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夏衿此來說這番話，並不是真的指望蘇慕閑去查。

因為岑毅說查了兩次都沒查出什麼，想來那些人做得很是隱蔽。

她打算晚上自己出去看看，不過就算查出來了，也得有人出來幫她領功，她可不想讓所有人知道她的本事，留些底牌才好保命。而知道她底細的蘇慕閑，就是最好頂包或領功的人選。

因此她交代了兩句，就告辭離開了。

那個下午，夏衿讓人把她帳篷裡那張桌子抬出去，設了一個臨時診所；又讓人傳話給岑毅，叫他傳令下去，士卒若有不適，就到她這裡看診。

過了一會兒，就有十幾個都尉，各帶了或三個、或五個士卒來看病。

夏衿見狀，很是疑惑──雖然前線敵方只是時不時偷襲一下，並沒有進行大規模戰役，但這些都尉們不至於這麼閒，還管送病人來看病的事吧？

她稍稍向一個都尉打探了一下，不禁感到無奈。

原來軍營裡都是男性，忽然聽說來了個女郎中，而且還是個清秀小佳人，怕是沒病也要裝出有病，跑過來瞧瞧。這裡有十幾萬士兵啊，要是沒事的都跑來，夏衿豈不要被人海淹沒，更別說看病了。

夏衿叫人一傳話，岑毅就覺得這樣不妥。但軍中病人確實需要查實，他這才叫都尉們把自己手下的士卒都篩選一遍，找出真正的病人，親自押過來給夏衿看診，以防假裝。

夏衿這裡還沒看幾個病人，周易知和孟夏就過來了──是被岑毅派人去叫來的，讓他們給夏衿抓藥、打下手。至於李玄明，岑毅擔心他會仗著身分，在這裡亂指揮，給夏衿添麻煩，乾脆就叫他歇著。

有岑毅的命令，還有他手下的兵在旁邊盯著，周易知和孟夏也不敢不聽話。接下來的那個下午，由夏衿把脈問診，兩個郎中寫方抓藥，三個人一時忙得連喝水的工夫都沒有。

「姑娘……」夏衿正忙著呢，就聽菖蒲在她耳旁低低地叫喚了一聲。

她轉頭看了菖蒲一眼，菖蒲朝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

夏衿順著看去，卻見遠遠的帳篷旁邊，站著一個穿青色長衫的高大身影，正是羅騫。也不知他在那裡站了多久，見夏衿抬頭朝他這邊望來，他忙轉身，往帳篷後面一轉就不見了。

「蘇公子剛才也過來了一趟，看到妳忙就走了。」菖蒲又低聲道。

夏衿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明白菖蒲的意思。她現在拋頭露面給這些年輕士兵看診，因為要把脈，必須得有肌膚上的接觸。蘇慕閑看了一眼就走了，表示不在意；而羅騫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表示很在意？

對菖蒲這簡單的思維，夏衿有些好笑。就不許人家羅騫心裡難受，想出來看一看嗎？

她忙得很，也沒時間去想這些兒女情長，轉過頭去，繼續給下一個士兵看診。

隔著一段距離的周易知和孟夏雖也忙碌，心思卻分了一部分在觀察四周上。看到羅騫出現在遠處，在那裡站了許久，而蘇慕閑也來逛了一圈，兩人對視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饒是夏衿醫術高明，給人看診不需要多久，但架不住人多，頭疼、腦熱各種病症的都被抓來看了，她跟兩位御醫足足忙了兩、三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才將所有病人看完。

夏衿之所以叫岑毅找這些生病的士卒來，除了為大家解除病痛，也是另有目的──如今把這些人的病都看過一遍，她對整個軍營的病情便心中有數了。

瘟疫之所以是瘟疫，是因為其傳播速度快，死亡率高，才讓人談虎色變。

如果軍營有傳染源的話，那麼有腸胃疾病的病人應該會集中在某處，再由那處人群蔓延開來才對。

可她發現，她檢查出來有腸胃疾病、需要隔離觀察的病人，零零星星各個營隊都有，極為分散，這顯然不符合傳染病的發病特點。

看到周易知跟孟夏離開了，遠處軍營裡的士兵都拿著大餅在啃，顯然是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夏衿叫菖蒲去要了兩套士兵裝來，穿上後將面容略作修飾，讓自己肌膚變得不那麼白皙後，就在軍營裡四處蹓躂起來。

軍營雖大，但各處都是有嚴格劃分的，都尉們各管一塊，其他營房的人不允許進入，以免混入奸細而不自知。所以夏衿想要進營房，並不那麼容易。好在下午看病時都尉們都見過她們，匆匆出來證實之後，就放了行。

