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關於方文山の素顏韻腳詩》之後,作詞達人方文山睽違八年之大作!再度推出韻腳詩二部曲《如詩一般》!
而所謂「詩的復興」方文山正積極推廣
詩詞在古代向來都是文學的主流創作形式,不論是詩經、楚詞、漢賦、唐詩、宋詞、元曲等,古代騷人墨客都大量藉由詩詞創作抒發情感。但在近代,文學的主流是小說,散文,或結合圖像的文字作品,如旅行扎記,或結合音樂的文字創作,如流行歌詞等。詩在現今這個時空背景,被邊緣化的很嚴重,詩的讀者群,悲觀的說,大概等同於創作群,也就是幾乎只剩下本身有寫詩,創作詩,出版詩集的人,有興趣閱讀他人的詩作。
所以方文山正極力的希望,透過通俗的做法,可以讓更多人注意到詩 ,喜歡詩,甚至開始創作詩
作者簡介:
方文山
顛覆華語歌詞傳統情愛寫作場景,開拓引領全新填詞空間的新銳作詞家方文山,其自成一格的歌詞創作,在流行音樂歌詞創作的領域中,旗幟鮮明,個人風格強烈,作品識別度極高。曾連續入圍六屆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
作品:《半島鐵盒》圖文書、《演好你自己的偶像劇》、《關於方文山の素顏韻腳詩》《青花瓷》、《中國風》
作者序
︻方道 文山流︼
詩在這片疆域裡自成王道自為流派
關於「素顏韻腳詩」以及所衍生出的種種
這篇新書序的題目有點繞口冗長,但就如同我的序名所強調的一樣,這篇序所要探討的議題,真的就是一堆因「詩」所衍生出的種種相關話題。接下來就容我一一為讀者們解析與釋疑。首先我所分享的是,在我文字創作中關於歌詞的這塊領域。剛入唱片圈的時候,我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某首歌詞並非我所寫,卻被朋友問及是否是為我所寫的,因為我歌詞創作已具備某種風格,而且讓人印象深刻,所以他人同質性的詞作常被誤為是我所創作。也就是說我的某些歌詞創作(特別是所謂的中國風歌詞),已自成一派,這對創作者而言,我認為是好事,這起碼代表外界記得音樂圈裡有你這號人物,因為你有代表作,而這些代表作的數量已經累積出一種風格。
我所累積的歌詞創作已將近四百多首,當然這是指已發表的作品,這些年來創作後卻並未被採用(特別是新人比稿階段),還有還未進唱片圈前的投稿之作,這些也都累計進去的話,應該早已超過一千首。算算進來唱片圈也已超過十五年了,十五年來發表近四百首歌詞,其實並不算多,平均一年不過二十七首左右,但或許因為創作風格較鮮明,所以比較幸運的被人所記得。也因為我的本業是流行音樂專業作詞,所以在我開始嘗試新詩創作時,常不自覺用歌詞寫作的思維模式去醞釀詩文的意涵;用歌詞語法的情緒造句去耕耘詩文的肌理。當然,最鮮明的影響莫過於韻腳的極端使用,我在詩文中使用韻腳的頻繁或者說依賴度,已經跟歌詞作品不分軒輊。姑且不論新詩詩文所應具備的深度與廣度,光論字形行距的排列,與歌詞的最大區隔便只在於段落間的長度不一致,且詩文內的遣詞用語並不口語化而已,除此之外,你很容易將這些新詩(素顏韻腳詩)與歌詞混為一談。
我所創作的韻腳詩,因大量使用韻腳之故,其詩文間段落分明的韻腳,極具聲韻之美。當然,若以另一個角度去審視這些韻腳詩,也會讓人疑惑而無從歸類,它到底算是詩,還是歌詞,或是廣告文案?之所以如此,我以為或許是因為現代詩拋棄舊體詩(古典詩詞)的韻腳結構太久了,突然有人重新把古典詩詞所必備的創作要求「韻腳」拿回來重新使用,短時間內當然會讓人無法適應,也不習慣如此的創作形式,更也不知如何給予定位。在現今的文字創作類別裡,我個人以為新詩與歌詞根本就完全是不同領域的文字。新詩是文學,歌詞是音樂,聽慣偏口語直白歌詞的人,會覺得新詩隱諱艱澀難懂,而喜歡新詩的族群,是怎樣也不會認同歌詞作品可跟新詩一樣被歸類文學類別之一。那到底新詩跟歌詞該如何區分,其間的創作分野又是什麼呢?又或者創作歌詞跟寫作新詩有何不同呢?
