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了五十年]

部落裡有一個同學

很熱情

時常邀我到他家玩

上去之後

投入志工服務

除了上課

假日都上去幫忙

已經十年沒有回家了

同學說

像我這樣的人

他騙了五個

[媽媽的日常結構]

洗小孩

洗碗

洗衣服

洗地板

洗廁所

洗版

[沒有聲音的病]

感冒

侵襲喉嚨

沒有辦法講話

講話沒有聲音

醫生叮囑要少講話

久了聲音就會恢復

恐怖鎮壓

侵襲我們

沒有辦法講話

講話沒有聲音

政府叮囑要少講話

這樣聲音就永遠消失了

[保麗龍]

天上降下保麗龍的時候

要他來救世

讓百姓脫離疾病痛苦

結果保麗龍造成汙染

發出致癌劇毒

天上束手無策

如此數百年

群魔笑他們無能的天府

[天黑黑]

天黑黑

要下雨

蜘蛛躲在我家裡

等淋濕的蟑螂

[追求卓越]

更清澈

更芳香

更安全

更便宜

更多認證

更多知名企業愛用

更多民眾品嘗

更有名的

餿水油

[版權所有]

因為偷懶

把童言童語

毫無修改完整照搬

寫進詩裡

收進詩集

十幾年以後

被女兒

告上法院

《推薦序》無敵許赫

—抗擊現實生活與詩歌桎梏的紀錄盧傑樺

手捧著許赫《騙了50年》的詩稿，沉甸甸的像宣示著個人的專注和意志，早已知悉許赫是「告別好詩」的旗手，近兩年亦是運動的領跑者，本詩集就是他過去一年堅持每天在臉書上發表詩歌的成果—每天都在實踐自己的信念，全詩集共收錄了三百六十九首作品。首讀《騙》已讓我感覺到詩人那躁動不安的心靈，這種欲擺脫過去「好詩」所帶來的焦慮情緒，避免過去的強者詩人（這裡本人借用來泛指一些已具名聲的詩人）扼殺新人的獨創空間，大有美國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Harold Bloom）所講的「影響的焦慮」的意味。許赫認為生命（詩人的生命，或者是每一個詩人的生命）本身是一所監獄，捆綁著個人的意志，肉身給人帶來了無盡的牽絆，這些牽絆來自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歷史之間的關係，人與社會規範之間的關係，而許赫發現讓個人意志脫韁、思想逃脫的方法，就是透過網路這個虛擬的世界，在這裡沒有一個樂園，沒有栽種著一棵智慧樹，沒有一種果子吃後可以得到「智慧」，在許赫的臉書裡，許赫就是許赫的上帝。這種叛變與悖逆，來自肉身經歷的真實世界，它更新了一次又一次，同時亦在不斷的腐朽：

生命最大的功用

就是把靈魂

囚禁在一個肉身裡

所以網路是魔鬼

拿來對抗上帝的萬惡兵器

……

新年怎樣都這麼暗黑

—〈脫獄〉

文學薪火的傳承有著一種潛在的生存規則，作品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必定要有「好」的品質，方能逃過被瞬間遺忘，乃至滅沒的厄運。因為追求「好作品」而出現了很多衍生的活動，細想一下現在漢語詩歌的生態環境，幾乎每個地區都開辦文學獎、詩歌獎之類的比賽，年年如是，這些比賽運營已經十分成熟，而且進入了商業操作的模式中。擇優取勝就是對「好作品」的追求，重賞之下定必吸引更多人去汲汲投入其中。誠然，競逐的方式有一定的意義，它在發掘新人的功能上不能被否定，但這些活動又有多少只是「勇夫」，發出的是創作生命裡剎那的光芒—他們在表述上追求嶄新的技法、內容上追求獨特的視角、語言上追求鮮活的文辭，慕求自己的作品能一下子成為經典，成為好作品。但這種生態環境有時窒礙了個人的創作，因為這種氛圍下的創作動機不是生發於自然，很難續持長久，古今中外偉大的詩人是以詩歌創作為生活，堅持不懈地創造具個性的作品，一磚一瓦的建構自己的詩歌王國。堅信創作是很個人的事，不斷創作，不斷實踐，來確認詩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行者」。

許赫「告別好詩」的宣言確實充滿破壞力！因為這種設想衝擊了很多有關詩歌的文藝批評、理論、美學的發現，他提供了推翻這些發現的實在想法，不再問「好詩」是怎樣的，擺脫這些桎梏進行創作，在創作的過程裡，詩人一定會發現一種適合自己的表述方法、一種閱讀世界的獨特眼光、一種屬於自己的詩歌語言，因為時代不斷在更替，每一位新人都可以位在強者詩人之列，只要新人創作的「臨在」—具備當下真實的生活經驗和人文精神。這種宣言單純得叫人一下子就能相信和啟動，這種破壞力彷彿來自一個具有超乎力量的巨人，滿身散發出驚人的氣息；他銅皮鐵骨，孔武有力，赤手空拳的去拆毀每一堵牆，破壞方式是澈澈底底的，而這種破壞基於建設的善意邏輯，其具體呈現在詩歌的表現形式上。在《騙》裡，你不會見到許赫這時期的創作所呈現具標志性的表現形式，你會常遇到驚奇的突襲，像詩人從千尺的雲端空降而下，你閱讀時會遇到一字為句的詩（〈USB隨身碟很色〉）和二百字為句的詩（〈短詩〉），或者你會遇到漢語詩和英語詩（〈revolutionary comedy of loser〉），一下子你又會遇到文字與符號混合的詩（〈葡萄多〉）、只有符碼的詩（〈密碼〉）和數字作為語言的詩（〈一罐養樂多〉），跟著訝異於詩歌可以以古代疏文（〈送水母疏文（範本）〉）、現代小說（〈兇手〉）、行政公文（〈五步驟媒體教你如何做好隨機殺人心理建設〉）和資訊垃圾（〈抓交替〉）作為載體。同一本詩集裡面出現了這多變的表現形式，或者正確來說，這種對詩歌文體界限的突破與試驗，文字符號運用的融合與離析，就是對既定方式、乃至個人風格的蓄意破壞而呈現新時代裡不同領域相互交雜的無限可能和開放！