兩人在軍營裡逛了一圈，也沒發現端倪，只得返回。

當天晚上，待到夜深人靜時，夏衿扮成臉色焦黃的中年男人，又到軍營裡偷偷蹓躂了一圈。

這麼一走，她發現岑毅治軍很嚴明。

此時每個帳篷外面都靜悄悄的，沒有士卒在外面亂走。每個崗哨都很認真，沒有偷懶、打瞌睡。走了一段，她還遇上了由都尉、校尉、什長組成的巡查小組，在四處巡查。

在現代四處是監視器、紅外線的地方，夏衿都能出入自如；如今這種崗哨和巡查，對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

營房與營房之間都相隔一段距離，夏衿如鬼魅一般，遊走於各個營房之中。她探查的重點，就是每個營房的伙房和飲水之處。

「嗯？」她忽然停住腳步，將身子縮進陰影裡，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在帳篷間步伐輕盈地掠過，一邊走還一邊東張西望，並沒有發現夏衿的存在。

看到這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夏衿趕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個過肩摔隨之而來，夏衿顯然是知道他會使這一招，順勢翻了過去，輕聲道：「是我。」

那人一愣，便停下即將揮過來的匕首，看了過來。

此時雖有星光，但視線仍十分昏暗，輕易不能看清楚人的容貌，再加上夏衿化了妝，憑著視線根本沒辦法確認身分。

她只得再悄聲道：「天王蓋地虎。」

蘇慕閑下意識回了一句。「寶塔震河妖。」

「查出什麼沒有？」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接著又一起道：「沒有。」

兩人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你從哪兒開始查起？」夏衿問道。

「甲營開始。」

夏衿點點頭。

兩人加起來，都查了大半個軍營，卻一無所獲。

夏衿歪了歪腦袋示意了一下，率先走在前面，蘇慕閑跟了上去。

出了這個營房，接下去就是將領們所住的地方了，夏衿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繞開這一處。軍中之人，所練的武功都跟岑雲舟是一路的，適合近戰搏殺，並不容易察覺她跟蘇慕閑的蹤影。

但羅騫的武功她是知道的，雖不如她和蘇慕閑，走得近了，他卻能感知他們的蹤影。

想了想，夏衿正準備不去這一處了，抬眼間卻瞥見有一個黑影在空地處一閃而過。

「有人。」她低喝一聲，就朝那個方向掠去。

蘇慕閑連忙跟在後面。

為了不打草驚蛇，兩人的腳步聲放得極輕，然而那人似乎仍發現他們，如鬼影般朝前跑去。

夏衿連忙提步追了上去，蘇慕閑也緊緊跟在她身後。

這人的輕功竟然不在夏衿之下，追了一陣，兩人竟然仍然保持著相同距離。這裡雖是營房，四處都是自己人，但夏衿卻不敢聲張，要是有許多士兵聞聲出來，功夫又不濟，正好給對方作人質。

三人一前一後追著。眼看著前面那人忽然提速，距離拉得越來越遠了，夏衿心裡著急，正要提氣發力，忽見前方一個帳篷裡出來個人，正朝這邊望來。

那身影和走路的姿勢，夏衿也是極熟的，她連忙張嘴叫道：「羅騫，攔住他，別讓他跑了。」用的是她自己的聲音。

帳篷前那人一怔，隨即攔在前面。

逃跑那人本如離弦之箭一般，是朝羅騫那個帳篷的方面逃竄的，此時見羅騫攔上來，只好來了個急轉彎，朝另一邊跑去。

轉角距離自然比直線距離要長，趁這人轉彎的工夫，夏衿就已追上他了，直接出掌，一掌擊在那人後背上。

那人的功夫確實了得，在這樣的情況下，竟回身朝夏衿揮了一拳，這一拳雖讓夏衿避開了，但拳頭裡攥著的粉末，直接在空中散開，劈頭蓋臉地朝她面上揚來。

「小心！」

「小心！」

兩個男聲同時響起。

夏衿哪裡會中招，早將呼吸一閉，腳上已朝那人踢了過去。那人也是個狠角色，拚著被她這一腳踢中，左手也要回擊一下，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夏衿一隻腳還在空中，想要避開已來不及，她正要拚著受這一刀也要把這人擒下，那邊蘇慕閑已迎上來了，腳下一伸，就朝那隻手踢去。沒承想那人功夫十分詭異，手臂一拐，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匕首捅進蘇慕閑的腿上。

那邊羅騫的攻勢已襲了上來，一腳踢在那人的後背上，那人的嘴裡噴出一口血來。夏衿趁此機會，再朝他的心窩補了一腳，伸手將他的下頷卸了下來，再掏出一截繩子，把他的手綁在身後。

直到這時，她才吁了一口氣，回身去看蘇慕閑的傷勢。「怎麼樣？」

「沒事。」蘇慕閑的小腿肚上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直往外流，他卻面不改色地擺了擺手，然後坐到地上，拿起衣襟下襬一撕，就要包紮傷口。

「別動。」夏衿這個郎中在此，哪裡允許他這樣幹。剛才搏鬥的時候，在地上翻來滾去，衣服上早已沾了塵土，這時候撕上一塊敷傷口，豈不是自找感染？

她走過去，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將瓶裡的藥粉抖在傷口上；再拿出一卷消過毒的紗布，將傷口包紮起來。

