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抉擇

光譜序列號：深藍

捧著靈魂契約的非爾驚疑不定，這行躍出紙面的金色古字他明明不認得，但隨著神座中也浮出相同字句，他發現自己居然就理解了其中意義！

「深藍？」非爾不禁脫口而出，光是這個詞彙，靈魂契約就捎來了許多資訊，這種感覺很玄，就像是靈魂被一股力量撬開縫隙，強行灌入不屬於他的陌生知識。

光譜序列號，共有九十九種，不只是彌賽亞學院傳統的識別標誌，更與當年「蒼銀的彌賽亞」所開闢的九十九個次元對應。本屆的特殊組代號──深藍，自然也在九十九序列之中，同時也是他們這屆學生的總稱，緊鄰在「翡翠」序列之後，「紫霜」序列之前。

彌賽亞學院的光譜序列號三年一輪，距離「深藍」上次閃耀於亞特蘭世界，已流過了近三百年歲月，當年的深藍成員最終都止於七曜水準，沒有任何人跨進傳說境界，七曜覺醒者的極限壽命只有兩百年，如今深藍再現，卻是人事全非了。

然而，深藍之名，只不過是靈魂契約的開場白，蜂擁的靈魂資訊正接踵而來，完全沒給非爾喘息空間。

契約書皮的金色紋路不住變幻，書頁迅速捲動，密密麻麻的契約條文散射在空氣中，勾勒出曼妙的金線，一絲不漏地投射在他的靈魂深處，短短幾個呼吸，靈魂契約就翻到了最後一頁，那是一片空白的簽名頁，只附有一根金色尖針，也不知是幹嘛用的。

靈魂契約的展示很華麗，但「閱覽」完契約條文後，非爾也很糾結。

簡單來說，這本靈魂契約勉強能分為權力和義務兩部份，光是權力的部份，就佔了契約書的99.9%，細細闡述了學院對特殊組的慷慨。

每一名特殊組員，都可以獲得學院最大限度的資源分配，雖然那海量的資源名稱，非爾這個菜鳥覺醒者大部分是有看沒懂，但他看得懂數字，從數據上來比較，特殊組的任何一項資源質量，都遠超其他十個番號組，也難怪人人都想入選特殊組了。

在學院內，特殊組享有絕對優先權，大至戰技魔法傳承、選課資格順序，小到食宿優惠、休假時數，全是遙遙領先；即便特殊組在學院外進行任務，也享有行動基金、鉅額保險、據點支援、政商關係……等各式各樣的幫助。

可以說，就連他這種精明刁鑽的物質主義者，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要是沒有那條特殊組「唯一義務」，他巴不得在簽名欄把自己的名字簽上一百遍……

『終生服從彌賽亞學院命令，直到學院主動解約，抑或，成為傳說。』

……所以，他還沒簽名，就把學院詛咒了一百遍。

直到學院主動解約？見鬼！這種賣身契人家會解才怪，要換做他是院方，肯定會把特殊組榨到渣也不剩，每三年多一批天才當終生奴，學院想不發達也很困難，至於成為傳說自動解約這條，聽起來好像很有夢、很有愛，問題是，院史上成為傳說的特殊組員只有五個……

五個啊！！

非爾心中慘叫，學院特殊組三年一屆，千年來至少也一千多名特殊組員了，人人都是每個世代最具潛力的天才，盡管如此，也僅有五名成為傳說，這種超現實的概率，他覺得恐怕只有超熱血的超級天才，才會相信自己能變成第六個吧。

「是，只要你成為傳說，靈魂契約就無法再約束你。」黑衣女僕莉可莉可面無表情，她看靈魂契約停在最後一頁，又淡淡地問：「未來深藍的領隊，你可有信心？」

信心？非爾不自然地呵呵兩聲，他一點也不熱血，還有點怕流血，他也不是什麼超級天才，只是個偽天才罷了，變傳說？不用說，肯定信心零。

相形之下，他身後的彌賽亞、詩寇蒂、萊恩，這三位特殊組員個個自然無比，喝牛奶的繼續喝、玩手指的繼續玩、看天上的繼續看，而且還整整齊齊的站成一排，至於這些真天才有沒有信心變傳說，天曉得。

