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炸山

錢楓知道他娘不是真的想尋死，肚子裡還帶著個娃怎麼死？

但他不能由著娘這麼鬧下去，動了胎氣可不好。錢楓扶著楊氏踩在井邊的一塊大磨刀石上道：“娘，妳瞧前面是什麼？”

楊氏滿臉糊著淚，順著錢楓的手指朝前面遠處看去道：“那裡有什麼，不就是一座荒山嗎？”

錢楓微笑道：“山上有什麼？”

楊氏抹了抹眼淚道：“還有些枯黃的草唄，又沒有糧，有什麼用？”

錢楓又笑道：“還有什麼？”

楊氏惱了，道：“你跟我打什麼馬虎眼，現在不是看山的時候，你得想辦法怎麼把那些要飯的給支走，我們家沒有糧養那麼多張嘴！”

“別急嘛，妳再看看，山上到底還有什麼，那可是滿滿一山的寶啊，妳怎麼就看不見呢？”

楊氏揉揉眼再看，一家人都跟著往遠處的山上看。此時是傍晚，除了昏暗的山頭，什麼也沒有啊。

楊氏又敞開喉嚨哭嚎起來，道：“看瞎了眼也看不出一粒糧食來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讓我看什麼破山，有本事你讓娘看看金山銀山是什麼模樣，除了金山銀山，什麼山我都不想看……”

葛桃花也過來哭著幫腔道：“等家裡的糧糟蹋完了，我們一家人就當餓死鬼吧，也不知陰間有沒有金山銀山。”

這會兒石榴突然說道：“這座荒山裡全是大石頭！”

錢楓猛地擊掌道：“對嘍，還是我的石榴最聰明，妳們就知道哭哭哭，石榴可是一聲都沒哭，她這叫大智若愚！”

石榴得意地呵呵直笑道：“因為你教過我石頭的石，我就想到了這事。可是……這種石頭不能當糧食吃的，你上回給我講過點石成金的故事，難道你能把石頭變成金子？”

錢楓笑著搖頭道：“我又不是仙翁，哪裡會什麼點石成金。”

他再扶著楊氏來到牆根坐下，眼見著一家人都眼巴巴地等著他說下去呢，他也不賣關子了，道：“我跟你們說，我早就發現前面那座山上是一滿山的大理石，石榴，妳有沒有發現縣裡好些有錢人家的房子都是用石頭砌的？”

石榴想了一下，然後直點頭。

楊氏焦慮地說道：“不就是石頭嗎，鄉下缺什麼都不缺石頭。只要是石頭，它就不值錢，你說說，這破石頭能做什麼？”

“這種大理石可以蓋房子、鋪地面，還可以建塔、搭橋、做雕像……用處太多了。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賣錢！娘，它可以賣好多錢啊！這種石頭為什麼只有有錢人買得起，因為它值錢啊，我們鄉下人只能土磚蓋房子，因為我們太窮買不起這種石頭。這滿山的石頭，把它開採出來我們不就賺錢了？”

錢楓說得激情澎湃，他早就想幹一番大事了，之前就發現這座山是石山，他還特意仔細研究了一番，發現是上好的大理石。

可是找誰來開採呢，村民們肯定不行，他們有田有地，若是荒掉了田地來開山卻沒賺到錢，豈不是跟他錢楓沒完？要是由他雇村民們來開，每日給二十多文的工錢，他也給不起，沒這個本錢，而且成本也太高，要是銷路不好還得賠錢。

現在有這麼一群乞丐來了多好，在賣出錢來之前不需給工錢，只需管飯吃，等賺了錢後再給他們一人發一筆錢就成，這樣可是穩賺不賠的大買賣。

錢楓將這些跟家人陳述一番，還做了個比較道：“你們想啊，若是我雇五十位村民做事，每日就得給一千多文的工錢，我哪有這麼多錢？到時候大理石賣不掉，那就真的賠得沒褲子穿了。現在這些乞丐在後山搭棚子住，我們只需管飯吃，一人一日吃一斤半的糧足夠了吧，那也只要四文錢，五十個人總共才要兩百文。菜就更便宜了，十幾文錢能買一擔大白菜和籮蔔或鹹菜。等賣了錢，每人分些錢回家過年，他們肯定歡天喜地的，萬一沒賺到錢，我管了他們這麼久的飯，他們也不會有怨言。哪怕有怨言，我也能對付得了。”

