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曙光初現時，我開始疲倦了！

敵人發動檢舉，常在拂曉前一二小時，我和衣倚牆斜臥，雖然睏極，亦不敢入睡。我必須時刻留神周遭的動靜。突然一聲鉅響把我驚起，原來是老鼠在開玩笑，我只好忍下這口怒氣。這時屋裡是黑的，天棚也是黑的，窗戶紙卻透過來一層慘白。這間屋子恰似一個張開的虎口，我好像被塞在虎口內，我不知道這虎口會不會隨時合下來，我只有不去想它！

天色大亮，我動手綑紮行李，綑行李是容易發出聲響的，夜裡不便工作，恐怕驚動四鄰。而最重要的是整理行李時，還要仔細檢查一下所裝入的物品有否給敵人留下一點直接或間接的線索。譬如無意中放在衣袋裡的片紙隻字，襟邊褲緣的姓名，服裝店的商標字號等等。這些工作，伊正、惟亮已經做過了，為了慎重，我重新再做一遍。

這天上午平靜地渡過，緊張的情緒也逐漸鬆弛，中午以後，我還飽睡了一覺。

指定的時間到了，我即開始行動。依照負責人的意旨，我應該下午四時起運行李，乘馬車到火車站需一小時，伊正奉派於五時至六時間在火車站前等我，事先由他買好去長春的車票，等我一到，便幫我搬動行李交行李房託運。

行李共六件。三個柳條包，另三個是用線毯綑紮的，體積、重量都不小，也不輕。原本計劃僱兩輛馬車，偏巧這時街頭只有一輛，再等又怕誤了時間；馬車伕想要多賺幾塊錢，硬說他一輛足以拉得動。馬車開動後，才知上了當！那馬又老又瘦，力氣有限；那車業已古舊，輪軸轉動不靈。就這樣，老馬、破車、超載，我們上了路。

出了至善里的巷口，轉過「九鬼洋行」豎立在馬路邊上的招牌，我們便行在由大西城門到大西邊門去的大西關大街上了。行李堆滿車中，我高坐在行李上，舉目四望，希望另找一輛馬車分擔此車的載重，也好行動快些。可是跑在街上的，沒有一輛是空的。我不死心，再前後左右的張望，空車沒有看到，卻見一個鬼頭鬼腦的傢伙，騎著腳踏車從後面急追而來。

我的心頭一震，本能地認出他—他是特務！

那個傢伙，一身灰藍色混紡布的工作服，有點像電力局檢修電線的工人，但是頭戴鴨舌帽，一臉陰陽怪氣，屁股後面衣襟之下鼓鼓凸凸的，當然不是工具而是武器了。

瀋陽特務亦多。走在馬路上，經驗使我們可以在萬人叢中指認特務如探囊取物，並無何驚異之處。但這個傢伙先由後面向我疾駛，離我的馬車五丈開外卻改了慢騎，又從鴨舌帽的帽沿下，用一雙賊眼向我翻看，這就使我不大自在；因為，我感覺他正在跟蹤我。

當時，我只是普通人家搬家模樣，雖然一輛馬車拉的行李多些，惹人注目，但我身穿「文官」制服，持有「職場」證明，一般特務或經濟警察臨時起疑對我盤問，我都有充分把握應付過去。但他若是從至善里跟蹤而來，那情形就完全不同……

這時我想到羅雷在尚智里時所講授的釘梢術；人小鬼大，妙計無窮。只是假若我也騎單車，或是步行也好，那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脫梢而去。現在，我卻在押運一馬車的行李，目標奇大，而這個車又是「馬跑」的比「人走」的快不了許多。

將近大西邊門時，緊張的情勢升高。

我們原是按著「左側通行」的交通規則向火車站方面行進，他或遠或近，或快或慢，都是騎著他的單車像個尾巴似的，悠蕩在我的後面；這時他忽然向右快騎，斜過馬路，超越我的馬車，騎到對面那座邊門派出所去。派出所的門是面對大街開的，他下車進門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拿起桌上的電話耳機打起電話來。更令人煩心的，他打電話並不是面對裡面的辦公桌，而是背轉身來面對大街，一面說話，一面注視著我和我的馬車從派出所門前通過。