非爾扶著額頭，忍不住問了彌賽亞一句：「你們……在我後面站一排幹嘛？」

「在等簽約，你還沒好嗎？我牛奶都喝完了。」彌賽亞隨手放生了牛奶空瓶，瓶中牛奶一滴不剩，就是不知道這頓「下午奶」她能飽多久。

「非，非爾，我，我們排排隊，守，守守守秩序。」詩寇蒂對著自己的手指結巴，時不時就偷瞧非爾一眼，粉紅髮絲照舊黏在小鼻子上，好像也在跟主人一起緊張。

而萊恩的回答就簡單很多了，站在最末端的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將視線轉向非爾。那雙冷漠的紅瞳，總給非爾一股危險的感覺，彷彿萊恩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腦內奔流的腦漿，隨時能用眼神刺出幾個劍孔來，讓他的腦漿從此自由……

總之，以上三名特殊組員，非爾實在看不下去了，排隊等簽賣身契？不管他們到底有多天才，絕對都是群精神病哪！身為一個珍惜生命的好人，他也絕對不可能陪他們一起發病，於是，他開始試探學院的底限。

「莉可莉可……那個……如果我不想簽可以不簽嗎？因為我實在是……」非爾陪笑著，話還沒說完就得到了答案。

「可以。」莉可莉可一秒解答完畢，迅速、專業、無表情。

「咦？」非爾沒想到自己這麼簡單就能解套了，連忙觀察莉可莉可的神色，但這位黑衣女僕始終是那副一號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更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他很快就看出了一小半。

只見莉可莉可食指輕劃，眾人前方的空間就浮出一道光門，門外赫然是彌賽亞浮島的傳送陣！外界的天色已近黃昏，一名老傳送師就坐在荒涼的陣旁眺望落日，光門一開，老傳送師立刻站直，對門內的莉可莉可欠身。

「這……這是怎樣？」非爾還沒完全明白，他捧著的靈魂契約就跑到莉可莉可左手，而她的右手也沒閒著，直接對非爾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個意思似乎是……

不需要再猜了，莉可莉可效率滿點，她的說明也是同時間進行：「非爾，請你離開彌賽亞浮島，門外那座傳送陣，將會通往黎明之都的格陵蘭大道，另，你欠學院的兩千三百六十五萬金幣，明天將有專人與你討論償還事宜。」

無論莉可莉可有多禮貌，連最單純的詩寇蒂也聽的出來，她的意思可以濃縮成一個簡單的字，那就是「滾」，具體的後果有很多，但同樣能夠濃縮為一個詞──債務人生！

在眾人的注目下，莉可莉可的專業持續中，她對門外的傳送師微微示意，傳送陣立刻亮了，門內非爾的臉也跟著黑了……能不黑嗎？從她開啟光門到收回靈魂契約、說明完畢、傳送陣待機……僅僅十秒，她就為他呈現出另一種可怕的選擇，他到底該麼選才好？

「請等一等。」非爾神情從容不迫，心跳數卻早已破表了：「莉可莉可，我剛才是說『如果』我不想簽，實際上呢～我是個很善變的好人，請再給我一點思考時間，行嗎？」

莉可莉可一秒點頭，傳承之間的光門瞬間消失，靈魂契約也重新回到非爾手中，彷彿上一秒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整個人再次定格，連黑色裙擺都紋絲不動，要不是她還會呼吸，非爾真覺得她是個美麗的死人，還是死不瞑目的類型。

非爾歎了口氣，不得不開始精算兩種選擇的損益比，簽約是坑，不簽也是坑，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坑別那麼深，最低的限度，也要未來有爬出坑的可能才行。

「如果我離開彌賽亞學院，深藍不就沒有領隊了？」非爾摸摸鼻子，藉此掩飾自己的表情，他之所以被選為領隊，是因為院方認為本屆特殊組只有他通曉世事，他覺得要是能利用這點，說不定能累積點籌碼。

「錯。」莉可莉可定格依舊，全身上下只有蒼白的唇在動：「若你離開，學院會從『番號組：零組』挑一人進入深藍，零組是最接近特殊組的存在，又稱『準特殊組』，若未來你們在任務中犧牲，學院也將比照辦理，簡言之，番號組的成員可以從缺，但特殊組永遠會是滿員。」

