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作者精闢地分析了夏瑞芳在百年前，正當英年有為而罹遭殺害的前因後果。這是我近年來看過的一本特別傑出、引人入勝的傳記，對中國文化教育史以及中國現代史有興趣的讀者如我，確是一本不可不讀的好書！

──文學家白先勇

楔子

民國三年（一九一四年）一月十日下午六點多，上海租界區發生一樁槍擊暗殺事件，引起相當大的震撼，遇害的是商務印書館總經理夏瑞芳，中彈後送醫急救無效，年僅四十三歲與世長辭。

夏瑞芳遇刺，成為民國初年諸多暗殺疑案之一，其出殯喪禮轟動上海灘；而此案涉及的軍政人物，包括陳其美、袁世凱及蔣介石。

夏瑞芳號粹方，為商務印書館創辦人之一，他以特殊的經營長才，將「商務」從家庭作坊式的印刷廠，發展成中國最大的出版企業。一九一四這一年，商務印書館創立已有十七年，可以說，在夏瑞芳的苦心經營及張元濟等夥伴共同努力下，已完全走上健全的軌道；該館當時除在上海的印刷所、編譯所、發行所外，還在全國各地設立了二十一個分館、四個支館、一個支店，資本達二佰萬元，員工七百五十人。

夏瑞芳造就的事業，不止於「商務」的成功，影響所及，還包括了教育、傳播、文化等方面的貢獻，對中華民國初建的社會文明發展影響巨大，是改變清末民初中國教科書現代化的重要推手！

刺客的黑暗槍聲　震驚上海灘

這不是月黑風高的夜晚，卻是漫天風雨如晦；這不是明火執杖的對陣，卻是背地暗箭傷人；這不是江湖恩仇的因果，卻是黑暗權力陰謀。

結束一天的忙碌，夏瑞芳輕鬆地走出位於上海公共租界區河南路，俗稱棋盤街的商務印書館總發行所門口，接他的馬車已經停在路邊，正等著載主人回家，如往日般與家人團聚，共用溫馨的晚餐；對夏瑞芳而言，這是他繁忙工作後最期待的天倫之樂。

今天拉車的馬匹異於平常的有些焦躁，不停地踢踏著四蹄，還不時仰頭暗暗地深沉地嘶吼，冥冥中似乎露出動物的特殊感應，顯得有些不安和躁動，駕車的小夥子雙手緊拽著韁繩，雙臂的肌肉如網球似的凸起，他極力控制著馬嚼子：「老闆，今天吾伲的馬，有些搗蛋，不過，不要緊，阿拉管得住」。

年輕車伕叫胡友慶，他用上海腔和正要登車的主人說，話聲未落，突然從對街闖出一蒙面漢直奔而來，手中持著一把烏漾漾的手槍，還沒看清怎麼回事，槍口已對著夏瑞芳噴出火舌，車旁的夏瑞芳猝不急防，臉孔扭曲成一團，雙手摀著胸口，掌指間汩汩冒出腥紅的鮮血，他中彈了。夏瑞芳忍痛想奔回公司大門，他血流如注、步履踉蹌，沒兩步，就頹然倒下！

寧靜的黃昏，轟然的槍聲，驚起路樹上剛歸巢的鴉雀，呼拉呼拉振翅四下紛亂飛去，槍聲也驚動了「商務」的員工，眾人奔到大門外探看究竟，赫然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夏總經理。

夏瑞芳掙扎著想爬起來，但體氣已虛，力不從心了。

商務印書館的員工們忙成一團，有人急忙打電話給醫院，有人扶起血泊中的夏瑞芳，他司閽的老工友趕緊調用車輛將夏總送往仁濟醫院，這所離商務發行所最近，也是最權威的、唯一的西醫醫院，位於英租界西邊的麥家圈。

傷者一送到，醫院的醫師和護士立刻展開急救。

另外一批員工分頭走告夏的家人，公司重要負責人，如張元濟、鮑氏家族、高夢旦等人。

鮑、高、張等人紛紛急忙趕往醫院探視；遺憾的是，當眾人抵達醫院的時候，夏瑞芳已然在愛妻的哀傷中與世長辭！一代出版界巨人，敵不過邪惡的子彈，成為民國初年政治暗殺的犧牲者！