他這種舉動，使我立時意識到：

一、他確實是個特務。

二、他確是在跟蹤我。

三、他打電話向上級報告；也許在請求增援，做更詳密的部署。

這三點聯想和判定是顯明自然的，無庸我再猜疑推敲。我的心理也瞬間起了急劇的變化。我真痛恨這馬車走得太慢。我若乘用一輛汽車多好，趁他打電話的機會，我就可以快車開溜。不幸我的想法根本不切實際；因為汽車早被統制，全部支援「大東亞聖戰」去了，我的心願等於幻想。我叫車伕快馬加鞭，但沒有幾步，又慢了下來。我說再給他多加錢，車伕表示現在是上坡路，不再慢就很好了。

真是急死人！

出了邊門，便是商埠地的「千代田通」，馬路從此向右彎曲，正好掩遮那特務從派出所裡向我瞭望的視線。高中時期，我曾在邊門外一經路文會書院讀書，這一帶的地理我特別熟悉。我也想到電話，我可以到一經路口新新茶食店借電話向負責人報告，可惜的是—敦和里未裝電話。那個破所在，真若也裝上電話，不驚震四鄰才怪！我又想，這時能有兩個人同時押運就好了，為什麼不著伊正協助護送？何必先讓他在車站候等？否則，也好有個商量，或是溜出一個人向負責人去請示。可是我這時缺乏任何人力物力的憑藉：我不能開快車逃逸；我又不能打電話請命；我又沒有人替我分憂。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更有甚者，我還知道這次應變人手不足，負責人並沒有加派同志暗中尾隨。我這裡若有進一步的變化，也沒有人向他報告，而我這裡任何變化在今天的其他應變措施上，都是十分重要的。

人在最沒有辦法時，常有異想天開的奇念。我以前常看偵探和間諜小說，我真願我是那些書中的主角，在極度困境中奇蹟出現，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可是事實上，我只是一個人被丟在大海裡，孤身無助，任由兇濤吞噬淹沒……

在對敵搏鬥上，我個人此時面對的難題如此，我們整個組織面對的問題也幾乎如此，多年來我們在東北就等於是孤軍奮鬥。負責人說得好：我們所做的是革命工作，和辛亥時期的革命志士一樣，在任何情況下，我們的資本只是我們個人的智慧、勇氣、與生命。其實生死本小事，這是我們每個地下工作幹部同志所共有的體認；當我們宣誓參加組織的初期，可能還殘存些生死安危的顧慮；工作久了，對這些早已置之度外；所念念於懷的，只有組織的安危與工作的責任。

車抵二經路，我忽然靈光一閃，便命馬車離開千代田通繞過大吉祥藥店的樓腳，岔入九緯路去。無論如何，現在我是一個人面對現實，我必須自做決定；因此我需將一切情況重新判斷。第一、由大西邊門到火車站的千代田通和大西關大街同樣地人車混雜，若認定後面有個人就是特務，也難免有時出於誤會。尤其是至善里已被敵人發現月餘，由至善里拉行李出來，心理上容易有被人跟蹤的幻覺。第二、大西關大街和千代田通是人人都走的大馬路，即使有特務同行也可能事屬偶然，未必就是對我跟蹤。第三、九緯路是條經過住宅區的僻靜街道，數百米內一草一木，都可以目力控制，有何情況比較容易研判。

路靜人稀，晚風稍急，我剛感到一絲輕鬆，可是回頭一看，那傢伙又疾疾追來，看到我的人車俱在時，反倒停下車來，拿出打火機點燃香煙，然後再上車緩緩地慢騎跟進。這簡直是對我開玩笑，跡近侮辱，因為他的行動超出羅雷所講的釘梢常規。按著原則，負責釘梢的敵特必須暗中跟蹤，必要時換人輪替以免被我們發覺。現在，他們不但沒有換人，而且公然尾隨，若不是他們的愚蠢，便是他們已另有決策。什麼決策？敵人不使我逃出他們監視線外，那就是逮捕的先聲！

想到被捕，我的心倒忽轉平靜。負責人對書記長所囑告的話猶深深記在我心。在這次大變局中，負責人認為他們三個人中都不免要犧牲一位，我們就更不在話下了。於是我不再研判敵情，乾脆做被捕犧牲的準備。所謂「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就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敵人不會一個人行動，也不會在馬路上捕人，他必須等待增援特務到達時，再脅迫我跟隨他們而去。不然，便是等這車到憲兵隊門口，到了他們的大本營再開始動手。展眼望去，再過一條小橫街，便是三經路的日本憲兵隊本部。我又感覺到這隻老馬破車，走的未免太快了些。