莉可莉可說明完畢繼續定格，非爾的表情也跟著定格了，這一番有如官方說明書的冷硬聲明，使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亞特蘭世界暗潮洶湧，彌賽亞學院能在希瓦大陸屹立千年不衰，核心學生的靈魂契約，又怎麼可能讓人輕易找到漏洞？契約這種東西，從來就只有更加完善，就算真有漏洞，也早被千年來的學長姐們鑽光光了，哪還有洞留給他鑽呢？這根本不是一般的契約，而是花了千年時間完善的巨坑啊！

莉可莉可靜靜等待非爾抉擇，她不會催促逼迫、更不會做出任何影響他抉擇的事情，確保無干擾的自由簽約過程，也是她工作的細節之一，做為近百年的特殊組引導人，她的工作表現一直完美無缺，今後也會繼續完美下去。

豐富的引導人經驗，她大致能猜到非爾的想法，靈魂契約將與簽約者的靈魂綁定，一簽署就沒有反悔餘地，會猶豫很正常。在歷屆的特殊組中，並不是每個人的腦子都像彌賽亞他們那麼「特殊」，往昔的特殊組員幾乎都曾像非爾一樣掙扎，一邊是終生責任，一邊是債務人生，稍微正常的人都會死不少腦細胞。

正當非爾腦細胞狂死的同時，一只小手從後方探出，悄悄滑進他的掌心，然後，他就聽見了彌賽亞的心力傳音，她的語氣無限溫柔，語意卻是無限驚悚……

「非爾，安心吧，我做好戰鬥準備了。」

非爾猛然回頭，正對上彌賽亞含笑的眸子，但非爾可沒有笑的心情，連連在心中向她追問：「什麼戰鬥準備？現在好好的，妳要和誰戰鬥？」

「莉可莉可。」彌賽亞連傳音都省了，直接就開了口，一雙琥珀金瞳也飄向了莉可莉可，唇角浮現無害的淺笑，與一號表情的莉可莉可形成強烈對比。

「什麼事？」莉可莉可給出了她的慣用語，幽靜的黑瞳也從非爾臉上移開，與彌賽亞漠然對視。

非爾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小心翼翼的吞口水，只有他才知道，彌賽亞看起來越無害，就是她越「有害」的時候，而那個說明書女僕莉可莉可，則是連有沒有害都不了解，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後面的詩寇蒂和萊恩居然還在排隊守秩序，絲毫沒意識到秩序就要崩壞啦！

現在秩序尚未崩壞，只有彌賽亞笑的更無害，她就這麼牽著非爾的手，以一種輕飄飄的語調點餐了：「我想請問妳還有牛奶嗎？有的話，麻煩再來一瓶一樣的。」

莉可莉可沉默不語，黑色大皮箱一開，手上又多了瓶滿載的新牛奶，她將新牛奶遞給彌賽亞，整隻纖細的手臂與肩同高，筆直不彎。

在非爾膽顫心驚的旁觀中，兩個女人的新牛奶交接過程既和平又禮貌。這邊發牛奶，那邊說謝謝，這邊把大皮箱仔細關上，那邊把新牛奶收進口袋，兩邊一點火藥味也沒有，倒是非爾自己緊張的快發瘋，他還以為兩個女人的戰鬥會一觸即發，結果是虛驚一場。

他深深望了彌賽亞一眼，滿腦子全是不能說的髒話，妳閒著沒事，就不要做這種會讓人誤會的事情啊！！

「久等了非爾，這下我完全準備好了。」彌賽亞一邊用心力傳音，一邊拍拍口袋裡的新牛奶，看起來心情相當踏實。

「蛤？」非爾一下反應不過來。

「你不想簽靈魂契約也沒問題，如果我們待會拿下莉可莉可，不就能跟學院抵你的債嗎？」彌賽亞像是沒感覺到非爾的顫抖，繼續慢悠悠地傳著音：「她在彌賽亞學院的身份肯定不尋常，說不定學院還會給我們很多錢，你不是很愛錢嗎？一定很高興吧？」

我……我高興個鬼呀！！非爾終於意識到彌賽亞是玩真的，立刻以各種角度進行勸說：「妳開玩笑吧？我根本感覺不到她的心力深淺，這個『黑死系女僕』很可能是個七曜覺醒者啊！憑我們兩個秘銀覺醒者怎麼可能辦到？再說這跟妳之前寫的劇本也差太多了吧？妳不是要在學院融入現代嗎？還有啊……」

