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趙彩鳳睡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睡在了宋明軒的房間裡。趙彩鳳迅速地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發現一切都跟她昨天睡覺前一樣完整之後，這才放下了心思。

這時候院子裡傳來了宋明軒讀書的聲音──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趙彩鳳打了一個哈欠，回自己的房裡拉上簾子換了一身小廝的衣服後，走到外頭見宋明軒頂著一雙熊貓眼在那邊看書，心裡就納悶了，難道他一夜沒睡？

「彩鳳，妳起來了？熱水我已經燒好了，昨天的乾糧還沒吃完，妳就著吃一點吧。」

趙彩鳳到井口洗了一把臉，點頭道：「我給你做早飯去，乾糧留著你中午吃，一會兒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可別亂走啊！」

待趙彩鳳吃完早飯，準備一下後便出門了。

「早點回來，我等妳！」宋明軒看著趙彩鳳的背影說了一句，趙彩鳳抬起手揮了揮，樣子還帶著幾分痞氣，讓宋明軒忍俊不禁，可這樣的趙彩鳳，真是讓他喜歡到了骨子裡呢！

趙彩鳳走出了小院，才發現其實自己也很是迷茫，古代和現代的差別實在太大了，現代找個工作，好歹看份報紙或者上網投遞，總也是有的放矢。更何況趙彩鳳碩士畢業之後，直接就去了警隊工作，壓根兒就沒經歷過自己找工作的環節，所以在這一點上，她實在沒有豐富的經驗。

可是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那麼今後的一千步、一萬步都要從這裡走出去。趙彩鳳想了想，又去了長樂巷上的八寶樓，好歹在這裡她還認識一個店小二呢！

店小二瞧見趙彩鳳過來，高高興興地迎了上去，道：「小趙，你怎麼又來了？怎麼沒瞧見李大叔呢？」

「李叔沒來，我哥上京考科舉來了，我陪他一起過來的。我是想請你幫我問問，這裡還收不收打短工的？」

那店小二一臉惋惜地道：「前幾日讓你來你不來，這會子老闆都找到人了！不然，我再幫你去別家店裡頭打聽打聽？」

趙彩鳳點了點頭道：「也行，隨便做什麼，只要能安頓下來就好。」

趙彩鳳打工的目的其實不在於賺錢，而是想摸一摸這開館子的套路，順帶做一把市場調查，看看這邊的客流量以及京城百姓的消費能力。

「巷子裡頭倒是很多家招人呢，只是那些地方，你去不大好吧？」店小二悄悄地靠過來，神秘兮兮地湊到趙彩鳳的耳邊說：「裡頭還有一個南風館，前一陣子也說招小廝呢，結果你猜是做什麼的？進去了讓人當小倌兒，伺候男人的！我說怎麼前幾日我一個朋友小馬兒走路姿勢都不對勁了，敢情是屁眼給人操了，疼的！」

趙彩鳳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僵硬了起來。大哥，你好歹講話文明些吧，說得這麼直接，連我都覺得自己那地方有些疼的感覺了！一定是最近吃得太好，所以上火了。

「咱能有個靠譜點的地方嗎？我可不想去當小粉頭。」趙彩鳳一臉委屈地開口道。

店小二想了想，擰眉道：「不然你等等，一會兒我們黃老闆就來了，他說最近要找個會算帳的給我們掌櫃的搭下手呢，你要是識字，可以試試這個。」

趙彩鳳從店小二看她的神色中就可以瞧出來，他不過就是隨口一說的，誰能想到就趙彩鳳這樣穿著的人，還能是個識字的呢？

趙彩鳳眉開眼笑地道：「那敢情好，我哥是秀才，我還能不識字嗎？」趙彩鳳心裡可樂呵著呢，直接從管理層做起，搜集資料就更加方便啦！

店小二大話都說了出去，少不得只能笑著點頭。「行，那你去後院等著，一會兒這兒就開席了，別擋著客人的道了。」

趙彩鳳應著去了。

在後院等了有小半天了，都沒瞧見老闆過來，趙彩鳳也覺得有些著急了。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辰了，店裡頭的客人也越來越多，後廚師傅忙得不可開交的，壓根兒沒空和趙彩鳳閒聊了。