我趕緊將身分證摸出，暗中撕碎吃下肚去，身分證本是假的，沒有真實的姓名職業住址，不能判定什麼，但落在敵人手裡也怕弄出間接線索。至於行李裡面，那已是檢查再三毫無問題的了。只是行李外面，為了火車託運要「起郵便」關係，我用布條寫了長春兩處地址。想到布條，我立時滲出一身冷汗，當即用腳一蹬，將一個柳條包踢掉，像是顛落的樣子。同時我將馬車叫停，藉著重新擺放柳條包的機會，將行李左翻右轉地把所有的布條扯下，暫時收放在衣袋中。那個特務由我車旁經過時，一點也沒有察覺，好像他還在暗中竊笑；不知是笑我不曉得他在跟蹤呢？還是笑我已成了他的甕中鱉！當他騎行在我的前面，背對著我的時候，我又開始吞食我的布條；吞布條可不像吃紙團那般容易，但此時我的胃納奇佳，三口兩口便將它們全部吞下去。這時我又深深感謝我的車「慢」有用了，因為那個特務又停在前面小橫街口的小攤子旁購食糖果，意在等我前進。等馬車經過那小攤處，我的布條早已落肚，如果他真動手捉人，除了空空的一個我外，敵人將一無所獲。所以當他再從後面跟我而來時，我也開始竊笑了！

負責人沒有預料我會被釘梢，所以沒有預告我此際如何應變；現在也不知我正在被跟蹤，因此也來不及臨時指示；一切只有由我做主。我知道：我個人尚可能任意溜走，卻沒有辦法帶著一大馬車行李脫逃。而按著負責人的估計，敵人雖已注意至善里，但還不到動手捉人程度，假若我把行李一丟，等於立時將案件引爆，無事變成有事了。所以我只好跟在行李一起，希望它無事，有事也只好由它。

我已做了被捕的準備，也就不再去想什麼。快到憲兵隊的街口時，我將眼睛輕輕閉上，好像一位走到斷頭臺上的人，雖知即將來臨的命運，卻不願眼看著那鍘刀下落。只聽馬蹄聲嘀嘀嗒嗒，車輪聲吱吱嘎嘎，那馬車繼續在走著，走著，並沒有其他動靜……睜眼看時，早已越過憲兵隊快到所謂「馬路灣」的國際大馬路上。經過這瞬間休息後，我的腦筋突然靈活起來。我暗暗回頭，看到那個傢伙正和一個相同的人物併肩交談著，不久，那另一個人物轉向旁邊的街巷騎去。我忽有所悟地不能傻等著被捕，因為敵人似乎正在廣佈羅網，他們不僅要捕我，而且正追蹤這車行李，放長線釣大魚。敵人既然一定要釘住這車行李，我就必須使這車行李成為絕緣體；不僅使敵人捕不到別人，就連我自己也不能讓他們捕去。於是我想到「丟」與「逃」。

決定「逃」，容易；決定「丟」，實在難！

春天，三省黨部案件發生時，致中同志中陷被捕，脫獄後曾先與我碰頭，口述其被捕後所受的各種嚴刑毒打；張輔三同志於殉難前也從長春獄中傳出話來，說「敵人的酷刑不是一般同志僅憑革命精神所能忍受得了的。」我曾奉命用這些材料寫《應變篇》續稿，補充現地教材的內容。在研討的時候，負責人曾說：「我們訓練同志，要他們有革命、犧牲、冒險、犯難的大無畏精神，以開展工作。不幸被捕，要他們能夠本必死成仁的決心，不供祕密，以保衛組織。可是當他們落入敵人的毒手後，這一切固然可以做為憑恃，但不是完全而絕對的憑恃。我們當然相信我們同志的革命志節與精神，但也不能漠視敵人種種偽裝設陷的審訊技巧和他們所特製的種種毒刑的威力。所以我們最大的安全保障，便是—不使同志被捕。」