非爾一勸下去就沒完沒了，心力傳音從未如此流暢過，畢竟他還想活久一點，同時他也即時更新了彌賽亞的傲嬌指數……這還不夠傲嬌嗎？想綁架人家，居然還先跟人家要牛奶，瞧她深情望口袋的模樣，敢情是準備綁架完帶著路上喝了！

彌賽亞確認完牛奶安全無虞，看非爾也說夠了，便淺笑回應：「我們相遇的時候，你不是跟我說過：『生命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嗎？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很喜歡這句話。」

「無限的可能性……嗎？」非爾學著萊恩仰頭望天，因為他真的很想哭。

這句話他是說過，貌似那天還說得挺像個夢想家，但事實上，這句話是他從幻想小說裡抄來泡妞破處男的，現在可好了，處男沒破不算，這妞還想慫恿他一起去死，泡妞能泡到這種地步，世上絕對沒幾個。

「她也許是七曜沒錯，但對付七曜，我們也不是沒有一點勝算。」彌賽亞朝非爾眨眨眼睛，而這個看似眉目傳情的情侶行為，卻隱藏著一條不歸路：「你不用擔心劇本問題，我能寫出一個感動你的好劇本，就能再寫出第二個、第三個……只要我們一起，世上就沒有我們做不到的事。」

『感動個屁！世上做不到的事多了好嗎？光是一輩子不大便，就沒人能做到了！妳有種就去問問藍斯洛，身為一個傳說級的覺醒者，他能夠做到不大便嗎？』

非爾心中碎念著便便經，臉上則保持情侶該有的陶醉笑容，看起來乾淨衛生又有禮貌，就怕一旁的莉可莉可察覺不對勁，而為了好好活下去，他對彌賽亞的第二輪傳音苦勸也非常賣力，當然了，與便便無關。

「我親愛的朋友～就算我們真的有那麼一點點點點……的可能搞定七曜，但妳該不會忘了藍斯洛院長吧？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傳說，別跟我說兩個秘銀級還能搞定一個傳說！這不是無限的可能性，而是無限的找死啊！」

「傳說？院長？我的前身便是最強傳說，彌賽亞學院的締造者，若藍斯洛真的出手，我就公開自己的轉生身份，看他們能否對『蒼銀的彌賽亞』出手？」彌賽亞輕撫著非爾複雜的掌紋，做出了無視全世界的結論：「總之，我是想告訴你，安心選，隨便選，無論你選哪條路，我都陪你一起走，絕不後退，也絕不後悔。」

非爾被彌賽亞徹底震住了，他怔怔地望著眼前一臉平靜的白髮少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個彌賽亞簡直……簡直是傲嬌到了極點啊啊啊！如果把人生比做故事，按照彌賽亞翻新的劇本，這將會是多麼波瀾壯闊的瘋狂故事？

一對少年少女才認識沒幾天，就要攜手對抗全世界！光想想故事開頭就讓他的心臟打蝴蝶結了，跟這個新劇本比起來，什麼彌賽亞學院？什麼深藍特殊組？全都淡的像杯礦泉水，要換做一個熱血衝腦的傢伙，說不定已經撲向莉可莉可了……

另一方面，他也有些迷茫，他和彌賽亞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個意外，短短不到半月，她的瞳中就存在了他的倒影，雖然，她的心思總是個無解的謎。

她明明不想活在「蒼銀的彌賽亞」的陰影下，卻能為了他違反原則，寧可借用這個被她否決的「陌生人頭銜」，也不願他活的不痛快，以她驚天動地的潛在身份，至少有千百種方式獲得比現在更好的處境，但她仍願意守在他身邊，等他實現他們不切實際的約定。

忽然，非爾輕輕地笑了，他的笑輕的幾乎不存在，卻蘊含了濃濃的自嘲，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的猶豫真的很愚蠢，也很沒意義，事到如今，他哪還有什麼選擇可言？

