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嬌嬌與老夫人依偎在一起席地而坐，許久，兩人心情似乎都平復了下來，其實，嬌嬌自己知道，這所謂「平復」也不過是表面罷了。

她的內心裡現在仍是激動不已，便是在二十一世紀找到自己的親人，她怕是也不能平靜，更何況穿越到這未知的朝代呢？

這個時候，她是真的感激老天爺，雖然她真的沒有了爸爸、媽媽，但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自己的姨媽。她，她終於也有親人了。

她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種心情，卻只覺得，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心。

大抵是為了轉移自己紛亂的思緒，嬌嬌開口言道：「姨媽……呃，我，我叫您姨媽還是祖母好呢？」嬌嬌這個時候真有幾分迷茫。

老夫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叫什麼都好，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秀兒。」

嬌嬌頓了一下，言道：「呃，還是叫祖母好了，免得叫習慣了，若是在旁人面前叫您姨媽，倒是徒惹他人疑心，如今季家也算不得太平。」

老夫人看她如此，更是滿意幾分，點頭。「就按妳說的，往後，妳便還是秀寧，我也還是祖母。秀兒，秀寧，其實倒是一樣的，就如同妳所說，如今季家並不太平，內憂外患，總是防備些才好。」

嬌嬌問道：「祖母，如若今天沒有發現我是您的外甥女，您本是想與我談什麼呢？季家嗎？」

老夫人點頭承認。「正是如此，我與妳敞開心扉說這些，便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次看錯一個人，倒是不想，妳竟是我的親人。原來，一切真的皆有定數。」

「那祖母能說說季家的隱憂嗎？自然，我社會經驗淺薄，可是視角不同，許是能發現旁的不妥當之處？」嬌嬌認真言道。

老夫人凝視她，露出微笑。「其實不妥當的地方，我都能處理得來，我只是在傷心，傷心季英堂的孩子為什麼都沒有教好，特別是楚攸、齊放他們那一群，他們那群孩子天資最好，結果卻也是最傷我心的。秀寧，怕是妳也想不到吧，妳的齊先生，也就是齊放，他與妳想像中那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根本不同，他圖的，不過是我們季家的財，他與彩蘭勾結在一起，只為了能夠娶到晚晴，得到季家。」

嬌嬌錯愕地看著老夫人，怎麼都想不到，齊先生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他，他是這樣一個人？」

老夫人點頭。「妳還記得楚攸那日來嗎？其實那日楚攸，用一個天大的秘密換了我一樣東西走，而這個秘密，便是齊放的真面目。」

嬌嬌更加錯愕，她想不到，楚攸竟然知道齊放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那麼，那日老夫人壽辰，他們在院子裡說話，為何又要那般地道貌岸然呢？是演戲？抑或者其他？

「這不科學啊，準確的說，邏輯上說不通。」嬌嬌疑問。

「哪裡說不通？」老夫人問道。

「楚攸。壽宴那日，我如廁回來曾經碰見他們兩人，當時我很明確地看到齊放在質問楚攸啊，而楚攸也說齊放還要留在季家這裡那樣的話；如果齊放是個小人，那麼楚攸為什麼要這樣說，有沒有可能，是楚攸想將齊放挖走而不得，結果蓄意陷害呢？」

老夫人搖頭，嘆息。「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事實勝於雄辯，昨夜，他已經與彩蘭接頭了，我自然是知曉了一切。齊放，真的讓我失望了。寧元浩變了，楚攸變了，齊放變了。我不明白，季英堂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秀寧，妳既然旁觀者清，那妳覺得，季英堂的孩子，為什麼都會變成今日這般？」

「也許，他們不是變了，而是本質就那樣。祖母，您知道嗎，其實我昨天也發現了薛二小姐的不對勁，就在我們所有人都其樂融融的時候，她面上帶笑，手卻已經攥出了青筋。」

「青玉她竟如此？」老夫人沒有想到這一點，表情有幾分震驚。

嬌嬌點頭稱是。

「祖母，我剛才聽您說到了齊先生的事，提到了季英堂的事，我突然有個大膽的聯想，可能會讓您難以接受，可是我真的想問，薛大儒，也就是當初教導他們所有人的薛先生，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真的是一個好人嗎？」

這一點，嬌嬌早就已經有疑惑了，最初的疑惑是季晚晴的話，薛大儒曾經在大殿上說過，眾位皇子不如季家兩位公子，這是怎樣的評價？這麼觸禁犯忌的事，他便是讀書讀傻了也不至於如此吧？可偏是所有人都沒有想過他是故意的。