小車伕奮不顧身　忠勇追兇

當員工搶救夏先生的同時，十五六歲的馬車伕奮「唊」的一聲，手中皮鞭狠抽在馬屁股上，唰的！馬車奔出追趕打黑槍的兇手。

兇手往南邊逃竄，馬車伕追兇，一路叫喊「抓兇手」……，馬匹怒奔、車駕飛騰，衝撞如飛矢，路人見狀，早嚇得四處走避，追到群賢社門口，兇手跑得已精疲力竭，於是向空中放了兩槍，企圖嚇阻緊追不捨的來人，槍響的當兒，車伕已然趕到，俐落的飛躍下了車轅，揉身撲向兇手，兩人頓時扭打一處，打不過青壯的小胡，兇手惡向膽邊生，一不作二不休，舉起槍朝著對方腦袋扣下板機，小胡心感不妙，抬手推開兇手的腕子，千鈞一髮的偏頭急閃，子彈貼著小胡的耳後飛過，擦破毛皮，鮮血直流，染紅了他的面頰和頸子；兇手顧不得是否打中了對方，轉身又逃，但見一臉是血的小車伕，如影隨形的緊追了上來，被驚動的巡捕，老遠就吹著刺耳的哨子，可是因為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哨音是斷斷續續，一搭沒一搭的籲噓著。

廣東路（當地人也叫五馬路）口有一崗哨，那天站崗的是編號五一一的華人巡捕，槍聲讓他警覺出了大事兒，緊接著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朝他的崗哨方向奔來，前面的一個手上還拎著一把槍，五一一看的真切，貓下身子藏在哨棚子後側，待槍手氣喘如牛的跑到近前，他虎的一下竄出，雙手牢牢環抱住對方的腰，兇手大驚，發現抓他的是個巡捕，趕

緊把手中的兇器往道旁一扔，想撇清自己；沒料到身後的小車伕正好趕到，彎腰撿起路邊的那把槍，他憤怒已極、怒不可遏，情緒失控下開槍就打，一個隨之趕來的洋巡捕差點中彈，氣急敗壞的，以為兩人是同黨，就把他們一塊逮捕，送進巡捕房的牢裡。

後來查明了真相，兇手僅一人，名叫王慶瑞，將他留在租界受審；商務則派人將護主追兇的小胡保了出來。

案發第二天，上海灘所有報紙的頭條，都是報導這則新聞，報眉出版日期印著「中華民國三年一月十一日星期日」的上海「申報」，其「本埠新聞」版的頭條大標題是：棋盤街又出暗殺案，旁註三個小標：

‧商務書館經理被害

‧小馬伕拼命窮追

‧巡捕抱住行兇人。

找幕後黑手　底深不可測

如此大案，震驚整個上海灘，夏瑞芳的喪禮極為隆重，商務印書館特編印一套厚厚的線裝哀輓錄，內有祭文，追悼文、輓聯、帳子，外地唁電等，其中國學大師章太炎（炳麟）的輓聯是：

尋竊有殊功，不使精神隨物禍；捐軀付公論，獨留肝膽照人寰。

出殯當日，沿途數千人自動自發為他送行，場面哀傷感人。

蔡元培特為夏瑞芳立傳，文中有：「君信仰基督教，內行甚修，接人甚和易，宜若可以盡其天年，而卒被暗殺，倘所謂天道無知者邪？君雖歿，而君所創設之事業，方興未艾，其於教育之影響，則輾轉流布而

不能窮其所屆，雖謂君永久不死可也。」

董事會決定為夏瑞芳塑造一座銅像，為後來者追思紀念，但被未亡人鮑翠玉婉辭了，

翠玉反而勸鮑咸昌等自家兄弟和張元濟、高夢旦等老友：「吾伲把這錢省下來，送給學校、幼稚園、孤兒院豈不好哉？這是瑞芳生前熱心的事體呀！」

翠玉和瑞芳鶼鰈情深，生有一子，單名鵬，女兒八人。幾經思慮再與眾親友討論之後，翠玉最後決定在先夫貧困的家鄉清浦建一所學校來紀念他，於是有了「夏氏小學」。

在夏瑞芳遭暗殺後，親友義憤填膺，想找出幕後黑手，但當時軍閥橫行、肆無忌憚，尤其暗殺行為，讓一般百姓嚇得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兇手王慶瑞在租界受審時供稱，有人以巨資僱他行兇，審問過程中，發現案情背景複雜，謎樣根柢深不可測；因而兇手遭槍決後，商務方面也不敢追究幕後主使人，此案就此不了了之。

