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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堂小徑
醫務室的醫生拒絕為萊卡拆夾板。
「莫內先生,以您的傷勢,這夾板至少得打一個月。」
「我覺得我已經好了。」
「您覺得!」醫生怪叫道,「到底我是醫生,還是您是醫生?莫非您自認為在醫術上比我更專業?還是您懷疑我的判斷水準?」
萊卡辯稱道:「可我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那也只是『您覺得』而已!」醫生像面對無知小學生那樣憐憫地看著萊卡,「您的骨頭正在癒合中,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實際上它還沒有完全痊癒。如果貿然拆掉夾板,而您又亂動這隻手臂,那麼還沒癒合的骨頭就會……」醫生將兩隻手掌平放在一起,然後做出「斷裂」的姿勢,「像泰坦尼克號一樣從中間斷成兩截。」
「您說得也太誇張了……」
「等到它真斷了的時候您可千萬不要哭喊著『醫生救救我』然後跑到醫務室來求我給您再把它接上。」
萊卡懇切地說:「拜託了,醫生,右手打著夾板,真的很妨礙我的生活。我會注意不用右手搬挪重物什麼的……」
「您不是還有左手嗎?」醫生快速地說,「況且您還有達蒂諾˙納卡雷拉,要右手做什麼?」
萊卡煩惱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座監獄裡的人怎麼都如此難以溝通呢?他冥思苦想,最後決定對醫生施展苦肉計。
他示意醫生靠近,然後低聲說:「我告訴您一個祕密,您不要說出去。」
醫生立刻像磁鐵一樣靠了過來:「我是有職業道德的人,會守口如瓶的。」
萊卡故作憂傷地說:「我已經沒有達蒂諾˙納卡雷拉了。」
醫生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但他隨即釋然道:「啊……我明白的,他移情別戀得可真快,不是嗎?」
「所以我需要右手。」
「我發自內心地同情您,莫內先生。」醫生的語氣卻半點「同情」也沒有,倒是十分愉快,彷彿這是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萊卡看到了一絲希望:「也就是說您同意給我拆夾板了?」
「想都別想。」
醫生捍衛自己身為醫療衛生人員之尊嚴的決心如同伊泰普大壩一樣無懈可擊,萊卡最後只好妥協,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囚室。達蒂諾還沒回來,想必還在禮堂裡練琴。
萊卡坐在靠牆的長凳上,思索自己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去找醫生。他完全可以自己把夾板弄下來,雖然這玩意兒用一圈又一圈繃帶繩子什麼的綁得結結實實,但如果他硬是把這東西拆開,也不是做不到。
這麼決定後,萊卡從左臂的皮帶上抽出一葉刀片,切開綁在右臂上的繃帶,再把固定用的繩子劃斷,將裹在皮膚上的東西統統拽下來。不得不說醫生的水準就是高,萊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滿頭大汗才完全將夾板弄開。
他動了動右臂,試著握緊拳頭,再放鬆力量。依舊能感到微微的刺痛。不過萊卡沒把它放在心上。他又不是第一次斷手斷腳了,只要他不用太大力氣,那點小傷根本就不成問題。
他將拆下來的繃帶、棉花和夾板收到一起,扔進垃圾桶,接著到盥洗臺上清洗右臂。因為打著夾板,右臂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清潔了,散發著一種臭味……
囚室的門「呼啦」一聲開了,萊卡回頭,見達蒂諾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喲,醫生同意給你拆夾板了?」
「沒,我自己拆掉的。」
金髮青年聞言皺了皺眉。
吃晚飯之前萊卡主動把垃圾倒了,他害怕達蒂諾看到那切口整齊的紗布會懷疑他私藏利器。不過他倒並不擔心對方發現綁在手臂上的刀片,反正達蒂諾「有興致」的時候只會扒他褲子,才不關心他上身穿得整整齊齊會有什麼問題。
結果他們當晚也還是什麼也沒做。熄燈時間一到,達蒂諾就爬上了床,在下鋪咯吱咯吱地啃巧克力,活像暗夜裡活動的某種齧齒類動物。萊卡躺在上鋪,被那聲音嚇得心驚膽顫,連作了好幾個惡夢,夢的內容無非就是達蒂諾獸性大發把他拖下床強迫他做這做那。等第二天天亮,萊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卻絲毫沒有安心,反而更加忐忑。
──從浴室裡出來之後達蒂諾就變得好奇怪。他想。那傢伙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對做愛失去興趣了?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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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美國沒有UFO目擊報告還讓人驚奇。難不成走出浴室的時候,他誤入了什麼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裡,達蒂諾是個清高正直的好人,而不是荒淫無道的暴君?