而今再看，他教導過的那幾個孩子，除了季家的兩個公子，其他人算是全都歪了。寧元浩，朝秦暮楚、貪慕富貴之輩；楚攸，心狠手辣、忘恩負義之人；齊放，勾結他人，算計錢財之輩。瞅瞅，哪有一個好的？

最後便是薛二小姐，薛青玉好端端地為什麼那樣？

如此看來，所有的箭頭倒是都指向了一個人，那便是薛大儒。

老夫人聽了嬌嬌的話，確實更為震驚，她看著嬌嬌，許久不能緩過神來，她不明白，嬌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聯想，不過再聽嬌嬌的分析，竟是也有幾分道理。她垂首沈思。

「薛文陽原本也是世家公子，不過卻因著被人陷害而家道中落，他隱居在江寧，被仇家追殺時為我所救，我們比鄰而居許多年。」

停頓一下，老夫人嘆息。

「他戀慕於我，那時我已成親，更是深愛自己的相公。我相公憨厚，沒有英俊的外貌也沒有淵博的學識，但是卻待我極好，我們真心相愛，我自是不可能接受他。他曾與我說過自己的感受，不過我也明確拒絕了他，後來沒多久他就成親了，娶的便是二夫人他們的母親，之後更是在我們創辦的季英堂教導這些孩子。秀寧，我真的不願意將他往壞的地方想，我不想失去了這一輩子的好朋友，他曾經是我除了相公之外最信任的人，我不敢想，如若他真的是因此生恨而做了這麼些事，我該如何？」

嬌嬌看老夫人。「那祖母呢，祖母是怎麼想的？您的看法呢？」

老夫人沈吟半晌。「我是相信他的。」

嬌嬌點頭。

「祖母相信他，可我卻是不信的，許是職業病的關係吧，對許多事我都以最大的主觀故意揣測旁人，而且我更加會結合周圍的客觀證據，而據我所觀察到的訊息，就是他並不是一個十分可靠的人。或許是這一切都是巧合，然而，我們上學時便有這樣一個定理，許多的巧合湊在一起，便必然不是巧合，一定有一條我們看不見的線在支撐這一切。」

老夫人嘆息。「我心裡是願意相信他的，可是相信不代表不防範，妳說得是有道理的，祖母會多加小心。」

「那祖母，齊先生那裡？」

老夫人看嬌嬌擔憂，勉強地笑。「這點妳倒是無須擔心，齊放雖然貪圖富貴，想著謀奪季家的家產，可是，他斷然是做不出害我們這樣的事的。他是我看著長大的，這點我深信不疑，不僅是他，便是楚攸，也是亦然。」

嬌嬌看老夫人的表情，知曉她心中有數，其實老夫人穿越了那麼多年，如若真的一點能力都沒有，也不可能混到今日這般狀態，如此想著，倒也放下心來。

嬌嬌挽著老夫人的胳膊，言道：「祖母穿越之前是學什麼的？」其實她頂好奇這一點的，季家特別的格局，老夫人的性格，如果不是季英堂出了問題，季家真是無懈可擊。

老夫人笑了笑。「我畢業的時候就進了一家建築設計所，穿越之前算是女性高級主管。」

聽聞此言，嬌嬌果然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老夫人看嬌嬌的表情便是明白了幾分，笑著言道：「這世上，最難揣測的便是人心。初時我以為透過自己的奮鬥可以掌控一切，確實，開始時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妳看現在，季家腹背受敵，這便是我沒有大局觀所造成的。」

嬌嬌並不贊同這樣的說法。「沒有走到最後，誰又能說當初是對是錯；再說了，我倒是覺得，祖母既然如今還握有權力，沒有失了主控權，那便很好，有時候不是妳精明與否，奮鬥與否，人和固然重要，可還需要有天時地利。」

老夫人笑了出來，拍了拍嬌嬌的手。「真是個會安慰人的好孩子，如若晚晴有妳這般，我也不至於今日這般的累。」

嬌嬌正色。「晚晴姑……呃，表妹，呃，還是姑姑吧。」嬌嬌撓頭，這稱呼，真的沒法叫啊。

「妳還是按照原來的稱呼便好，如此也更安全些。」老夫人叮囑。

嬌嬌點頭應道是。想了下，她開口道：「晚晴與我自然不同，不過卻並不能說誰好誰不好。龍生九子且各有不同，您不能用父親和二叔的要求來要求姑姑，在許多事情上，我都是不如姑姑的。今日祖母覺得我很好，那是因為，我身體裡有一個成年人的靈魂，而且，我是穿越而來，長大的環境和所接受的教育不同，自然處事方式會有不同。要知道，這裡是古代，是一個架空的王朝，便是祖母您再能幹，也不可能完全將自己女兒教養得如同一個現代人，那樣不是新潮，不是幫她，也許正是害她。」