趙彩鳳在一旁閒著無聊，秉著要找工作總得先表現一番的信念，打算幫一旁的洗菜大娘洗菜，可她才靠過去呢，那大娘就開口了。

「小夥子，你還是讓讓吧，別越幫越忙了！」

好吧，洗菜對於趙彩鳳來說，確實也不算內行。趙彩鳳正覺得無聊呢，前頭店小二忽然從大堂裡走了出來，朝著趙彩鳳招手道：「小趙，快來，老闆來了！」

趙彩鳳忙不迭就迎了上去，就瞧見一個穿靚藍色錦鍛棉直裰的中年男子往二樓上去。

店小二忙朝著趙彩鳳招了招手，跟在那人身後，開口道：「老闆，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李大叔他姪兒，上京來照顧他哥趕考的，想在我們店裡謀個差事，他說他識字。」

黃老闆扭頭看了趙彩鳳一眼，見他長得白白淨淨的，看著還挺像是個年少的小書僮，便開口問道：「識字？識多少字？會算術嗎？算盤會打嗎？」

「算盤……」趙彩鳳腦子裡轉了幾圈，想起小學的時候似乎是上過珠算課的，依稀還有那麼幾句口訣，於是開口問道：「是那個逢一進一、逢二進二的算盤嗎？」

黃老闆笑著道：「喲，還真懂算盤！那我問你，一盤糖醋里脊六十文錢，一盤魚香肉絲四十文錢，一盤八寶鴨八十文錢，客人給你一兩銀子，你找人家多少？」

趙彩鳳腦子算得飛快，急忙七七八八地加了一下，回道：「八百二十文錢。」

黃老闆搖了搖頭道：「你這樣找錢，客人可就不依了，如今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吊錢外加兩串錢呢！」

趙彩鳳心想完了，難道這銀子和銅錢之間並不是固定比例，竟是經常會變的？趙彩鳳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黃老闆，我鮮少出門，不知道這京城裡頭一兩銀子能換幾個錢，我方才是按照一兩銀子換一千文錢算的。」

黃老闆聽趙彩鳳這麼一解釋，笑著道：「小夥子，得多出來看看啊！如今銀子又值錢了，現在市面上一兩銀子能換一千兩百文錢了。」

趙彩鳳這才恍然大悟，果然經驗主義要不得啊！幸好黃老闆告訴了自己，不然自己家裡頭放著的那些銀子，可不是得要被自己換虧了？

「要是這樣的話，就得找客人一吊錢外加二十個銅板了。」趙彩鳳這麼一想，忽然就想起前世看的小說裡頭，大多數都是吃一頓飯要花掉幾兩銀子的，這麼說來……那些人除了吃飯之外，肯定還做了一些別的特殊服務。因為按照方才黃老闆報的菜價，似乎也沒有貴得很離譜。

黃老闆看趙彩鳳一臉誠懇的樣子，想了想，便道：「行吧，先在店裡頭待著，跟著小順子做幾天跑堂招呼客人，等熟絡了再到櫃檯裡頭幫著謝掌櫃。」

那店小二原本以為黃老闆未必能瞧上小趙的，沒想到還真成了，高興道：「那敢情好！老闆，您可真好說話呀，小順子謝您啦！」

「謝啥？這是小趙腦子靈活。快幹活去，沒瞧見客人上門了都沒人招呼嗎？」黃老闆朝樓下動了動下巴。

小順子忙笑著道：「這就去、這就去！小趙，你跟著我一起來吧！」

八寶樓的生意果然和李全說的一樣好，午市就已經人滿為患了，樓上樓下的桌子都坐滿了，還有等翻桌的。趙彩鳳第一次這麼忙，雖然動作還不夠利索，但也一直沒停下來。這時候她正賣力地擦著二樓一個包間的桌子，小順子已經去樓下把客人引上來了。

八寶樓有規矩，怕小廝搶客人，所以規定所有小廝不准收客人的賞銀，且小廝各有分工，比如小順子是專門管招呼客人進門的，還有專門負責上菜的、送客出門的，趙彩鳳這會兒剛入職，所以做的活兒就是最雜的，基本是顆螺絲釘，哪裡需要哪裡釘。

趙彩鳳絞乾了手裡的抹布，在桌上使勁擦了幾下，見上頭的油漬都看不見了，這才作罷。這時候，她聽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大哥、二哥，今天我作東，這兒的八寶鴨可是一絕啊，你們吃過了絕對忘不掉的。」

「三弟，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上這兒吃飯？要是讓娘知道了，可又要責罰你了，你每次非要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才好。」

這時候另外一個聲音接著道：「對對對，就像昨天那隻八哥，你教牠什麼不好，教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昨天你嫂子回房就跟我嘮叨，說是不是三叔想要娶媳婦了，還說今兒要跟娘提一提的！」