在我認為,無論是從創作動機,或創作形式,以及對這世代不同的影響力,歌詞與新詩這二者的差異與差距非常的大!就影響力而言,詩是寂寞的,因為詩沒有像歌詞那麼幸運,生對了年代。歌詞伴隨著音樂,再透過這世代的影音產品與網路媒體,形成一個極為有效且迅速即時的傳播力量,甚至可說是無遠弗界的滲透進每個領域;如上班開車、在電腦前工作、逛百貨商場、KTV慶生、甚至是大型活動與慶典時,你都能聽到音樂,也同時間接接收到歌詞。這提供歌詞生存的音樂產業鏈非常完整且成熟,但詩卻只能被動安靜的躺在書局架上等待有緣的文青去翻閱它。就承載的媒介而言,歌詞非常強勢,而詩卻很寂寞!
除了承載歌詞的音樂產業非常龐大,詩根本無從與之抗衡,再來就是詩創作的動機也是它寂寞的因素之一。因為我們詞人所創作的詞作品,非常清楚是為唱歌與聽歌的人服務,所以我們會為歌手量身定作歌詞,會觀察現今社會流行語,將之寫入歌詞,還有歌詞關注的題材通常較狹窄,但對聽眾來說卻很實在,因為我們關心他們所關心的事情,歌詞內容絕大多數不外乎愛情、親情,與友情,而這正是大多數人能實際感同身受的真實生活。再加上歌詞能透過電視、廣播、KTV、網路、演唱會等被人所聆聽與傳誦,進而形成某個世代的共同記憶。而詩創作時的動機,通常都是詩人對某事物有所感觸時,當下提筆即興式創作,或日後細細醞釀成詩作,這些詩作都是為詩人個人的情感服務,詩人以詩來緬懷過去、針貶時事、傾吐鄉愁,或傳遞愛戀。我們可以這麼說,你可以從詩文內去窺探作者的內心世界,因為這些文字作品往往能第一時間反應出作者的潛意識,有時甚至可一窺作者的感情隱私。但這些屬於詩人極端個人的感觸,卻不一定是外界能第一時間認同並且了解,然後再被大多數人傳誦甚至流通,除了個別被放在教科書裡那些教材詩外,多數人對於詩作很難取得一個共同的情感記憶。
新詩是很主觀、很個人的,也許拿掉詩名題目後,你可能第一時間無法看懂它所要表達的意思。因為,詩是為詩人服務,但詩人自身的經歷,並不是所謂的通俗價值,而且再加上詩作遠較歌詞隱諱、暗喻,這就更讓一般人無法進入詩的世界,進而感同身受。但我們詞人的詞作品是為他人服務,一般而言,我們都是被動式寫作,某程度上像工廠,有訂單來才開始動筆。當歌手開始收錄新專輯詞曲時,當唱片公司企劃部門給出歌手定位時,才開始為專輯與歌手量身打造歌詞內文。甚至在進行創作時還必須考量讓歌詞內文符合所謂的「情感的最大公約數」,也就是最多數人會遇到的情感狀態(如三角戀愛、背叛劈腿、情感曖昧、纏綿熱戀等),最適合寫成流行歌詞。而這專屬於歌詞的通俗共鳴性是詩作無從比擬與仿傚的。就像朋友間相互慶生時,毫無意外的,大家都會選擇在KTV唱歌同歡,但恐怕不會有人選擇在家拿本詩集朗讀,藉以同樂。
雖說在這個年代,歌詞的通俗影響力遠較新詩來的深遠,但大多數歌詞作品卻還稱不上是文學作品,充其量只能說是文字作品。歌詞雖然淺顯易懂,卻也沒有文字咀嚼的空間,與閱讀時的文字張力,但詩作有一定程度的文字魅力,所以詩雖然小眾,卻還是可以集結成書,在書局裡我們可以買到詩集,卻買不到歌詞集,歌詞通常都是搭配簡譜或五線譜而出版的工具書。但也因為詩集就閱讀市場而言很小眾,實體書局通路與網路書店上的文學類暢銷排行榜前十名,幾乎不可能常態性的出現詩集。也因此,詩人只能是一種身份,從來就不是一種職業,不可能有那個詩人,一年出版幾本詩集,然後衣食無慮,專職從事新詩創作。詩人們通常側身在各個工作領域,他可能是學校老師、雜誌社編輯、廣告業的文案、或是公家機關的辦事員。但我們詞人,因為音樂產業的完整與成熟,可以是一種貨真價實的職業類別!