老夫人讚賞地看著嬌嬌，心裡覺得安慰極了，她很高興，自己妹妹唯一的小女兒沒有長歪，雖然她自小就在孤兒院長大，但是她卻真的是一個好孩子，一個明事理又聰慧的好孩子。

想到楚攸那句要娶秀寧的笑言，老夫人問道：「嬌嬌看事情透澈地讓我心驚，但是我很欣慰。那嬌嬌說說楚攸這人吧？妳覺得，楚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嬌嬌不知曉這話題怎麼就又繞到楚攸身上了，不過她還是開口。「楚攸？當初我未見其人卻已經對此人懷著很深的好奇心了，許是祖母不知道，我真是好奇心超重的一個人，那時就對楚攸很感興趣，後來見了他，說實話，對此人，我竟是完全沒有這人會心狠手辣的感覺。當然，他那樣的相貌想讓人有這樣的感覺也不容易，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不能看表面我也懂；可後來我與他接觸了幾次，包括在書樓碰到他，還有寒山寺，說實話，我莫名就覺得，自己並不怕這人。

「不過不怕歸不怕，對他，我是覺得，自己要再三謹慎地才好。他很奇怪，立場的奇怪，言語的奇怪，我們每個人都披著一張偽善的皮，可是他不同，他似乎看到別人怕他，會很興奮，會很快樂。這樣的人，我說不好究竟如何，但是可以很肯定，他做不成我的朋友，或許能成為夥伴或者搭檔，但是朋友不行。他的警惕心特別重，不僅如此，更是對人存有一種本能的戒備，這是我的直觀感受。」

嬌嬌對楚攸的觀感其實是很複雜的，所以她有些語無倫次，不過老夫人倒是聽明白了。她微笑看嬌嬌說完，言道：「楚攸那日說，妳與他有緣，雖然似乎漫不經心，但是我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嬌嬌冷笑一聲。「懷遠大師的話是，我與他和小世子都有緣，這緣分，不見得是愛情，也可能是親情啊。」

老夫人還是笑。「晚晴喜歡楚攸而不得，為什麼會願意放棄了？」

嬌嬌定睛看老夫人。「因為她想明白了，想明白什麼最重要。晚晴不適合楚攸，當然也不適合齊放；晚晴更適合的就是像徐達那樣的人。」

老夫人吃驚。「妳是這麼想的？」

嬌嬌點頭。「晚晴姑姑太過脆弱，雖然外表冰冷，但是她的冷與母親、與秀慧皆是不同，她骨子裡是脆弱的。她是季家的小女兒，備受寵愛長大，她受到很正統的教養，她有很明確的善惡是非觀，她覺得自己當初沒有幫虞夢說話，就是害虞夢自殺的元凶，所以她傷心，她脆弱，她心裡充滿傷痕。

「在知道虞夢的事以前，我覺得，齊先生很適合她，可是知道那件事之後，我就覺得，他們不合適了。晚晴更適合一個心思單純，並不十分複雜的人，那人不需要刻意地呵護，只要正常相處，把晚晴當一個娘子，單純快活地生活，真心守護季家，這樣晚晴才會真的幸福。也許我看得不對，可我覺得，如果硬說這樣的人有一個什麼樣的原型，那徐達就算是那樣的一個人。」

老夫人點頭看著嬌嬌，嬌嬌所想的，都是她所想的，兩人竟是這般的心有靈犀。

「坦白說，原本我也是希望晚晴能夠嫁給齊放的，因為齊放這麼多年來對晚晴太好了，好到我這母親都覺得，齊放是適合晚晴的；可是就如同妳所言，經歷了寒山寺的事，我便對此有了些不一樣的看法，齊放過度地小心翼翼，這樣也許會讓晚晴更加地介懷。當然，後來我便是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齊放，竟是也與我看到的完全不同；至於徐達，雖然不知道他是否也如我們表面看到的那般，但是，且行且看吧，我不希望晚晴將來後悔，也不希望自己錯點鴛鴦。」

「我相信，晚晴姑姑會幸福的，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都會幸福。」嬌嬌揚頭看老夫人。

