記中他認為的好句,不免慧眼英雄,愛不釋手,於是鄭重對我說:「我看這幾句,與你的個性不合,難有發展,就是勉強寫去,也會糟蹋了,不如讓給我來琢磨琢磨,說不定還有希望。」
當時,我筆記中,未能終篇的雜句、散章甚多,個人根本沒有心力,也來不及逐一發展,於是就慷慨一笑,大方雙手奉上。至於夢公後來是否真能得緣發展完成,我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有時詩句之成長,詩篇之完成,往往要靠機緣興會,如一昧硬寫蠻幹,徒然得到兩敗俱傷惡果,還不如轉贈有緣高人,或能修得正果。現在回想,當時的夢公,可謂正處於嗜句若命時期,苦心孤詣,不下初唐宋之問。
有一次,他在我的皇冠本《流言》封底,寫下一則短偈兩行:「日月橫挑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認為此偈有茫茫宇宙,孤身直往之慨,氣象博大冷寂,忘了是哪個禪師的手筆。事後我到圖書館查了一個下午,發現此句是由宋元時代三位不同禪師的偈語「重組」而成:其一是「楖栗橫肩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也」(《閒覺禪師語錄》);其二是「柱杖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天臺蓮花峰庵主奉先伸嗣語);其三是「杖頭挑日月,腳下泥太深」(《碧巖錄》卷第三)。夢公深諳現代詩「擬人化」之法,遂誤記如此,反而得一妙解。
由是可知,夢公在佛典語錄與古典詩詞上下的功夫,非同一般。我們看他居然能請到葉嘉瑩先生為《還魂草》寫長序,便可證明。葉教授可是當時研究古典詩詞的大名家,平生最是矜惜筆墨,在此之前,從未替任何人寫過序,更不要說是為現代詩集了。言談之間,夢公對葉先生的學問見解,可謂五體投地。讓我聽了好奇,便向中文系的詩友打聽,無巧不巧,原來葉教授前不久剛好應邀來輔仁開課,外系學生可以隨意旁聽。沒過幾天,「水晶詩社」舉辦演講,請的便是葉先生,題目是「從比較現代的眼光看幾首中國古詩」,由陶淵明、杜工部,講到李商隱、吳文英,其中大部分時間在講《秋興八首》,讓專研英詩的我,大開眼界,受益良匪淺。當晚發放的鋼板講義,刻寫詳細,共有三大頁之多,我一直保留至今尚在,紙張則早已泛黃如前朝故物矣。
聽完演講,我即刻回宿舍,畫了一葉冊頁《林下聽講圖》,寄予夢公,告訴他這樁好消息。不久回信與贈書一起掛號寄到,信中與我約定,到輔仁一起聽課的日期;至於送我的書,則是葉先生自印的《迦陵談詩》,限量精印,樸素大方,可謂絕品。
多年之後,加拿大溫哥華UBC大學請我演講,遇到了時在該校任終身教授的葉先生,午宴過後,她意猶未盡,繼續請我轉往寓所暢談。我見客廳壁上,掛的是靜公先生的書法,不免勾起了一段她在臺大中文系的酸甜往事。我見狀順勢說起輔仁聽課的事,她則一語帶過,似乎早已完全忘了。
當時葉先生在輔仁的課,排在下午一時半,地點是文學院紅樓三樓。我十二點在外語學院下課,便趕往文學院旁的男生宿舍食堂午餐。經過文學院時,我想起夢公與人約會,向來以「早早就到」聞名,不過這應該只限於女士,與男士約,是否如此,則不得而知。心下不免好奇,於是便先轉上三樓教室看看。一看之下,果然,空盪盪大教室裡,最後一排靠窗的最後一個位置,一身黑衣的夢公,已然眼觀鼻鼻觀心的,在椅子上趺坐了,有如中興橋下,失寵又遭遺棄的無名小神像,先被香火,後被廢氣,薰得一身漆黑。