當然,某些詩人的作品偶爾也會被拿來譜寫成歌曲,如席慕容的《出塞曲》(蔡琴演唱)、鄭愁予的《錯誤》(羅大佑演唱);也有些詞曲作者的歌詞作品,具有新詩的文字張力,如陳珊妮、張懸,及陳綺真等歌手的某些歌詞作品;甚至也有詩人跨行填寫歌詞,如夏宇與陳珊妮合作的經典名作《乘噴射機離去》,就堪稱是近年來將新詩歌詞化的經典,內容可說是後現代主義的新詩佳作,就算得到當年的金曲獎也當之無愧。
那怎麼樣才算是一首好的歌詞呢?如果純以作品的文字意涵與文字本身用字的精準來討論,不考慮文體專業適用性的話,幾乎絕大多數歌詞文字內涵都比不上新詩。因為歌詞詞意通常過於口語單薄,有些歌詞甚至平鋪直敘到令人觸目驚心的地步,某些填詞者完全不用心經營歌詞美學的想像空間,其文字內容上的遣詞用語,有時還比不上一篇國中生的日記,著實讓人不忍卒睹。不過,這也是歌詞的專業適用性,它是為了配合旋律格式而存在,所以也侷限了此種文體的發展。相較之下,新詩的格律幾乎不受限制,揮灑的空間極大,詩文內容較飽滿,意涵豐富,氣象萬千。
接著我們回歸文學面來看,歌詞承如上所言,甚至並不能稱之為文學創作,當然個別優秀的詞作,其文字韻味與詞意內涵比起新詩也毫不遜色。大多數歌詞一旦脫離旋律單獨存在,其文字張力便受到嚴苛的考驗,這時候在沒有音樂旋律的支撐下,還能單獨被欣賞的歌詞,並因而產生出閱讀的興味來,便是一首佳作。但一般人們在討論歌詞作品優劣時,往往很難不受音樂的影響,所以,有些音樂獎項的「最佳作詞」是頒給搭配「最受歡迎作曲」的詞,那是因為旋律的渲染力已深植人心,間接會讓人因而激賞或注意起與旋律搭配的詞。「最佳作詞獎」的名稱,如改為「最受歡迎作詞獎」或許較為貼切。
其實,要論斷一首歌詞的好壞,個人以為應該要看你評選的標準在那裡,你要的是什麼,如只純粹討論文字本身的內涵與寫作技巧,把歌詞提昇至文學作品來討論,著重在其主題所涉獵的深度與廣度,那麼部分音樂獎項的「最佳作詞獎」便不那麼實至名歸了。但歌詞真能如此單獨論斷嗎?當然不行,歌詞是依附在旋律下的一種文字創作,就像沒有拍攝成電影的劇本要如何報名「最佳編劇獎」呢?歌詞也一樣,如就文字論文字的話,幾乎大部分歌詞的深度都不是新詩的對手,如此一來可能會產生一種結果,也就是一首名不見經傳且旋律音樂性極差,甚或詞曲搭配度有嚴重瑕疵的歌詞,只因詞意有深度,具人文關懷色彩,而抱走最佳作詞獎。那恐怕也是會引起爭議。畢竟流行音樂是種純商業形態的產物,作品必須經過市場的洗禮與考驗。
個人以為,評論一首歌詞作品的好與壞,其間的取捨標準,實很難下一個放諸四海皆準的檢驗方法。或許最恰當的方式,應該是先挑選出具市場知名度與一定銷售量的最佳單曲,然後再從挑選出的入圍作品中,遴選出最佳作詞,如此或許就能同時兼顧歌詞的商業特質與音樂性。當然,如此的建議也不免失之客觀了,因為那是我個人主觀上的認定,僅供參考。
雖然,歌詞本身的文字張力與視野不如新詩寬廣,但這並不表示歌詞比新詩好寫,其實恰恰好相反,很少有詩人能成功跨足歌詞領域。因為歌詞是種受限制的文字,而詩是自由的,彼此間的歧異是相當衝突的。常有人問我是先有詞還是先有曲?其實就整個唱片圈的生態運作來看,除了詞曲創作來自同一音樂人的情形不算之外(因為他可以邊譜曲邊修詞),絕大部分都是先有曲,再填詞,所以作詞也叫填詞。像我與杰倫搭配所創作的專輯,都是先有曲再填詞。因為既然是流行「音樂」,還是以音樂為主,詞是用來強化包裝旋律,提供旋律的想像畫面。如照字面上解釋,「填詞」顧名思義就是將適當的字句填進現有的旋律中。