誘發巨人大肆破壞，思想「失控」，以至「暴走」的原因，相信是上文所提及到「生存空間的不斷朽壞」（〈脫獄〉：「新年怎樣都這麼暗黑」）的持續出現。詩集裡面有大量的關於政治議題和社會話題的作品，詩人或輕描淡寫，或旁敲側擊，均看到詩生活的取向所在，諸如〈下台〉、〈自由日〉、〈卡奴〉、〈屠殺〉、〈球棒賽〉、〈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學運行情〉、〈紙箱之夏〉、〈更新現場〉、〈打領帶〉、〈投訴〉、〈就地合法〉、〈開心手術〉、〈政治演說〉、〈兩岸統一〉、〈反核的娛樂性〉、〈反核的急迫性〉、〈反核的合理性〉、〈反核的正當性〉、〈捷運隨機連續殺人〉等等。生活裡緊張的狀態，充滿壓抑迫逼的時間節奏裡，以致個體不斷地搾取緊促的時間來換取時間，按詩人的口　，實在超恐怖又超矛盾：

坐許赫的車

超恐怖

一邊開車

一邊回臉書

超恐怖

居然養成一種習慣

一邊開車

一邊回臉書

一邊開車

一邊回臉書

超恐怖

一直在換場的路上

—〈人生就這樣一直換場〉

人生的換場彷如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的替換與交疊、頻繁與綿密，個體生命實在是經受不起這種壓迫，導致對生存意義的消減與混亂，詩集裡有一組詩最耐人尋味，這組詩無序地散佈在詩集的不同位置上（不同日子裡的感受），分別是〈匆忙〉、〈災難前夕〉、〈少一把蔥〉、〈悠閒〉，它們的題目各異，詩句卻是完全的相同：

來得及煎一顆蛋

兩片未烤的吐司

沖一杯牛奶

我們常見有同題詩的創作，相同的詩歌題目裡呈現不同的視點和感悟，許赫則另闢蹊徑，寫了這一組詩，詩文一點都不艱澀，但在不同題目的相互碰撞下，正好呈現了荒誕的生活經驗。生活裡無處不在的怪現象，一般人已習以為常，但具備敏銳感受力的詩人就能看到它的「不合理的」。這種「不合理」、「混亂」的微妙感覺，可以用〈埋起來〉這首詩來概括，淺讀像是寫與孩子玩耍的詩歌，但兒戲裡卻充滿「暴力」：

兒子喜歡玩

用棉被

把爸爸埋起來的遊戲

越來越熟練

越來越仔細

越來越讓人擔心

—〈埋起來〉

生活裡面的司空見慣的現象出現不尋常的「熟練」、「仔細」、「和諧」、「穩定」、「公平」……這樣才愈發令人感到不安，正正是這些詭異觸動了詩人的神經。這種對尋常物事的深入透視，可以廣泛在這本詩集裡看到，其觸及面可以達至教育問題、辦公室政治、網路世界、兩性關係、家庭照顧、詩歌創作，以至絮絮縷縷的生活記憶。

走筆至此，筆者要對許赫的宣言和詩作裡多變的形式、不受拘束的內容表達敬意，因為這種果敢的行為使到新人有了挑戰強者詩人的方法。同時，讓筆者有機會在此胡言亂語一番，來配合這本詩集的開創性，冒充成一篇反傳統的序言，來滿足這種大肆破壞的快感，或者用這種書寫序言的方法，來掩飾對作品的誤讀、對詩人的誤解。

2015年6月1日於澳門

【一月】—1
下台／獄／阿北移山／青春期／善妒／ USB 隨身碟很色／
開夜車／找死遊戲／兩難／留一手／NPC／小偷的詭計／
越獄／死孩子／粗心咩／祭品／離家出走／忌諱／鎖／滄
海桑田／翻譯問題／計畫書／自由日／卡奴／像一陣風吹
過／葡萄多／昨天來不及說的那件事／鯖魚／擔心／除夕／
初一吃素

【二月】—33
手機宴／有空的話，吃人／觀海／零二零四／河／密技／
家暴／元宵／妹妹要扣釦子／不坦率的時候／地震／埋起
來／固執的人是魔法師／翻書考試／政治算計／幻覺／流
感1／流感2／流感3／流感4／流感5／應徵者／說故事時間
／變身咒／擦撞／驗車／歷史／屠殺

【三月】—62
球棒賽／消息／失敗的代價／日行一善／人生就這樣一直
換場／窺／父系社會大男人主義／婦女節／匆忙／又，寫
另一首詩／正氣／兇手／守護者／越來越多霸王餐／白色
情人節／事故／放開健治／災難前夕／趕路／槍擊／告別
革命／魯蛇的革命喜劇／暫時不溝通，就是最好的溝通／
一夜無話／七嘴八舌分享／什麼是詩／少一把蔥／海峽兩
岸服務貿易協議／夜晚占領一個房間／短詩／順便／來觀
光而已緊張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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