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訴情

昏暗的月光投在地上，淡淡的一片黃色就好像童濯心現在陰鬱的心情。

她今天聽到的事情實在是太驚人，要想明白這些事情中可能隱藏的秘密，亦要耗費大量的心神，所以她真的是不想，也不願再費神和什麼人鬥嘴。但偏偏此時，她最怕見的那個人卻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裘千夜，嘴角掛著一抹戲謔揶揄的冷笑，說出口的話比刀鋒還要冰冷銳利——

“只是想來看看，這些日子妳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活得究竟有多好。”

她從最初的驚詫到逐漸恢復平靜，默默地坐回門檻上，幽然一笑道：“不過如此罷了，讓殿下失望了吧？”

他望著她，抱臂胸前：“童濯心，妳還知道妳該往哪條路上走嗎？”

她一震，抬頭看著他，咬著牙根兒說道：“肯定不是死路。”

“對，不是死路。妳眼前都是光明大道，只是妳卻不敢邁出妳的腳。”他微微彎下腰：“朱孝慈是妳刺探消息的棋子，可是他能得到的消息都太淺薄了。我只是想再勸妳一句，與其和朱孝慈周旋，不如直接去勾引越晨曦，他心中對妳還是有情的。只要妳捨得出去自己，妳想知道的，自然會知道。”

“啪”的一聲響——童濯心的手清脆地擊打在裘千夜的臉頰上，全無先兆，卻又准又狠。

她瞪著他，一字一頓：“滾！我用不著你冷嘲熱諷，諷刺挖苦，更不需要聽你來侮辱我和晨曦哥哥的人格！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和我決裂，就不要再回到我面前！”

裘千夜的瞳眸在她擊中的一瞬間緊縮起來，但是隨即那目光化作幽怨：“下定決心要決裂的人原本是妳吧！口口聲聲斥責我挑撥你們兩家的關係，斥責我別有居心，童濯心，妳以為妳對我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實妳這樣看我，才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裘千夜生平忍得了父皇的冷落流放，忍得了金碧皇帝的猜忌監視，忍得了越晨曦的冷言冷語，我為什麼偏偏忍不了妳——一個小丫頭？妳想過嗎？”

童濯心緊咬著唇瓣，將那裡咬得血絲模糊，本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的眼淚，卻不聽話地沖湧上鼻樑後方，將那裡撐得酸脹。她驀然轉身要往院裡沖，被他從背後一把拉住手：“童濯心，妳幾時才肯和我說句真心話？”

他的語氣中少了那份尖酸刻薄，滿是壓抑的酸楚，一如她此時眼鼻中的味道。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看到他的眼自己就會墮淚，但是他的手卻從身後環了過來，摟住她的肩膀，將她緊緊攬在懷中。

她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他的另一隻手也圈抱過來，將她抱得更緊，她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腳，聽到他負痛倒抽冷氣。但是他依然沒有鬆開手，於是她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各種複雜的情緒，突然淚如雨下，放聲大哭。

裘千夜死死抱住她，也不鬆手。翠巧聽到聲音跑出來，一見兩人，嚇得張口結舌：“這，這……小姐……裘殿下，你們……”

“退下！”裘千夜一聲低喝，眸中寒星閃爍，嚇得翠巧幾乎跌一個跟頭，再不敢問，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屋裡了。

月色迷離，照在兩人細長的影子上，那相依相偎緊緊交融在一起的人影，讓童濯心慢慢止住哭聲，小聲道：“鬆開手吧。”

這一句話中沒了幽怨，沒了戾氣，裘千夜思慮片刻，緩緩鬆開雙臂。

童濯心沒有回頭，淡淡道：“我不生你的氣了，你也別再生我的氣了，從今日起，我們兩個算是講和了，好嗎？”

裘千夜問道：“既然說是講和，妳怎麼都不肯回頭看我一眼？”

童濯心無奈，微微側過臉來，對他說道：“你和人說話總是這麼咄咄逼人，這樣不好……”