在圖書館工作的時候,萊卡跟前一天一樣心不在焉。老亨利看見他拆了夾板的右手,先是表達了一番自己的驚奇和祝福(這對老頭來說可真是難得),接著便指使萊卡去幹活,從前那些因為萊卡受傷而沒讓他做的工作,現在全部都被老頭丟給了他。在圖書館的頭兩個小時,萊卡忙著把新書歸類入庫,而那些因為多了新書所以放不下的書,他又必須把它們挪架,挪完之後還得查看書架的編號和圖書的編號有沒有誤差。好不容易騰空了一個書架,萊卡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由地感慨亨利先生之前對他真是太仁慈了,這老頭使喚起人來就跟西元前的奴隸主一樣。真不曉得在他來之前,亨利先生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是怎麼對付這些又厚又沉的書的。
幸運的是,兩個小時之後他就得到了解放。一名獄警來到圖書館,在層層書架間找到埋頭幹活的萊卡,告訴他有人探監。
不用說,肯定是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又來了。萊卡如蒙大赦地丟下一摞書,向正在輕鬆愜意喝茶的亨利先生打了個招呼(老頭不情不願地同意了),跟著獄警來到會面室。
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身穿一套得體的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標準的華爾街仔的扮相。獄警將萊卡領到後便關門出去了。萊卡在布萊恩先生對面坐下。
「您的夾板已經拆掉了?」圖騰的新任首領問,「真高興看到您恢復健康。」
「我自己拆的。」
布萊恩˙費爾貝恩斯點點頭。「聽我們的朋友典獄長先生說,您被關進了禁閉室?」他的語氣有些苛責,彷彿在責備「我付你錢可不是讓你在監獄裡惹是生非的,你就不能老實點嗎」。
不過萊卡對此有充分的理由。「我拿了典獄長的鑰匙,進了檔案室。」
「哦?」布萊恩先生來了興趣,「您有何發現?」
「檔案室裡的資料和您給我情報不一樣。」萊卡敲打著桌子。
「什麼?」布萊恩先生大吃一驚,「您是什麼意思?」
「我查找了四月份假釋和刑滿出獄者的名單,裡面沒有一個人的年齡和服刑時間滿足亞伯拉罕的條件。」
布萊恩先生拍案而起,臉上滿是質疑和詫異。「這……怎麼會這樣……?」
萊卡靠在那張不怎麼舒服的椅子上,「我懷疑,要嘛是您的情報出了差錯,要嘛是檔案室的資料被人篡改過。」
「我的情報不可能出錯!」圖騰的年輕首領信誓旦旦地說,「過世的父親曾很多次提起亞伯拉罕,一些在幫派裡的老人也記得他的事,還有我父親的合作夥伴──當然,現在也是我的合作夥伴了──也告訴了我一些資訊。亞伯拉罕不是無名小卒,他大名鼎鼎,人們都還記得他呢。他們所描述的亞伯拉罕的資訊都是一樣的,沒理由這些人同時記錯了。就算有人買通他們,讓他們用假情報來欺騙我,也沒可能同時買通這麼多人。」
萊卡托著下巴,陷入沉思。「那麼,檔案室的資料被人篡改的可能性比較高了?」
布萊恩先生舒了口氣,重新坐下,整了整自己的領帶。「有可能亞伯拉罕知道檔案室是個切入點,所以先下手為強。畢竟……您想想看,既然您能進出檔案室,亞伯拉罕或他手下的人就也能進去。他在峽谷監獄待了二十年,串通幾個獄警或監獄工作人員,也是可能的。」
萊卡「唔」了一聲。誰能進入檔案室篡改資料呢?毫無疑問,掌管圖書館的那位「貓頭鷹」嫌疑最大,在他手下幹活的老亨利也應該能做到。而擁有檔案室鑰匙和ID卡的典獄長,會不會被亞伯拉罕收買了,一直在做雙面間諜?監獄的其他行政工作人員呢?獄警不一定人人都有檔案室的鑰匙,但警衛長肯定拿著所有的鑰匙。此外,鑰匙和ID卡或許早就被亞伯拉罕神不知鬼不覺地複製了一份,這樣他隨時都能進出檔案室……