我連忙過去,邀他與我一起下樓用自助餐。他搖搖頭,從深黑大衣口袋裡,掏出冷涼的白饅頭一個,放在桌上,慢聲說道:「我的午餐,一向就是一個饅頭,足夠了。」
我力邀不果,只好匆匆下樓,到食堂替他買了一袋小魚乾炒花生,經過教師休息室,替他倒了一杯熱茶,送了上去,再回食堂排隊,隨意亂吃一頓,匆匆抹嘴上樓。
走到夢公桌前,看到茶喝完了,饅頭卻只吃了一半,一袋小魚乾炒花生,幾乎沒動。他看到我,淡淡一笑道:「虧你想得出,小魚乾花生配饅頭,真是人間美味,非常合我胃口,要留下一點,晚上吃。」
他停頓了一會兒,話鋒一轉,認真補充聲明,「我怕中午吃得太飽,等一下聽課打瞌睡」,說著說著手掌用力朝桌面一拍,「那就糟了!」
一顆蘋果的滋味
大學畢業後,入軍服役前,我得空專程由基隆到臺北去看夢公先生,與他作別。臨出門,看到飯桌上,有一盒進口的大蘋果,便包了一顆,準備奉先生嘗鮮。當年臺灣,不產蘋果,有之,都是外國進口,稀奇珍貴無比,只有在大病住院的時候,才可能吃到。黃春明有短篇小說〈蘋果的滋味〉(1972),可以為證。
見面後,他拿著大蘋果,眉頭微皺,觀色聞香,說:「真是好蘋果,剛才想起一句『我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但忘了是誰的句子?」我不假思索,立刻像學生答題般回道:「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是英國一次世界大戰時青年名詩人薩松(Siegfried Sassoon, 1886-1967)的妙句,出自他的名詩〈過去現在未來聚此身〉(In me, past, present, future meet),余光中《英詩譯註》,有譯文。」
夢公拍掌大笑道:「你看看,嘴邊的名字,說忘就忘,這可是早衰的徵兆。」當年先生不過五十出頭,比我父親小兩歲,如今看來,可謂正值盛年。可是在老派人士的眼裡,則大可以正式稱老了。然而先生自謙,總以老弟稱我,要我改口以兄相稱,我試了幾次,總覺不妥,仍以先生或夢公稱呼,方覺順當。
五、六十年代的現代詩人,因無機會出國,又多半在軍中,閉悶鬱塞,情志難通,於是寫詩時,喜歡引用西洋詞語典故,後來甚至擴展至電影故事與對白,為自己多開幾扇可以自由想像飛翔的窗口。這一新發展,倒是變相的繼承了五四的老傳統,遠自王獨清、李金髮,近至紀弦、覃子豪,莫不如此。
《六十年代詩選》中有許多名詩,多半是在閱讀中譯小說與劇本時,汲取到的靈感,於是尋章摘句,顛倒變化,模糊情節,剪裁氣氛,忽而倫敦、巴黎,忽而佛羅倫斯、那不勒斯,極盡煙霧幻想之能事,若無知情人士出來做「鄭箋」,這些詩中的迷語密碼以及誤讀渲染,是斷斷難以索解的。
我曾在文學院紅樓教室中,面對面與夢公一起箋注他的名詩〈豹〉,得到的注解,簡直匪夷所思,忽而美、日小說電影,忽而釋典、二十四史,逐條寫來,比原詩硬是要長上好幾倍。
不過,隨著臺灣七十年代的外貿開放,陽光一照,煙霧自散,這陣風氣,也就一去不回,這類的現代詩,當然頓成絕響,徒令許多人唏噓、遺憾、懷念不已。就像大量開放進口的蘋果一樣,滿地皆是,毫不稀奇,而過去吃出的好滋味,也再難重溫。