“我的脾氣就是這樣，改不了了。”他拉起她，往院內走去。

這時，府內的另一名丫鬟跑來，說道：“小姐，越公子來了。”

兩人都是一愣，裘千夜的眼神立刻陰鬱起來，冷笑道：“他倒是順著味道就來了。”

童濯心聽出他的不善意，忙拉了他袖子一下，說道：“算我求你，你倆在我家就別劍拔弩張的好不好？”

“那要看他，表示出多少誠意和善意來。”

童濯心歎了一口氣：“你們倆又不是冤家，何必這樣仇視對方？”

裘千夜盯著她：“妳讓他回去，我就告訴妳為什麼。”

童濯心張著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而此時越晨曦已經自顧自地走進來了。一眼看到兩人，聽到裘千夜的話，越晨曦的臉色也垮耷下來，問道：“怎麼裘殿下今日有空來看望濯心嗎？不需要去陪錦靈公主？”

裘千夜微微一笑道：“新科狀元大人不是也很閑在，不用伴駕左右？是阿諛奉承也會詞窮？”

童濯心分開左右手擋住他們兩人，歎氣道：“你們兩人來看我，我心裡是很感激的，但是你們若是見面非要這樣鬥嘴，就都回吧。”

裘千夜轉身看著越晨曦：“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表兄妹聊天了。”

童濯心叫了他一聲，沒把他叫住。

看著他的背影融進夜色之中，越晨曦沉聲道：“濯心，妳怎麼還與這個人有來往？”

童濯心默默道：“有來往，不行嗎？”

越晨曦瞪著她：“妳真的不知道輕重嗎？我什麼時候故意阻攔妳交朋友？若非他這個人，他這個人……”

童濯心望著他：“你總說他這個人危險，可是他到底做了什麼危險的事，讓你這樣不放心，不如直接告訴我，否則我也是不服不信的。”

越晨曦哼道：“我自然會有證據的，妳不要太自信。”

童濯心搖搖頭道：“我沒什麼自信的，我對你們兩個人其實都看不透的，所以我就躲到這裡來了，可是你們還是不讓我清靜些嗎？”

越晨曦蹙眉道：“聽說妳娘家來人，所以娘讓我過來問問，看看他們有什麼要求妳辦的，讓妳不要亂答應。妳現在畢竟是個孤身姑娘，手中什麼也沒有，只有這點家產，這時候能來看妳的遠房親戚，多少是為了點事情。怎樣，娘猜對了嗎？”

童濯心睜大眼睛，怔征地默然片刻，又長歎一聲：“夫人真是料事如神。”

“怎麼？難道他們真的有所圖？”越晨曦驚詫道：“那要不要我幫妳打發了？”

童濯心忙不迭地擺手道：“不要不要，這是我家的事情，你出頭算什麼呢？”

越晨曦柔柔地望著她：“濯心，自從……妳父母出事後，妳長大不少，只是記得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可以分擔的，還是要找人分擔，起碼，晨曦哥哥一直都是妳的哥哥，我在這裡，沒有離開過，妳若有事找我，我也不會躲開的，對嗎？”

童濯心溫柔地微笑道：“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忘了晨曦哥哥對我的好。”

越晨曦伸出手，像平時那樣輕輕碰了碰她的秀髮，又收回手，笑得有些悵然。

“那妳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童濯心追補一句：“晨曦哥哥，見到你娘，不要和她說我娘家人的事情，這件事我自己能處理，不想麻煩她老人家。”

越晨曦看了她一眼：“好吧，反正妳自己若是解決不了，一定要和我說。”

“好。”

童濯心將越晨曦送到門口，轉身回到院中，卻見裘千夜就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一手托腮，看著天上的月亮。

她嚇一跳，問道：“你還沒有走嗎？”

他側目看她：“我就這麼來了，又這麼走了，不是顯得太無趣了？”

童濯心斜斜地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個石凳上。裘千夜歪著頭看她：“上次妳在路上攔我，要和我說什麼？”

她垂著眼：“沒什麼。”