從「本源」賦予他「真實之眼」的那一刻，他就徹底失去了選擇的權力。不只是本源的動機不明，緊隨而來的種種謎題，就像一根根精密的蛛絲，緊緊網住了他的生命。

千年前，蒼銀的彌賽亞所遺留的轉生之謎，千年後，海爾森所掌控的未知算計，除此之外，死絕的伯爵一家、覆滅的邊境商隊、混進彌賽亞學院、入選深藍領隊……假使他所經歷的命運軌跡，從一開始就不是偶然，其中必然存在著某種聯繫，而且這聯繫必然與他有關。

想到這裡，非爾微笑的弧度就變得很複雜，像是在笑，又像是對未來的無聲諷刺。

他只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對於存活率渺茫的未來，他當然會感到害怕，但過去三年的逃亡經驗，讓他更明白一件事，害怕只會讓人死的更快，既然沒有選擇，那……那他還糾結個毛線啊？愚蠢至極！

「彌賽亞，我可以再跟妳確認一次嗎？」想通的非爾嘻嘻傳音，傳音完又說嘻嘻。

彌賽亞「喔」了一聲，算是回答，但非爾的下一句話，就讓她喔不出來了。

「我們約定過，等我不小心變傳說的時候，妳會告訴我妳那時為什麼哭，沒耍我吧？」非爾繼續嘻嘻，妄想進入破處男的第一步驟：深情預約。

彌賽亞怔怔望著眼前壞笑的少年，像是要把他看的更仔細，從前一刻的猶豫不決，到這一刻的刁鑽狡猾，他就像風一樣的善變，彷彿他從來就沒有遲疑過，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她對非爾的認知，也許不只是她，就連非爾自己恐怕都無法回答。

「妳不會真的在耍我吧？」非爾垂著頭，黑髮披散而下，一副剛被強暴的模樣：「妳就是這麼調戲妳第一個朋友的？關於我們的約定，我可是時刻擺在心深處，每天大便都會想個三五遍……」實際上，他常常忘的一乾二淨，到今天才忽然想起來，說不定明天又忘了。

「未來的傳說，等你完成約定，我自然會告訴你。」彌賽亞旋開牛奶瓶蓋，她已明白非爾選擇的路，所以她的目標就從莉可莉可變成了牛奶，而且還大方的與詩寇蒂分享，似乎心情大好。

「莉可莉可，我簽了。」非爾遙望傳承之間的蒼色地平線，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一點未來傳說的架式，但扮蠢仍然只是偽裝，眾人的反應他盡收眼底，沒有錯過任何細節。

剛才的「情侶悄悄話」把大夥晾了半天，好在這群人都異於常人，各搞各的一點焦躁也沒有，對於他突然決定簽約，他們的反應也不一樣。

莉可莉可認真點頭、詩寇蒂照樣羞紅了臉、後方看天上的萊恩，也只是多看了他兩眼而已，彌賽亞小姐則是默默放生了牛奶空瓶，順便打了個嗝，嗝裡還有牛奶的味道……總之，誰也不知道他更深一層的思維。

還用說嗎？是以後想辦法變傳說贖身？還是今天對抗全世界即死？就算再讓他選一百遍，他都會選第一種啊！只不過現在有個問題必須先解決……

「莉可莉可，不好意思哈，能不能借我枝筆？」

非爾邊傻笑邊暗罵，莉可莉可會拿出靈魂契約請他簽、會開光門請他滾、會無表情給他壓力，什麼都會了，就是不會給他枝筆呀！要簽名賣自己還得跟買家借筆？真是賣的夠卑微了，再說，靈魂契約的簽名欄設計也很不人性化，有根金針插在那，待會簽名時不就容易卡手嗎？

莉可莉可沒有打開皮箱，而是用行動代替回答，她輕輕牽起了非爾的手，往簽名欄的金針重重插落，速度之快，讓非爾連慘叫的時間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根金針鑽進自己的掌心，由固態化作液態，順著血流溶入心扉，最終消失不見。

「你的靈魂已簽上了名，換下一位。」莉可莉可接過靈魂契約，簽名欄又浮出一根嶄新的金針，等著下一個她要插的人。

「打完針」的非爾訕訕地退到一邊，他這才明白，靈魂契約的金針是很人性化的設計，不管它的設計原理是什麼，至少你不用擔心想賣身沒帶筆，而且賣身過程完全無感，以他的觀察力，也只能從莉可莉可的黑瞳讀出一則暗示……