有嫌疑的人太多了,一一排查下去,必然要費一番功夫。等到那時,搞不好亞伯拉罕早就出獄了。所以不能從「誰能進入檔案室」這個方向入手。還是得抓住重點──亞伯拉罕是何許人,絞刑師又是何許人。得到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見萊卡沉默不語,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又補充道:「上次您讓我調查的那個人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什麼?」萊卡一怔,接著想起上回同布萊恩先生見面時,對方答應為他調查達蒂諾的身分。
「那個義大利人。」布萊恩說,「我以為他和本地的黑手黨有關,但是我找了在黑手黨裡的眼線,對方卻說他們那兒沒有一個叫達蒂諾˙納卡雷拉的。」
「有可能是假名。」
「我也這麼想。所以我又特別打聽了黑手黨中有沒有人剛好進了峽谷監獄,結果也沒有這樣一個人。我想,要嘛這個納卡雷拉和黑手黨無關,要嘛他身分隱祕,不是簡單能查清楚的。」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萊卡說。
布萊恩先生大喜過望:「哦?」
「不過……」萊卡故意賣了個關子,「我身在監獄裡,很多事情做不了,還需要您幫我搜集一些情報。」
「但說無妨。只要我能辦到,一定全力以赴。」
「請幫我調查一家公司。那是一家保險公司,達蒂諾˙納卡雷拉入獄之前是那家公司的經理人。它要嘛是義大利人開的,要嘛有義大利人作為合夥人或是股東。公司的名字是……」
交代完需要布萊恩先生調查的事,兩人便結束了會談。萊卡在獄警的押送下返回圖書館,繼續倒騰書架的工作,直到中午才把所有的書都移好。其間亨利先生一直在嘲笑萊卡是個弱雞,「我年輕的時候可是扛著一整根圓木爬山都沒問題,現在的年輕人體質真是越來越弱了!」這麼說著,亨利先生坐在椅子上翻了頁報紙,像工頭監督奴隸那樣監視著萊卡幹活。
萊卡心想,好漢不提當年勇,這個糟老頭子大概就只剩這麼點炫耀的資本了吧。出於同情心,他沒有回嘴。
午餐時萊卡沒看見達蒂諾,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也許是由於犯人用餐分批次的緣故,他們剛好錯過了。不過雖然達蒂諾人不在,但他的威勢還是讓萊卡得到了一個甜橙。從這方面來說,萊卡還挺感謝他的。
午餐後照例是放風時間。因為上午剛剛同布萊恩˙費爾貝恩斯先生見過面,萊卡一直想著亞伯拉罕和絞刑師的事,所以沒有去參加什麼活動,而是在操場的鐵絲網邊找了個獄警不大能注意到的角落,點起一根香菸。
這菸還是他入獄時典獄長給的,都沒用掉幾支。萊卡沒有菸癮,除非特別煩躁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支。他叼著菸,蹲在鐵絲網旁,看著操場上的犯人要嘛兩三個聚在一起,要嘛和他一樣找個角落貓著。再遠的地方是籃球場,一場比賽正在進行。犯人分成兩隊,分別卷起左手或右手的袖子作為標誌。萊卡想,我可不要加入他們,除非他們換一種標誌的方法。
噠噠噠噠噠……
背後有人正在急速靠近。
萊卡將沒抽完的菸隨手一扔,本能地往旁邊一滾,旋即只聽見「砰」的一聲,一個人摔倒在他原本蹲著的地方。
「哎喲我操,你躲什麼躲!」摔倒的人罵罵咧咧地爬起來。原來是凱˙拉蒂摩爾。萊卡鬆了口氣。
「我還以為有人要襲擊我呢。」他將黑人小夥子拉起來,「沒事吧?」
凱哼哼唧唧:「我看見你蹲在地上,本想直接從你頭上跨過去,誰知道你突然躲到一邊,嚇了我一跳。」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急急忙忙的,趕著去結婚啊?」
凱皺著鼻子瞪了他一眼:「出事了!快去喊獄警!」
「什麼?」
「巴道夫˙貝爾斯和阿特˙金各自帶了好幾個人,把達蒂諾堵在天堂小徑!肯定要出人命了!再不叫獄警來可就遲了!」
萊卡一怔:「你說什麼?」