夏瑞芳招禍的原因，當時流傳多種版本，後來，可以從「張元濟年譜」中找到較為真實的答案：

「乃因先前出於維護商界利益，曾聯合諸商抵制滬軍都督陳其美駐兵閘北，陳嫉恨之，嗾使人暗殺。」

另一個曾在商務工作多年的胡愈之說，主使暗殺夏瑞芳的是當時滬軍都督陳英士。

曾任清朝湖南布政使、寓居上海的前清遺老鄭孝胥，也在商務印書館工作過，他的日記中說：

「夏遇刺前已接到警告書，此即黨人復閘北搜扣軍火之仇也」。

閘北一詞，源於蘇州河上的兩座水閘。康熙年間建老閘，雍正十三年在老閘西面又建一新閘。老閘和新閘周圍形成了兩個市集，聚集了些買賣人氣，至上海開埠以後，新閘、老閘北面急速發展，開始出現「閘北」之名。

一八九九年公共租界不斷擴張，閘北地區東面已與租界毗連，西面和南面與租界也僅隔一條蘇州河。閘北道路縱橫，人口稠密，其繁華堪比租界，工商業和文化事業也漸漸興起。

一九○四年，商務印書館在閘北寶山路購地三百畝開設總廠，廠方還在印書館附近建造東寶興里、西寶興里等住宅群，租給本廠職工和遷往閘北的移民居住。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滬戰役中，閘北遭日軍攻擊，受到重創，商務印書館盡被焚燬。

順帶，值得一提的：一九三七年，抗日戰爭時，名傳千古的謝晉元八百壯士死守的四行倉庫，就在閘北。

二次革命護商務　惹閘北恩仇

「閘北搜扣軍火之仇」的主角有陳其美、袁世凱、蔣介石。

起因是一九一三年「二次革命」時，夏瑞芳為了保護閘北寶山路的商務印書館，與陳其美結下恩仇。

這個事件，發生於中國近代史上的「二次革命」期間，也就是俗稱的「討袁之役」，辛亥革命民國建立後，中華大地上滿目瘡痍，各地武裝勢力趁機坐大，漫天陰霾籠罩大江南北的上空，爭權奪利的烽火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曾在小站練兵的袁世凱，武昌起義後，再度出山任清朝國務總理大臣，與革命軍討價還價，在南北議和後，又開始與孫中山爭著當大總統。（他後來搞帝制當了幾天皇帝，最後在全國百姓唾罵聲中嗚呼哀！）

袁世凱與革命軍對抗中，一方面以爭取外國的支援及國內部分軍閥的保持中立為手段，另一方面集結軍隊和革命軍展開爭戰。中山先生為使南北早日統一，避免國民再遭塗炭，一九一二年，民國元年二月將臨時大總統寶座讓給了袁世凱。

第二年（一九一三年）三月二十日發生了宋教仁被刺身亡的政爭巨案，埋下國民革命軍征討北洋軍的導火線。

宋教仁是國民黨代理事長，他主張責任內閣制，並到處演講宣揚將總統改為沒有實權的虛位領袖，這使得大總統袁世凱很不痛快。

二十日當天，宋教仁在上海火車站搭車北上時，遭到刺客槍擊，送醫院急救無效，於二十二日凌晨去世，年僅三十二歲。袁世凱被認為是暗殺的陰謀者，而他本人並未承認。

當時孫中山在日本考察，聽到消息火速回國，一到上海就召集黃興、陳其美等親信開會，主張以武力討伐袁世凱，但因黨內意見不同，未果。沒多久袁世凱勢力養成，把廣東胡漢民、江西李烈鈞、安徽柏文蔚等中國國民黨三個都督予以免職。此時孫中山忍無可