大部分的時候,唱片公司的製作部門在確定好音樂後,會發稿給填詞人填詞,然後再跟填詞老師溝通詞意上所需表達與傳遞的意境或情緒為何,演唱歌手本身的特質是什麼等等。此外,填詞還常用比稿的方式進行。於是乎,你必須在指定的時間內,依指定的詞意方向,將文字填寫在已經固定無從更改的旋律段落上,遣詞用語不能太老舊,文字的想法要新,還要顧及韻腳段落的使用與歌詞咬字發音的協調,這中間的分寸拿捏不是那麼簡單。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還要想出一段既能朗朗上口,又兼顧創意有記憶賣點的副歌歌詞。一首好的詞,有可能是經過一版、二版的修改才定案,我就曾經一首歌寫了五個版本,最後才在比稿的廝殺中脫穎而出。由於你寫的歌詞是在比稿的狀態下進行,所以,也很有可能被退稿。萬一不幸被退稿,就意味你絞盡腦汁寫出來的歌詞文字將變成廢紙一張,因為它並不能轉換為任何有意義的報酬。填詞的特性是寫出客戶指定的東西,是相當專業的工作,而不是文學創作,它是個淘汰率極高的行業。也因此,雖說詩詞本一家,但因歌詞的寫作特性,反倒會讓以自由創作為主的詩人不適應。
填詞是我目前極為熱愛的一項工作,但我從來就未曾忘情新詩,寫作詩文時的自由空間與完全不受拘束的馳騁揮灑,是我這桎梏已久的歌詞文體所欽羡的。雖說填詞多數時候為被動式寫作,但也不能武斷的說填詞就是一項銀貨兩訖的工作,而不能是文字創作,有時你還是能在受限制與規定的條件下,創造出自己滿意的作品,而這就跟填詞者本身的文字掌握度有關。我通常遇到自己也很喜歡的旋律時,就會把它當作是創作而非工作。這時我就會變成一個用功型的填詞人,會根據旋律特性與編曲方向去搜集相關資料與素材。所以,有些人會說我寫的詞充滿畫面感與故事性,那當然不是憑空杜撰出來的,而是我把填詞當成電影劇本般的去考據與創作。
接下來淺談現代詩的困境,這困境是我以詞人的身份去評斷的,因為角色位置不同於一般真正的詩人,因而或許有其參考之價值。詩詞在中國古代是文學創作的主流,文學創作大致上可區分為韻文與散文二種。散文泛指一切不是韻文的文字創作(所謂的章回小說遲至明代才成熟),只要是不講究音韻,不講究排比,即為廣義上的散文,如《論語》、《老子》、《墨子》、《莊子》、《呂氏春秋》還有《史記》、《漢書》及《論衡》、《水經注》、《洛陽伽藍記》等等都是。韻文則指在文字創作上有一定形式之平仄、韻腳,與段落對仗等要求,這其中《詩經》、《楚詞》、《漢樂府》、《唐詩》、《宋詞》、《元曲》等皆規歸類為韻文。古代騷人墨客大量藉由這些詩詞創作來抒發情感、針貶時事,或紀錄生活等。但在近代,文學主流是小說、散文,次要的文學載體則是結合圖像的文字作品,如旅行扎記,或結合音樂的文字創作,如某些流行歌詞等。詩在現今這個時空背景下,被邊緣化的很嚴重,於是乎,政府有關單位才有所謂的「復興新詩」之倡導。但詩的讀者群,悲觀的說,大概等同於創作群,也就是幾乎只剩下本身有在從事寫詩,創作詩,出版詩集的人,也才有興趣去閱讀他人的詩作,或實際上付諸行動去購買詩集。