“還要瞞我嗎？”他眯起眼：“我要是今天再被妳氣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她怯怯地看他一眼，兩隻手彼此交握著，大拇指下意識地摳著手掌上的肉。裘千夜看著她這副樣子，貼在她耳邊小聲問道：“是不是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可以映證我的話了？”

童濯心的肩膀似是抖動了一下，輕聲道：“朱孝慈說……丞相已經向陛下奏請不再調查我爹的案子了。”

“死的是他摯友，案子懸而未決，他若是真的有這個意思，也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裘千夜並未立刻表示興起。

童濯心咬了咬唇：“若這樣說，當然不無可能，但是你的推斷，朱孝慈聽來的傳聞，擺在一起時，又由不得我不心中起疑。我並不想證實丞相與我爹的死有什麼可怕的關聯，但是……”

“朱孝慈是怎麼說的？”裘千夜笑了笑道：“算了，不用妳學舌，我也不是沒聽說過。他身為百官之首，不可能不知道買官賣官之事，對吧？這種事情，連底下的尋常人都能猜得到，皇帝必然也想得出來，所以皇帝若是肯同意他的奏請，就是安心要維護他，掩蓋這件事的真相。”

童濯心抬起眼簾望著他，有些許茫然的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再知道這些事，是特別可笑的事情？”

“我問妳，若妳真能證明丞相是害死妳爹的兇手，妳能做什麼？告禦狀嗎？”

童濯心的指尖將手掌摳出兩道血痕，斬釘截鐵地說道：“若不能為父母伸冤，枉為人女！若任由兇手逍遙法外，便辜負我父母對我這一生一世的教導。”

裘千夜一字一頓地問道：“但妳也該知道追查真相要犧牲很多東西。妳和丞相夫人的親情，和越晨曦的兄妹之情，都可以捨棄？”

她的臉色蒼白：“這些……自然欲舍難舍，但是大是大非面前，我會知道孰輕孰重。晨曦哥哥也好，夫人也罷，都是個心懷坦蕩的人，他們知道真相後，會理解我的。好吧，我不一定要讓越丞相身敗名裂，我只是要他跪在我父母的墳前承認他的罪行！”

“僅僅是如此嗎？只是讓他承認罪行？不要承擔罪行？若他是幕後主使，幕後真凶，他手染兩條人命的鮮血，還可以逍遙法外，繼續手握重權，在朝中呼風喚雨，享受百臣的敬仰，皇帝的信任？”

童濯心的眼神略帶恐慌和遊移：“你……你是不是非要逼著我把他送上刑場？看著他被砍頭？”

裘千夜微笑道：“怎麼是我逼妳？我只是在問妳自己的意思。要知道，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很難回頭，不是妳想走到哪一步，就可以停在那一步的。也許最後的事態會無法控制，所以，妳要下定決心之後再開始。可是這個決心要下得多大……妳自己心裡有數嗎？”

童濯心默默無語。裘千夜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心安慰道：“這件事妳先慢慢想吧，好在如今妳搬回來了，不用日日對著越家的人，否則妳這張藏不了心事的臉，要瞞住老謀深算的越丞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童濯心定定地看著他：“那，你能幫我多少……”

“要看妳信任我多少。”

他伸出一隻手：“我們飛雁國有句話：如果妳肯把自己的一隻手交給對方，就相當於把自己的命也交給了他。”

第一章 訴情

昏暗的月光投在地上，淡淡的一片黃色就好像童濯心現在陰鬱的心情。

她今天聽到的事情實在是太驚人，要想明白這些事情中可能隱藏的秘密，亦要耗費大量的心神，所以她真的是不想，也不願再費神和什麼人鬥嘴。但偏偏此時，她最怕見的那個人卻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裘千夜，嘴角掛著一抹戲謔揶揄的冷笑，說出口的話比刀鋒還要冰冷銳利——

“只是想來看看，這些日子妳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活得究竟有多好。”

她從最初的驚詫到逐漸恢復平靜，默默地坐回門檻上，幽然一笑道：“不過如此罷了，讓殿下失望了吧？”

他望著她，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