一家人都聽呆了，楊氏現在沒話說了，她已經不懂自己的兒子了，不知道他腦子裡整日在想什麼。

想必他在外面見過世面，知道這種石頭能賣錢，那就由他去鬧吧，大不了就是吃光自家的糧唄，兒子不是還能去縣裡賣東西賺錢嗎，應該不會讓一家人當餓死鬼。

想到這兒，楊氏便說道：“兒啊，你這幾回出去都賺了錢，你怎麼還不知足，你這不是耽誤了你的買賣嗎？”

錢楓見他娘語氣柔和了許多，就知道她已經贊同他做這個了，道：“娘，我又不用親自去開採石頭，我平時只需去看看就行了，我還可以像平時一樣去縣裡做小買賣的，正好順便出去打聽大理石的銷路，找好了石材販子，以後就財源滾滾了！”

石榴聽得滿臉開花，葛桃花也消停了，扭頭去屋裡把豬和雞都放出來，否則就是一屋子的臭味了。

錢老爹和錢桐雖然都是老實巴交的泥腿子，根本不懂這些，但他們覺得錢楓說得有道理，應該不是發瘋病在這兒瞎鬧。

大家呆了一陣，見葛桃花把豬抱進豬欄裡，雞也被抓進了雞棚，楊氏和石榴這才想起自己屋裡的東西，趕緊進屋忙活去。

錢楓見大家一下哄散了，自言自語道：“嘿，我說了這麼久，怎麼連一聲喝彩也沒有？”

他也來到屋裡和石榴一起挪東西，豬已經被石榴抱進豬欄了，他和石榴一起抬著大缸，邊抬邊問道：“石榴，妳覺得我的想法怎麼樣，妳剛才不會也以為我是在發瘋病吧？”

石榴使著牛勁抬著缸道：“我才沒有這麼認為呢，你好好地怎麼會發瘋病，我們成親這麼久我也沒見你發過瘋病呀。我知道你本事大，上回在渭河縣你把那位官差頭兒和一群小差役支使得團團轉，他們可是官差！這群乞丐哪能跟官差比，你管著他們或是想打發他們肯定跟吃飯睡覺一樣容易。”

石榴說得可帶勁了，錢楓聽得笑顏逐開，贊道：“還是我家石榴大氣！我們家也只有妳是我的知心人了。”

石榴被誇得滿臉堆笑道：“那當然，我是你的婆娘嘛。”

吃過晚飯，錢楓就去村後面的山看一看那群乞丐。這些人都是農家人，個個都是做事的好手，錢楓過來時，他們已經將棚子搭好了一半。

乞丐頭兒叫王青頭，他帶著這幫人也有三個多年頭了，平時也擺擺臭架子，把這些人管得服服貼貼。他也懂得分工，十幾人砍樹，十幾人割茅草，十幾人在那兒支架子，還有五個人在旁邊架五口鍋做飯。

他打算搭出五個棚子，一個棚裡住十個人。選的地方還是在山坳裡，這裡避著風，冬天也不會太冷。棚子搭好了一半，就差在頂上搭樑和蓋茅草了，他就讓大夥兒先過來吃飯。

錢楓見他們在吃飯，就在他們旁邊坐下。所謂的椅子就是砍下來的粗樹樁子，將就著能坐。

大夥兒都端著用來討飯的破碗大口大口吃著，見錢楓來了，他們全都圍著坐成了一圈，邊吃邊聽錢楓的吩咐。

錢楓打聽了乞丐頭兒的名字，就直呼其名道：“青頭，我雖然是個官差，但是個小官差，就是管著這一地帶的山。村子前面的那座荒山也歸我管，那是一滿山的大理石，官府說了，若是我能找人把大理石開採出來賣錢，可以讓大夥兒跟著有口飯吃，那就是造福百姓了，所以我覺得你們這些沒田沒地的人來做最合適了。你們說只會做力氣活，那你們就出力氣，我管飯夠！賺了錢呢，到時候每個月我都給你們發錢，要是倒楣賠了錢，這也跟你們沒關係，我會再找別的活給大家做，反正不會讓大家跟著餓肚子。”

大夥兒聽說賺錢後有錢發，都喜氣洋洋的，再聽說哪怕賠了錢，錢楓也會再為他們找活做，這不等於錢楓會一直罩著他們嗎？這簡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大好事啊！