趙彩鳳聽到這裡，忍不住就噗哧地笑了出來。怪不得覺得這聲音怎麼那麼耳熟呢，原來是昨天搭車的那個面癱！趙彩鳳急忙又擦了幾把桌子，想著早點離開這裡，可千萬別撞了個正著才好。

「大哥、二哥，求你們饒過小弟吧！自從大哥、二哥有了嫂子後，吃個飯還要三邀四請的，一點兒都不自在！還是我這樣比較好，一個人獨來獨往的舒服。」

「你也獨來獨往不了多長時間了，橫豎是要娶媳婦的，沒事別總冷著一張臉，否則再多的姑娘，看見你這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也都嚇走一半了。」

蕭一鳴其實性子不算冷，奈何他的長相隨了父親蕭將軍，輪廓分明就不說了，笑神經似乎有些障礙似的，不認識他的人見了，都覺得寒氣逼人，其實他骨子裡也不過就是一個青蔥少年而已。

談話間，人已經上了二樓。

小順子將門推開，把人引到裡面，道：「三位爺，裡面請。」

趙彩鳳見人來了，也來不及躲，便急忙把木盆端起來，乖乖地閃到一旁，口裡跟著道：「請請請！」

蕭一鳴在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從這裡正好能看見下面大廳裡頭的光景。

趙彩鳳見他並沒有認出自己，也稍稍放下心來，端著碗筷，繼續到別處收拾去了。

小順子肩膀上搭著一塊抹布，在店堂裡頭跑得腳底生風時，忽然聽見二樓有客人喊「店小二，茶還沒上呢」，小順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實在脫不開身，瞧見趙彩鳳端著一盆髒碗從自己跟前晃過，忙不迭地喊道：「小趙，樓上客人上茶！」

趙彩鳳往樓上翻了一個白眼，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其實說穿了，兩人不過就是萍水相逢，她稍稍逗了逗他的八哥罷了，況且那一句「君子好逑」也不是她教的，要賴也賴不到她身上。

趙彩鳳想明白了這一點，也覺得不心虛了。何況小順子人還是不錯的，這麼多的夥計裡頭，也就數他最照顧自己，趙彩鳳也不好意思拒絕他，去就去吧！

趙彩鳳去櫃檯前提了一壺沏好的茶，一手托著三個茶盞，一手提著壺，往二樓上去。

樓上幾個客人正巧要下來，趙彩鳳慌忙閃到一旁，讓他們從自己跟前走過。

包間裡頭坐著的是京城蕭家的三位公子，老大蕭一諾、老二蕭一凡、老三蕭一鳴。京城蕭家是武將世家，但是更出名的其實是蕭夫人，她一口氣給蕭家生了五個男丁，也算是京城佳話了。這五個男孩中，老大、老二都是從武的，但因為有一回蕭將軍在陣前受傷，蕭夫人覺得做武將終究是刀口上舔血的行當，所以從蕭老三開始，下頭的男孩子都從文了。

蕭老三在十來歲的時候才開始棄武從文，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是個皮娃了，結果這麼一矯正，弄得現在他成了一個半文不武的狀態。說起來，他去年的時候死活還考中了一個秀才，今年也要參加這一屆的秋闈了。

蕭老大看著自己這個弟弟，也是一陣擔憂，語重心長地道：「你最近還是少出門的好，再過兩個月就是秋闈了，你就算考不中，也要裝裝樣子，不能讓母親知道你到處亂晃，心思都不在科舉上面。」

蕭一鳴聽了這話，心裡就不樂意了，臉立時就掛了下來，心道：我好意找你們上館子，你們兩個又開始教訓我了！他拉著個臉道：「這不還有兩個月嘛，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咱家是行武出身的，這個道理我可懂的。」

蕭老二看著蕭一鳴，搖搖頭，從懷裡摸出一份請柬來，遞給他道：「喏，這是玉山書院最近科舉突襲班的請柬，講課的人是上一科的狀元柳半塘，我好不容易託人給你弄了一份來，這可是千金難得的啊！」

趙彩鳳這時候正提著水壺要進去倒水，聽了這話，頓時就眼前一亮，心道這可是一個好東西，若是宋明軒有幸能去聽一聽，吸取一些這其中的經驗，那肯定是事半功倍。趙彩鳳低著頭把水壺送進去，趁著他們說話的當口，悄悄地抬起頭來往那請柬上瞅了幾眼。