現代詩(新詩)之所以落寞至此,歸咎其原因當然很多,但我覺得主要因素有二個,一是詩在以前是有創作要求與規範的一種文學載體,如平庂、對仗、韻腳等。但在現今社會,詩拋棄舊有創作規範,寫作形式被徹底自由化後,它反而變得不易辨認,到底什麼形式的文字才是詩,什麼樣的文字結構才能被稱為詩,詩的文體認同度不高,況且某些散文詩的文字結構鬆散,段落冗長,完全失去閱讀詩的樂趣,造成讀者的接受度低。二是有些詩人為了顯現自己對文字的掌握與熟練度,常以極其隱諱與抽象不易在第一時間作出解讀的方式在創作詩,或挑戰詩,如此常造成讀者的閱讀挫折,無法進入作者的內心世界,也因為詩的形式不普及,不庶民,甚至被冠上文字上的貴族遊戲,讓讀者們慢慢對詩敬而遠之,最終索性放棄詩。
但吊詭與矛盾的是,若不以上述形式創作詩,詩文的結構定義不明,新詩又會變得沒有存在的價值與必要。再則現代詩作的內容與一般人的生活無關,缺乏互動性與娛樂性,與所謂的通俗文化幾乎形成平行線,難以交集。因為詩不像小說,有清楚的故事線與人物性格可供休閒式的閱讀。詩,它需要讀者自己去解讀及消化詩的內容,而不同的人去解讀詩作,常常會有不同的解讀空間,較不易形成共識,這在讀者的情感上不易交流。不像小說,你會為了劇中人物的故事或悲或喜,情感上有參與感。也因此,如要復興現代詩,或許就必須以現代人所熟悉且習慣的生活方式去推廣現代詩,以流行通俗的形式擴大對詩的參與度,先求量,再求質。
詩,就文學載體而言,在現時的時空背景下,是個「很特別的存在」,詩集銷售數字就整個閱讀市場而言,並不高!或者說不被重視,真正常態性讀詩的人,占人口百分比非常低,平均一人一年閱讀不到一本詩集。但各藝術領域對詩卻存有一種浪漫的綺想,以及把詩做為極致美學的代名詞。譬如優秀的室內設計師,我們稱之為空間詩人,傑出攝影師,則冠上光影詩人的封號,表現突出的當代藝術家,甚至被尊崇為詩人藝術家,同時在藝文界,被稱為「詩人」是一種文學地位的精神加冕。再則如果風景秀麗,我們給予的最大讚譽便是說它「如詩一般」。詩,就是如此「很特別的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之中。雖然現代詩(新詩)在文學銷售上,不如小說,在通俗影響上,不如歌詞。但「詩」也被我們普遍認同能變化氣質,提昇生活質感,並被賦予及連結成任何藝術形式的象徵,而這也是「復興現代詩」的契機。詩,在美學價值上的無可替代性,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走筆至此,我想回歸到此本詩集「如詩一般」的書名討論上,到底什麼是「素顏韻腳詩」!?我想我有必要在此詳盡的論述「素顏韻腳詩」是何種寫作文體?我處心積慮所推廣的「素顏韻腳詩」到底所指為何?創作此類詩作的源由來自那裡?而這裡所謂的「素顏韻腳詩」其寫作格式與我所善長的歌詞創作差異在哪?還有又為何要命名為「素顏韻腳詩」等等疑問做出一個總結!因為我覺得除了發表新創作的韻腳詩外,也有必要將這一切的源由再做一個解釋與交代。
