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劉悅兒即便不說，岑子曼也想這麼做。

也不知這地方是被人獵過了，還是他們運氣不好，走了半天，就遇到一隻山羊，要是一直這麼下去，這場比賽肯定得輸。

「妳說的有理。」她道，朝大家掃視了一眼。「大家覺得怎麼分好？」

「我們這裡一共九個人，不如分成三組，兩位小姐、一位公子一組，這樣既能避嫌，也安全一些，大家覺得如何？」仍是劉悅兒提議。

大家互相看看，都紛紛點頭。「這樣好。」

他們一行九人，三男六女。不管怎麼說，男子的力氣總比女子大一些，每組跟著一個男人，安全上也有一定的保障。

「阿曼，我跟妳一組。」劉悅兒不等別人說話，就率先道。

岑子曼剛剛還想著一男兩女，正好她跟夏衿和夏祁一組呢。現在劉悅兒這一說，她便面有難色。

劉悅兒是宰相的嫡孫女，不說她為人還算不錯，單是從朝堂上的關係來說，自己也不好得罪她。畢竟祖父要去邊關打仗，這時候如果宰相不高興，不說在皇上面前進讒言，即便不偏向祖父說話，也是夠嗆。

岑子曼為難地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心下明白。她輕輕擺了擺手，又朝岑子曼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岑子曼也知道夏衿既有原則又寬和，能軟能硬，不多與人計較，而且她還有武功在身。

讓她跟其他閨秀在一起，想來既不會吃虧，也不會輕易跟人起齟齬。

拿定主意後，她便道：「行，劉姑娘跟我一組，還差一個男的，就夏公子吧。」

說著她對許晴一笑。「表姊，夏家兄妹是我家臨江的親戚，今兒我出來，就是為了帶他們出來玩的。現在夏公子既跟我在一組，那夏姑娘就跟妳一組吧，妳替我好生照顧她。」

許晴為人很是穩重，聽得岑子曼這話，她便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轉過頭來，對夏衿一笑。「夏姑娘，一會兒妳跟在我身邊就行。」

夏衿自然承情，笑著說了兩句客氣話。

岑子曼那組已定好，許晴這裡也有了兩個人，餘下那四個沒什麼選擇，隨意分了一個男子過來許晴這邊，三組人就定下來了。

大家七嘴八舌商議了一下圍獵的方案，確定好集合的時間、地點，便騎上馬，分頭行動。

夏衿和夏祁都不是這圈子裡的人，對地方也不熟悉，整個過程都是站在旁邊不說話，只等著他們商量好，再跟著各自的小隊離開。

這裡沒有危險，夏衿對岑子曼和夏祁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跟在許晴後面，騎著馬悠悠閒閒地走著。

許晴是個典型的大家閨秀，一路上時不時跟夏衿和另一男子說上一、兩句話，既不顯得熱絡，又不十分冷場。三人朝著一個方向走著，一個多時辰的工夫獵了一頭鹿、一隻獐子和三隻兔子，倒比剛才大隊人馬效率要高上許多。

「看來分開來是對的，否則一群人在一起，即便有收穫，數量也不多。」許晴高興地道。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三人便往回走，結果剛剛回到集合地點，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朝這邊奔來，大家轉頭望去，便見一身朱紅色胡服的女子騎在馬上。

他們這組九個人之中，穿紅色有三個人，岑子曼是大紅，還有一個閨秀穿玫瑰紅，而劉悅兒穿的是朱紅。

看來，來者想必是劉悅兒了。

待那馬兒跑近，大家一看，騎在馬上的果然是劉悅兒，遠遠地就聽她喊道：「許姊姊，阿曼回來沒有？」

「沒有啊。」許晴吃了一驚，高聲回應。「她不是跟妳一組嗎？」

此時劉悅兒已經到了近前，她勒住馬兒，翻身下來，說道：「是啊，我們在一起的。可我追一隻兔子，追著追著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後來我回頭找，也沒找到他們。」她抬頭看看天時。「看這時辰，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夏衿的眉頭蹙了起來。

劉悅兒脫離小隊，豈不是只剩下了岑子曼和夏祁兩個人？孤男寡女在一起，即便不出狀況，也要被人嚼舌根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打量了劉悅兒一眼。

嚷嚷著要分隊狩獵的是劉悅兒，硬是要跟岑子曼在一起的也是她，現在把岑子曼和夏祁丟下的仍是她，不由得不讓人懷疑她動機不純。

可她布了這麼個局，想要算計岑子曼什麼呢？

想想跟貴女沒多少交集，卻出現在狩獵場的鄭婉如，夏衿心頭一跳。

莫非，鄭婉如想讓岑子曼跟別的男子發生糾葛，壞了名聲？如果這樣，難道她喜歡的那位彭公子就會跟岑子曼退親，轉而娶她？

想到這裡，夏衿暗自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鄭婉如的伯祖父是吏部尚書，文官之首。她要是真的中意她的表哥，只要派人提親就是。以彭公子的舉人身分和翰林院編修這等家世，只會欣然應允，斷不敢拒絕，何至於讓彭家跟岑家訂親，而她自己卻結下臨江羅家這門親事？