蕭一鳴接過了那請柬，拿在手裡翻看了一眼，搖頭道：「二哥，你這又是從哪兒弄來的？前兩天鄭玉那小子才送了我一份呢，也不知道被我丟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

蕭老二一聽，頓時就來氣了，扯著嗓子道：「什麼？姓鄭的那小子給過你了？那他還把這東西賣給我，收了我一百兩銀子！」

蕭一鳴聽了，頓時對蕭老二很是同情，忙問道：「二哥，你花這麼多錢，二嫂不知道吧？」

「要是讓她知道了，我還有皮在嗎？鄭玉那小子，簡直是個猴精，看我下次見了，不扒了他的皮！」

蕭一鳴心下暗笑，安慰蕭老二道：「二哥，沒準他就是知道我不長記性，會弄丟了，所以才讓你多給我一份呢！這份我肯定好好收著，絕對不弄丟了。」

蕭老二聽他這麼說，才算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囑咐道：「你可一定要去聽啊！母親知道你這麼用功才會高興，不然的話，我就讓你嫂子對母親說，趕緊給你找個媳婦進門，讓她管著你得了！」

趙彩鳳的視線一直盯在蕭一鳴手中的請柬上，她覺得古代的印刷技術不算發達，這請柬一類的東西大抵都是靠手寫的，真假驗證的方法可能也不算很高超，要是自己能記住這請柬的樣子，回去跟宋明軒說一聲，兩人合力造個假的出來，混進玉山書院聽那麼一次課也是好的。趙彩鳳想著想著，就忘了手裡提著的茶壺，那茶水從茶杯中漫了出來也不自知。

蕭一鳴正高高興興地聊天說話，冷不防覺得大腿上熱呼呼的，等低頭一看，大腿上早已經濕答答的一大塊了！蕭一鳴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趙彩鳳的手腕，身子往邊上一讓。

趙彩鳳細瘦的手腕哪裡禁得起他那一把抓？覺得整個手臂都麻木了，手腕一鬆，茶壺就歪到桌子上了。

「這店小二，怎麼做事的？」蕭老大數落道。

趙彩鳳手上吃痛，但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因此忍痛道：「對、對不起！各位爺，小的這就幫你們收拾乾淨！」

趙彩鳳說著，痛心疾首地看著放在桌上被茶水給浸濕的請柬，心裡頭那個可惜啊！

此時，蕭一鳴還沒有鬆開趙彩鳳的手，他的視線掃過趙彩鳳的手背，上面有一個銅錢大小的粉色疤痕，似乎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且方才說話的這聲音，好像也有些耳熟……

蕭一鳴抬起頭，盯著趙彩鳳看了幾眼，最後瞇了瞇眼睛道：「原來是妳！」

想起自己馴養得那麼乖巧的八哥，他們兩個粗人在一個時辰內就給逗成了一隻傻鳥，蕭一鳴頓時又氣憤了幾分。他原本長相就嚴肅，這會兒眼底又多了幾分惱怒，看著就讓人覺得有幾分不可親近的高冷姿態，趙彩鳳暗暗心驚，這次出師不利，竟然惹上了一個活閻王！

「爺，您認錯人了，小的不認識您。」趙彩鳳一咬牙，死活不能承認啊！要是這裡的人知道她是個姑娘，這飯碗就沒有了……

「我怎麼可能認錯呢？少在這裡裝可憐了，爺今兒就讓妳知道得罪爺是個什麼後果！」蕭一鳴說著，伸手就要去揭趙彩鳳的帽子。這丫頭膽子可不小，這會子不讓她知道點厲害怎麼行？蕭一鳴雖然心裡有些得意，但面上還是一副冷冰冰、一本正經的樣子。

旁邊的兩個兄弟知道他又起了玩心，只是不知道這店小二是哪裡得罪了蕭一鳴，故而不好相勸。

第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趙彩鳳睡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睡在了宋明軒的房間裡。趙彩鳳迅速地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發現一切都跟她昨天睡覺前一樣完整之後，這才放下了心思。

這時候院子裡傳來了宋明軒讀書的聲音──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趙彩鳳打了一個哈欠，回自己的房裡拉上簾子換了一身小廝的衣服後，走到外頭見宋明軒頂著一雙熊貓眼在那邊看書，心裡就納悶了，難道他一夜沒睡？

「彩鳳，妳起來了？熱水我已經燒好了，昨天的乾糧還沒吃完，妳就著吃一點吧。」

趙彩鳳到井口洗了一把臉，點頭道：「我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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