後來在虎尾服役,自己也終於嘗到了閉悶鬱塞,情志難通的滋味。所幸夢公先生不時寄來贈書,慰我枯索寂寞之情。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方旗的《哀歌二三》。而更千載難逢的是,天才詩人李男,碰巧分發到我們連隊裡受訓,也有機會與我一起,沾溉夢公德澤,兩人在友朋之樂外,於詩法上獲益良多,成為終生至友,欣喜自然不在話下。
退伍後,出國前,我在臺北民權東路外貿公司上班,忙於負責接待處理歐美進口商的訪價訂貨事宜;距離武昌街越來越近之後,拜訪孤獨國的次數反倒越來越少,所幸寫詩的旺盛火力,絲毫未減,而且正在準備出版我的處女詩集《吃西瓜的方法》,沒有辱沒先生的教誨。
一日,提著黑色○○七手提箱的我,路過武昌街,不自覺的就走到夢公面前,不待讓座,自顧自的,我在矮板凳上坐了下來,免得他又讓我彆拗的坐上高的。久未見面,當然是先問近況再問新書,夢公為我挑了幾本,正要用麻繩綑上,忽然嘆了一口氣說:「上次你送的蘋果,我一直捨不得吃,放這放那,光是聞其香氣,就很滿足。」
他把手中的書,拍拍整齊,接著說道:「沒想到,一天,我洗手洗臉,換好衣服,準備好好享用時,發現,蘋果已經完全壞了,就剩下一層薄薄的紅色表皮」。
高板凳與矮板凳(節錄)
──懷詩人周夢蝶
一個饅頭的滋味
第一次在孤獨國書攤買到的詩集一疊,到現在還有印象,其中有余光中的《在冷戰的年代》、管管的《請坐月亮請坐》、方莘的《膜拜》、敻虹的《金蛹》、金軍的《碑》與《歌北方》,還有巴壺天的《藝海微瀾》。以後到夢公先生處買書,大多都沿用同一模式,他見我來了,便在高圓凳的十字腿架上,抽出一疊事先用麻繩捆好的書,交給我。我也從不挑選,照單付錢全收。有時,夢公記憶有誤,書有重複,我也樂於多藏副本,以備日後轉贈同好。例如方莘的《膜拜》,我先後買得數本,都被好友...
目錄
〔序〕為現代詩畫鬆綁 余光中
〔前言〕為什麼不請名家寫序?
卷一 天真直率詩無敵
天真直率詩無敵──懷大詩人紀弦
詩之轟炸──俳諧憶紀弦
狼之獨步──焚詩悼紀弦
輓紀弦
卷二 只許一人知
只許一人知──博聞強記妙捷才:懷周策縱先生
歲月裝訂一本書──詩賀策公先生八十生日
卷三 高板凳與矮板凳
高板凳與矮板凳──紀念夢公先生
縫合七寶樓台──箋註一首算是難懂的詩
流水記──江上思夢蝶
深藏──弔孤獨國主
展翅──懷孤獨國主
卷四試按上帝的電鈴
試按上帝的電鈴──憶大詩人羅門
森林是風的鏡子──羅青談羅門
完美是最豪華的的寂寞──羅門金句選導言
我是大詩人──紀念老友羅門
〔附錄〕咽下一枚鐵做的月亮──弔一位青年天才詩人之死
〔後語〕無聲之響
〔序〕為現代詩畫鬆綁 余光中
〔前言〕為什麼不請名家寫序?
卷一 天真直率詩無敵
天真直率詩無敵──懷大詩人紀弦
詩之轟炸──俳諧憶紀弦
狼之獨步──焚詩悼紀弦
輓紀弦
卷二 只許一人知
只許一人知──博聞強記妙捷才:懷周策縱先生
歲月裝訂一本書──詩賀策公先生八十生日
卷三 高板凳與矮板凳
高板凳與矮板凳──紀念夢公先生
縫合七寶樓台──箋註一首算是難懂的詩
流水記──江上思夢蝶
深藏──弔孤獨國主
展翅──懷孤獨國主
卷四試按上帝的電鈴
試按上帝的電鈴──憶大詩人羅門
森林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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