彭公子比羅騫有才名，能把岑子曼迷得暈頭轉向，定然是位翩翩佳公子；彭家既跟鄭家是親戚，又住在京城，把鄭婉如嫁給彭公子，豈不是比嫁到外地，給一個地方官做兒媳婦來得強？

鄭家既然枉顧女兒的心思、放著現成的佳婿不要，轉而跟羅家結親，那定然是鄭婉如和彭公子不合適。這便不是岑子曼名聲受損，鄭婉如就能成功嫁給表哥的。

鄭婉如不會連這個都想不明白吧？

如果她不是這麼一個笨人，那麼，今天設計謀算岑子曼就說不過去了。

再說，安以珊那麼目空一切的人，又豈會受鄭婉如擺布，冒著得罪宣平侯府的風險，心甘情願被人當槍使？

雖然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道道，但夏衿總覺得事有蹊蹺。

即便沒有陰謀算計，岑子曼是已訂了婚的人，跟夏祁孤男寡女待在一起，總是不妥；要是被人說閒話，她和夏祁可對不住岑家。

她站了起來，問劉悅兒。「你們剛才往哪個方向去的？我去找找他們。」

劉悅兒一愣，繼而不高興道：「我都沒找到，妳還能更厲害不成？這裡地勢平坦，又不會迷路，時間一到他們就回來了，找什麼找？」

許晴見劉悅兒對夏衿無禮，皺了皺眉。不過劉悅兒這話也挺有道理，她也不好說什麼，勸夏衿道：「悅兒說得是，咱們再等等吧。」

見劉悅兒攔著自己，夏衿越發疑心，她不再說話，拉過自己的馬來，翻身上馬，雙腿一夾就策馬奔去。

她記得夏祁和岑子曼當時走的就是這個方向。

「喂，妳幹麼去？」劉悅兒見夏衿就這麼走了，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對許晴嚷嚷道：「這算什麼？我也是為她好。她不熟悉地方，要是走丟了，我們還得再去找她。哼，就顯得她擔心阿曼，好像我們都是沒心肝似的。」

許晴也急。

岑子曼託她照顧夏衿，要是夏衿走丟了，她也得吃埋怨。可夏衿一聲不響就走了，而且走得極快，等她反應過來，夏衿已縱馬跑得老遠。

她性子好，在這群性格驕縱的貴女裡，她最常幹的事就是和稀泥。見劉悅兒滿臉怒氣，即便她心裡也不高興，仍勸道：「想必半路上她就能遇見阿曼他們，不會走丟的。」

劉悅兒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見的冷笑。

此時正值春天，正是野草瘋長的時候，但這獵場有人打理，野草長度只到馬兒的腿彎處，而且昨晚還下過雨，被馬踏過的地方會露出黃色的泥土。

憑夏衿的經驗，只要稍微辨認一下，就能找出三匹馬兒走過的痕跡。劉悅兒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而且馬蹄的方向是相反的，對辨認岑子曼他們的去處，完全造不成干擾。

夏衿就這麼一路找、一路走著，越走越遠。她能看到這三人一路上追逐了一些獵物，並從血痕上看來，三人似乎獵了一隻山羊和一隻兔子。到了一個地方，果然有一匹馬單獨離開了，馬蹄所經的地方確實有兔子的腳印，倒證明劉悅兒沒有說謊，而另兩匹馬則順著她的方向追了過去。

夏衿順著馬蹄的方向策馬奔去，跑了有一盞茶工夫，忽然就聽到人聲，似乎有人在大聲叫著什麼。

她甩了一個響鞭，加快速度，跑過一個小山坡，就看到前方有幾個人影，以衣服的顏色和身形來看，這些人正是安以珊那個小隊的人。

他們怎麼在這裡？岑子曼和夏祁呢？

夏衿心裡生出不妙的感覺。

她縱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安以珊身邊。

聽到馬蹄聲，那幾人轉頭朝夏衿看來。

然而夏衿卻沒空理會他們，看清楚下方的情形，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沈。

底下是山澗，此時因春天雨水較多，各處的水流都積聚在這裡。

岑子曼正躺在積水邊，全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裡被撈出來，玲瓏的曲線盡顯；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她的襦裙掀開了，右腿褻褲也捲了起來，露出白生生的小腿肚，夏祁正伏在她腿前，將嘴湊上，正親吻或吸吮她的腿。

偏岑子曼雖顯得有些虛弱無力，但人是清醒的，此時正微抬著頭，不知在跟夏祁說些什麼。

「別看了，丟死人了。」一個閨秀鄙夷地叫了起來。

「是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有人附和道。

「唉，彭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頭上卻戴上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一個男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大家不要這麼說，說不定有隱情。」鄭婉如道：「要不然，明知道咱們站在這裡，他們怎麼跟不知道似的，還要……」說到這裡，她似乎難以啟齒，說不下去。