是的，如果違反靈魂契約的話，你就會「很有感」了。

簽約過程異常順利，除了善變的好人簽了半小時，其餘三名深藍成員異常有種，他們甚至連契約內容、學院規章……都沒看，就把自己的手往金針上捅了，這種荒誕的連環賣身事件，讓非爾這個領隊看的暗暗搖頭，也不知道這群精神病是超有自信變傳說，還是腦子的洞超級大。

如此這般，莉可莉可像個黑衣小護士，幫深藍成員人人打了一針，並且發還他們的蒼銀十字，簽署了靈魂契約，他們才算真正擁有自己的蒼銀十字，由預備生轉成正式學生，這枚蒼銀色的徽章，將會見證他們未來三年的歲月，伴隨他們直到畢業。

最後，莉可莉可按照長久以來的習慣，默默環視眼前的深藍成員，對她而言，每屆特殊組的起點都似曾相識。

不只是深藍而已，她的皮箱還收藏著歷屆特殊組的靈魂契約，包括已經畢業解散的「翡翠」、「流砂」、「琥珀」、「猩紅」……等尚存活於世的特殊組員，他們的靈魂契約她都收的很好，連擺放的角度都跟他們簽約的那天一致，無論他們的終點在何方，如今翱翔於世界的光面或暗面，他們的起點都是一樣。

不過，她沒有解釋工作的習慣，而且她還有其他工作要做，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藍斯洛院長的特別指示，很自然地，她無情緒的黑瞳再次鎖定了非爾。

非爾一直很注意莉可莉可的動向，兩人的目光一接觸，他就忙著看地板，好像那裡埋了幾千萬似的，然而，當莉可莉可再度開啟光門時，他就只想把莉可莉可埋進去了……

『老子才賣完身啊！你們用都還沒用過，又想請老子滾嗎？那還簽個屁約啊？』非爾心中還沒罵完，光門之外，傳承大殿中的四十名學生也都傻住了，這扇光門的出現，對他們來說更突然。

這些學生才剛被藍斯洛院長分配完組別、發還蒼銀十字，院長就匆匆離開大殿，入學儀式也改由一名七曜覺醒者接替，繼續對他們講述未來在學院的注意事項，正講到院內危險物種的部份，殿心就多了一道光門……

學生們面面相覷，因為光門裡面的「危險物種」，只要你沒瞎都能看見，兩男兩女外加一女僕，姑且不論那一身黑漆漆的陌生女僕，另外四人不就是他們這屆的特殊組嗎？其中三個危險人物也就算了，彌賽亞、萊恩、詩寇蒂，危險等級人人心裡有數，但那隻「非爾病毒」又是怎樣？他也是學院的危險物種？簡直笑話嘛！

殿心負責講述的七曜覺醒者，是一名病懨懨的瘦弱少年，他的外表雖然是個少年，但那頭亂髮卻是黑白相間，連眼睛都蓋住了，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東西，直到他開口之後，大家才確定他什麼都看得到。

「莉可莉可咳咳咳……」

他才對光門說了四個字，就開始一連串劇烈的咳嗽，學生們之前聽他講述時就很吃力，他沒自我介紹是個好消息，至少，他們從沒看過一個七曜咳成這副德性，少年看起來隨時會隕落，偏偏又站的很穩很自在，更考驗人耐性的是，他偏偏還要繼續說下去！

「妳怎麼把，咳，特殊組，咳咳，帶回傳承大殿了？你們不是在傳承之間咳咳咳咳，嗎？」

「很抱歉打擾您的工作，絕冬主席，但由於藍斯洛院長的特別指示，必須請您暫時照顧他們。」莉可莉可語畢微微欠身，對任何人幾乎都不假辭色的她，面對這名咳翻天的病少年，卻給出了絕對的尊重。

跟病少年的咳句子比起來，莉可莉可清晰的說明書嗓音形同天籟，但她所道出的那個名字，卻讓學生們的情緒迅速沸騰，一向直腸子的阿爾法烈首先驚叫出聲。

「天！他……他居然就是絕冬？」

阿爾法烈跌在自己的座位上，弄的整排座椅都在搖晃，他激動的連自己的角盔都脫了，崇拜地望向那位體積比自己小三倍的病少年，還是身旁的歌德皇子向他打了個眼色，他才壓抑住想衝上殿心熊抱偶像的激動，一想到自己剛才聽絕冬說話時竟然睡到打呼，更是直接賞自己兩個耳光。