嬌嬌與老夫人直到傍晚才回季家，因著季家有共同用晚膳的習慣，眾人自然都在等待之中，兩人也分別回去換了衣服。

彩玉見自家小姐回來，笑咪咪地迎了上來。「小姐回來了，出去玩了一天，累了吧？」

嬌嬌搖頭。「也還好啦。」

簡單梳洗了一下，嬌嬌換好衣服，彩玉在她身邊伺候，言道：「小姐，今兒奴婢在亭子裡看到薛二小姐與齊先生說話了。」

嬌嬌不置可否。「那又如何呢？難不成見面還裝作不認識？」

彩玉笑。「自然不是這樣，不過，薛二小姐不知怎地就倒向了齊先生，當時三小姐正巧也看到了。奴婢覺得，薛二小姐似乎有幾分故意，原來在京裡的時候，家裡就有些隱隱的傳言，說薛二小姐其實是喜歡齊先生的。」

嬌嬌聽聞此言，也笑了出來。「既然喜歡，那爭取便是，左右晚晴姑姑也並不喜歡齊先生，如此一來倒是也皆大歡喜。」

聽了這話，彩玉沒有多言。

嬌嬌照鏡子，露出一個笑容。「好了，走吧，別讓大家等急了。」

彩玉發覺自家小姐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完全不似昨晚的焦躁，雖有不解，但仍是應是。

待來到主屋，眾人已經到齊，嬌嬌微微一福，巧笑倩兮。「秀寧見過祖母……」

「老夫人偏心哦，聽說您今日帶秀寧出門踏青了，您這般，青玉可是不依哦。青玉正巧無聊得緊呢，您出門也不喊上我。」薛青玉小女兒家般的挽著老夫人的胳膊，模樣嬌俏。

嬌嬌看她如此，淺笑退到一邊。

子魚連忙拉住嬌嬌的手，低低地問：「姊姊，妳們今天去哪裡玩了？下次帶我一起去好不好？子魚也想出門的。」

嬌嬌看他這般著急的模樣，莞爾一笑，低低回道：「好啊，等下次咱們一起去。」

「姊姊真好。」

老夫人聽到兩人的低語，笑應：「這次啊，我先和秀寧探探路，下次帶著大家一起，不論是青玉、還有子魚、秀美，咱們全家一起郊遊，好不好？」

「祖母不准反悔。」子魚忙不迭地點頭，說罷露出大大的笑容。

看他孩子氣的模樣，大家都笑了出來。

嬌嬌略垂首，笑意盈盈，可是卻是在悄悄地觀察著薛青玉。

「自然是不反悔，祖母騙誰也不能騙子魚啊。好了，想來大家也餓了，用膳吧。」

晚膳過後，幾個成年女子都陪著老夫人說話，小一輩的則是被允了離開。

嬌嬌牽著子魚，問道：「子魚今日都學什麼了？」

子魚歪頭想了下，言道：「就是往日那些啊。姊姊，自從妳不和我們一起學習了，我覺得上課都沒有意思了呢。」

嬌嬌點他的鼻子。「真是個嘴甜的小傢伙，這麼小就知道哄人。」

噗哧一聲笑聲傳來，嬌嬌望去，竟是小世子，對哦，她都忘了，這人還沒走，可是楚攸都走了，他為什麼還沒走呢？他不是像那啥一樣盯著楚攸嗎？

咦，還有啊，他是怎麼進來的？這是內院啊，他這個時辰怎麼可能在這裡？腦子一通亂轉，嬌嬌還是反射性地微福請安。「秀寧見過舅舅，不過，已經這麼晚了，舅舅怎麼來內宅了呢？哦，定然是找母親的吧。」

小世子微微仰頭。「我倒是不覺得晚呢，再說了，即便是阿姊不找我，我就不能來這裡嗎？」

嬌嬌默寒，這人真是跋扈慣了啊，太不討喜了。

「那還請舅舅自便，秀寧還要送子魚回房，告辭了。」嬌嬌微微笑。

＊預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07上市的【文創風】227《風華世家》2。

第二十三章

嬌嬌與老夫人依偎在一起席地而坐，許久，兩人心情似乎都平復了下來，其實，嬌嬌自己知道，這所謂「平復」也不過是表面罷了。

她的內心裡現在仍是激動不已，便是在二十一世紀找到自己的親人，她怕是也不能平靜，更何況穿越到這未知的朝代呢？

這個時候，她是真的感激老天爺，雖然她真的沒有了爸爸、媽媽，但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找到了自己的姨媽。她，她終於也有親人了。

她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種心情，卻只覺得，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心。

大抵是為了轉移自己紛亂的思緒，嬌嬌開口言道：「姨媽……呃，我，我叫您姨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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