夏衿聽得心頭火起，對那幾人道：「岑姑娘一看就是被蛇咬了，夏公子正為她吸毒救命。你們不下去救人，還在這裡造謠生事，真是豈有此理！」

說著她翻身下馬，直接朝山澗衝了下去。

到了近前一看，夏祁果然在岑子曼的腿上吮吸，吸一口就吐一口血，吐出來的血紅中帶黑。

聽到腳步聲，夏祁沒有抬頭，依然專心地吸著毒血，生怕稍遲一步，蛇毒就蔓延開來，讓岑子曼送了小命。

大概是夏祁施救及時，岑子曼此時還保持著清醒。她轉過頭看到夏衿，激動得嘴唇都顫抖起來。「夏、夏衿……」

「別說話。」夏衿止住她，從懷裡掏出一堆瓷瓶，從裡面挑出一個，打開瓶蓋，倒出一顆藥丸，送到她嘴邊。「吃了它。」

岑子曼毫不猶豫地一口將藥丸嚥了下去。

夏衿又倒了一丸，拍了拍仍然不敢停止的夏祁。「不用再吸了，你把藥吃了吧。」

此時夏祁嘴唇都發黑了，顯然吸出的蛇毒已侵入他的身體；要不是夏衿來得及時，即便他把岑子曼救活了，自己也中毒甚深，不能活命。

夏衿的醫術根本無庸置疑，聽得此話，夏祁一下子鬆懈下來，身體軟軟地就要往旁邊倒去。夏衿連忙扶住他，把藥丸塞到他的嘴裡。

而剛才那些在山坡上說些閒言碎語的人，也紛紛跑了下來，看到岑子曼腿上的黑氣和夏祁發烏的嘴唇，都默然不語。

夏衿沒理會他們，專心替岑子曼把脈，之後又替夏祁把了脈，才轉頭對圍觀的人道：「折四根長樹枝，我要做兩個擔架。」

「李公子、秦公子，你們去砍一下樹枝。」安以珊倒是很配合地下了命令。

兩個男子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山澗因濕潤，旁邊倒是長了幾棵樹。這些貴公子身上都帶有鋒利的匕首，不一會兒就弄來四根長長的樹枝。

夏衿脫下外袍，將兩根樹枝穿過袖子，做了簡易的擔架，將岑子曼抱到上面躺好；又叫了一個男子把他的外袍脫下，如法炮製，再將夏祁抱到上面。

「妳……」一個男子倒是熱心，不光脫了外袍幫著做擔架，還想幫著把夏祁抱上擔架。沒承想剛要行動，夏衿就把夏祁輕易地抱了起來，放到擔架上。這男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旁觀的閨秀們看向夏衿的眼神就不對了，大概覺得她太不顧及女子清譽了。

夏衿雖對這些人沒好感，但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別人飯後談資，還是解釋了一句。「他是我哥，同父同母的親哥。」

大家這才恍然。

「妳力氣真大。」一個閨秀道，話語裡倒沒有惡意。

對於善意的人，夏衿也不吝於表達善意，她對那女子微微一笑。「我天生力氣大。」

擔架做好了，人也放上去了，現在要考慮的是抬擔架的人。夏祁倒好辦，安以珊那個小隊有兩個幫忙拿獵物的小廝，叫他們來抬擔架就是了；只是岑子曼這裡，倒有些難辦。

夏衿掃了大家一眼，問道：「阿曼的擔架，我抬一頭，不知哪位幫抬一抬那頭？」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俱不作聲。

岑子曼是女子，抬擔架的自然也該是女子；但這些閨秀都嬌滴滴的，連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哪裡抬得了擔架？

「我、我自己走。」岑子曼骨子裡有著傲氣，見這些平時見面姊姊、妹妹叫著的人都不願意抬自己，掙扎著就想坐起來。

夏衿連忙把她按住，唬著臉訓她。「給我老實待著！蛇毒還在妳體內，妳一動它就會順著血液流動，流到心臟人就完了。現在妳該做的是靜靜躺著不動、不說話，更不要情緒激動，別的都交給我。」

岑子曼聽了臉色一白，躺在那裡不敢亂動了。

那個脫外袍的男子聽了，見大家都不動，走上前來對岑子曼道：「岑妹妹，我幫妳抬擔架不介意吧？」

岑子曼搖搖頭，低低吐出兩個字。「謝謝。」

夏衿見狀大喜，指揮道：「你背過身去，抬起樹枝，走前面。」

她自己在後面也將擔架抬了起來，同時叫鄭婉如。「鄭姑娘，麻煩妳把阿曼受傷的那隻腿放下來，讓它垂著。」

中了蛇毒，要讓患部低於心臟，以防毒液流往心臟。夏祁那邊，她剛才已將他的頭仰放在擔架邊沿，比身體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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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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