忍，認為再不採取積極行動，袁世凱就要滅黨了，於是命令李烈鈞起兵討伐，這就是歷史上所稱的「二次革命」。

李烈鈞舉兵後，黃興在南京、陳其美在上海、譚延闓在湖南也起義討袁；而許多小說和影視劇中，與義妓小鳳仙譜出千古浪漫戀曲的蔡鍔（松坡）都督，當時在雲南是保持中立的，那會兒，他還沒遇上小鳳仙呢。直到一九一五年末，袁世凱要當皇帝了，蔡鍔才

從小鳳仙的溫柔鄉裡驚醒，冒著危險逃出袁世凱監禁，從北京輾轉回到雲南，發動護國起義。

一九一三年，民國二年七月十八日，陳其美宣佈上海獨立，任命黃興為上海討袁軍總司令。

陳其美召小弟蔣志清來滬組織敢死隊，蔣志清就是後來的蔣介石，當時他還只是個二十六歲的小夥子。他於一九一八年改名中正，字介石。

蔣介石是陳其美門下，二人關係密切，早在辛亥革命期間，上海光復，陳其美用商團的捐款組成滬軍第五團，任命蔣為團長，隸屬黃郛的第二師。陳、黃、蔣三人是換帖拜把的兄弟，陳是大哥，蔣最年少。

陳其美，字英士，浙江吳興人，民國初年政治風雲人物；一九○六年赴日本入警監學校，同年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初期為孫中山的股肱。曾為滬軍都督，時任上海討袁軍總司令。

上海討袁戰略佈署，一開始就計畫對據守在江南製造局的北洋軍立刻採取行動。攻打江南製造局的計畫，是蔣介石提出的，他向陳其美建言：﹁佔領製造局，是上海討袁之戰的成敗關鍵﹂，因為是中國少數的大兵工廠之一。江南製造局是李鴻章於一八六五年創

建，為當時清廷強國強軍仿效洋務下的產物，專門製造洋槍洋砲。

一九一三年七月二十三日，蔣介石展開第一波對江南製造局的攻勢，該地既為兵家重地，袁世凱當然派重兵把守，討袁軍久攻不克，退下陣來。

隨後，蔣介石為招兵源，隻身赴龍華北洋軍營，策反陸軍九十三團，該團正是蔣曾經帶過的滬軍第五團，於是全團起義，蔣遂率舊部第二次進攻製造局，這時陳其美等討袁軍也發動攻擊，頓時江南製造局陷入槍林彈雨之中，雙方激戰兩日，最終蔣、陳因兵力不

足，寡不敵眾，只得再度撤兵。軍隊退到吳淞、寶山。

激烈的戰事讓上海商界備感驚恐，於是聯合組織了「上海保衛團」，希望維持當地治安和平、弭止戰禍。上海總商會特致函雙方，反對兩軍把上海當戰場，函中說：「上海係中國商場，既非戰地；製造局係民國公共之產，無南北爭持之必要。無論何方先啟釁端，

是與人民為敵，人民即視為敵黨。」

這封反戰公函，反映了社會群眾的態度，如果進攻製造局，則視為公敵；客觀環境對陳其美的討袁軍事行動，極為不利。

二十四日，上海討袁軍司令部遷入閘北；而商務印書館總部及編譯所、工廠、宿舍都集中在閘北的寶山路一帶，一旦戰事爆發，該印書館難逃兵火之災。

夏瑞芳十分擔心自己和夥伴們辛勤創建的基業，因為軍閥的鬥爭，而毀於烽火之中。在他心中，堅定地的相信：商務印書館可以為自己的民族國家作出更多、更大的貢獻，於是他毅然的與吳小敬等十七名商界領袖開會決議，要求租界「工部局」保護大家的生命財

產，請租界的萬國商團到閘北出入口佈防。

「工部局」 是什麼機構？ 它創始於一八五四年， 時英美租界合併為「公共租界」（International Settlement）。七月十一日，英駐上海領事主持召開租地者會議（ Land Renters’Meeting），決議成立管理租界公共事務的機構，稱為「工部局」，可以說是

公共租界最高行政機構，下轄道路、碼頭和警務委員會（Roads、Jetties and Police Sub Committee），設置巡捕房（Police Station）。