羅騫手裡提著寶劍，站在那個被夏衿綁成粽子的黑衣人旁邊，抬眼看著她和蘇慕閑。昏暗的星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剛才的打鬥聲如此大，這裡又離營房很近，岑毅等人早已被驚動了，一個個帳篷裡鑽出人，有幾人提著刀槍，朝這邊走了過來。

「張將軍，抓到一個人。」羅騫忙揚聲道。

換作平時，夏衿此時定要乘機閃人，但蘇慕閑受了傷，她不能將他扔在這裡不管；再者，好不容易捉到的黑衣人，她也不能讓他死了，只得做好讓眾人知道她會功夫的打算。

眼看蘇慕閑的傷口慢慢止住血，夏衿站起來，朝那黑衣人走去。

此時張大力已經走到近前了，因夏衿面容、身形都很陌生，似不是軍中之人，他連忙急上幾步，攔在她面前，喝道：「爾是何人？是敵是友？」

要不是遠遠看到夏衿跟黑衣人打鬥，之後又幫蘇慕閑治傷，他可不會這麼客氣地問話。

蘇慕閑知道夏衿一直不願意讓人知道她的本事，此時暗叫不妙，連忙道：「張將軍，此是跟我一起來的御前侍衛，你白天見過的。」

星光下，夜色昏暗，張大力也不大看得清夏衿的面容，而且蘇慕閑帶來的侍衛，他白天也就見了一面，印象並不深刻，此時便信了蘇慕閑的話，拱手對夏衿道：「這位兄弟，我知道蘇大人受傷你心裡憤怒，但此人我們要留著審問，還望通融。」

蘇慕閑配合著叫了夏衿一聲。「王凡，回來。」

王凡是護送夏衿過來的護衛之一，身形跟她差不多。

夏衿儘量學著王凡的聲音道：「那人被我打傷，恐有生命危險。這裡有傷藥，讓他服下，否則一會兒死了，今晚就白忙活。」

張大力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大為感激地抱拳道：「多謝王兄弟。」

接過傷藥，走到黑衣人面前，這才看清楚他被人卸了下巴，張大力不由愕然朝夏衿看了一眼。

夏衿解釋道：「這種人必做好了事敗自殺的準備，我擔心他牙齒裡有毒藥，才卸了他的下巴。」

說著她終是不放心張大力的能力，走過去伸手在黑衣人嘴裡摸索了一陣，從裡面掏出一顆藥，交到張大力手上。

張大力雖征戰沙場多年，對這種暗殺之術卻不精通，見夏衿處理事情如此老道，心裡暗暗佩服，連忙拱手道謝。「今晚多虧了王兄弟。等這事了，老哥我找你喝酒道謝。」

夏衿一愣。

幸好這事若跟岑毅和盤托出，自有岑毅幫著解決，她倒不擔心張大力真要去找王凡喝酒。

夏衿既然化身王凡，那麼蘇慕閑身為上司，就不能一直不作聲。此時他開口問道：「張將軍，審問此人，可需要我們幫忙？」

人是蘇慕閑和「王凡」捉的，此事撇開他們自然不好；再說，審問犯人這種事，還能有宮裡侍衛更在行的嗎？

張大力猶豫了一下。「可是你的傷……要不還是叫李院判過來看看吧。」

「不用。」蘇慕閑擺擺手。

對於夏衿的傷藥，他再有信心不過了。當初獨自進京被人追殺受了重傷，靠著夏衿給的藥，他才保全了這條小命。此時小腿上的那一點傷，於他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灑了夏衿的傷藥，不光止了血，而且疼痛感大減。

一點小傷在身經百戰的軍人眼裡，也真算不了什麼。見蘇慕閑不在意，張大力自然樂得既做人情又不用幹活，忙拱手道：「蘇大人和王兄弟能幫忙，那再好不過了。」

此時遠處有將士接二連三的聲音傳來。

「大將軍。」

「大將軍。」

大家轉頭望去，便見岑毅那魁梧的身影朝這邊走來。

為防敵方暗殺，他和其他一些領兵將領的帳篷並不在此處，而是分散在其他營房裡，所以才姍姍來遲。

見到岑毅來，張大力趕緊迎了上去，稟報此事。

岑毅走到近前，掃了蘇慕閑、夏衿和羅騫一眼，沈聲道：「到這邊來。」轉身朝張大力所住的帳篷走去。

張大力朝羅騫一揮手，羅騫提了那黑衣人在手，和夏衿、蘇慕閑一起進了帳篷，岑毅幾個手下則守在帳篷外面。

張大力的侍衛兵趕緊將帳篷裡的燈點亮，大家的視線落在黑衣人身上，羅騫伸手將黑衣人蒙在臉上的黑布扯下，一張二十來歲的男人臉顯露出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3/1上市的【文創風】385《醫諾千金》5完結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夏衿此來說這番話，並不是真的指望蘇慕閑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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