因個人極重視在詩文中留下如傳統山水畫的留白,因此,也順帶養成了在文章篇幅的段落與字句間使用空字、斷句的寫作習慣,在詩作上從不加標點符號,也不喜歡在內文中摻入英文、阿拉伯數字等其他文字符號,有些刻意想維持詩作文字的純潔度。詩作內容的鋪陳,首重故事與畫面的經營,文字猶如電影般上映著;最後的高潮或重點,多數詩作均刻意設計落在詩文的最後一行,甚或最後一句片語。還有我習慣純以詩句間的斷句分行來強化閱讀時的文字張力,對詩句排列偏執的要求需有某種秩序,認為詩文排版上的畫面感也是詩的一種形式。不習慣也不善長創作散文詩與長詩,偏愛短詩裡那種短短幾行卻令人震撼省思的文字張力,以及段落起伏間讓人驚豔的文字韻腳美。綜觀個人詩文語法類型的獨特性,稱之為韻腳詩、歌詞詩或戲劇詩,亦無不可,當然,這或許是一種一廂情願的說法。
那到底我所提倡的韻腳詩與我所寫的歌詞有何不同呢?怎樣的遣詞用語才能被稱之為韻腳詩呢?又怎樣的語法造句被歸類為歌詞呢?一言以敝之,這些「素顏韻腳詩」與流行歌詞最大的共同點即是他們都相當注重韻腳的使用,或者你也可說我曾創作的那些歌詞作品是加了音樂的新詩,而韻腳詩則是尚未譜成曲的歌詞。當然這只是很粗糙簡單的二分法,而且除了韻腳之外,這二者的差異非常的大,最明顯的差異是,歌詞需有重覆句子的使用,特別是在副歌的第一行,因為流行音樂的歌詞需要有文字記憶點,但大多數的韻腳詩內文,卻盡量迴避運用重覆相同的句子。除此之外,以下我就概括性的說明韻腳詩與歌詞間之主要差異為何?
對我而言,韻腳詩與歌詞存在著如下三個基本差異:一是「歌詞段落」,韻腳詩間的段落差異甚大,如〈半島鐵盒〉長達二十四行,〈醒不過來的喜歡〉卻只有六行。因為詩的寫作不需牽就音樂(曲),它可以恣意的長成任何它想長成的樣子,但歌詞不行,填詞必須與譜曲配合,一個字對一個音。也因此,歌詞段落一般均介於十六到二十四行間。二是「韻腳斷句」,韻腳詩的斷句參差不齊,也是因為它不需要配合曲的架構格式。而流行歌詞主要分主歌與副歌二大段落,每個大段落又可分為前後二個段落,即A1.A2.B1.B2四個段落,這其中A1.A2與B1.B2的旋律與和弦基本上是一樣的,也就是前後段歌詞的字數段落是相同的,故歌詞前後段的韻腳斷句需一致,文字才能對上音符。第三個則是「人稱代名詞」,流行音樂主要作用於情緒的宣洩,音樂(曲)必須能打動人心,文字(詞)必須能引起共鳴,才可以給予聽歌與唱歌的人一種情感上的寄託。因此,必須讓人清楚的知道這是為誰而唱的歌,是為自己的遭遇?為假想的情節?或他人的故事!
也因此,歌詞中一定要有所謂的人稱代名詞(你、我、他),否則唱歌與聽歌的人無從寄托與想像歌詞故事裡的對象為誰。但韻腳詩並沒有這層顧慮,它純粹作為一種文字作品欣賞,由閱讀的人去咀嚼與消化其字裡行間的意涵,詩句中可以完全沒有人稱代名詞,如〈佛經裡的茶漬〉與〈英雄塚〉通篇沒有一句你、我、他。當然,以上這三個區分韻腳詩與歌詞的方法只是指創作的格式,其詩句與詞意的文字經營,就要看創作者各人的文字功力與創作誠意,也有可能雖名之為詩(韻腳詩),卻寫的比淺顯的歌詞還直白,因為就一般的認知,新詩對詞彙深度之要求要比歌詞來的高!