果真，工部局就加強了閘北地面秩序的維護。反袁的部隊不能到閘北，這無疑給陳其美多上了一條緊箍咒。

英租界當局為什麼暗中阻擋革命軍討袁？原因很簡單，野心之所致也！利之所趨也！

袁世凱當上大總統之後，就開始向列國大量借錢，英、法、德、美、日、俄對清朝的鯨吞掠奪之後，又對急需政府大量開支的初建民國更是食髓知味了，他們利用銀行給予北京政府巨額貸款，接著就可獅子大開口的要脅這個新政府。

而其中的英國有一個信念：統一的中央集權的中國，會在貿易上迎合英國的需要，並能保護在中國的利益。因此，在華的英國外交官、銀行家以及英租界都傾向支持袁世凱。

也因此，在廣袤中國土地上的小小上海租界區一隅，衍生出夏瑞芳與革命軍的恩怨情仇！

同月二十七日清晨，租界工部局接受中國商民要求保護的請求，對外以：「中國商民夏瑞芳等人要求保護生命財產」為由展開行動，根據上海地方誌記載：

「七月二十七日晨，工部局派遣公共租界的英國籍總巡捕卜羅斯帶馬隊三十餘人、美國商團兵馬一百五十人，攜帶機關炮六尊，開入閘北，驅散討袁軍士兵二○七名，並至市政廳駐防。」

陳其美當時在吳淞，駐守「南海會館」司令部的是蔣介石，其所率團部二○七人均遭英巡捕繳械驅逐。當時租界的巡捕是代表租界國的警務人員，不但具有執行警政公務合法性，而且絕對有強大公權力的威懾性！這就是反袁軍雖然武力裝備更強大，卻不願與之衝突，默默退出閘北的重要原因。

二十八日，工部局再派中西巡捕到閘北各區偵緝，直到證實其境內沒有討袁軍的蹤跡。二十九日又派公共巡捕房數名印度阿三駐守寶山路商務印刷所。

由此可見，夏瑞芳與「租界當局」的關係，並非一般。

夏瑞芳之所以成為陳其美的眼中釘、欲去之而後快，顯然是有跡可尋的。

另有蔣介石刺殺陳其美政敵陶成章的歷史公案在前，準此，不難梳理出一些頭緒，窺得夏瑞芳之冤死，實與當時肆無忌憚的鐵血暗殺風氣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對夏招禍疑雲的爬梳探究，此上述論應該是比較接近真實的答案。

一九一六年五月十八日，陳其美則被袁世凱派人暗殺。世事無常若此，是天理因果循環？還是歷史輪迴的弔詭？

那是什麼樣的時代？讓人想到，文豪狄更斯以法國大革命背景所寫《雙城記》的卷首語：

「那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是智慧的時代，也是愚蠢的時代；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是充滿希望的春天，也是令人絕望的冬天；我們的前途擁有一切，我們的前途一無所有；我們正走向天堂，我們也走向地獄……」

夏瑞芳在民國初年，政治鬥爭最黑暗的局勢下，一介文化商人也難逃暗殺厄運，風華正茂的生命，遽然辭世，艱困而輝煌的一生，有如天際飛過的流星，璀璨而短暫！

或許，因他逝世太早，同時沒有政治後台，既非國民黨也不是共產黨，乃至，中國近代史對商務的記載，台灣百姓只知王雲五、大陸官方則僅識張元濟；夏瑞芳顯然被忽視，甚至被遺忘了！ 买 。 ⿎ 쮐眮栳Ǐ ⹦ 㥂 Ԧ ䷤ 佲 ʴ 劧 0 勗 ䷴ | 媭 ² 㹨 ļ 孟 买 ڞ ڞ ؖ ؖ ؖ ؖ 买 & 孟 ڊ 亖 Ü ㅤ ㅤ 䀂 ㅤ ㅤ ㅤ ㅤ ㅤ 剌 剌 ڞ ڞ ᦄ • ไ 㾤 ^ ڞ ڞ • ā 國土地上，灌溉了一個世紀的文明滋養、影響了跨世紀的文化發展。

眼前的資料，無系統的散亂在桌上，顯得很雜亂，但在場每個人都專注地拾起片段的文字或照片，透過這些從蛛網封塵中重現的時光定格中，穿梭回19世紀末年的上海灘，再走進商務印書館原始的「小作坊」，尋找一些夏瑞芳在亂世中奮鬥的汗漬足跡！