凱推開他:「你還愣著幹什麼?唉!關鍵時刻就知道發愣,一點用場都派不上!」
萊卡一把抓住凱的肩膀:「天堂小徑在哪兒?」
「你跟獄警說他們在天堂小徑打架就行了,獄警知道它在哪兒……」
萊卡不耐煩地打斷他:「我問你它在哪兒!」
黑人小夥子被他強硬的態度嚇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就是廚房後面那條巷子……」
話還沒說完,萊卡已經跑得不見人影。凱揉了揉自己被抓得生疼的肩膀,自言自語道:「他急個什麼,還好意思說我趕著去結婚呢。反正出人命的又不是達蒂諾……」
萊卡回想著自己所見過的監獄平面圖。平面圖雖然詳盡,可是完全沒有標明「廚房後面的小巷」在哪兒。他憑著記憶找到了廚房,又繞了一大圈才繞到廚房後面。
他記得達蒂諾曾經告訴過他「天堂小徑」是個怎樣的地方──沒有監視器,又不在哨塔的視野裡,非常
隱蔽,是犯人們解決矛盾時常去的地方。「天堂小徑」非常窄,寬度還不到兩米,位於廚房和浴室所在的建築之間。監獄平面圖上,這兩個地方是嚴絲合縫連在一起的。萊卡估計可能是施工的時候出了什麼誤差,才使兩座建築間空出了一條小道。這個誤差倒為犯人們提供了方便。
萊卡到達天堂小徑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鬼地方真是戰術意義上的易守難攻啊。巷子太窄,只要兩個人就能堵住入口。假如有人進去了,那簡直就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而且這麼逼仄的地方也極難施展身手,巴道夫˙貝爾斯他們占人數上的優勢,借助地勢兩頭夾擊,達蒂諾處境堪憂啊。
萊卡靠在巷口,忍不住又想摸一支菸出來抽。他檢討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衝動地跑過來?他應該優哉遊哉地和凱一起去報告獄警,然後跟著獄警去圍觀達蒂諾被群毆的慘狀。要是達蒂諾能在醫務室裡躺個四五天,對他的任務來說只有益,沒有害。可是一想到那傢伙敗給巴道夫˙貝爾斯和阿特˙金他們之後會遭到什麼樣的暴力對待……萊卡就心慌意亂,腦袋裡只剩一個念頭:必須阻止他們!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進入小巷。明明是白天,巷子裡卻昏暗無比,兩側建築的頂層都設計成往外突出的平臺,剛好遮住了小巷上空,難怪這裡會成為哨塔的盲區。
眼睛適應黑暗後,萊卡看見泥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好幾個人,不是死屍一樣紋絲不動,就是抱著肚子痛苦地滾來滾去。巷子深處,一個人背對巷口,正踢打另一個人,不顧對方的求饒聲,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第五章 天堂小徑
醫務室的醫生拒絕為萊卡拆夾板。
「莫內先生,以您的傷勢,這夾板至少得打一個月。」
「我覺得我已經好了。」
「您覺得!」醫生怪叫道,「到底我是醫生,還是您是醫生?莫非您自認為在醫術上比我更專業?還是您懷疑我的判斷水準?」
萊卡辯稱道:「可我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那也只是『您覺得』而已!」醫生像面對無知小學生那樣憐憫地看著萊卡,「您的骨頭正在癒合中,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實際上它還沒有完全痊癒。如果貿然拆掉夾板,而您又亂動這隻手臂,那麼還沒癒合的骨頭就會……」醫生將兩隻手掌平放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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