王青頭一高興就直呼錢楓頭兒道：“頭兒，以後你就是頭兒了，我是小頭兒。”

錢楓發笑道：“你是頭兒，我不搶你的，以後你們就叫我……坊主吧。我們要辦的是石坊，我是坊主，你們是坊工，以後我們就像一家人，是飽是饑就看我們怎麼做了。”

王青頭哈哈大笑道：“坊主？坊主好聽，那我還是頭兒了。坊主放心，我會好好做，還會管著大夥兒不偷懶！”

“好！不過我也不會讓大家太累，每隔六日會讓大家歇一日，歇息好了才有勁做事嘛。”

大夥兒聽說還可以放假，那就可以回家看看了，都雞啄米般直點頭，眼裡都閃著期待的光芒。

錢楓雖然想賺錢，但絕對不想自己像地主那樣去賺錢，他知道這裡面很多人都是因為問地主借了錢，累積多了還不清只好把田地給地主抵債。大家心裡都對地主沒好印象，所以錢楓是不會讓他們跟地主家裡的長工那樣沒命地做事。

王青頭粗糙乾裂的手端著碗猛喝了一口熱蘿蔔湯，大咧咧地說道：“給地主做事一年到頭也只有過年那幾日可以歇息，我們想去當長工還沒有地主肯要，坊主竟然讓我們每隔六日歇息一日，真是大方義氣！”

錢楓見大家一點異議都沒有，還都這麼熱情高漲，心裡踏實多了，他便跟大家嘮起家常來，誰叫什麼名字，家裡有哪些人。才這麼一會兒，大家就混得跟一家人似的。

時辰不早了，錢楓站了起來，道：“你們趕緊把棚搭好，早點歇息，明日想回家的可以回家一趟，跟家人說一聲自己在哪兒，不要讓家人擔心。我明日就去買開採石頭要用的傢伙，過個兩日就要做事了。”

“好勒！”大夥兒齊聲答道。

錢楓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說道：“明早我再讓人送糧和菜過來，你們可千萬別去村裡拿東西。”

“記住了！記住了！”大夥兒趕忙應著，臉上似乎都寫著“不敢”兩個字。

王青頭笑著大聲應道：“坊主放心，有我呢，他們不敢亂來。”

錢楓並沒有回家，而是去裡正的家。

清河縣除了縣令大人，還有功曹、主薄幾位小官，另外就是一些辦事的小官差及幾個捕快，再往下的小官就是裡正了。

縣城裡的裡正就是一裡之長，一裡之內有好幾十戶人家，所以清河縣城內有二十位裡正。每個集鎮會設一位裡正，清河縣有十五個集鎮，就有十五個裡正。

但在鄉下，裡正可不只是管一裡之內的百姓了，因為村子都不大，村與村之前相隔也挺遠。若是一裡路就設一個裡正，就等於是一個村子得有一個裡正了，清河縣有上千個小村子，根本供不起上千個裡正，所以一般都是十個村子只有一個裡正。

裡正管著這十個村子的大小事宜，其實主要還是催交賦稅糧和退換田，然後處理一些雞鳴狗盜之事。每個村裡都有一位戶長協助裡正辦事，但戶長沒有俸糧，也就是名義上好聽一些。

其實裡正領的俸糧也都很少，而鄉里的裡正跟城裡的裡正更是沒法比。城裡或集鎮上有舖子，裡正挑挑毛病，掌櫃們就給裡正送點禮。但鄉下的裡正靠俸糧根本養不活一家人，大多數都還種了幾畝田地添補家用。

第一章 炸山

錢楓知道他娘不是真的想尋死，肚子裡還帶著個娃怎麼死？

但他不能由著娘這麼鬧下去，動了胎氣可不好。錢楓扶著楊氏踩在井邊的一塊大磨刀石上道：“娘，妳瞧前面是什麼？”

楊氏滿臉糊著淚，順著錢楓的手指朝前面遠處看去道：“那裡有什麼，不就是一座荒山嗎？”

錢楓微笑道：“山上有什麼？”

楊氏抹了抹眼淚道：“還有些枯黃的草唄，又沒有糧，有什麼用？”

錢楓又笑道：“還有什麼？”

楊氏惱了，道：“你跟我打什麼馬虎眼，現在不是看山的時候，你得想辦法怎麼把那些要飯的給支走，我們家沒有糧養那麼多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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