夏瑞芳在「商務」的角色，相當於今日的CEO，他廣納賢能之士，共創大業，開中國印刷事業之先河。適逢滿清末年、民國建立，中華民族百廢待興的大時代，他洞察局勢、放眼民族未來，於是和夥伴張元濟、蔡元培等定下商務「從教育著手，改變中國」的方針大計。

1914年一月十日，夏瑞芳於公司總發行所門前遭到「暗殺黨」狙擊，中槍後不能言語，緊急送往仁濟醫院，搶救無效，與世長辭，得年43歲。

刺殺原因，傳說不一，但最被接受的說法，是民國初創，政局渾沌，軍閥擁兵惡鬥，史稱「二次革命」之際，上海討袁總司令陳其美要當地商家仕紳支持，夏瑞芳自認是在商不言政，意欲與政爭劃清界線，並請租界巡捕保戶商家生命財產，因他在地方上頗具影響力，討袁軍隊主事者為殺雞儆猴，乃暗殺之。

夏瑞芳被刺辭世，距他創立「商務印書館」僅17年，但他奠定的基礎，讓「商務」雖經歷風風雨雨，仍屹立於上億萬讀者的心中，從不動搖。在兩岸三地「商務」已成為近代中國讀書者的共同回憶！

中國近代的教育改革，是晚清以來各項改革運動中最有成效的；而促進這項改革最有力的，是各種新式教科書的編製和普及；當時全中國編印教科書貢獻最大的，就是「商務印書館」。因此近代有人如此評價：若說，北大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策源地；那商務印書館就是近代中國文化傳播的搖籃和中心。

夏瑞芳的智慧和遠見，尤其他豁達大度、知人善用、百折不撓的特性，因緣際會，為商務印書館開拓百年基業，深深影響著近代中國的文化教育出版事業，嘉惠後世淵遠流長！

清末民初，一家民營且無鉅資支撐的小印刷廠，能有如此成就，其傲人之處，不單單只是這些「第一」，其深層意義乃在於「昌明教育、開啟民智」，這是為民族播種、為社會立命的偉大貢獻，立下了近代中國的文明基石。

無論哪個偉大的時代，在當下時空裡，必有許許多多了不起的人物，分別(不約而同的)在各個角落、階層、事業、領域中，發揮其經世才能、產生無比威力、成就長遠影響。有的轟然驚天動地，如成吉思汗、拿破崙、華盛頓、孫中山等屬，有的靜似春雨潤物，如老莊、孔孟、阿里斯多德、居里夫人、達文西、蔡元培等屬，而夏瑞芳可歸類於後者。

如何將這為如此重要卻長久被遺忘的人物，重新拉回到現代人的眼前？這是當天五人會議的討論焦點，其中的主角史濟良正是夏瑞芳的外孫，「我一心掛念的，就是讓我們家族的下一代不要忘了這位祖輩！」史濟良語氣中透著焦慮和沉重！

四位聽者則有著共同感慨：豈容青史埋荒煙？於是，五人共識形成：「應該把這位人物重新定位，同時回顧中國近代歷史，讓新一代的年輕人認識、體會乃至瞭解自己的民族國家，尤其是對海外的華裔子弟，更該提供他們了解自己母國近代歷史的機會。」

大夥決議，把從 2012年的曼哈坦穿梭到1897年上海灘的冥想，化作文字、排成文章公諸天下，也就是編寫一本有關夏瑞芳的傳記，而且是中英對照，讓海內外懂中文或不懂中文的西方讀者，都有同樣機會「看到夏瑞芳」。

此書動筆之初，採「意在筆先」的寫作規範，也就是，為文布局及取材，盡量擴大歷史角度，不厭其詳期能包括近代中西歷史關係，讓年輕讀者了解滿清末年至民國建立之初多災多難的歷程，比較今日所處世界，體悟自己的角色位置。

行文筆調，力求輕鬆易懂，在文學性的追求中添加可讀性，以爭取年輕讀者的青睞！

筆者從事新聞工作半生，寫作態度，謹守記者報導原則，力求嚴謹於史實，絕不穿鑿、附會、揣測、戲說。然而，夏瑞芳留在世上的資料，十分貧乏，因此在豐富傳記的內容上，難度很大，為彌補此一缺口，必須多採集「商務」在當時的歷史、近代史和印刷史的紀載。