這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言論。我們集體訓練，個別啟發，天天都在培養革命精神，但在應變的時候卻不能完全依賴它。然而聽訓的幹部沒有人對此置疑，因為有抗日地下工作經驗的人，都體認到對兇狠殘暴的日本特務以及其所設的人間地獄而言，這是一條很現實的真理。

假如我現在任由敵人捕去，我相信我自己有成仁的決心，有取義的勇氣，我能至死不說出絲毫祕密。但組織能夠不受驚擾嗎？回想一二三○事件時，組織的精英損失泰半，我們被急急補充上來，在蜀中無大將的情況下，負責人將過多的工作責任交託給我；先是瀋陽各大專院校的青年社團，繼之以遼南和遼西的地方組織，其次是長春和哈爾濱兩大據點，最後又開展了松北及龍江的線與面。總之，在目前的組織關係上，我幾乎接觸了五成，除了負責人和書記長外，我所知道的「人」是最多的了。這兩天來，我已由負責人寧靜的面容中，體驗到他沉重的心境；透過他那平和的目光，感觸到他那焦慮的情緒；若我現在被捕，負責人將如何應此大變？那時，廣大地區組織同志的安危繫我一身，這個責任，實在沉重得可怕！所以為了組織、為了工作、為了同志、為了一切，我不能被捕，我必須逃。

可是逃了人，逃不了行李，行李一丟必將促使敵人提前發動檢舉，這也不是小問題。方才我已經想過，也許情況並不如此嚴重，可能「天下本無事」，人一逃行李一丟，變成「庸人自擾之」。若由此而引發新的問題，將把此次已經安排妥當的應變措施弄得一團糟，那，我又有何顏再見江東父老？

丟也不行，不逃也不行，這兩個矛盾問題，瞬息萬變，反覆急驟地衝擊著我，我坐在馬車上，真是六神無主起來。說實在的，我工作多年，常遇風險，就如日前在錦州與「高麗棒子」交手的那個夜晚，也沒有使我受這麼多的心靈煎熬。現在，在我後面這個討厭的傢伙，一直在悠閒而得意地尾隨著，像一頭狼纏著一隻羊—牠本可一口吞噬，卻偏要慢慢捉弄。

我的心忽感無限酸楚，我想哭，卻哭不出來。這時我才真正體驗到做幹部的輕鬆和做負責人的苦痛了。做幹部，奉命行事，一切簡單容易。負責任的人，面對整個組織的安危和全體同志的生死，訂政策，下決心，是如何地沉重！沉重！

最後，我終於決定，寧肯接受組織的制裁，不能讓敵人捕去。

「丟」「逃」最理想的地點是火車站。瀋陽車站四通八達，來往人群川流不息，要擺脫一個特務的釘梢是最方便的地方。但假若敵人已在車站周圍撒下羅網，而伊正在車站等我，他又不知底蘊，豈不等於引飛蛾投火？不成！車站絕對不成！

於是我再考慮第二個地點。

真是天造地設，車過馬路彎，就快到「滿洲醫科大學」。我命馬車沿「北四條通」行進，以便經過「滿大」的後門。滿大的工作原是由谷音發展的，他被捕後便由我前來聯絡。所以這裡進出的路徑與環境我也特別熟悉。谷音同志入獄前常用「呢喃燕」筆名寫詩，雖篇篇充滿故國之思，詞意終嫌溫婉，而今面壁三年，筆鋒突變，特別雄壯豪邁起來。最近祕密傳出的一首刊在《東北公論》上，題稱「我是王！」，在這首詩裡，他已自喻為一頭猛虎，結句且說：「虎入牢檻，虎仍是虎！」那麼，我也要做王，豈可做羊！

車抵「滿大」後門時，我說要到裡面找一個人同走，叫馬車停在門旁等我；走進門裡幾步又復返門前，大聲問馬車伕的姓名，查記他車牌號碼，警告他不要把行李拉跑；再囑咐他只稍等我一等，我馬上就和這裡的朋友出來。這些話那傢伙全聽見了；他一定暗中慶幸，他必以為他此行豐富，更將另有所獲。

經由圖書館，轉過紀念像，便是預科大樓旁的學生寄宿舍—啟明寮。進寮後，正值學生下課，進出人多；混亂中我從走廊壁的衣帽掛上摘下一頂四角帽自己戴上，取下一件黑斗篷自己披上；然後像個「滿大」的學生一樣混在學生群中，從開在「浪速通」方面的便門走出去。是時已逾五時，冬日天短，暮靄朦朦，五十公尺以外亦不易辨人識物了。