再來要說明的是,「素顏韻腳詩」的基本寫作格式。主要有三種規範:一‧「直式寫作」:但這條僅具鼓勵性質,並不硬性規定。例如因應內地的印刷與閱讀習慣,個人簡體版的詩集均為橫向排列。我之所以鼓勵「直式寫作」,乃因中文為世上少數以直式紀錄的文字。雖因近代受西方影響,在台灣,某些書籍印刷已改為橫直皆可,但個人卻以為「直式寫作」才能襯托出中文書寫的美感,故極偏愛這種具民族特色的寫作形式。二‧「素顏格式」:素顏為日本所創制的漢字詞彙,其原意為素著一張沒化妝或僅著淡妝的容顏,我在此將它此引申為詩作格式是純文字(漢字)的形式,也就是素著一張純漢文的臉,強調內容不夾雜其他文字(如日文、英文等)或符號(標點符號、阿拉伯數字等)。還有詩的分行與斷句,均不以標點符號註明,而改以空格代替。三‧「韻腳段落」:強調保留古詩詞中的韻腳結構,但不講究平仄與對仗,亦不需句句押韻。如歌詞般使用韻腳創作的新詩,因韻腳聲律之故,閱讀時自然會產生一股節奏感,而這種節奏感在聽覺上是很討喜的,或者嚴厲點說是媚俗亦可。其實,文字行進間有音樂律動的輔助,亦可幫助背誦與記憶,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古詩詞的背誦,相信絕大多數的讀者縱使離開學校多年,但一定程度上都能輕易背誦出幾首唐詩與宋詞來,但要你硬生生背誦出一整首新詩,卻非常困難。因為古詩詞有平仄、韻腳,與文字或段落間的對仗可供背誦記憶,但新詩完全沒有這些可以輔助記憶的聽覺元素。
最後,到底要如何定義「素顏韻腳詩」呢!?此一專有名詞是指詩風亦或寫作技巧呢?如以傳統概念中的新詩流派來定義的話,我以為「素顏韻腳詩」並不能被視為一種流派,正確來說「素顏韻腳詩」只是一種寫作詩的格式與技巧,其創作之方向及題材並無限制,勉強近似源於歐洲中世紀的「十四行詩」,或日本五、七、五音且必須有季語的「俳句」,這些詩作都有其一定約束與規範之創作形式。但如果強調素顏、韻腳,短詩形式等創作元素可被視同一種流派的話,那麼「素顏韻腳詩」無疑是一種辨識度極高、旗幟鮮明的新興新詩流派。我始終以為「素顏韻腳詩」是流行音樂盛行的這個世代自然孕育出來的創作需求,雖然它不見得會蔚為流行,或受到詩界的關注,因為它還存在著一些爭議,如某些詩作為了韻腳而韻腳,或讓詩因過度強調韻腳而類歌詞化,這些疑慮一直是存在的,但我想一種全新的創作模式,從無到有的被建立,本就有一定的難度,如果此創作型態沒有存在之必要與需求,也會經不起時間考驗,自然而然會被淘汰,但如果此種創作被需求,它也自然會留下來。所以,也不必急於消滅或否定。最後,源自於我職業背景為歌詞創作所衍生的小小使命感,則是在自身能力範圍內將這個創作格式做最大的推廣!讓新詩在加入韻腳後變的比較親民、比較討喜,比較通俗流行,而這也是我繼續創作「素顏韻腳詩」的最大動力來源!
方文山
于台北寓所
︻方道 文山流︼
詩在這片疆域裡自成王道自為流派
關於「素顏韻腳詩」以及所衍生出的種種
這篇新書序的題目有點繞口冗長,但就如同我的序名所強調的一樣,這篇序所要探討的議題,真的就是一堆因「詩」所衍生出的種種相關話題。接下來就容我一一為讀者們解析與釋疑。首先我所分享的是,在我文字創作中關於歌詞的這塊領域。剛入唱片圈的時候,我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某首歌詞並非我所寫,卻被朋友問及是否是為我所寫的,因為我歌詞創作已具備某種風格,而且讓人印象深刻,所以他人同質性的詞作常被誤為是我所創作。也就是說我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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