諸如，「商務印書館九十年」和「商務印書館一百年」、「商務110年大事記」、上海地方誌、中國近代史、「The Birth of a Republic」以及方鵬程先生的「飛躍六十‧邁向未來─台灣商務印書館60周年/商務印書館110周年」等文獻、著作，都是我蒐找資料的「葵花寶典」。

本書在2014年中出版，特此紀念夏先生逝世100周年！

撰稿歷兩年餘，2012年秋，愛妻舊疾復發，住院開刀、醫治，後又經半年多的化療，期間，愛妻不斷提醒不能停筆、鼓勵用心寫書，陪伴愛妻或在病房、或化療室，作者不曾停筆(的確拿筆記本，用筆書寫，回家後再上電腦存記)。

藉此書紀念我的最愛，至情至性的妻子石語年！

人生必有陰晴圓缺、顛陂坎坷，必須堅強勇敢面對、持健康樂觀的心態，才能撥雲見日、柳暗花明。

特為附記。虔誠祝願世間眾生福壽康寧，得安穩樂！

趙俊邁謹記於紐約

楔子

民國三年（一九一四年）一月十日下午六點多，上海租界區發生一樁槍擊暗殺事件，引起相當大的震撼，遇害的是商務印書館總經理夏瑞芳，中彈後送醫急救無效，年僅四十三歲與世長辭。

夏瑞芳遇刺，成為民國初年諸多暗殺疑案之一，其出殯喪禮轟動上海灘；而此案涉及的軍政人物，包括陳其美、袁世凱及蔣介石。

夏瑞芳號粹方，為商務印書館創辦人之一，他以特殊的經營長才，將「商務」從家庭作坊式的印刷廠，發展成中國最大的出版企業。一九一四這一年，商務印書館創立已有十七年，可以說，在夏瑞芳的苦心經營及張元濟等夥伴共同努力下，...

前言並致謝

史濟良（夏瑞芳先生嫡外孫）

以恰當的文字來記載報導一件史實，一位人物的經歷，或一種思想見地，都是有相當難度的寫作任務。至於要給家外祖父夏瑞芳先生(商務印書館創辦人)立傳，介紹他老人家在文化，學術和出版上的種種遠見以及對後世不可泯滅的重大影響，更是極為艱鉅的挑戰，而完成本書“典瑞流芳”的著名作家趙俊邁先生以他精湛的文筆，加上仔細深刻的多方研究，考證，竟能將一百多年前家外祖父成家立業的點點滴滴，據實寫了出來，不但真實，而且流暢動人。作者對百餘年前的動盪時代，以及對夏瑞芳先生高超品行與卓越成就，都有精闢的見解與分析，在在顯示出俊邁先生在撰寫傳記寫作上驚人的才華。

我除了感謝趙俊邁先生大力創作這部傳記的貢獻，美國紐約人文學會的三位負責人何勇，汪班二位先生，與周克芸女士，最先認識到夏瑞芳先生的不朽偉業，產生了撰寫這本傳記的初衷，更邀請到趙俊邁先生執筆，全心致力於這本傳記成書問世，也使我感銘五內。

同時我也要感謝史丹福大學的胡佛研究中心歷史資料部門同意本書印出其珍藏具有歷史性的，一世紀以前上海有關商務印書館與夏瑞芳先生的寶貴照片（由攝影家F。Stafford先生拍攝，此組照片是由Stafford先生令孫R。 Anderson教授捐贈於胡佛研究中心。）此外，“東成西就”一書（英文題目為East& West。2012年香港三聯書店出版有限公司出版）雙語作者羅元旭先生在大作中介紹了一些我前所不知，有關夏瑞芳先生的事蹟。羅先生還細述了家父在紐約工作經過，以及上世紀抗日戰爭中，家父在中國西南的工作情況，由於我當時年僅十歲，家父的經歷我拜讀了羅先生的大作才得以知曉。僅此向元旭先生致謝！

此外，我必須深深感謝唐小腴女士，是小腴女士介紹我認識人文學會，小腴女士並向人文學會建議舉辦一場夏瑞芳先生紀念會，從而促使本書撰寫與出版。我也要感謝上海宋路霞女士，讓我能與家外祖父夏瑞芳先生童年故鄉青浦許多前所不識的親戚團聚。