他不是唯一發出驚歎的學生，就連零姬、愛格妮、琉夜、修爾特，這四名被選入零組的天才，臉上的表情也都變了，人人都想著同一件事……

這個彌賽亞學院到底是怎麼搞的？先是看起來像路人青年的藍斯洛院長，現在又來個「弱小」的病少年絕冬，這些聞名希瓦大陸的前輩名宿，每個人的形象都與他們過去的想像天差地遠。

絕冬不是傳說，但在覺醒者的圈子裡，他卻享有堪比傳說的盛名，幾乎是所有的覺醒者，都聽過師長們訴說過一個故事。

百年前某個飄雪的冬夜，一位無名的七曜在暮色峽谷對一名傳說宣戰，那場戰鬥的原因，外人無從得知，但那一戰的結果，卻是傳說死在了七曜手裡，戰鬥期間所造成元素失衡，更是讓處於熱帶區的暮色峽谷維持整整七年寒冬。

從此以後，世上便有了「絕冬」這個名字，時光流轉，這位七曜原本的真名，反而被世人所遺忘了。

每當師長們說完這個故事，這場史上唯一以七曜之姿戰勝傳說的奇蹟，總會在最後加上類似的感歎：『直到今天，白塔的傳說名冊依然沒有絕冬這個名字，但他已是另一種形式的傳說了，因為他證明了一件事，在覺醒者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傳承大殿內，學生們都想起了相同的奇蹟，這些年輕一代，往往將這場奇蹟當成不可考的寓言故事，結果現在寓言裡的主角就站在他們面前咳翻天，誰能不傻？

當然有。完全狀況外的深藍。

彌賽亞正在向莉可莉可討要新牛奶、萊恩找到了自己之前愛看的大殿圓柱、詩寇蒂已經開始跟空氣「對對不起」，而身為菜鳥覺醒者的非爾，他成為覺醒者還不滿兩週，哪知道「絕冬」是不是一種食物？他只慶幸自己不用滾了，而且還能暫時擺脫難相處的說明書女僕，讓他再次相信好人有好報。

「現在，你們回原來的座位……」

莉可莉可才說了一半，非爾就迫不及待遵命了，誰知他前腳才踏出光門，後領就被一隻小手揪住，一股龐大的心力隨之降臨，使他完全動彈不得。

「我說的你們，不包括你。」莉可莉可將硬梆梆的非爾拉回身邊，然後就迎向彌賽亞的無害淺笑，淡淡地說：「我沒牛奶了。」

「沒關係，我突然沒胃口了，但是……」彌賽亞收起笑容，一字字的說：「莉可莉可，請妳記住，如果妳把我第一個朋友弄沒了，我也會把妳弄沒了。」

「妳的要求與我的工作無關。」莉可莉可才說完，絕冬的人也消失了，直到大家聽見他的咳嗽，才發覺他已站在彌賽亞與莉可莉可之間，就好像他原本就站在那咳嗽。

「你站在這，是什麼意思？」彌賽亞瞇著眼凝視絕冬，緩緩揚起了一隻手，無論擋在她前方的人是誰，就像她所承諾的一樣，只要跟非爾有關的事情，她絕不後退，也絕不後悔。

「不不，不能，能能打，打打打架。」詩寇蒂握住彌賽亞的手，水汪汪的碧眼全是和平的期盼，她也實在不明白，剛才彌賽亞還笑著說要幫自己寫信給家族，還請自己喝她的新牛奶，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還有，萊恩呢？

萊恩早走了。

進一步來說，從莉可莉可叫他們回座時，他就獨自開始了移動，目標當然是他愛看的那根圓柱，這會都走一半了。他一向習慣走直線，這條直線通過的軌跡就是無生物軌跡，學生們都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直到他入座繼續看他的圓柱，鬆口氣的眾人才把注意力放回光門內，開始了新一輪的驚呼。

沒看見嗎？那個絕冬他……他正在對彌賽亞同學解釋啊！可見學院有多看重這位本屆第一天才了，過去頂著「彌賽亞」這類「偉人菜市場名」的倒楣傢伙，往往會是大家取笑的對象，但現在這個彌賽亞你敢笑就試試看吧，絕冬似乎也這麼想。