那個傢伙，一定仍在後門口的馬車旁等著我吧？

我急急跨過浪速通，穿入對面小巷，左彎右拐地閃避著。最後走進一條極僻靜的小巷裡，丟掉順手牽羊來的衣帽，躲在一個幽暗的門洞中。天已全黑下來。足足有半小時工夫，這條橫巷無人通過，於是我判定我是完全擺脫了敵人的釘梢。

為萬全計，我繞過「十間房」，從「小夜市」走出「北市場」才搭乘電車，未等到大東門終站即由小北門下車，然後再順著城牆根走回敦和里。

敦和里這時似乎正人心惶惶，因為伊正已先我而歸，報告我未依時到達車站。紀剛哪裡去了？有什麼意外變化？敦和里的同志們都在悶聲不響地懸猜，負責人也正在堂屋地上來往踱著。

我一進門，大家都定了神，時鐘正指夜晚八點。等我把經過情節約略報告後，登時全體又陷入緊張。負責人叫我到屋裡休息吃飯，又派兩個人出街為敦和里做安全瞭望，再派一個人到至善里附近去察看風情……

緊張後的疲憊使我毫無食慾，吞下肚裡的布條不能消化，這時也開始反胃做嘔，我哪裡能下嚥吃飯？

負責人原擬與社長於當晚搭車北上，但為了處理我丟行李所引起的至善里及其他善後問題，延緩行期，其他的人反倒奉命提前自瀋疏散。

稍稍靜下來，我聽負責人、書記長、和社長等在低聲談論。他們談論的很多，我在裡面聽到的很少，我只影影綽綽聽到幾句「沒有勇氣」「智慧不夠」等等的話，好像與我有關。

次日，負責人因「事」外出，我正在燒飯。這時我已被視為「驚弓之鳥」，不再奉派外出辦事，所以只有做火頭軍的份兒了。柴煙燻眼，我不停地流淚！負責人回來時，正好屋裡沒有別人，我本想跪在他面前痛哭一場，訴明我決定丟行李的心理歷程，請求給我應得的制裁。可是話剛出口，負責人卻溫和地說：

「事情過去，不必再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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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初現時，我開始疲倦了！

敵人發動檢舉，常在拂曉前一二小時，我和衣倚牆斜臥，雖然睏極，亦不敢入睡。我必須時刻留神周遭的動靜。突然一聲鉅響把我驚起，原來是老鼠在開玩笑，我只好忍下這口怒氣。這時屋裡是黑的，天棚也是黑的，窗戶紙卻透過來一層慘白。這間屋子恰似一個張開的虎口，我好像被塞在虎口內，我不知道這虎口會不會隨時合下來，我只有不去想它！

天色大亮，我動手綑紮行李，綑行李是容易發出聲響的，夜裡不便工作，恐怕驚動四鄰。而最重要的是整理行李時，還要仔細檢查一下所裝入的物品有否給敵人留下一點直接或間...

再版說明
出版說明

001　臨水溯源──談「滾滾遼河」的去脈來龍
001　滾滾遼河
509　十年血淚一部書（代後記）

附　錄
519　心靈的契合 王　藍
523　歷史的證人 應未遲
525　評審的實例 仲　父
527　紀剛的寫實小說《葬故人》 劉介民
535　海外感應 紀　剛
541　三尊神與一堆人 紀　剛
547　欣見冰封的故事解凍 尹　生
551　抗戰時期東北地區的文學活動 紀　剛
569　話說從頭 紀　剛
589-590 民國三十年偽滿州國圖

再版說明
出版說明

001　臨水溯源──談「滾滾遼河」的去脈來龍
001　滾滾遼河
509　十年血淚一部書（代後記）

附　錄
519　心靈的契合 王　藍
523　歷史的證人 應未遲
525　評審的實例 仲　父
527　紀剛的寫實小說《葬故人》 劉介民
535　海外感應 紀　剛
541　三尊神與一堆人 紀　剛
547　欣見冰封的故事解凍 尹　生
551　抗戰時期東北地區的文學活動 紀　剛
569　話說從頭 紀　剛
589-590 民國三十年偽滿州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