更不能不提的是我的七位夏氏後裔表親，他們給予本傳記成書莫大的讚同，鼓勵與讚助。還有表兄江成賢先生在成書過程中，給予我多項極寶貴的建議。

我也要诚挚地感谢台湾商务印书馆热烈支持并同意出版这本传记，纪念我外祖父夏瑞芳老先生毕生大力创办商务印书馆。我向台湾商务印书馆致敬！

前言並致謝

史濟良（夏瑞芳先生嫡外孫）

以恰當的文字來記載報導一件史實，一位人物的經歷，或一種思想見地，都是有相當難度的寫作任務。至於要給家外祖父夏瑞芳先生(商務印書館創辦人)立傳，介紹他老人家在文化，學術和出版上的種種遠見以及對後世不可泯滅的重大影響，更是極為艱鉅的挑戰，而完成本書“典瑞流芳”的著名作家趙俊邁先生以他精湛的文筆，加上仔細深刻的多方研究，考證，竟能將一百多年前家外祖父成家立業的點點滴滴，據實寫了出來，不但真實，而且流暢動人。作者對百餘年前的動盪時代，以及對夏瑞芳先生高超品行與卓越成...

代序 從2014年的曼哈頓穿越到1914年的黃浦灘
前言並致謝
楔子
民初暗殺疑案涉陳其美蔣介石
刺客的黑暗槍聲震驚上海灘
小車伕奮不顧身忠勇追兇
找幕後黑手根底深不可測
二次革命護商務惹閘北恩仇

第一章: 寂寂無聞的文化推手
話說從頭故事開始
小囝偷偷過江上海灘尋母 太平天國戰亂誕生清心書院
鮑氏家族關係姻親影響一生
傳教士帶給上海灘新式印書房
在洋報打工造創業契機

第二章: 商務印書館的發韌
城隍廟邊湖心亭盍各言爾志
「商務印書館」名字的由來
工業革命與慈禧「商務」的發展機緣
「春帆樓」之恥從甲午戰敗談起

第三章: 從印刷走向出版
上海稱美國人為「花旗人」
夏瑞芳題名英文姓為How
「華英初階」洛陽紙貴
香蕉 (banana)就叫「白奶奶」
「我在租界不怕清廷」
第四章: 廣納賢才昌明教育
十八世紀「軟實力」的培養
「小翰林」張元濟逃亡上海
聘前朝章京做編譯所長
「墨水瓶事件」張菊生萌去意
元濟罷官與粹翁訂交
《蘇報》案發生蔡元培出逃
「商務」佚事 派歐洲特約撰述

第五章: 為近代教育改革奠定基石
晚清自強變法迎革興新學
逢近代教育伊始逐鹿新式課本天下
「最新教科書」如何誕生？
「繪圖文學初階」穿越至21世紀

第六章: 民國第一CEO 展現實力
「最新教科書」開啟新紀元
助教育改革西方世界關注
現代出版史上眾多「第一」
民國第一CEO 創意管理特質
雄心與氣魄創最早中外合資企業

尾聲: 子女有成夏瑞芳精神長存
夏鹏婚禮宋美齡女儐相
夏家八千金人生際遇美滿
女婿郭秉文安排梅蘭芳登百老匯
史濟良祖父曾任紐約總領事
七女夫家叔王正廷駐美首用「雙橡園」
么女的公公黃佐庭命案震驚美國

外孫給的定位

代序 從2014年的曼哈頓穿越到1914年的黃浦灘
前言並致謝
楔子
民初暗殺疑案涉陳其美蔣介石
刺客的黑暗槍聲震驚上海灘
小車伕奮不顧身忠勇追兇
找幕後黑手根底深不可測
二次革命護商務惹閘北恩仇

第一章: 寂寂無聞的文化推手
話說從頭故事開始
小囝偷偷過江上海灘尋母 太平天國戰亂誕生清心書院
鮑氏家族關係姻親影響一生
傳教士帶給上海灘新式印書房
在洋報打工造創業契機

第二章: 商務印書館的發韌
城隍廟邊湖心亭盍各言爾志
「商務印書館」名字的由來
工業革命與慈禧「商務」的發展機緣
「春帆樓」之恥從甲午戰...