「咳咳咳，彌賽亞同學妳可能誤會了，咳，我能擔保，莉可莉可咳咳咳，是按照老藍……呃……那個藍斯洛院長的指示工作，再說傳承之間咳咳咳，對妳第一個朋友也有大，咳，好處，放心咳咳咳，吧……」

絕冬邊咳邊說總算解釋完畢，學生們聽到都想「咳咳咳」了，就是不知道彌賽亞同學有沒有聽進去？

「真的嗎？」彌賽亞凝望著絕冬的亂髮中，那個叫做眼睛的位置。

「咳咳咳……」絕冬咳著點頭，亂髮中的眼睛依然不明，亂髮下卻有清秀的少年微笑。

在全殿的密切關注下，彌賽亞將手放回口袋，一抹白金色的燄影也隨之消散，她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真誠，以對方的身份，也沒必要在眾人面前對她撒謊，除此之外，她還發現了另一件新鮮的事。

這名叫做絕冬的七曜，明明離傳說境界只有一線之隔，但不知為何，他卻將自己的實力壓制在七曜境界，不讓七曜神座跨過最後的那道「門檻」，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她一點也不在乎，既然確定非爾沒有生命危險，那麼……

「絕冬先生，初次見面，剛才的誤會真是抱歉，可以的話，我想請問你一件事。」

「盡管咳咳咳，問。」

看見彌賽亞好奇的打量自己，絕冬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畢竟每屆新生一聽到他的名字反應都差不多，當眾索取簽名的也有不少，他早已見怪不怪了，更何況絕世天才總是與常人不同，看過彌賽亞在蒼銀掠奪的表現，他也對這位本屆第一天才抱有很大期待。

蒼銀掠奪充分反映出她的潛力，適才獨自面對兩位七曜的表現，更顯示出她的膽氣，除此之外，她各方面的素質全是頂尖，他覺得說不定真會如老藍所說，學院將誕生第七位傳說，更有趣的是，她好巧不巧也叫做彌賽亞，一想到未來外界那些老不死的有趣表情，他就一整個很歡樂。

然而，當他眼中的絕世天才一開口，他就呆住了。

「你有牛奶嗎？那是一種叫做『大光明牛奶』的五星級好品牌。」彌賽亞拍拍空蕩蕩的口袋，又滄桑地表示：「這次，我希望能有兩瓶，因為口袋裡也要有。」

半小時內，彌賽亞再度得到了新牛奶，絕冬派遣學生去黎明之都採購的兩箱牛奶，讓她所有的口袋都不寂寞，她對絕冬的好感度就此直線上升，在所有教職員中排名第三，僅次於介紹她喝「大光明牛奶」的矮人族七曜──銅鬚先生（第一名）。不強迫她改名字的好傳說──藍斯洛院長（第二名）。

與此同時，非爾已踏進了彌賽亞學院的千年重地，一場顛覆邏輯的千年玩笑，正靜靜等待他的光臨……

一章抉擇

光譜序列號：深藍

捧著靈魂契約的非爾驚疑不定，這行躍出紙面的金色古字他明明不認得，但隨著神座中也浮出相同字句，他發現自己居然就理解了其中意義！

「深藍？」非爾不禁脫口而出，光是這個詞彙，靈魂契約就捎來了許多資訊，這種感覺很玄，就像是靈魂被一股力量撬開縫隙，強行灌入不屬於他的陌生知識。

光譜序列號，共有九十九種，不只是彌賽亞學院傳統的識別標誌，更與當年「蒼銀的彌賽亞」所開闢的九十九個次元對應。本屆的特殊組代號──深藍，自然也在九十九序列之中，同時也是他們這屆學生的總稱，緊鄰在「翡翠」序列...

尋覓真理的幻想，

探究虛空的真實，

超脫真與幻，

以深藍之名。

尋覓真理的幻想，

探究虛空的真實，

超脫真與幻，

以深藍之名。

《一章 抉擇》《二章 傳說》《三章 風月》《四章 逝者》
《五章 飄零》《六章 損友》《七章 深藍》《八章 煙雪》

《一章 抉擇》《二章 傳說》《三章 風月》《四章 逝者》
《五章 飄零》《六章 損友》《七章 深藍》《八章 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